她要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一会儿,一群丫鬟婆子都被带了过来。
“柔云,你先说,到底怎么回事?”程氏点了柔云,先问道。
“回二太太,奴婢想着大姑娘的库房好些日子没打点了,今儿一早便去核对了物件,可谁知,谁知装了红雅姑头面的那个花梨木雕花匣子就这么不见了!奴婢找来找去,都没找到,问遍了人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贼人!奴婢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程氏皱了眉头,又问了其他众人:“当真都没瞧见?这可是大姑娘的嫁妆,若是谁知情不报,到时候查不来,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于小灵觉得她这句问的还有些气势,可下边的人只面面相觑,摇头不知。
“谁管姑娘库房?”程氏见无人应答,沉声问道。
一个苍老的婆子扑通跪在了地上:“太太,是老奴。”
“黄嬷嬷?”程氏见是她,明显有些意外,又过了一息才又问
:“黄嬷嬷可是府里的老人了,如何犯了这样的错事?”
那老婆子也甚是悲戚:“太太慈悲,老奴随老夫人嫁过来多少年了,眼看着要到庄子上荣养了,都是尽心尽力的,哪里想遇上这般事?求太太明见,一定要抓到那偷东西的贼呀!”
于小灵被她说的“老夫人”三个字晃了一下,随后才想到,她说的,约莫是于秉祖的母亲,于小灵的曾祖母吧。
那她可没了后台。且看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似作伪,于小灵心头疑惑更甚了。
她都这般年纪了,如何还让她看管那放置重要物事的库房呢?
程氏又沉思起来了,于小灵在一旁看着有些干着急,忍不住上前拉了程氏的衣裳。
“娘亲可是头疼了?”她问。
“灵儿?你怎么在这儿?”程氏显然之前没到注意她,见她在这儿,愣了神。
“灵儿不放心娘亲,要在这儿陪着您。”于小灵说着,爬上了程氏的座椅,与她挤在一处。
程氏爱抚地摸了摸她的头,见她依偎着自己,心里似乎多了两分底气。
“娘亲,这个老嬷嬷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做活?要是她眼睛不好,看不清楚怎么办?”于小灵忽的指着下边的黄嬷嬷开口道。
程氏一愣,刚张口想给女儿解释两句,却忽的转了话语。
“姑娘说的不假。我记得黄嬷嬷之前分到花木上去了,什么时候去替大姑娘管起库房来了?之前管库房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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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灵不耐烦道:我的小郎君到底出来没有?哪个是?你指给我看看~
鹿一只趾高气昂:出来倒是出来了,不过让我指给你看么……休想!
于小灵想了想,舔了脸上来:给看看么,看看么~好亲妈~
鹿一只瞥了她一眼:怎么?不装大爷了?
于小灵怒气冲天:你……怎么记仇?不带你这样玩的!
☆、第二十八章 双月钱
花厅里有了些许安静,随后黄嬷嬷苍老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回二太太,老奴原本确实在花木上。乃是因为半月前,原本掌管库房的李嬷嬷被夫人拨去打理大姑娘的陪嫁庄子去了,没了合适的人,才把老奴顶上来的。谁想出了这样的事,老奴冤枉啊!”
她说完话哭的越发悲切了,不管抓不抓得到人,她的罪名都要定下来了,而且一个弄不好,她等了一辈子的荣养,也会没了下文。
于小灵都替她惆怅两分,这个黄嬷嬷按理说,是会尽心尽力的。可她毕竟年纪大了,一时不查,也有可能。
见黄嬷嬷这里问不出所以然了,程氏叹了口气,又点了柔云。
“姑娘这个红雅姑的头面,近日可曾拿出来过?上回见它,是何时候?”
程氏问的这个倒是关键,不然库房里的东西一放就是几个月,这会儿发现了,还不知道是何时丢的呢!
柔云于此事倒是记得清楚,她道:“回二太太,是三日前。那日姑娘忽然想起那个头面了,便拿出来看了看。”
她说完,迅速抬头看了程氏一眼。然而她这一眼躲过了程氏的目光,却落进了于小灵眼里。
“那一日,可都有什么人见了那红雅姑的头面?”程氏拧着眉头又问。
“回太太,姑娘甚是喜欢那头面,拿出来让院里的丫鬟婆子都长了长眼。”
有财不外露,得意不猖狂。
这个连于小灵都懂得的道理,于桑这个聪明人却犯了忌讳。
程氏显然没有想到了这一点,只是觉得,前后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查起来倒容易。
“去把所有那日见过红雅姑头面的人都叫过来。”程氏发了话。
没过一会,于桑的丫鬟婆子,凡是那日当差的,都被叫了来。一道跟来的,还有廖氏母女和崔氏母女。
都是来看好戏的么?于小灵也拧了眉头。
程氏自然是要让廖氏上座的,可廖氏却说不愿,只说年纪大了,坐在后边看着便是。程氏勉强不得,只得任由廖氏几人,如垂帘听政一般,看着她查清此事。
有了垂帘听政的皇太后,程氏这个临时皇帝自然是坐不稳了,本来升起来的三分气势也消了下去。于小灵瞧着,都替她捏把汗。
人都来齐了,程氏还是重复了一遍那个老话,最好能让人主动交待出来。
可既然有胆子把整个雕花匣子都偷走,自然是不怕程氏这两句吓唬的话的,都纷纷说不知晓,也不敢动这个心思。
查案有点进行不下去了,花厅里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倒是安静的沉闷,哪怕有一声闷雷,也比这样面面相觑的强。
程氏约莫也觉得不像话,可她心里总觉得廖氏和崔氏都瞪着眼看着她,反倒让她头脑有些混沌起来。
廖氏轻轻咳了一声,才让程氏回过神来。她想了想,又问:“既然都说不知道,那我再问你们,这两日可有发现身边的人有什么怪异的么?检举有赏,包庇同罪。”
这话说得倒是在谱上。
程氏虽然性子弱些,脑子也不大灵光,可到底是大家出身,有些事还是见过的,依着葫芦画个瓢,也还做的来。
她这话一出,下边明显与方才不同了,有些人就开始眼睛四处瞟了起来,程氏看着有戏,又加了把火:“检举有用者,赏双倍的月钱!”
她这话更引了下边的人活泛起来,不多一会,就有一人扑通跪在了地上,直道:“二太太,奴婢有话要说!”
于小灵定睛看去,是个不大的丫头。可这满屋子的丫头太多了,于小灵这轻微的脸盲,还只能看着老幼高低胖瘦来区别,至于脸蛋儿么,也只亲近的人才分辨得出。
因而她没瞧出来这是谁,却听这人道:“二太太,奴婢和花眉同屋,她那两日都不大对劲!”
她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尖锐的声音喊道:“柳目,你诬陷我!二太太,莫要听她的!”
二人说着,瞪起眼来,看着情形,说不定立时就要动手。
程氏自不能任由奴婢们胡来,喊了声“住口”,让人拉开了二人。
“你二人一个个说来,这柳目先说!”程氏发了话。
柳目就是最先检举的那个,她一听程氏让她先说,赶紧道:“回二太太,那日大姑娘把头面拿出来让奴婢们长眼时,花眉就不对劲了。她还一个劲儿问追云姐姐,上面嵌的红石头是什么呢!这件事,太太问追云姐姐便知道了。”
追云是于桑的二等丫鬟,她一听柳目提到了她,也不等程氏问话,连忙答道:“回二太太,确实是这么回事。”
程氏点了头,又问柳目:“还有么?”
“回二太太,有的。那头面让众人看过就放回雕花匣子了,奴婢瞧见柔云姐姐送回库房时,花眉还趴了墙角盯着看呢,还跟上去了一段!后来到了晚间,我和花眉扫完院子,撒完水,我就回房去了,但是花眉说有人找她,到后门去了。
第二日吃过晚上饭,她又出去了,奴婢问她,她就说她去消食,去了半日才回来。但她回来的时候,奴婢就见她有些慌慌张张的。
再就是今日柔云姐姐四处问,谁见过那雕花匣子里的头面没有,她说话就有两分不自在。
奴婢就知道这些,望二太太明察。”
柳目一席话说的极快,于小灵聚精会神地听,才勉强跟了上来。
她这边说完,花眉便干嚎了两嗓子“冤枉”,便被逢春令人捂了嘴去。
“这么说,花眉很可疑喽?谁还知道什么,俱说来。”程氏点着头道,可她眼睛看向花眉,眉头拧成了一个团。
她简直不能更后悔了。
当初,就不该贪图一时便利,收了这个丫鬟。
这个花眉,不是旁人,正是那日人牙子领来的,眼睛呼噜呼噜转,连于小灵都觉得不靠谱的小丫鬟。
于小灵没能认出她来,可程氏却认了出来。
是谁不好,偏偏是她。若当真从此处出了漏子,红雅姑能找回来还好,若找不回来,恐怕自己那个有两分相似的红雅姑头面,就留不住了。
☆、第二十九章 银耳坠
事情查到此处,已是越发清晰了,陆陆续续又有两三个人出来指证那花眉这两日鬼鬼祟祟,程氏还传了门上的人来,那人也说曾见花眉和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在后门见过。
起初那花眉还喊了两声冤枉,后来便低着头沉默起来。
“事已至此,花眉还有何话可说?速速从实招来。”程氏听完众人的说辞,沉声喝了她。
那花眉早就歪做在了地上,此时听见程氏说话,便老实趴下身去,道:“确实是奴婢偷得。”
她说完这句,程氏还没说话,于桑竟拍案而起:“好呀花眉!你来我院子才几日,竟胆大包天偷我东西,今日必要把你送交官府!”
她此话一出,花眉又开始哭天抹泪起来,于小灵看了一眼程氏,见她不置可否。转头廖氏却拉了于桑的胳膊,声音不大不小道:“罢了,咱们毕竟是宦官人家,名声要紧,还是莫要闹到官府去了。”
崔氏也跟着附和:“小姑别急,打了她板子,让人牙子卖的远远的也就是了,闹到官府,万一有碍爹的官声怎么办。”
“你大嫂说的是。”廖氏又劝,才见于桑点点头,坐了下去。
于小灵心中大呼奇怪。
那花眉认了罪,众人不问他赃物藏匿何处,反而就送不送去官府说了半天?这不是错了重点么?
难道对于于桑来说,这个红雅姑的头面,还抵不上她出一口气?
好在程氏还记得此事,又接着问了花眉:“你既然认了罪,姑娘夫人慈悲,不把你扭送官府,还不快把东西交出来?!”
然而她说完,却见那花眉头也不抬地道:“奴婢,把那头面卖了!”
“啊?!”程氏到抽一口冷气,于小灵在后面伸手扶了她一把,回头又见于桑趴在廖氏身上哭起来。
“娘,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程氏被她这呼喊,又抖擞了神志:“你一个小丫鬟,如何将那一匣子东西买了?!快细细说来!”
“回太太。奴婢,奴婢交给我表哥了,让他给卖了。但是,表哥他拿了东西就跑了,奴婢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花眉抽泣着答道。
程氏又“啊”了一声,身子有些不稳,扶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这一下,于桑的红雅姑头面便难说还能找到了。
于小灵深感意外,她刚想把事情从头到尾捋一遍,便听程氏轻声叹了一句。
“我那日就不该把你留下来,果然是个不安分的!”
她这话说得于小灵一个激灵,忽的又想起于桑方才说,这个花眉是才拨到她院子里的人,心头一道光亮闪过。
再看着花眉时,于小灵终于想了起来,这个不就是那日自己都觉得不靠谱的,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丫鬟么?
果然出事了。
听着那花眉絮絮叨叨地说着,如何对那红雅姑的头面起了贼心,如何偷偷摸清了库房的路,她的表哥又如何有些翻墙跳窗的本领,如何拿了头面便失了踪影……
她说的清楚,可于小灵心里却越发混沌了。
这一切,未免也太巧了。
“竟然出了家贼,和外人里应外合,偷走了姑娘的东西!去把她老子娘叫来!”
廖氏恨声道。
可她话音刚落,于桑却嚷了起来:“她哪里有什么老子娘,这是二嫂前些日子,刚从人牙子那买来的!”
她说着,更是转了头对着程氏:“二嫂,你如何敢挑这样的人给我,亏我如此敬重你,还把丫鬟交给你调教!你可害苦我了!”
声泪俱下的控诉,让程氏的脸一时青一时红:“小姑,我……”
“你还想说什么?还嫌害的你妹妹不够呢!”没等程氏说完,廖氏便打断了她的话,放着一屋子仆妇的面,厉声呵斥。
不争气地泪水打了下来,程氏低头受训,眼泪却打到了于小灵的银耳坠上。
于小灵抬头,正好瞧见她委屈的面容,脸庞还挂了两滴晶莹的泪珠。
心头不由一酸,可接下来廖氏说的话,却让她怒从心头起。
“哼,我记得你有一套红雅姑的头面,与你妹妹的相仿,赔与她权当作谦礼吧。”
程氏早已料到了,深低下的脸上,露出一抹哀伤的笑,瞬间又消失在嘴角边了。
“是,媳妇这就遣人去取。”
廖氏轻哼着点了头,那边逢春会了意,欠了身出去了。
不过众人皆没瞧见,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也跟着逢春,轻手轻脚地出了花厅。
“逢春姐姐!”银铃般的声音喊住了逢春,她惊讶的回过头来,正瞧见自家小姑娘歪着头的模样,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垂下来的银耳坠上还有这个晶莹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