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么跑出来了,奴婢还有要紧事呢!”她俯下身道。
“姐姐是不是要把娘亲的东西送给姑姑?”
一句话说的逢春模糊了视线,她点了点头,又摸了摸于小灵柔软的额前发。
“姑娘什么都懂,日后还该更孝顺太太才是。太太她,太不容易了。”
她伤感着道。
可于小灵却没有被她的伤感迷糊了清明。
“灵儿不想把娘亲的东西送人,灵儿要去找魏嬷嬷,她肯定有办法的!”
“魏嬷嬷?”逢春明显没想起久病的魏嬷嬷,那才是往日程氏的主心骨呀。
一把抱起了于小灵,逢春脚下快了起来:“姑娘说得对,魏嬷嬷说不定有办法!”
魏嬷嬷的住处还是散发着浓郁的药味,苦涩、无力。
离得近了,于小灵感觉到了逢春脚步的犹疑,可她顾不了这么多了,从逢春身上挣了下去,迈起小腿就往屋里跑。
门被她推的咣当一声响,把屋里坐着吃完的魏嬷嬷,和收拾东西的九星吓了一大跳。
“我的姐儿,你怎么来了!”魏嬷嬷吃惊道。
可于小灵却来不及与她细说,直直道:“嬷嬷,嬷嬷,祖母和姑姑要抢娘亲的东西了!嬷嬷快去帮帮娘亲!”
魏嬷嬷忽的坐直了身子,身上的病气似乎忽然间就散去了大半,她重重地放下药碗,目光直射逢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章 归芜院
逢春嘴巴利索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可她说完,却见魏嬷嬷疑惑的神色。
于小灵在心里摇头,逢春说的都不是关键,关键就在于,从买丫头开始,直到今日事发,这都是廖氏和于桑为程氏专门设下的计。
因为旁人没看见,可于小灵却看见了,在廖氏发话让程氏把自己的红雅姑头面补给于桑时,崔氏和于小霏脸上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笑容。
这笑容不是旁的,正是得意的笑。
彼时,于小灵心头一阵光亮闪过,她恍然大悟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一件事呢?巧到程氏亲手替于桑挑选丫鬟,亲自安排人替她管教,又专门送到于桑那里服侍她。更巧的是,那丫鬟偷了一件旁人没有,偏偏程氏有一件相仿的,甚至更好的替代品的,重要的物件。
而今日,家里的老少爷们全都不在。
她想通了于小霏为什么一副轻蔑的表情了,因为她早就知道了此事,也早就知晓了结果,在她眼里,程氏只是被耍的团团转的丑角罢了。
所有的一切,就只是为了廖氏能名正言顺地说一句:“把你的给你妹妹吧。”
这不是明火执仗,又是什么?
可惜这些,逢春并没似她这般通透,所以于小灵一下子扑到了魏嬷嬷身上。
“嬷嬷,灵儿不明白,为什么祖母让母亲把东西给姑姑,大伯母和姐姐会在一旁笑。要不是灵儿眼睛尖,差点就看不见了!”
她的话让魏嬷嬷一怔,随即眼睛放亮。
“不对,不对,此事必有蹊跷!哪里有这么厉害的贼人,翻墙跳窗的,护院都干嘛去了?”
魏嬷嬷疾言厉色,于小灵不停点头。
“嬷嬷,根本怪不得娘亲,是姑姑那日非要找个机灵的丫鬟的,母亲没得挑,才选了那个花眉!”她连忙在一旁补充。
“果然,果然!他们就是欺负太太好性儿!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让他们如意!”
魏嬷嬷脾气冲了上来,倒有一股“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的感觉。
三言两语,便有了法子。
逢春抱着于小灵快速走了,魏嬷嬷也匆匆换了衣裳,由九星扶着下了床。
花厅里,一众仆妇都散去了,花眉也被拉出去打了二十板子,丢到了柴房。
廖氏是这样说的:“咱们毕竟是慈善的人家,最看重名声。出了今日的事,也不光是一个丫鬟起了贼心,更是这个家没管好,才让她有了贼胆。花眉就打二十大板,让人牙子领去卖到山沟里。至于二媳妇,你可要好好反省了。”
那花眉干哭了几声,便被人拉了下去,程氏看着在心里苦笑。
这花眉怕是早就得了廖氏和于桑的话了,让她演了这出戏骗自己,可笑那母女二人竟还一个喊着送交官府,一个劝着不让,全是做给自己看的。
更可笑的,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直到方才,一切的无可回转了,她才明白过来。
都晚了,逢春就要回来了。
有脚步声穿了过来,程氏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的这个红雅姑的头面,还是她祖母送给她的呢,而她是想等灵儿大了,给她当嫁妆的。如今,却送了于桑。
脚步声越发近了,可程氏却觉得好似有些不对。即便是她命了逢春去拿了东西过来,也不至于如此急促吧?哪有急着把自己的爱物送人的道理?何况逢春去了这半天,完全来得及呀?
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一想到又有可能出了事,程氏心头便是一紧,她已是强弩之末了……
“夫人,太太,姑娘,姑娘丢的那套头面找到了!”
脚步到了,这句话也喊了出来。
“不可能!”廖氏和于桑异口同声。
程氏心头一喜,定睛一看,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入雪。
她怎么来了?
“谁叫你来的?在这儿胡说什么?!”廖氏站了起来,指着入雪嚷道。
程氏看着没有言语,只听入雪又道:“奴婢是逢春姐姐遣来通报的,说是东西找到了,马上就送来!”
于桑一听,就有些慌张。
她自问,把那装了红雅姑头面的雕花匣子藏得很隐秘,除了柔云谁都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被找到了呢?
那她的计谋岂不都被人看穿了?
于桑干咽了一口吐沫,眼神看向柔云,见她也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心头更加疑虑,朝她打了个眼神,让她回去亲自看一看。
柔云悄无声息地出了花厅,急步往回去了。却没发现,后边一个轻巧的身影,一错不错地紧盯着她,跟了上来。
一路绕过正院,跟到于桑的归芜院门口,柔云也没有发现她。
可巧一众仆妇不过刚从花厅退出来,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旁小声嘀咕此事,柔云便没打扰她们,径直进了于桑的房里。
一路跟着的那人也径直进了归芜院,她见没人理她,心中大定,直接就随着柔云进了于桑的房间,转过屏风,她正巧瞧见那柔云手上,抱了一个花梨木的雕花匣子。
匣子一打开,满室光彩照人,而金银之间,一颗硕大明亮的红雅姑安静地嵌在那里。
柔云看着,大大地松了口气。她刚想将匣子合上,收起来,却感到一束灼热的目光凝结在她身侧。
她火速转过头来,正看到西跨院灵姑娘身边的丫鬟暖橘,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和那花梨木雕花匣子。
柔云大惊失色,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说些什么,就听那暖橘大声地喊了起来:“找到了!找到了!大姑娘丢的东西找到了!”
魏嬷嬷早就带了人在归芜院门口不远处等着了,这回听了暖橘的大喊,直呼善哉,也顾不得九星的搀扶了,当先一步带着人就往院内涌去。
小院乱成了一锅粥,当众人反应过来时,魏嬷嬷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屋门前。
“嬷嬷!嬷嬷!那就是姑娘丢的红雅姑头面,找到了!就在那儿!”暖橘兴奋道,上前就要去抢柔云手里的雕花匣子。
“你……你怎么敢!这是大姑娘的东西!”柔云没想到暖橘这般阵仗,惊恐道。
可回应她的却是魏嬷嬷冷冷的声音:“哼!柔云你好大胆子,竟敢伙同花眉,偷盗大姑娘的首饰!你该当何罪?!”
☆、第三十一章 玉翎管
花厅里摆的两盆玉翎管娉婷绽放,说着是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可叹却人心不古,诡变百出。
焦灼的气氛笼罩着花厅,廖氏按耐不住,使唤了自己的大丫鬟幽客出去探看。不过幽客刚踏出花厅一步,就见不远处一众仆妇涌了过来。
她吓了一跳,当她定睛一看时,却见是长久不见的程氏的乳母魏嬷嬷,领着一众丫鬟婆子过来了,而一旁的入雪手上抱了一个花梨木的雕花匣子。
她的心不住下沉,看样子,夫人和大姑娘那点子计谋,终究还是被识破了。
她刚要回头去通禀,又一眼看见后边的仆妇还扭了一个人过来,她更讶异,难道还真抓住案犯的不曾?
那人被扭着,发钗有些散乱,可穿的衣衫却同自己这样的大丫鬟无甚差别。幽客心里一惊,抬手捂住了嘴,那人,可不就是柔云么?!
“幽客姑娘在啊,烦请姑娘进去通禀,老奴为大姑娘抓到贼人了。”魏嬷嬷说道,她的脸色还有几分病态的潮红,不过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口气更是底气十足。
幽客听了,心沉到了谷底。
她愣了一息,点头应了,转身回到了花厅。
“夫人,太太,大姑娘,魏嬷嬷找到了东西,也……抓住了贼人,已在外面侯着了。”幽客轻声道。
“魏嬷嬷?!”廖氏瞪了眼,眼光又似刀剑般扫到了程氏身上,厉声道:“让她们进来。”
幽客应诺,传了众人进来。
此时于小灵,也缠着冰荔往花厅来了,不过冰荔因为她偷偷跑出的事吓了一跳,一路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姑娘再不能那样了,奴婢都快被吓死了。”
“好啦,好啦,冰荔姐姐,灵儿再不那样了,咱们快走!快走!”于小灵拉了她快步往前。
归芜院的事体她没瞧见,这花厅即将上演的大戏,她怎能错过呢?
正好随上了一众仆妇的尾巴。看着后边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扭着柔云,于小灵也一阵惊讶。
“魏嬷嬷真神人也。”她在心底对魏嬷嬷赞不绝口,怪不得外祖母专门点了她陪嫁过来。
悄悄地潜了进去,于小灵选了个墙角,倒是正好能把厅内众人身形尽收眼底,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她好整以暇地准备看戏。
“你们,你们扭着柔云做甚?还不快放开?”当先上场的,不是旁人,正是眼睛瞪地似铜锣大的于桑。
柔云一听她们家大姑娘要与她做主,又挣扎起来,被捂住的嘴发出呜呜地声音。
可那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没得魏嬷嬷的命令,却是低着头,手下未曾松开。
“大姑娘可莫要被这小贱人骗了,她就是那偷东西的贼,和那花眉可是穿着一条裤子!”魏嬷嬷大声说道。
“你胡说!她分明是……”于桑一句话没说完,噎在了嘴里,涨红了脸。
“大姑娘想说什么?老奴和暖橘她们,可是亲眼瞧见她把这个雕花匣子藏在姑娘房里的!没想到她胆子挺大,竟敢藏在姑娘房里。”魏嬷嬷这句话说到后边,拉了个长腔,很有些意味深长。
于小灵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连忙捂嘴,可众人却朝她这里看了过来。
她一个激灵,暗道果真道行不够深。魏嬷嬷这话说完,旁人都没笑,不过脸色怪了些,偏偏她笑了出来,真真不应该。
她在心底摇头,面上却仍旧做出傻笑的模样,嬉笑道:“她也真够笨的,哪里有偷了东西,还藏到主人家的?”
魏嬷嬷瞧见她俏皮的模样,也咧了嘴:“灵姑娘还小,不懂呢。这最危险的地方,正是最安全的地方,若不是老奴和暖橘碰上了,谁晓得她竟敢贼喊捉贼。”
“啊,竟是如此,灵儿受教了。”
于小灵和魏嬷嬷一来二去地,倒真的就如柔云做了贼一般。
厅里众人脸色都古怪的紧,可却全都一句话不说,许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柔云还呜呜地挣扎两声。
“大姑娘看,这可是您丢的红雅姑头面?”魏嬷嬷接过暖橘手上的雕花匣子,打开了去,忽见一室流光四溢,不是那物又是什么?
于桑倒抽一口冷气,脸上全没有找到遗失珍宝的喜气,反而一脸不可置信。于小灵冷眼看着,暗道她果然演不下去了。
见于桑这副模样,魏嬷嬷心中大呼解气,又继续说道:“既然贼人抓住了,姑娘的东西也找了回来,人证物证俱在,老奴恳请夫人、太太、姑娘好好发落了这贼人,以儆效尤。”
她话音一落,就见那柔云软了下去,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廖氏青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眼睛瞧见程氏,还是方才的木讷模样,心里一紧。
没想到她竟是个厉害的,自己母女设计良久,竟被她一招半式就挡了回去。自己从前如何就没发现她这般厉害呢?还当她是个好性儿的,真真看走了眼。
廖氏能不置一词,可于桑却不能干看着她的大丫鬟被程氏的人发配了去。
“柔云伺候我这么些年,从来尽心尽力,我不信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快把她松开,我要听听她到底如何说!”于桑沉声道。
于小灵颇有几分意外,看来于桑并非那等只顾自己的人,对待与她忠心耿耿的奴仆,还是有两份真心的。
魏嬷嬷见她说的有理有据,略一思索,便示意那两个婆子松了柔云。
“姑娘!姑娘!奴婢冤枉!冤枉啊!”这边嘴绑一解,柔云便喊了起来,不过她说来说去,只说自己冤枉,却没乱说一句话,倒不枉于桑出手救了她一场。
“魏嬷嬷说看到你偷了东西,这到底时怎么一回事?!说清楚!”于桑倒也不做出一番明着护短的样子,厉声道。
不过她眼睛却紧紧盯着柔云,一错不错。
柔云自是不能辜负了于桑暗暗的提点,连忙道:“姑娘让奴婢回去拿个帕子,奴婢刚到房里,就发现了那雕花匣子摆在床前。奴婢打开一看,正是姑娘丢的头面,刚想喊人过来,就见那暖橘闯了进来,接着魏嬷嬷也来了,不由奴婢分说,就把奴婢绑了,说奴婢是贼!奴婢实在冤枉!”
☆、第三十二章 糊涂案
梁上还环绕着柔云大呼“冤枉”的声响,于桑却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