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水春来——鹿青崖
时间:2017-11-30 15:34:19

  虽说韩瑞此人根本没什么争着出风头的脾性,对他大堂哥也向来敬重,可爵位是朝廷给的,他们兄弟二人也只能受着。韩大老爷自然要为自家后人做打算了,不然他们韩家长房,在京城里以后很难立足了。
  因而在路上,韩烽把韩大老爷的意思传给了徐涟,有意让徐涟同她兄嫂好生亲近亲近。可徐涟听了,便是眉头直皱。
  她晓得自己同于小灵已是亲近不起来。那次她去潭柘寺看这位嫂子的时候,她二人之间的关系还有些要缓和的迹象,可之后不知怎地,徐涟便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关键的事情,同哥哥嫂子一下子拉开了好远的距离,连母亲也不在她面前提了二人了。
  之后便是韩家爵位的事情,闹的长房乱七八糟,她也无心过问到底是何原因,让在她和兄嫂之间发生了变化。
  现在韩烽让她好生亲近哥哥嫂子,骄傲如徐涟,心里自然是不得劲的。
  人不就我,我不就人,况之前是因为她的缘故,让于小灵的名声蒙受了冤屈,她心里觉得对不住嫂子,这才有心可以亲近一二,然而现下,她什么也没做,因而也不想用着热脸去贴旁人的冷屁股,那般自甘下贱做甚?
  徐涟不愿意便不说话了,韩烽看了出来,对她这千金小姐的态度,颇有些不满。
  虽说他和徐涟也是一同长大的,相互也熟识脾性,不过现在他们家中正是遇见了困境,这个时候,徐涟不能懂些事儿,该做什么做什么么?况且是她自己的兄嫂,有什么了不得的?
  韩烽头一回朝徐涟板了脸,只他到底是送她回娘家,也不能如何,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韩氏见到这小夫妻二人的时候,上下打量了一番,便看出了二人之间,正闹着别扭。
  她心道自家侄儿最是老实,女儿也不是那爱挑事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呢?
  “坐下暖和暖和吧。大哥大嫂近日可好?这天气燥的很,让你爹少吃些羊肉锅子,不然又要上火的。”
  韩氏拿了拉家常的架势,难得地朝韩烽絮叨了两句。
  平日里她大多寡淡少言,这般热情倒是少见。
  徐涟抬眼看了他母亲一眼,和她母亲这些日子没见,母亲好似有些清减。
  韩烽那边说完韩家处处都好之后,徐涟便问道:“母亲近日身体如何?是不是天冷,胃口不好?”
  韩氏微微的笑,眼中隐有暖意流出,道:“我好着呢,不必担心我。”
  她说到此处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韩烽,又问道:“烽儿近日都做些什么?可有去校场习武?”
  韩烽近日都被着爵位的事情搞得闹心的很,再加上又是年节,哪还得空去习武?
  韩烽没去,只得实话实说:“有些日子没去校场了,近日在家中,帮着爹和大哥打理些事情。”
  韩氏闻言,点了头。她自然知道,既然爵位落到了她二堂兄身上,韩家这个宗字,恐怕私底下是要变一变了,宗字有变,族里人闹出来的糟心事自然少不了了。
  韩氏沉吟了一下,问道:“你爹都如何说的?”
  她这么一问,韩烽想到徐涟方才的态度,不由实话都吐了出来:“不敢瞒姑母,我爹当下在族里确实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缠了身,心绪也不太好。总说我们长房是要没落,也就只姻亲能拉一把了。”
  他这边甫一说到姻亲,徐涟立即就皱了眉头,她这小小的动作,直接便落进了韩氏的眼底。
  韩氏心下一转就明白过来。她没再说话,只嗯了一声,端了茶盅,饮了口不知何味的浓茶。
  她的女儿虽性子冷,却不是愚钝之人,一星半点儿变化,都能看在眼中,更不用说现下她同徐泮夫妇有了这般深的裂纹了,她定再抹不开面子,去同徐泮夫妇好生交道。
  这条裂纹到底是不能合在一起了,而她那伯爷侄子也不是忍气吞声之人,只看朱氏如今的下场便晓得了厉害了。
  朱氏这些年做的事情,韩氏约莫也知道些许。大多的时候她只看着朱氏做,心中也想,若是连徐泮也没了,徐泮又没了后,他们三房能使力拿下这爵位,他大房怎么就不能了?
  她那庶子往后如何,她自然是不在乎的,可他两个女儿却不一样了。若是她们有个当伯爷的亲兄弟,她这个娘亲又成了伯府太夫人,她们在婆家行事,谁还敢再给一点儿脸色看?
  为着这个,韩氏也想咬牙拼一把。
  可巧那日,她正好瞧见朱氏两只眼睛锃亮的去了应国公府,回来的时候,脸上紧绷着,也都快笑出花来了。
  朱氏能有什么好事情,高兴成这样?
  多年的妯娌相处,韩氏当即起了疑心,便派人盯着朱氏,看她如何行事。谁知第二日,朱氏竟起了个大早,驱车往潭柘寺山上去了。
  那于氏可正是在潭柘寺山上安胎的,韩氏这么一想便明白了大半,然后她又派人去潭柘寺山上打听,待回来的人说,伯夫人在三夫人走后没多久,就有些肚子疼了,韩氏就一下子全明白了。
  具体的事情,她自然是不知晓的,可是敲敲边鼓总是行吧。那于氏这么精明的人,同她说清楚,她反而不信,不说清楚,她倒定是要信的了。
  韩氏回想起自己当时算无遗策,心中并不觉得后悔。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如今她赌输了这一场,却不该叫她女儿吃下这苦果。
 
  ☆、第四一六章 贴冷门
 
  在青花瓷杯里泡着的,还是上一次韩烽送徐涟三天回门的时候,给韩氏带的大红袍。
  两杯茶下了肚,韩烽便准备同徐涟一道去正院拜访徐泮夫妇。
  即便不能亲近一番,也总得不失礼数才是。
  韩氏没说什么,微微颔了首。徐涟抿了抿嘴,跟着韩烽,往正院去了。
  冬日的风吹得徐涟指尖发凉。
  往年一到冬天,院子里便是光秃秃的一片。犹记得她还年幼的时候,祖母还不是这般不理尘世,母亲也没有这么冷清,连句闲话都不愿意多说。那个时候天寒了,祖母或者母亲便会派人去大兴那边的花房,买些个冬日里开得艳的花了,满满当当地在府里面都摆了,一看便让人觉得热闹。
  后来好些年,这些事儿都没了。整个忠勤伯府一到了冬天,便让人手脚发凉,连目光触及的地方,都觉得眼睛是凉的。
  不过今日,她看着这个诺大的陌生又熟悉的伯府,好像回到了幼时的岁月。
  报春喜庆应景,腊梅馥郁芬芳,春兰清新鲜艳,山茶绮丽多姿……
  徐涟闻到了空气中的花香,心中对于这个重新焕发了生机的伯府,突然有了异样的感觉。也许,这才是才应该有的样子。
  韩烽走在她身前,到了正院门前,回头看她一眼,虽然是没说什么,可是徐涟知道,他是在提醒她,进了门后要好生说话。
  徐涟没吭声,韩烽敲了门。
  里边立时便有人应声过来开门,开门的是个老婆子,打眼瞧见是徐涟夫妇,顿了一下,倒也不往里边请,只是说道:“二姑爷,二姑奶奶来了,老奴这就去通报。”
  韩烽对这老婆子的态度微微有些诧异,倒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点了头,站在了门下。
  徐涟瞧着这番场景颇有些相似,当时她在顾家质疑于小灵这一胎之后,再要登门,便是被徐泮挡在了门外,连下人通传,都没请她进去。
  徐涟咬着唇,齿间感触到了嘴唇上的凉意,她突然出了声说道,“走吧。”
  韩烽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张脸拉得老长,面沉如水,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到底忍不住了,说她道:“即便是打个招呼,说两句话,你也不愿意吗?今日不过就是回娘家,若是哪一日母亲携着你在旁人家的花园里遇到了你兄嫂,母亲让你上前去说两句话,你可敢顶撞母亲?”
  韩烽还没这般疾言厉色地冲她说过话,徐涟一听,不知怎的委屈便上了头。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说自己在娘家人这里欺负他吗?
  徐涟气得厉害了,便扔下一句话来:“你若非要自找难看,就怪不得我了!”
  她说了这话,一甩袖子,转身便走,韩烽刚想去拉她一把,便听到里边已是有脚步声传回来了。
  老婆子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儿开了门,面上虽是笑,可是却说道:“姑爷、姑奶奶,伯爷说夫人如今正在坐月子,不方便见人,外头冷得紧,姑爷、姑奶奶快回去吧。”
  话音一落,韩烽立即便挑了眉,石阶下面,徐涟也听到了里边老婆子的话。
  她忽然冷笑一声,朝着韩烽说道:“你看,我说的不假吧?!还不快走,别在这儿惹人烦了!”
  她说完便自顾自地跑开了去,韩烽愣了一下,依着礼数,拱手说了句“下次再来拜访伯爷夫人”,便朝徐涟跑开地方追过去了。
  突然平地起了一阵冷风,这风冷得刺眼,徐涟觉得鼻头酸意窜了上去,两行热泪呼啦一下便涌了出来。
  她做什么了,让大哥大嫂连给她做个体面都不愿意?不愿意便不愿意吧,总之她也不靠着谁倚着谁!
  可韩家的人,又非逼着她,要同他们拉近关系,这有何必呢?近了关系如何,远了又如何?到底还不得各过各的日子。
  这些人为何非得折腾来折腾去,就不能安生些吗?他们不愿意安生,还一个个非得逼着她,她到底哪里错了,要受这样的罪?
  徐涟越想越觉得委屈得紧,眼泪落得越发凶了……
  正院里头,于小灵看着徐泮若有所思的神情,端了杯茶放到他手边,说道:“二妹妹不是那有心机的人,咱们……倒也不该这样对她。”
  徐泮闻言叹了口气:“撇开之前她误信旁人,泼你污水之事不说,今日这一次确实让她受委屈。只是,若不让二妹妹受些罪,有的人怕还不能心中有数……”
  于小灵知道他说的谁,默默的点了点头:“她到底还是顾念自己女儿,不然,也不能铤而走险了。”
  于小灵自嘲的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好似自言自语道:“不知她为了二妹妹又能如何作为?”
  这夫妇二人想着这件事情,那边名志轩,徐涟一口气跑了过去,泪水流的满脸都是,花了好一副妆容。她也不往韩氏那里跑,直冲着自己往日里住的屋子跑了过去,跑进了屋,便反手关上了门,谁都不见。
  韩氏这边已是听说了,她没见着徐涟,也没听到正院传出来的话,可是心中却滋滋的冒着酸水。
  她目光怔怔的,好像透过地面看到了什么似的。韩烽紧跟着徐涟跑回了来,他看徐涟冲进自己的屋子去了,关了门也不开,实在是束手无策,又觉得在忠勤伯府出了这样的事情,不晓得实情的还以为他欺负了徐涟。在娘家都敢欺负媳妇,在自家还不知道怎么着。
  韩烽也管不上在徐泮那里贴了冷脸的事情,隔着门叫了徐涟几句,见她不搭理自己,踌躇了一下,又往韩氏这里来了。
  “姑母……涟儿她……”
  韩烽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好在韩氏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面上一派淡然,看着他认真地嘱咐道:“涟儿到底年纪还小,做事情也只凭一时意气,你比她年长几岁,又是同她一道长大的,往后多看顾她些,多劝着她些就是了。”
  韩氏这番语重心长的话,当即便解了韩烽的围,只是他却没注意到这话里头,还有些旁的意思。
 
  ☆、第四一七章 去修行
 
  缓步走在这片她走了多少次的青石砖上,韩氏嘴角挂了一缕淡淡的笑意,像是回味着什么过往欢喜的事情一样。
  徐涟房前还和她没嫁人时一样,种的一株白梅花正是开放的时候,韩氏看了一眼那错落有致的样子,像是第一次见到一般,眼中隐有的欣赏之意,驻足看了几息,然后才迈了步子,上了台阶,走到徐涟门前,敲了敲门。
  “涟儿,是娘。”
  徐涟闷着头哭了这一会儿,已是有些累了,她看着自己这屋中的摆设,还一如往前,想到从前在家中自在的时光,现下又听到母亲轻柔的呼唤,心中一酸,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本不想开门,可听着屋外寒风呼呼的刮,到底不忍心母亲受冻,拿帕子拭了眼泪,上前去给母亲开了门。
  这边门开了,韩氏打眼便瞧见徐涟红彤彤的眼眶,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进到屋中,拉了徐涟的手,说道:“你若问心无愧,自也不觉得委屈。”
  徐涟拧了眉头看她:“我自是问心无愧的,娘难道不知道吗?”
  韩氏点了点头,她的女儿白璧无瑕,只是被她拖累了罢了。
  她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替她将发髻上那一只青莲翡翠簪拔了下来,按了按她发顶的穴位,像小时候她头皮发紧了,替她松一松一样。
  “你没错,约莫是娘做的不好,你大哥他……不大乐意了吧。”韩氏轻描淡写道。
  徐涟怔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她,问道:“娘做什么了?”
  韩氏轻轻地笑了:“大概在你三婶娘的事情上,娘做的不好吧。你也不必担心,娘年纪大了,和你大哥到底隔了一层,有时候做事做的不好了,和你大哥那边又不能摊开了说,你大哥他难免有误会我的时候。”
  徐涟不解,想了半日,也没想出来到底是谁的问题,便直接问韩氏道:“那到底是娘的不是,还是大哥的不是?”
  韩氏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又是轻叹了口气:“有时候这事情,总是每个人都有些不是,最后才落得两相隔阂的下场。”
  “那娘和大哥为何就不能说清楚?”徐涟又道。
  韩氏不由暗叹,女儿给自己护得太过严实了些,为人处世,比那些小她三四岁的姑娘还差,若往后徐泮夫妇不能帮衬她,反而同她交了恶,她在韩家怕是不好过。
  韩氏应徐涟道:“人在世间,哪能非得求一个非黑即白?又哪能人人都坦诚相待?人各有各的立场,也各有各的难处,并不是简单地算算术而已。”
  她拍了拍徐涟,又道:“你以后在韩家,多跟着你嫂子,看看她都如何行事的,等你舅舅百年了,你和烽儿分出去单过,也得能把门挺立起来才是。”
  韩氏突然说了这么一番半是训导的话,徐涟听着有些不耐,可看着母亲认真的眉眼,也只点了点头。她刚想张口再问母亲一句,到底要不要大哥把事情说清楚,却见母亲又张了口。
  “娘和你大哥大嫂的事情,也不必担心了。你大哥袭爵这么多年,对咱们如何,对你三叔家又如何,你也不是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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