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抱着菲奥娜轻轻拍着她的背,脑海里对那个坐落在泰晤士河南岸的古老城堡的印象越来越清晰。
那里的森林也是这样,幽静美好得仿佛仙境。凯瑟琳会一边跑一边解开头上的丝带,把嬷嬷们远远甩在后面,直径扑到那漂亮的绿色里。
安吉拉的车速在进入福克斯后就放慢了许多,凯瑟琳将车窗打开,让那种带着绿意的空气灌进车厢里。她把菲奥娜的帽子拉起来替她戴上,轻轻说话安慰着她:“菲奥娜,我们就快到了,别担心。这里很漂亮,和我的家乡很像。”
女孩的双眼紧闭着,脸色因为刚刚空气的不流通而有些病态的潮红,嘴唇却是带着龟裂的苍白。她靠在凯瑟琳的肩膀上好像没了任何力气,只有汽车拐弯的时候才会随着惯性晃动一下。
“她还好吗?”安吉拉担忧地看着菲奥娜,“或许一会儿我们可以让车在福克斯的医院门口停下来,她看起来需要马上接受治疗。”
凯瑟琳迟疑了一会儿,她们身上的钱付掉车费以后,今晚可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去医院了。不过菲奥娜的这个样子让她实在很担心,所以仅仅沉默了一下后,她接受了安吉拉的建议,直接去福克斯医院。
越往前开,森林越发茂盛。阴云和雨雾从西雅图的天空流窜过来,天空因为阴沉和傍晚的共同作用而变成了深铅灰色,在森林里只留弯弯曲曲的一条线。
越来越多的空气携带着各种气味钻进车里,凯瑟琳被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给刺激了一下,猛然坐直身体,瞪大眼睛仔细看着外面。吸血鬼的超高速度下,凯瑟琳尚能将周围的景物看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说这样缓慢的车速。
她看到在墨绿色的森林深处,有一些庞大的身影在快速移动,和自己所在的车辆始终保持着并肩前行。棕色的,黑色的,银灰色的庞大身影,利箭一样自如的穿梭在森林里……
狼?!
凯瑟琳的脸色一下子更加惨白了,肩膀上被伍德兰之前撕裂又愈合的狰狞伤疤开始隐隐作痛,抱着菲奥娜的手也不自觉的开始收紧。
福克斯有狼人?!这么多……这么多的狼人?!
“凯茜?”菲奥娜不舒服地动了一下,费力仰头看着凯瑟琳紧绷的下颌线条,声音虚弱到仿佛马上就要断掉,“你怎么了?”
“安吉拉。”凯瑟琳竭力使自己看上去没什么两样,“福克斯镇有狼吗?”
而且还这么多……
“狼?怎么了,你看到了?”安吉拉调整好汽车的自动导航,将目的地设置为福克斯医院,惊奇地转头。
凯瑟琳眼神空洞地摇摇头,“没。我看到麋鹿了,这里既然有这么大的食草动物,那也应该有同样大的食肉动物的。”
“福克斯的森林里我想应该什么都有吧,熊啊,狮子啊什么的。”安吉拉了然地笑笑,“这里的生态环境被保护得相当好,狼的话,那可能也有。不过别担心,只要别轻易进到森林深处去,你不会遇到它们的。我在福克斯镇长大,也就三年前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在上高中,梅森郡和福克斯曾经发生过野兽袭击人的事件,但是都很少的。”
狼群依旧在追赶汽车,凯瑟琳的身体紧绷起来。欧洲大陆的狼人基本都被凯厄斯杀光了,可没想到北美大陆竟然还有这么多。自己的运气真的这么背?简直就像1929年的华尔街股市一样,一夜崩盘到毫无底线。
紧张而难熬的十分钟过去了,森林渐渐为现代化的居住地和交通街道让出了位置。狼群也随着森林的终止而止步,不再跟着凯瑟琳她们。
菲奥娜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晕动症对她的折磨在经历了十四个小时的飞机和快六个小时的汽车车程后,终于全面爆发。她顾不得汽车还在行驶中,趴在窗户上吐得昏天黑地,生理性的泪水被刺激得流了出来,看起来就像刚刚痛哭过。
“菲奥娜!”凯瑟琳焦急地扶住还在控制不住地抽搐的女孩,连忙对安吉拉喊道,“停车!快停车!”
安吉拉一脚踩了刹车,手忙脚乱地下车查看菲奥娜的状况。凯瑟琳扶着她下了车,菲奥娜没走几步就蹲在路边又吐了出来。事实上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菲奥娜根本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胃里空空如也,什么也吐不出来,强烈浓稠的胃酸撕裂灼烧着她的咽喉,让她痛苦到说不出话来,胃部还在不住地痉挛。
她用力抓着凯瑟琳的手,感觉就像抓住了一块光滑冷硬的石头,手指因为痛苦而不自觉的用力,指尖传来尖锐的刺痛感。整个人摇摇晃晃,就快要晕过去,根本站不稳。凯瑟琳察觉到她的体温开始渐渐升高,那是发烧的表现。
“福克斯医院还有多远?”凯瑟琳焦急地抬头看着安吉拉问道。“过了这条马路,拐个弯就到。”安吉拉回答。
凯瑟琳把身上的湿外套脱下来系在腰间,二话没说将菲奥娜背了起来,菲奥娜开始时不时地抽搐,头颅无力地垂在她的肩膀上。安吉拉帮忙提着包,小跑在前面给她们带路。
福克斯的天气情况相比较于西雅图显得更加阴冷,也更加潮湿。才不过十月份初期,这里几乎冷得就像佛罗伦萨的初冬季节了。凯瑟琳拼命压制住因为越来越强烈的干渴而引发的吸血鬼本能,全身僵硬着背着菲奥娜踩着人类该有的节奏和速度一路来到福克斯医院的门口。
“就到了,你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凯瑟琳的声音因为喉咙的灼烧感而变得有些晦涩,这样的安慰也不知道是说给菲奥娜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福克斯医院里灯火通明,过分浓稠的光线线条杂乱无章的交织缠绕在凯瑟琳的眼里,眼底里有一层淡淡的红色正要挣扎着弥漫上来。干渴之下,吸血鬼的各项能力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凯瑟琳咬住嘴唇,好像生怕喉咙里会迸发出火星。她看到护士拿起装满药水的安瓿瓶,用违反用药无菌规则的方式——用金属镊子敲开了顶端的锥形玻璃,瞬间那些碎片飞溅出来,在灯光下折射着彩虹一样的颜色。
地上的淡青色瓷砖开始失真,那些平直的砖块线条渐渐扭曲,安吉拉甩动的黑发散发着迷人的香味。香味香味!这里的每个人,都散发着迷人的味道!
那些光芒洒落在安吉拉的脖颈上,诱人的光泽。凯瑟琳听到她慌张的心跳声,连带着还有因为负重疾跑而越发欢乐的血液奔流声。她的身体僵硬得十分厉害,坚硬的躯壳外壳压制不住体内疯狂的叫嚣和渴求。
“凯瑟琳?你怎么了?”安吉拉发现了凯瑟琳的异样,吓了一跳,连忙想要扶住还背着菲奥娜的她。凯瑟琳艰难地躲过,声音紧绷成一条线般的脆弱:“别过来,我没事!”
“可是……”
“安吉拉,我们来吧。”一声悦耳到即使是最优秀的歌唱家也要相形见绌的女音传来。安吉拉回头,伊莎贝拉戴着厚实皮手套的手正轻轻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她变得和以前相比,漂亮多了!不可思议的那种美,和卡伦家的样子倒是很像了。
难道嫁给卡伦家还自带整容功能?!
安吉拉愣愣地看着她,点头:“好的。”
年轻英俊的金发医生步履优雅地走过来,伸手按住凯瑟琳的肩膀,语气温柔得让人几乎掉下泪来,焦糖黄的眸子迅速打量了一下她们,“我是这里的医生,卡莱尔·卡伦。你和你的朋友状况很不好,跟我来,你们会得到最好的照顾的。”
卡莱尔·卡伦?
凯瑟琳费力的抬头,因为咬紧牙关而紧绷的面部肌肉和僵硬表情,以及她那淡红色眼睛里无法掩饰的凶光让她看起来更像是来找卡莱尔讨债的。要是卡莱尔说个不字,她似乎就要扑上去咬死这位温文尔雅的医生。
卡莱尔安抚着凯瑟琳的情绪,将菲奥娜抱在怀里。菲奥娜感觉自己被另一个人抱了起来,本能地想要挣扎,惊慌地看着他,然后本就不太清醒的她就被卡莱尔一个温柔的笑容彻底打败。
“爱德华,带她到我办公室吧,她看起来很痛苦。”卡莱尔看着凯瑟琳,眉宇间一抹明显的忧郁和担忧。不知道的还以为卡莱尔和凯瑟琳是相熟的朋友呢。
不过安吉拉觉得是很有可能的,虽然卡莱尔对每个人都很温和,但毕竟凯瑟琳和他们都一样,精致漂亮到不像是人间该有的。
“她肯定很痛苦,我能猜得到。”爱德华说完,眉毛怪异地皱起来,他快被凯瑟琳心里那一阵高过一阵的对血液的渴求尖叫,和优秀的忍耐力的对峙咆哮给吵得头痛欲裂了。
就像个精神分裂症一样,天使和魔鬼在凯瑟琳的脑子里鲜血淋漓的厮杀。
对于一个刚刚加入素食主义阵营的吸血鬼来说,这样的忍耐力毫无疑问是十分值得尊敬的。爱德华揪住凯瑟琳过长的潮湿衣袖,手臂肌肉有些紧绷,他知道一个濒临崩溃的吸血鬼往往会失控到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而凯瑟琳狂乱的心理让爱德华对她的警戒值提高到一个制高点,他有理由怀疑凯瑟琳会随时化身成一个杀人狂魔,尽管她的忍耐力让爱德华挺欣赏。
埃斯梅匆匆从外面走进来,深巧克力色的卷发上还沾着不少细碎的雨珠,看起来就像将碎钻洒在了她的头发上,闪烁如星辰。
她和爱德华一起将凯瑟琳带到了卡莱尔的办公室,爱德华听到她心里希望自己听到的想法——“埃米特和罗莎莉他们都在外面守着,雅各布和狼群也在森林里。”
推开办公室的大门,一股细腻浓郁的血液味道侵占了凯瑟琳的全身。她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埃斯梅和爱德华的桎梏,眼前一直被压抑的血红色在目光触及到那杯鲜红色液体时,立刻爆炸开来,席卷了他的整个脑海。
爱德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并不需要进食,不过不得不承认这种会让每一个吸血鬼感同身受的思维很有感染力。
贝拉推门进来,爱德华下意识地拦在了她身前,将她和凯瑟琳之前的直线阻隔开。爱德华盯着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的凯瑟琳,朝一旁早就在这里等着的爱丽丝问道:“你拿来的?”
“是啊,反正就在我们冰箱里。”爱丽丝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坐在柜台上悠闲地晃着双腿,一手挽着贾斯帕的手臂,笑容纯粹灿烂。
和爱丽丝的悠闲自得不一样,贾斯帕盯着这个外来人口的眼神几乎可以冰冻星球,充满戒备。他的身体站得很直,人类时期军人生涯的影响被转换的时候所保留,只是那时候的他,保护对象是他的祖国,现在只为了爱丽丝一个人。
爱德华听见贾斯帕心里清晰无比的警告,如果凯瑟琳敢试图伤害爱丽丝,他会第一个扭断她的脖子。
叹息。沉重到近乎绝望。
爱德华看向这声心里叹息的来源,听到凯瑟琳心里对于吸血鬼这种不受控本能的恶毒诅咒。他微微抬了抬眉毛,原来她是被迫变成吸血鬼的,看起来罗莎莉会跟她很有共同语言。
“你觉得好点了吗?”爱丽丝友好地开口,听起来有一种孩子的纯真。
凯瑟琳这才注意到这里还有别人,慌乱间猛然调转身体,外套的拉链被这样快速地一带旋成一个利落的弧度,哐地一声将一瓶用安瓿瓶装着的葡萄糖注射液给拍了下来。
她还在紧张地打量着面前的五个吸血鬼,想都没想就抬脚接住了那一小瓶葡萄糖。小小的玻璃瓶稳稳当当站立在凯瑟琳由黑到白渐变色过度的潮湿鞋面上,像杂技表演一样。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礼貌,但是凯瑟琳这副样子,看起来就像刚从泥潭和大雨中拔足狂奔了十英里过来的逃犯。
“她想知道我们是谁。”爱德华轻轻地朝埃斯梅说道。下一秒,他猛然抬头瞪着她,眼睛里的光芒有些锐利:“你知道我们是谁?!”
和她脸上的茫然表情不一样,凯瑟琳脑海里闪过更过让爱德华觉得不寒而栗的影像:“你是沃尔图里的人?!”
这话一出来,房间里的气氛立刻变了。贾斯帕喉咙里的愤怒低吼已经再也压制不住,贝拉也紧紧拽住爱德华的衣袖,保护罩本能地扩散开来,将他们几个团团包围住。
“我不是!”凯瑟琳立刻否认,“我知道你们的事只是从一本书上看来的而已。菲奥娜在哪儿?!”
“看来的?”爱德华嘟囔着重复这个词,似乎对这个解释很不信任,但是也未置可否。
“她很好,你别担心,卡莱尔会照顾好她的。”埃斯梅和他的丈夫实在过分相像,即使在对方有可能是沃尔图里的人的情况下,依旧保持着最恰到好处的温柔。
埃斯梅捏了捏贝拉的手,示意她不用紧张,然后走出保护罩去,走到凯瑟琳的面前:“我们相信你,沃尔图里的人不会保护人类,你和他们不一样。而且爱德华也没有发现你是在说谎,对吗爱德华?”
面对埃斯梅的温柔询问,爱德华只得回答道:“目前还没有。”
爱丽丝拉了拉贾斯帕因为戒备而紧绷的手臂,朝他露出微笑:“没关系的贾斯,她没有威胁,我没有看到这些。”
“我希望你感觉好一点了,毕竟你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糟糕。”埃斯梅打量了一下凯瑟琳的全身,斟酌着说。
“谢谢。我现在感觉好到不能再好。”话一出口,凯瑟琳意识到这里还有个人形测谎仪,立刻又改口道,“当然可能有点夸张,不过我真的觉得还不错。”
爱德华被她的想法和飞快朝自己这里刮了一眼的小动作给逗了一下,握住贝拉的手,低声说:“没关系,她没有要和我们为敌的意思。”
贝拉收回保护罩,指了指堆在门口的背包,“你们的包在这里,我帮你们拿上来了。”
“非常谢谢你。”
贝拉张了张嘴,低下头扯了扯嘴角摇摇头,表示不用谢。她一向不太知道如何应对太过直接的谢意和优待。
“你是新加入的素食主义者是吗?”埃斯梅试图说点轻松的话题来转移凯瑟琳的注意力。看得出凯瑟琳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粗糙的棉质长袖下,她的肌肉线条很僵硬。
她赞叹道:“能在这么干渴的情况下还不攻击人类,你的意志力很优秀。”
“谢谢,事实上,我是个新生儿。”凯瑟琳笨拙地耸耸肩,这个全欧美人士都喜欢用来表达轻松的动作,此刻用还没完全放松的身体做出来,呈现出一些滑稽的效果。
埃斯梅惊讶地看着她,“新生儿素食者?真不可思议。”
凯瑟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对于埃斯梅这样明显的照顾自己情绪的行为,她不太适应。因为自己和他们是初次见面,还很陌生,不值得这样被优待。更何况从兰登身上得来的黄金法则,时不时地就提醒着凯瑟琳要小心任何莫名其妙对她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