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在对你发出邀请。
海伦娜迟疑了一下,走到离凯厄斯不算太近的地方,双手抓揉着身上的黑色裙摆,怯生生地询问:“请问,您是需要什么帮助吗?”她说着偷偷抬头看了凯厄斯一眼,棕色发丝顺着耳廓滑下,被她伸手别回去。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脸在什么表情和角度下最有魅力,动作在什么力度下最妩媚,这是她很早以前就已经学会的。
少女像一只扑落进花朵的蝴蝶,充满幻想地坠入魔鬼的深渊。
鲜血的味道微微地刺激了凯厄斯麻木的感官,这让他的烦躁和薄怒短暂地得到了抚慰。唯一通向这个花园的大门再次打开,简站在刚刚海伦娜站着的地方,身后是已经和克里斯汀谈话完毕的凯瑟琳。
红宝石般的液体让凯厄斯的嘴唇颜色更加艳烈,那双被镜片遮盖成冰蓝色的眸子甚至微微有点泛着紫色,凯瑟琳猜测那是因为瞳孔原本的绯红太过浓重透亮的关系。她小心翼翼地呼吸了一下,少女的血液香气芬芳扑鼻,放肆地挑/逗着她的神经。
下一秒,简的身影不见了,凯瑟琳被揉进一个带着明显血腥气的熟悉怀抱。凯厄斯的呼吸还带着那种让人战栗的气味,有点急促地喷洒在她的头顶,像是刚进食完毕的残余兴奋还没有褪干净:“怎么这么慢?!”
“克里斯汀说得挺多,他看起来是早就怀疑查理斯他们了。”凯瑟琳的目光向上,看到凯厄斯的长发间还纠缠着一片血红色的山茶花瓣,伸手替他取了下来,“那个女孩……你打算怎么办?”
花瓣上浸染着一星深色的痕迹,凯瑟琳的嗅觉敏锐地将血腥气和花香区分开。拜吸血鬼那种一旦转换,就会凝固包括认知和智力在内的一切的诅咒所赐,凯瑟琳对这种场景的适应始终不太好。就像卡莱尔说过的,生前对人类生命非常尊重的人,变成吸血鬼后就会有很大的倾向成为素食吸血鬼。
不过她很清楚那只是正常吸血鬼的生活方式,这样的事每天都会成百上千的发生,或许是作为车祸或许是作为其他的意外。
每个吸血鬼的选择不一样,凯厄斯没有来干涉她,她当然也没必要矫情到去非要为了他的饮食习惯而闹腾。她只是有点担心怎么在教堂里处理这么一具尸体,毕竟能来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底层群众。
“垃圾就绑上石头塞到河床或者海床石头下面,社会关系正常的就制造车祸。”凯厄斯飞快地解释,“蒸汽时代以来,交通工具帮了我们不少的忙。”
说话间,简已经将那具软绵绵的尸体像拖麻袋一样拖在了手里。凯厄斯伸手摸出口袋里的打火机扔给她:“处理干净。”
“等一下。”凯瑟琳强迫症发作地扑出去接住打火机,脑海里的法医学专业知识像海啸一样翻滚,“我就知道你们都会觉得火烧会掩盖一切痕迹,但是只要采取呼吸道和血液里的碳氧血红蛋白做个分析比对就能知道,这个人是死了以后才被烧的,这是再典型不过的杀人焚尸。”
“那你说怎么办?”凯厄斯挑挑眉,确实以往的方法在如今越来越容易引起后续的麻烦,但是无论是沃尔图里的哪一个吸血鬼都没有去想过应对办法。
“这个……”凯瑟琳胃痛的发现自己正在背离职业道德的开始和自己以前的同行斗智斗勇。但是现在可不是纠结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飞快地说道:“制造车祸是很好的办法,但是不能这么直接烧。我们能找到一辆老化的车和一辆新车吗?”
“可以。”简点头。
接下来的场景就很像恐怖片了。
拖着尸体轻快地转移到伦敦郊区后,凯瑟琳将简找来的老化汽车拆开,取出她需要的油箱然后不成章法地将汽油少许洒在尸体身上。锐利的钢铁碎片被作为工具,在尸体身上划开一条条伤口。凯瑟琳着意将汽油洒在了伤口上。
简按照凯瑟琳说的在尸体身上特定部位划上伤口后,看着她一直忙个不停,有点不明白:“这些是为了什么?”
“掩盖痕迹!”凯瑟琳答道,“你们还记得两个月前的佛罗伦萨连环杀人案吧?那时我还是人类,负责的就是这个案子。虽然那个新生儿制造了许多看上去还不错的车祸,但是其实漏洞百出。”
“不恰当的火焰不能掩盖尸体的全部痕迹,他的手法很拙劣,我们很轻易就发现死者的致命伤是颈动脉破裂,因此才开始怀疑另有隐情。”
她说着,用打火机点燃已经伪造好的现场:“助燃剂是其中一个,但是利用好了反而能起到很不错的遮掩作用。车祸死掉的人身上怎么会只有一处伤口,但是法医可以鉴定出伤口是形成于死后还是生前,所以得把所有的伤口着重焚烧,增加分析难度。不需要太刻意,那样反而引起怀疑。”
不带喘气地解释了一大通再混杂以各种法医专用名词以后,凯瑟琳带着一些内疚的心情叹了口气,回头发现简正在一脸茫然地看着凯厄斯。
看起来自己的这堂反侦察课上得相当失败。
“这样确实会省下不少后续麻烦。”凯厄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种努力试图去理解凯瑟琳说的话的表情让凯瑟琳特别想吐血。
收起那种柔软的迷惑表情,凯厄斯将话题拉回自己熟悉的领域:“谈话怎么样,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关于我妈妈的事情,克里斯汀调查过很多次,但是都没有什么结果。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好像有什么人把这些事情都抹掉了。其他的就都是关于安吉丽娜是怎么和查理斯他们勾结在一起的,只有一点。”凯瑟琳说,“这次的皇家假面舞会是针对的整个温莎家族,每个去参加的人都必须证明自己的身份,要么就是受到邀请。我已经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了,但是克里斯汀愿意提供帮助。大概明天的时候,克里斯汀会把邀请函送到我们手上。”
“所以?”凯厄斯继续问道。
“所以我在想,如果罗马尼亚的吸血鬼也要参加,那也得是查理斯他们邀请的才可以。”凯瑟琳解释道,然后又摇摇头,“克里斯汀和我们的关注点始终不一样,对于当初发生的事知道得多,但是没多少是我想要的。他似乎都不知道查理斯他们和吸血鬼的联系。”
“你相信他吗?”凯厄斯眯了眯眼睛问到。凯瑟琳想了想,“也许吧,从利益的角度来讲,他没有撒谎的理由。毕竟安吉丽娜成为女王后,他的日子不会很好过。”
“人类不知道吸血鬼的事很正常,他要是知道就有意思了,不过有了邀请函至少没白来。”凯厄斯漫不经心地评价着克里斯汀的价值,“既然斯蒂芬和弗拉基米尔将当初的事抹得那么干净,那我们再从别的人身上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件事过得太久了,只有从当事人身上才能找到想要的东西。比如,查理斯一家。”
说完,凯厄斯又问道:“他们当中谁比较好下手?”
“那我想应该是……”凯瑟琳皱着眉头极为不情愿地回想了一下,“安柏。和她的父亲比起来,安柏显然是张狂有余,谋略不足。不过那种时候也可以理解,只用对付我一个小孩子,父女俩都那么聪明干嘛。”
“那就从她开始。”凯厄斯牵开一个艳丽迷人的微笑,好像一条好心情的毒蛇。
“怎么做?”
“她这几天都会在温莎堡吧?进去又不是什么难事,对吧,简?”
简微微仰头,“需要我今晚就去吗?”凯厄斯冷笑:“今晚,把她给我带回来。”
想到简那可怕的烧身术,凯瑟琳微微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又问道:“可之后怎么办?放她回去万一她说出去了呢?”
凯厄斯伸手摸上她的脸,丝滑的触感让他很愉悦,连带着声音也缓和下来,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别担心,我有一万种办法让她永远不敢,不过我以为你会更乐意看到她死。好在有简的能力,让她活着确实更有乐趣,你觉得呢?你喜欢哪一样?”
他的触碰缠/绵而温柔,话语里却句句含着刀子,那样的随心所欲又轻描淡写。凯瑟琳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惊悚,但是还是实话实说到:“她死了或许会很麻烦。”
“呵……”凯厄斯轻轻笑起来,冰冷的气息扑洒在凯瑟琳脸上,“他们和斯蒂芬那群不知死活的蠢材接触了这么久,你以为我们还能让他们继续活下去吗?至于你担心的麻烦……”
“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我保证。”凯厄斯凑近她,“反正想要那个位置的人肯定不止他们一家吧?但愿你不会介意其他人坐在那个位置上。”
“谁坐在上面都跟我没关系。”凯瑟琳厌烦地回答,那样子像是更愿意把那位置一把火烧掉。然后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越来越像个吸血鬼该有的样子了,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凯厄斯低头吻在她的额头上,神情愉悦,“时间还早,你要去逛一下吗?”
“嗯……我想去买花。”凯瑟琳摸摸头,仰头看着凯厄斯,“我想去看看我爸妈。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她不太确定凯厄斯会不会有兴趣,毕竟人命对他来说真的就和灰尘一样低贱又廉价。她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的这个提议了,被拒绝多尴尬,还是算了吧。
“要不……”“走吧,你想买点什么花?”
凯瑟琳愣了一下,然后脱口而出:“百合,我妈妈喜欢百合。”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那你呢?”凯厄斯偏头,“你喜欢什么?”
“花的话……”凯瑟琳无奈地耸耸肩,“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花,都还行。”
“一种偏好都没有?”
“没有。”
想了想后,凯瑟琳补充道:“不过,我喜欢枫树和银杏。”
树?凯厄斯挑挑眉,“你的喜好还真特别。我猜你会很喜欢秋天?”
“是,很喜欢。”
……
这家“希腊花神芙洛拉”是新开的店,棕褐色的装潢从天花板一直蔓延到大门的透明推拉门边框。色彩斑斓的鲜花一筒一筒放置在外面的白色置物架上,洋洋洒洒的散发着冰凉的甜味融进空气里。
店员们忙着整理门口的气球扎成的拱桥,胖胖的搬花工正奋力地将手里的干瘪气球吹得圆滚起来,直到脖子都泛起了粉色。围着鹅黄色围裙的店主抱着更多的鲜花出来,被地上的彩带缠了脚踝,踉跄几步,踩到了正在吹气球的员工。对方惨叫一声,手里的气球一下子挣脱出去飞旋出好一段距离才掉在地上,正好落在凯瑟琳跟前。
“两位,买花吗?”店主一边朝疼得龇牙咧嘴的员工道歉,一边抱着刚洒了水的康乃馨朝他们问道。
“是。”凯瑟琳点头,“我要百合,配……雏菊和银叶桉吧。”
“好的,请稍等。”店主放下怀里的鲜花,转身去找出一张素淡温馨的米白色包装纸,开始着手配花。
“只要百合?”胖胖的男人坐在凳子上一边扎紧气球一边善意地调侃道,“来点玫瑰怎么样?店里今天刚进了一批很稀有的路易十四玫瑰。”
“呃,谢谢您,不用了。”凯瑟琳摸了摸鼻子。她隐约记得好像拿破仑的妻子约瑟芬十分喜爱这种四季开花还带着强烈香气的紫黑色玫瑰,但是花语不记得了。
没多久,店主抱着装点好的鲜花走了出来,小心翼翼避开了地上的彩带,笑着递给凯瑟琳:“您要的花。”
“谢谢。”她接过鲜花,转头看着凯厄斯,“我们走吧。”
凯厄斯收回看着门口广告的视线,“好。”
温莎公墓离这里不算远,毕竟伦敦也就那么大。远远的,凯瑟琳就知道已经到了。因为她看到了正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游荡的幽蓝色灵体。
它们有的成群结队,有的单独缩在角落里发呆。年幼的孩童灵体最为闹腾,它们把自己的身体像橡皮糖那样拉长,然后一圈一圈绕在墓园的围墙顶部的黑铁尖刺上,朝下面偶尔走过的守墓人做着鬼脸。
越是年轻的灵体越是完整,那些年代久远的幽灵们就没那么幸运了,尤其是经历过战争死去的那种,通常都会缺胳膊少腿。
“你在看什么?”凯厄斯发现凯瑟琳的四处张望,问到。
“幽灵。”凯瑟琳轻轻回答,引来周围所有幽灵的侧目,“这里全是幽灵。”
“你能看到他们?”凯厄斯回想起凯瑟琳被转变的那天晚上,阿罗好像得到了旷世奇珍那样的兴奋,“从小就这样?”“是啊,阿罗告诉你的?”
说着,他们走进了墓园里面,周围的蓝色越来越明亮,更多的幽灵们好奇地挤在一起看着这两个吸血鬼,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凯瑟琳都觉得自己就像奥菲利亚,走进了潘神的迷宫。
浓重到化不开的铁绿色从冬日里依旧繁茂的樟子松和白皮松上蔓延下来,黑灰色的墓碑一个一个的摆在面前,整洁到带着一种严酷的森冷。幽灵们有的坐在碑石上,有的放任自己像一滩烂泥一样覆盖在铺满白松石的小路上,低头找着什么东西。光滑平整的背部因为朝前移动的动作,折起一道道突兀的褶皱,像是某种软体动物。
她抱紧怀里的百合,朝凯厄斯身侧更紧的靠过去,避开那些在脚边匍匐的幽灵,生怕踩到他们的断肢或者眼珠什么的,她的靠近让凯厄斯立即从善如流地将她搂得更紧。
“你看到什么了?很害怕?”凯厄斯低声询问,他很厌烦这种感觉,和凯瑟琳看到的世界不一样,他却没有办法改变这种情况。
“不是,就是,很奇特。”凯瑟琳嗅着百合花的香气,声色如常地回答。
骨瘦如柴的蓝色幽灵坐在最中心的墓碑上,凯瑟琳不确定他是谁,但是应该是温莎家族的某位挺古老的祖先,而且她打赌他生前经历过某些惨无人道的事情,因为凯瑟琳没有看到他的眼眶里有眼珠。幽蓝小孩将自己像弹簧一样从树上弹射下来,下肢还卷在树枝上,靠近那个最中心的幽灵不停地说着什么,还朝凯瑟琳她们看过来一直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