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大面积的蔓延,馥郁的香气氤氲在接待厅里,凯瑟琳控制住呼吸移开视线,那种香甜让她觉得诱人又极端恶心。和吸血鬼的皮肤破裂声不一样,人类的肌肤十分温软,撕起来格外轻松而且声音悦耳。产生这种悦耳感觉的原因无关音色,关乎吸血鬼的本性。
新鲜血液的温度传染到空气里,一点点攀爬上凯瑟琳的手指。她听到血管密集破裂的声音和液体滴落的声音,还有阿道夫蹲在立柱旁边大笑的声音,他在等着卫士们玩够了以后,灵体归他所有。这一系列声音和气味都让空气紧绷起来,化成千万根琴弦在耳边不成章法地弹动。
“别让他们死在这里脏了地方。”凯厄斯的声音毫无温度可言,“我记得走之前黑屋子有几个新的新生儿吧?这个作为奖励,奖给最听话那一个好了。”
“真是个好主意,凯厄斯。”阿罗倚在椅子上,似乎也对这场游戏失去了兴趣,这个提议提得很是时候,“凯茜觉得呢?”
凯瑟琳快速回答,“我没意见。”她觉得有些渴,说话的时候喉咙有种熟悉的干烧感。那些刺眼又狰狞的场景让她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但更多填充着的是母亲的死和自己多年屈辱一朝得报的快/感。每一个吸血鬼都是记仇的,除非对方死去,否则仇恨永远不会消失。天性如此。
惨案发生前,阿罗读取了查理斯的记忆,凯瑟琳询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伊芙琳的生病到底和他们有没有关系。
阿罗给的答案很简短也很清晰,虽然母亲的生病并没有和安柏他们有关系,但是去世的那天夜里,确实是安柏他们故意支走了医生并且开走了汽车,还不允许任何仆人去照顾。这样一来,凯瑟琳在温莎堡就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最后一定会被扫地出门。
听完后,凯瑟琳的回答也很简短,意思却再明显不过,卫士们立刻一拥而上。在第一朵血花迸射开来的时候,她忽然有种替查理斯他们感到同情的感觉——他们当初真的不该在给了自己这样的伤害和折辱后,还让自己活着离开的。难道他们就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报复吗?
不过现在凯瑟琳也明白了,自己以前说的放弃和看开都不是真的,那只不过是自己毫无反抗之力的托词和借口。一旦当她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反击的时候,她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她从来不是什么纯真的善男信女,只是吸血鬼的凶狠复仇天性把她那些隐藏的灰色特点突出了而已。这个发现真是让人叹息。
凯厄斯知道她的想法后冷笑一声,伸手扳过凯瑟琳的脸,冰凉的气息扫弄到她的脸上:“难道你不知道让对方带着这种侮辱性的记忆一辈子活下去,也是一种享受吗?你把他们想得太美好了,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把你活着流放出去?”
有点惊讶地对上阿罗的肯定眼神后,凯瑟琳觉得自己可以真的朝那点仅剩的对查理斯父女的同情心说再见了。
“你确定以前只有他们两个为难你们吗?”凯厄斯俯身,精致的脸庞隐没了半面在阴影里,一半天使一半魔鬼。凯瑟琳点点头,“他们是起因,其他人只不过是发展。我只要记恨他们就够了,太多了我也记不过来。”
“好吧,如果你喜欢这样的话。”凯厄斯伸手勾起她的长发握在手里,轻缓地说道。
大门刚一打开,外面的守门吸血鬼立刻就进来着手处理这里的痕迹,动作熟练快速到仿佛他们的天赋就是用来干这个的一样。一两句话的时间,除了空气里悬浮的那种甜腻血液味道还在无声宣告刚刚发生的事,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一丝残留。
“好了,大团圆的结局。我们也得去做点别的事了。试想一下英国的消息已经一夜之间传遍了全世界,我们的老朋友会怎么做呢?真让人期待。”阿罗唱歌般地说到。意大利语作为一种韵律丰富抑扬顿挫的语言,其特点在阿罗这里被无限放大了。
马库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们还会去找别的拥有特殊能力的吸血鬼吗?”
阿罗眯起眼睛,眼光流连在新收藏的白色宝石身上,嘴角的弧度优雅阴森:“是啊,他们已经找到了针对简的吸血鬼,不知道还会找到别的什么惊喜。”
“如果他们是针对每个卫士去找的吸血鬼,那就会很麻烦了。查理斯说他们一直在世界各地出没,也不知道他们在干吗。”凯瑟琳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然后,突然安静的气氛让她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有点茫然的看着凯厄斯:“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凯厄斯微微放柔眉眼,那种吸血鬼的魅惑性就遮掩不住地表现了出来,“你说得很对。”
凯瑟琳有点不信地朝阿罗看过去,对方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没想到你会对我们的谈话感兴趣而已,你能参与进来是件很好的事,证明你在融入我们。我很高兴,凯茜。”
“谢谢。”凯瑟琳摸了摸鼻子。
然后,凯厄斯瞬间敛了那种柔软的表情,恢复成平日里的样子,朝阿罗扬了扬下巴,问:“你之前说的在那个废墟里面找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
“差点忘了!”阿罗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慢条斯理得抚平身上衣服那并不存在的褶皱,“关于一个很有意思的仪式,我们从来没见过的。要去看看吗?”
“为什么不?”凯厄斯低头,看着凯瑟琳问道,“要一起吗?”
凯瑟琳本想答应一起去,后来又想起手头还有一堆事,再加上吉安娜刚刚说自己有什么东西到了,于是回答:“我想先把我妈妈的遗物整理好,那件婚纱很旧了,我想那会挺费时间。”
“好吧,或者你也可以直接交给海蒂给你处理。”
“听起来不错,但是我还是自己来吧。”
离开接待室后,凯瑟琳去冰室解决了一下干渴的问题。走在去前台区的路上的时候,她还在想自己到了什么东西。毕竟在eBay上淘打折货,然后等着在与邻居家挤在一起的邮箱上翻出自己的快递的日子,已经随着她的体温和人类身份一起一去不复返了。
不得不说吸血鬼的记忆力实在过于好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都能印象深刻。凯瑟琳现在想起来还会忍不住地抱怨那位永远把帽子反着戴的小哥,好像下雨天把快递放到窗台下遮遮雨会死一样,明明从门口到窗台只有几步路。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兰登,不知道他现在还怎么样,还……活着吗?
“凯瑟琳。”柔和女音夹揉着熟悉的咖啡香气,凯瑟琳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前台区了。吉安娜正捧着一杯咖啡冲她热情洋溢地微笑,浅薄的雾气缭绕上来,让她的脸庞有一种十分朦胧的虚幻感:“上午好,你是来拿你的东西的对吗?”
“是的,不过我不记得我买过什么东西了。”凯瑟琳说着,一把搂住想要跳到自己身边,却因为被沿着沙发滑到地上的印花毛毯绊了一个踉跄的菲奥娜,“你小心点。”
菲奥娜扶了扶眼镜,然后看了看凯瑟琳来的方向,确定没有别人后说道:“是卡莱尔的回信,昨天晚上刚到的,我和吉安娜去看摄影展的时候顺便拿回来的。”然后她歪着头看着凯瑟琳,露出一个比沃特拉的冬日暖阳明快得多的笑脸:“怎么样,这次把那群欺负你的坏人报复回来的感觉有没有让你开心一点?”
不用问,这一定是德米特里那个家伙告诉她的。凯瑟琳甚至都懒得去打赌。
“至少知道了很多我当初不知道的事,我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有价值。”凯瑟琳接过吉安娜递过来的信封,有点惊讶它的厚度,福克斯的独有冷绿色被印刷厂刻染在白色信封的一角,漫卷舒展着占据了一半的面积,扑面而来的森林气息。
她认出封面上的字是卡莱尔的笔迹,他总是能把病例报告都撰写成一本经典英语书法鉴赏集:“谢谢你们帮我拿信,对了,什么摄影展?好看吗?”
“很不错,昨天是佛罗伦萨的最后一天展览,今天正好该到沃特拉了。”菲奥娜说着,兴奋地比划着,“有几张摄影照真的特别好看,我看了好一阵都舍不得走,还见到了那几张照片的摄影师,是个亚洲人,看起来好年纪好小啊。她可真厉害,就是好像很不爱说话的样子。”
说完,她挽住凯瑟琳的手臂一脸期待:“你要去看看吗凯茜?真的很漂亮。”
看到她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吉安娜忍不住笑了出来,将装着热咖啡的杯子捧在手心里取暖,轻轻啜饮一口,说道:“你昨天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啊?你要不让德米特里给你买下来当圣诞礼物好了,反正没几天就是圣诞节了。”
“不要……”菲奥娜一听到圣诞节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声音也低了下去,“我还没想好送他什么呢。”“你没去问问海蒂他们?”凯瑟琳有点惊讶。
“我问过了。”小家伙一脸崩溃,双手抓住浓密漂亮的红卷发拉扯,好像这样就能把埋在脑海里某个没被发现的角落的绝妙主意挖掘出来似的,“他们一个都不说话,就是笑就是笑!尤其是亚力克那个家伙,每次都这样,跟他姐姐真是一点都不像!”
那倒是,这两姐弟估计所有的相似点都集中在那张脸上了,性格什么的还真是……不过亚历克这样更好,和简可以相互调和一下,可惜这个调和作用对塞拉斯就没什么用了,亚力克能不给他雪上加霜就很好了。
“那看来是我想错了啊。”凯瑟琳一边在心里给塞拉斯画十字,一边轻轻碰了碰菲奥娜粉嫩的小脸,“我还以为你们年纪差不多大,应该很有共同语言呢。”“谁跟他有共同语言!他年纪比我大多了,几百岁还是几千岁?”菲奥娜吊住凯瑟琳,晃晃悠悠地说道,“时代差太多,聊不起来。”
凯瑟琳扯了扯嘴角,极力忍住脱口而出的沃尔图里卫士年龄常识普及。她甚至怀疑德米特里在这自己的年龄件事情上,一定做了最大化的模糊处理或者颠覆性的美化,要知道他可是个公元前一千年的老妖怪,简和亚力克加起来都没他大。
这个老奸巨猾的花花公子。海蒂的评价简直不能再恰当。
可是不应该啊,凯瑟琳又觉得有点迷惑,按照单纯的看脸来说,应该是亚力克更受欢迎啊。果然除了脸,技术也很重要吗……
吉安娜明显也是在极力忍笑,然后手指在电脑上敲了几下,调出沃特拉今天会有的一些活动日程:“那你们要去那个摄影展吗?我想如果现在出发,刚好能当第一批观众。”
“凯茜,我们一起去吧,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的!”菲奥娜晃晃她的手臂。凯瑟琳无奈地将信封揣进大衣的内衬暗袋里,然后刮了刮她的鼻尖:“走吧,一起去看看。”
……
考虑到沃特拉的太阳就像福克斯的雨那样难以捉摸,凯瑟琳还是很保险地戴了围巾和手套还有垂边的钟形帽。至于眼睛颜色,她选择了吉安娜的墨镜。
她在等着自己瞳孔里的血红彻底消失,这样就能像卡伦一家一样,眨着一双温暖柔软的布丁黄大眼睛,从沃特拉一路冲到佛罗伦萨,根本不用担心隐形眼镜的时效还有几个小时几分几秒的问题。
但是很显然目前这种诡异的金红色是绝对不能见人的。
吉安娜今天难得的没有什么事,也就答应了凯瑟琳的邀请,成为了她们的摄影展导游。沃特拉能提供这样大型展览会的地方并不多,有限的地区先被各种各样的古老城楼遗迹所占领,意大利在保护文物这一块上做得非常不错。
因此,唯一满足空旷且人流量大的双重标准的地方,只有小城中心的广场了。
沃特拉广场比普奥利宫面前的广场要大不少,中间有一个神父马库斯的雕像。结合一下沃尔图里的历史和与这座城市的关系,凯瑟琳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值得玩味。也许回去以后,她可以朝凯厄斯深度挖掘一下这个话题,一定会是一个很传奇的故事。
这么一想,凯瑟琳忽然觉得沃特拉的居民似乎都生活在一种傻乎乎的幸福里,每年都在一群吸血鬼的眼皮子底下举办着庆祝驱逐吸血鬼的节日活动。没准某个不经意间,从你身边擦肩而过的人形,就是那种你以为已经早就消失匿迹的魔魅暗夜生物。
光线依旧很浅朦,这让这座小城有一种连空气都微微发着亮的虚幻感,阳光之城的美名果然是名不虚传。街道上的节日气氛越来越浓厚,圣诞老人的红润鼻头和笑脸挂在每个店铺的门口,裹了彩带的拐杖和麋鹿乖巧地守在店门旁边。
经过一家星巴克的时候,凯瑟琳着意往里面望了一眼,叹了口气。不知道富兰克林店长他们有没有推出新产品?珍妮弗准备了很久的咖啡大使资格考试,希望她能顺利通过。每个星巴克员工都有一个穿上象征着最高地位的咖啡色小围裙的愿望,这不是白日梦,是理想。
毕竟凯瑟琳也曾经在福克斯的时候,对着外面一整个世界的雨,假装自己是个世界级大师,优雅和蔼地朝客人娓娓道来各种咖啡的精细制作过程和微妙差别。哪种是焦糖糕点的最佳拍档,哪种是带着异域的辛香。漫天大雨都是她的客人和协奏曲演奏家。
她嗅着空气里的醇香气息,摸了摸手腕上的那条手链,有点迫不及待地想拆开卡莱尔寄过来的信。
吉安娜的推测没有错,凯瑟琳她们到的时候,正好是展览会人员在忙活着将各种展品呈放在立架上的时候。见到第一批客人,他们很高兴,主动朝凯瑟琳他们亲切地问候,并表示可以随便观赏。
展览会是以马库斯神父的雕像为圆心展开的,那些载满各种精美照片的白色立架围成一圈圈的同心圆朝外扩散,仿佛有人朝水池里丢进一颗石子,泛起的一阵阵涟漪。
菲奥娜顾不得这明显的冷意,从员工已经放好的部分展品面前一一走过,并没有发现之前看到的那几张照片,这让她有点丧气。
凯瑟琳安慰她还有其他的可以看,用不着太难过。反正凯瑟琳对摄影一窍不通,好不好看都是随缘,也许自己和那几张照片没什么缘分吧。
这时,一股奇特的香甜气息占据了凯瑟琳的嗅觉,伴随着一阵清晰的凌乱心跳,好像花朵蓓蕾绽放的一瞬间那样动人。
“对不起。能让一下吗?”
一个清新细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凯瑟琳迅速转身让开,看到了香气的来源——一个穿着件长到脚踝的军绿色冬衣,手里正吃力地抱着几块空白展板的短发女孩。
这件衣服明显不是她的尺寸,太过宽大而且在这样的天气里相当不保暖,手肘处已经发白磨破,剥落出里面的灰白色板结棉絮。女孩是东亚人,光看外表分不出到底是来自中国还是韩国或者日本,有着和福克斯镇的安吉拉一样的天然小麦色肌肤,手上有几处挺严重的冻疮伤,破坏了那种自然的美丽。那是一种据说他们自己不喜欢,但是欧美女性却求之不得的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