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伯心里一千个不愿意,但是耐不住圣旨一下,宫里亲自来人盯着,便是魏妃和大皇子也不愿意再让他出什么幺蛾子,都派了心腹再那看着。
罗氏的大哥亲自带了儿孙子侄并家下人共百余人,拿着当初的嫁妆单子照单子将一并家具、摆设都拉走了。便是有那遍寻不着的,一概拿银子抵上。
武阳伯是个不事生产的,当初为抚魏妃上位,又花费了不少银钱。这些年因府里不断的进来新姨娘,子女越来越多,银子也是流水一般的往外撒。这一会子,又赔出去一万多两银子,武阳伯心里都忍不住淌血。
悠然并不知道武阳伯府发生的这出狗血闹剧,寿宴这天,她不愿意去前头凑热闹,正在那里安静的打着花结呢,便听到花园里传来了喧哗声。
没一会,跟在方心素身边伺候的绣罗就回来了。她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然后拿了宫里赐下来的紫玉止血散便急匆匆的又走了。悠然和画屏彼此对望了一眼,也都没有了做活的兴致,便结伴到了沈莲的住处探望情形。
她们到的时候,太医刚走,万幸的是有婆子拦了一下沈莲,因此她的伤势看着虽重,但是没有伤到根本。还是很有可能痊愈的,只是这额头上会不会留疤就不好说了。不过这消息,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毕竟当初,韩氏撞得不过是木头做的柱子,沈莲今天撞得可是实打实的石头墙啊。沈明昌甚至都想好了,便是沈莲头上留下什么疤痕不好说亲,大不了府里养她一辈子。
沈莲的院子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里里外外的全是人。悠然只在内室门口影影绰绰的看到沈莲头缠着纱布,闭着眼躺在那里。往日里娇艳的笑颜如今面无血色。
没一会,听到消息的白姨娘,痛哭着跑了过来。见到沈莲这个样子,就往她身上扑,被旁边的丫鬟婆子给拦住了。沈莲的贴身丫鬟说道:“奴婢知道姨娘的担心,但是姑娘好不容易刚止了血,太医嘱咐了要静养。姨娘这个时候再哭闹,于姑娘又有什么益处?”
白姨娘素日里虽然有些偏心儿子,但是看到三姑娘这样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的样子,心里也是万分难过的。她不由的呆坐在地上:“我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我可怎么活啊?是哪个王八蛋这样烂了心肠,做出这样的下作事来,我咒他一家子不得好死。”
站在一旁的忠义侯见她这泼妇样子实在不像话,不由的低声咳嗽了一下:“行了,嘴里放干净点,外面还有许多宾客没走。你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如果你想在这照顾莲姐儿,就给我安静点,没的扰了莲姐儿休养。”
白姨娘连忙住嘴,拿帕子擦擦眼泪:“侯爷说的是,妾身定会注意的。只是,三姑娘一向洁身自爱,如今却被人这样侮辱,侯爷一定要给她做主啊!”
沈明昌沉声道:“这点你放心,莲儿也是我的女儿,我定不会让她白白受辱的。”
韩氏见状,柔声说道:“白姨娘是三姑娘的生母,由她在这里照料最是尽心尽力了,我再让祝嬷嬷留在这里。其他的人还是先让她们散了吧,毕竟莲姐儿需要静养,这屋里屋外都是人,也不利于病人休息。”
沈明昌点点头,和韩氏一起转身出去了,其他的人便也陆续的散了。
回到滴翠斋,方心素坐在椅子上,对绣罗吩咐道:“让人去递个牌子,就说我明日里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绣罗回道:“太后娘娘早有吩咐,郡主什么时候想入宫了只管去便是,不用递牌子。”
方心素摇摇头:“别人进宫都递牌子,单我例外,岂不是让人说太后娘娘徇私吗?太后娘娘这样说是体恤我,但是我不能让娘娘难做。”见方心素执意如此,绣罗便赶紧下去安排去了。
方心素坐在那里,有些心绪不宁。沈莲这次明显是受了她的拖累,若不然魏家的人也不会这样为难她。这个公道,无论如何她也要替沈莲讨回来。
方心素心情不好,让身边的人都出去了。悠然又回到东厢房里,拿起丝线来继续忙活。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思量开来:在这个非常注重女子名声的年代,就这样被泼上一盆子脏水,也太令人恶心了。沈莲虽然一向娇纵,但是也不应该受到这样的伤害,尤其是她现在这样生死不明的。也不知道,这三姑娘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还有那败坏沈莲名声的人,背后一定是有人指使的。若不然寻常的弱质书生哪敢这样上门滋事?还挑在侯夫人寿宴这天,又正好是宾客散席的时候,时间、地点都这样巧合。没有内幕才怪呢?果然,这侯门千金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哎,好在她早就已经脱籍出府,以后这些是是非非的,应当是牵扯不到她了吧?
正思量间,她低头一看,手里的丝线原先是要打万字结的,结果却被她打成了团锦结。她连忙将这结子放到一边,定了定心神,重新拿起一根丝线来开始做活。这些事不是她这样的身份可以掺和的,她还是安安稳稳的做她的活计吧。
第五十五章 尘埃定
好在第二日一早,便有丫鬟来报,沈莲已经醒了过来。方心素看过了沈莲,才去了慈宁宫。
见了太后以后,还没等她开口,太后娘娘便说了:“你是为了昨日的事来的吧?哀家都已经知道了,这事确实是武阳伯府做的不地道,这手段太下作。不过,你舅舅是个以牙还牙的,这仇啊,昨日就给你那个表妹报了。”接着,便将昨天下午在武阳伯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方心素听了大为解气,然后太后又说:“为了这事,武阳伯夫人罗氏已经和武阳伯正式和离了。武阳伯府只有庶出子女,又没了嫡母教养,将来在婚事上必定坎坷。如今你那表妹也没有什么大碍,哀家让人给她备了一些上好的药材和首饰,一会你给她带回去。魏妃答应了派心腹去府上道歉,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方心素虽然有心再多多说几句,但是看到太后不愿多谈的的样子,只得罢了,重新找了别的话题。在慈宁宫用过了午膳,方心素便回了侯府。她想了一路,想到武阳伯府终归是大皇子的舅家,便是为了三皇子和魏妃的脸面,皇家也不会太给武阳伯府难堪。毕竟武阳伯府已经被整的够惨了,她们这边再依依不饶便显得有些仗势欺人了。
回到侯府以后,见过了韩氏,将太后赐的东西给韩氏看了,方心素有些落寞的说:“舅母,是我不好,莲姐儿是受了我的牵连,我却不能帮她出气。”
韩氏拍拍她的手:“傻孩子,这事又不是冲着你自己来的,那魏家是没把我们忠义侯府放在眼里。那武阳伯本人文不成武不就的并没有实权在手,整个魏家就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男丁。要不是背后有三皇子靠着,又有罗夫人勉力支撑,一家子早就败落了。那武阳伯府的排场一多半是靠罗夫人的嫁妆撑起来的。如今,罗夫人和离出府,带着嫁妆一走了之,就已经是对那些魏家人最大的惩罚了。”
然后又宽慰了方心素好久,才带着她一起将太后的赏赐给沈莲送了过去。
沈莲正在躺着养神,见嫡母和方心素来了,便要起身,被韩氏一把按住了:“好孩子,现在可不是讲这些虚礼的时候,你只管安心躺着便是。”接着又问吃药了没、有没有好一些,沈莲一一答了。
韩氏说道:“太医说了,你现在身体虚弱,却不适合大补,饮食上也要清淡些。我派人给你熬了燕窝粥,你每日用上一盏,再按时吃药,等过些天好一点了再补回来。”
沈莲点点头:“多谢母亲关心。”
方心素上前说道:“我今日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听说你受了惊吓,还赐了些东西给你。你只管安心养伤,那日的事往后不会有人再提起了。”
沈莲闻言松了一口气:“让郡主费心了。”太后既然赏下了东西,那就说明是相信沈莲的清白的,那日的事情就不会成为日后别人挑剔沈莲的借口。
最终,事情虽然有些雷声大雨点小,但还是渐渐平息了。只是几个月后,武阳伯与一小商贾的妻子通奸被人打断了一条腿的事情,就不知是何人所为了。
这都是后话了,沈莲一醒过来,方心素心里的大石头便落下了,脸上开始多了些笑颜,也有空过来和悠然说说话,看看她打的结子什么的。
直等到沈莲的伤势稳定下来了,韩氏空了下来,才想起来问飞絮:“轻柳那丫头可是走了?怎么这些天都没见到她?”
飞絮笑着回道:“没走呢,那天她去给郡主请安来着,结果被郡主扣住了,到现在还在滴翠斋做苦力呢。”
韩氏挑眉:“做什么苦力?怎么回事啊?”
飞絮连忙解释道:“是郡主见轻柳送去的一对用丝线打的山茶花精致可爱,便让轻柳再多打一些花样,好当做重阳节礼。因着重阳节没有几天了,这些天轻柳正在抓紧忙活呢,连滴翠斋的大门都没出。那天大姑娘想去看看她,没说几句话,便被郡主给哄出来了呢。”
韩氏点点头:“怪不得一直没看到她呢,走,咱们去方丫头那看看去。她不让去,咱非得去闹闹她,轻柳丫头是来给我贺寿的,毕竟不是咱们家的丫鬟了,若是太苛刻了,也不像话。”
紧接着,韩氏便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来到了滴翠斋。可巧,悠然正和方心素正在喝茶聊天,韩氏见到后便笑着说:“还有心思在这里吃茶,想必方姐儿的活计是忙完了?”
两人连忙起身迎接,方心素亲自将韩氏扶到榻上坐了,才缓缓的说道:“我就知道舅母忙活完了定会来要人的,她原先可是舅妈的心头好,我哪敢十分使唤?不过是央着她帮我打几个结子,就一波接一波的过来查看,好像我会虐待了她似的。”
韩氏连忙拍拍她的手:“好孩子,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只是轻柳现在不比从前,她出来这些天了,家里母亲想必十分惦记,这不刚才后门上又有婆子来报,说她家里又派人来接了。我原不过是过来看看,你这里的活计忙活的怎么样了,好歹给人家个准信才是。既然已经忙完了,就赶紧让她收拾一下家去吧,横竖下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她还能不来给你送礼?”
方心素一听这话,就连忙让画屏帮着轻柳收拾东西,又唤绣罗过来说:“她不是夸这里的丝线好吗?你将咱们这下剩的选一些给她,再给她两匹蝉翼纱回去刺绣用。我记得我那里有一套别人送的赤金绣花针,也给了她罢。你再去将前些日子外头送来的那匣子首饰挑出几样来,选上两匹好料子,再包上二百两银子给她。另外,还有那天喝的松山云雾给她两罐,再选一套上好的茶具给她。先给这些罢,再多了我怕她心里不舒服。”
绣罗答应着去了,韩氏看了眼祝嬷嬷,祝嬷嬷知机的的带着丫鬟们都退下了。
韩氏看着方心素,这个外甥女自从被封了郡主以后,又有太后撑腰,行动间愈发威严了。她说道:“我说句托大的话,这事情,你办的有失妥当了。”
第五十六章 韩氏的教导
方心素诧异的说:“舅妈说的是轻柳的事吗?这事是她自己愿意的帮忙的,我并没有逼迫于她啊。更何况,我多给她些东西和银钱不行就了吗?”
韩氏叹了口气:“若这事是轻柳还是咱们家的丫鬟,你这样行事自然是没什么毛病。可她现在已经不是忠义侯府的丫鬟了,她们林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但她的弟弟是正儿巴经的秀才,人家在外头也是有丫鬟下人伺候的小姐了。不是原先那个可以任由咱们呼来喝去的小丫鬟了。你这样强行的把人家留下来给派那么些活计,可见心里头还是把她当原先的那个丫鬟看的。”
方心素想要反驳,可是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她内心深处想的是和舅妈一样的吧,要是换了别的人,哪怕再是寒门小户的女孩,怕是她也不会这样行事。她抿了抿嘴,最后还是颓然的说:“舅妈,是我想错了你说轻柳她会不会恼了我?”
韩氏拍拍她的手:“你年纪还小,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有的。轻柳一向是个宽厚的,必定不会在心里记恨,否则也不会这样尽心帮你了。若不然她稍微拖沓一些,怕是你这结子就打的没这样快了。不过以后可不要再这样行事了,待会她过来你好好和她陪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说起来,一个轻柳倒不算什么。我看你近来行事愈发的随意了,在咱们侯府里面怎样都好,我怕的是你将这份随意带到宫里去。太后娘娘虽然疼你,可是那后宫里也不是人人都盼着你好的,莲姐儿这事的起因不就是因着乐珍公主嫉恨于你吗?这次没冲着你来,以后呢?但凡你有个万一,我如何对得起你的母亲?”说到最后,韩氏的眼睛已经有些湿润了。
方心素这才恍然大悟,是啊,自己受太后宠爱已经引起好些人的侧目了,自从知晓了身世之后她在宫里着实随意了许多。又有乐珍因为她被皇上禁足,宫里许多公主、妃嫔都对她多有笼络。她却险些忘了那后宫之中可谓是步步惊心,自己若是不谨慎些,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想到这里,一下子跪到了韩氏面前:“多谢舅妈提点,若不然怕是心素要酿下大祸了。”
韩氏将她拉了起来:“好孩子,咱们都是一家子骨肉,谈不上提点不提点的,只要你不嫌舅妈聒噪便好。”
方心素连忙说道:“舅妈这是说哪里的话,舅妈肯提点我是将我放在心上,我岂会不知好歹。以后我再有做错的时候,还望舅妈好好教导与我,让我不至于闯下祸事。”
韩氏拍拍她的手:“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原先就做的不错,你只要记得不论何时都保持一颗平常心便是。”
娘俩又在这里谈了半天,方心素心里愈发觉得舅妈是个可敬之人。不管她的生父到底是谁,韩氏永远都是她心里敬重的舅母。
接着,方心素又将悠然帮她打的结子拿出来给韩氏看。韩氏见那几对鲜花样子的都有碗口大小,确实是栩栩如生,另外的几对结子也是精致异常,便点点头:“轻柳的手艺果真是没的说了,说起来她给我绣的那幅金桂图也是技艺精湛,我看这孩子自从出去后,这手艺是愈发的灵动了。别看她年纪不大,心中却似有千山万水呢。”
方心素附和道:“还是舅妈了解她,我也是觉得轻柳身上的气度很不一般呢。便是等闲的大家闺秀也少有她身上的那股子从容劲的,想来与她喜欢读书、练字是有莫大的关联的。”
“腹有诗书气自华,古人的话总是有一定道理的。”
说到这里,方心素迟疑的说道:“我原本还有个活计想要托给轻柳的,只是听了刚才舅妈的话,到不知该如何行事了?”
韩氏疑惑的看向方心素:“是什么事?”
方心素咬着嘴唇说:“明年四月里是太后娘娘的千秋,我原想着让轻柳帮我绣一幅双面绣进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