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柳让他坐下,又从荷包里拿出来几十个大钱递给婆子:“劳烦妈妈替我去后街上要几样精致干果过来,这里,我先替妈妈看着。”婆子接了钱欢天喜地的去了。
安然有些拘束的说:“姐姐,我每次过来你都这样破费,我、、、”
轻柳摸摸他的头:“没事的,你能来看我,我便很开心了,花这几个钱算什么?对了,你上上个月不是来过了吗?怎么这次又来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她的家人怕来的次数多了,给轻柳添些嫌弃,每年不过来个两三次。
安然微微一笑:“姐,我考过了童生试了,这次是来京城考院试的。”
饶是轻柳心智成熟,也忍不住惊呼出声:“真的?你什么时候考的童生?我竟然丝毫不知。”
安然脸色微赧:“我也没想着能过,就是想着下场试试来着,没想到竟然考中了。先生说我的功课还算尚可,让我这次也来试一试。”
轻柳笑着说:“恩,不要太有压力,你还小呢,便是侥幸不中,也还有下次呢。”
只听门外传来一道声音:“什么中不中的啊?”
姐弟两个一齐回头,来的却是飞絮,她后面还跟着一个婆子,婆子手里拎了一个食盒。那婆子将食盒放下便转身去了。
轻柳笑道:“你怎么来了?”
飞絮打开食盒一边往外端菜一边说:“夫人听说你弟弟来了,便说道林家哥儿好不容易来一趟,让小厨房做几道好菜送过去,让你们姐弟俩好好说说话。”我正好刚用了午膳,有些撑,便求了这个差事,正好消消食。对了,你们俩刚才说什么中不中呢”
轻柳微微一笑:“没什么,是我小弟,考中了童生,这次来京城参加院试呢。”
飞絮一惊:“林哥儿今年才多大就考中童生了?”
“他比我小两岁,今年十三岁。”
“这么小?那真是年少有为了,将来前途无量啊。好啊,这样的大喜事,可不能轻易饶了你,你可得摆酒请客才好。”飞絮玩笑的说。
轻柳摆摆手:“我一个丫头,哪好因这事明目张胆的摆酒席?等安然考中秀才了,我一定好好的请你们喝一顿。”
“也是,不过,等你弟弟真考中秀才了,这府里怕是就留不住你了。”飞絮与轻柳相交多年,自然是知道她的心愿的,如今见好友的心愿达成有望,也忍不住为她欣喜。
她站起来说道:“那我可就等着吃你请的酒席了,好了,你们姐弟两个好好说说话吧,我先走了。”
回到月华院,齐嬷嬷见飞絮笑容满面的,不由问道:“你这丫头,遇到什么好事了?高兴成这样”
飞絮笑着回道:“不是我有好事,是轻柳。”
坐在内室的韩氏也忍不住问:“轻柳那丫头有什么喜事?”
飞絮回道:“奴婢刚刚奉您的话,送了几样菜品过去,才听说轻柳的弟弟林家哥儿考中了童生,这次是来京城参加院试的呢!”
韩氏笑道:“这果然是好事,轻柳的弟弟才多大?就中了童生,也算是年少英才了。既然如此,一会你让他过来,我见见那孩子。”
“是”飞絮领命而去。
韩氏的小厨房做出来的饭菜味道自然不必多说,轻柳是吃惯了的,不觉得有什么。安然却是第一次吃这样精致的饭菜,很是有些狼吞虎咽。轻柳一边给他夹菜一边笑着说:“慢点吃,小心噎着。”又倒了杯茶水端到他的手边。
正在这时,飞絮飞奔着跑了过来。看到两人还没吃完呢,着急的对轻柳说:“快,先别吃了。让你弟弟收拾一下,夫人要见他。”
闻言,轻柳赶紧将他拉起来,帮他理理发髻,安然今天来看姐姐,特意穿了一身八成新的直裰,虽然料子差了些,但还算干净。
韩氏亲见了安然,问了他许多话。见他虽然略有些紧张,但是小小年纪便谈吐有物、不卑不亢的,心里先是喜欢了几分。又见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干净整洁,但料子普通,且手掌有厚茧。想来并不是那种酸腐薄情之人。
她听飞絮她们说,轻柳的家人每年都来看望她几次,带着衣食过来,从不曾张口要过银子,看来是真的单纯来看望女儿的。只是,读书人,一向是注重名声的。
想到这里,韩夫人问道:“我听说林哥儿已然中了童生,真是后生可畏,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只是你来这里看望你姐姐,就不怕外人笑你有个做过丫鬟的姐姐吗?”
林安然回到:“当年母亲病重,小子年幼懵懂。姐姐自卖自身为的是救母护弟,乃是大义之举,我若因此而嫌弃姐姐,岂不是妄读圣贤书!”
韩夫人听了这话笑道:“好,是个有志气的,希望你记住今日所言,以后善待你的姐姐。我今日就将话放到这里,这次院试,你要是能考中秀才,我便准你将你姐姐接走,不要她一分钱的赎身银子。”
林安然激动地说:“夫人此话当真?”
韩氏笑着点头:“我说话自然是算话的,倘你这次不中,那便什么时候考中了什么时候来接你姐姐吧。”
林安然躬身行礼道“多谢夫人大恩,学生一定用心考试。”
第十四章 锦英
轻柳也在一旁跟着谢恩,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夫人真是深谋远虑,根据大康朝的律法规定,凡是有功名者,其至亲不得为奴。林安然只要考中秀才,韩氏就是不想放人也不行的。
韩氏赏了林安然一对笔锭如意的金锞子,又赏了他一方上等的砚台并两部新书,便让他退下了。
轻柳将他送到角门上,说:“虽然夫人那样说了,你也不必太在意,只平常心对待就好了。我也没料到你要来,给你做了双鞋子才纳了一半。等你考完了,再过来一趟,我还有些东西给你。”说完又拿了一个荷包给他:“出门在外的,万不要太过简省,这些你拿着。”
安然待要推辞,轻柳笑着说:“些许的零花钱姐姐还是给得起的。”安然推辞不过方接了。
送走弟弟后,轻柳便回到屋里,将安然带来的包袱打开。只见里面有一件茜红色的斜襟比甲并一条嫣红色的撒花裙与一双绣花鞋。轻柳试了一下,这衣物鞋子自己穿上也是正好合身。
林母和林安然都对她不错,不过是因着原主是她们的亲人,她既然替原主受了这份亲情,自然也要有恩报恩才是。
衣物虽然是上好的棉布衣裳,但是在这府里是穿不得的,连三等丫鬟都是满身绫罗的,她要是穿成这样,还不定会被传成什么呢。
轻柳将衣物收好,打开自己的衣料箱子,从里面选出一块石青色带竹纹的缭绫缎子,按林安然的身量裁减了一件直裰出来。这衣料本身带着暗纹,倒不用再费心绣什么花,轻柳用一块青碧色的织锦缎子镶了一道宽边,她的手速极快,到傍晚时分,一件衣服已经缝制好了。
幸好方心素还没回来,她不用在姑娘身边伺候,便腾出功夫来又给林母做了一身衣裙,给母子两人各做了一双鞋子。
她估摸着安然也该考完了,便嘱咐了角门上的婆子,安然一来就告诉她一声,那婆子连忙应下了。
林安然没来,方心素却是回来了,带着一堆的赏赐之物,由慈宁宫的总管刘公公亲自送了回来。一同来的,还有一位姑姑、两位嬷嬷、两名大宫女、两名小宫女。
刘公公对韩氏说:“太后说了,县主有了封诰以后自当会与皇家宗室多有往来,身边有熟识皇家事务的下人伺候较好。按制,县主当有四名教引嬷嬷、四名大宫女的,只是听县主对以前的丫鬟赞赏不止,便只赏了这几个。县主说了,住在侯府自在些,太后娘娘便让咱家将县主送回来了,以后县主就有劳侯夫人多多费心了。”
韩氏恭谨的听了,连忙笑着道:“请公公代为转告太后娘娘,臣妾自当悉心照顾县主。”
除了给方心素的东西,刘公公还带来了太后给韩氏和沈湉等人的赏赐。都是些绸缎、宫扇、珠串等物。东西谈不上多么名贵,但毕竟是太后所赐,是难得的体面。
众姐妹听闻方心素回来了,都来看她,算起来也有十几日不见了,大家围成一圈叽叽喳喳的问她一些宫里的见闻。
方心素纵使送来冷静自持,在宫里提心掉胆的过了这许多天,乍然回到熟悉的地方,又见到一干姐妹们,也是无限欢喜。将带回来的宫花、玛瑙珠串等物一一分送给诸人,就连伺候的丫鬟们也都得了许多。
姑娘们在那里闲述别情,轻柳就没这么悠闲了。她回到滴翠斋里,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忙不迭的收拾屋子呢。跟着方心素来的那些宫人可不得好生招待着?
好在滴翠斋面积不小,房间也不算少了,以方心素原先的排场是尽够了。但是一下子多了这七八个人,这房子就有些紧张了。好在滴翠斋左边连着一个菱花堂,里面因只有小小的三间正房和两间西厢房,就一直没有住人,恰好这边后罩房西墙有个角门和它通着。
轻柳禀过了韩氏,拿了角门钥匙开了门,将屋子打扫干净、铺设一新,请了两位嬷嬷和几名宫女住在这里。
至于莫姑姑,则住了滴翠斋的西耳房。轻柳又挑了两个机灵的小丫头过去服侍。
在月华院用过午膳后,方心素回来了,院子里的丫头们少不得都围过来叩头请安。方心素笑着说“免了”,散了一回赏钱,又将莫姑姑等人介绍给大家认识,大家方散。
张嬷嬷从小在她身边服侍,自方心素生下来还没离开过这么长时间,见她回来了,忍不住双眼湿润:“姐儿瘦了好些,可得好生补补才是。”
轻柳连忙上前笑着说:“嬷嬷定是太思念县主了,才总觉得县主瘦弱,我看县主倒是精神了许多呢。”说完便冲张嬷嬷使了个眼色,张嬷嬷心里一惊,乍然想起来,自家姑娘可是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天,自己却说她在那待瘦了,不是抱怨皇家吗?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可就给姑娘招祸了。
方心素也打了个圆场:“在嬷嬷眼里,打小我就没有胖过。”然后笑着问道:“给姑姑们预备的房间收拾的怎么样了?”
轻柳回道:“已经收拾妥当了。”
方心素便对着莫姑姑她们说:“既然如此,姑姑和嬷嬷们就先去认认屋子,歇息一下。轻柳是我这院里的大丫鬟,姑姑们缺什么东西只管和她开口就是了。”
自有小丫头将她们引到了各自的屋子不提。忙活了这大半天,方心素也有些累了,珊瑚等人帮着她换上家常衣裳、卸了钗环等物,伺候她躺下歇息。
几人刚从内室出来,便看到有个小丫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轻柳对珊瑚说:“你在这伺候县主,我去看一下。”说完便出来了,皱着眉头问:“怎么了?这么冒冒失失的,扰了县主休息怎么办?”
小丫头着急的说:“宫里来的那个锦英姐姐,嫌弃住的屋子不好,正在那闹腾呢。”
第十五章 莫姑姑
轻柳皱了皱眉:“我去看看。”
说完,便快步来到了菱花堂,只见那个叫锦英的大宫女正站在西厢房的门前,与画屏几个争吵不修。两个嬷嬷站在边上冷眼旁观,只是不轻不淡的说上几句,并不曾深劝。倒是另一个大宫女绮绣一直在劝阻锦英:“你觉得这屋子不好,我和你换了就是,何苦在这里争吵不休?”
锦英冷笑道:“我的屋子不好,你那屋子就好了?一股子的霉味不说,这大热天的,连点树荫都没有,是想晒死谁呢?”
这时候,轻柳笑着走上前去说:“既然锦英姐姐不喜欢这里,那便再换一间好的就是了。只是县主刚躺下,吵到了主子就不好了。”
画屏也委屈的说:“我们也是这么劝这位姐姐的,请她先将就着些。待县主醒了再做打算,谁知道她竟这样不依不饶起来。”
锦英说道:“什么叫做我不依不饶了?刚刚那院子里明明有的是好屋子,怎么偏就让我们住在这破落院子里?”
轻柳微笑着说:“说来这是我的疏忽,只想着诸位嬷嬷、姐姐都是从宫里来的,自然是住在一起更亲切些,就紧着收拾出这个院子来,既然锦英姐姐不喜欢,那就再换一间。不知姐姐喜欢哪一间屋子?”
锦英一双丹凤眼瞥过来看着她:“刚才听县主说,你是这院子里的执事大丫鬟,想来,你住的屋子定是顶好的,你舍得让给我吗?”
这明显就是故意刁难了,轻柳很想说“不想”,但是想到对方是太后钦赐的丫鬟,她不好得罪,于是便笑着说:“既然如此,那便、、、、”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道声音拦住了:“她凭什么让给你?”
只见方心素带着莫姑姑和珊瑚几个过来了,大家连忙停下争吵,前去拜见。轻柳迎上去请罪:“是奴婢不好,做事不周到惹恼了锦英姐姐,吵了县主休息,奴婢甘心领罪。”
方心素说:“你起来吧,你有什么罪?我说过了,你是这院子的执事丫鬟,那么除了我,别人就都要听你调度。要是有人觉得不服气,那便从哪来的回哪去吧,我这里庙小,容不下大菩萨。”说完,转身走了。
一院子的大小丫鬟,也跟着走了个精光。
莫姑姑留在最后,她冷冷的看向锦英。锦英虽然在轻柳她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却不敢在莫姑姑身面前造次。莫姑姑可是太后身边的心腹之一,伺候太后多年,正三品的尚宫女官。不是她一个小小的从八品长使能够抗衡的。
见锦英低下了头,莫姑姑冷笑着说:“我看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才升了长使几天?就忘了自己的本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儿’,谁比谁高贵些?你看不起这院子里原有的丫鬟,却没曾想过人家才是县主的心腹呢。真是不知死活,再有下次,不用县主开口,我就会亲自料理了你。”
说完,她又看向两个嬷嬷:“你们也是,她不着调,你们也不知道劝着些。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无非是觉得跟了乐安县主,以后就没了前程,因此不肯用心、甚至是心存不满罢了。可是你们不要忘了,既跟了乐安县主,以后她就是你们的主子。莫非,你们还认为县主若是不要你们了,你们还能再回到宫里不成?自己好好思量一下吧。”
滴翠斋正堂里,方心素气呼呼的坐在正坐上,对着站在一旁的轻柳说:“你不必自责,不是你做的不好,是她们存心挑刺罢了。无非是觉得跟了我这样一个外八路的县主,阻了她们上进的青云路。哼,再有下次,我决不会就这样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