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乐兴发兵京城,那么谁能退敌,当然是定北军了。
“卢学士说的有道理,赵贤妃一事的确非常可疑,无论从哪方面看,乐兴贼喊捉贼的可能都不如定北或者其他藩镇挑拨来的高。若是沈琤做的,他则希望天下大乱,趁机出兵勤王占领京城,若是其他节度使则也是包藏祸心,打算挑起各路矛盾,从中获利”
卢策海道;“不管如何,看起来刺客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赵贤妃,而是打算搅混水,再从中受益。皇上不如暂时满足乐兴的要求,安抚他,暂时退兵。万不可起了冲突,让其他人左手渔翁之利。”
卢策海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表示,卢学士分析的太有道理了,就该这么做。
皇帝顾不得再昏厥,连夜给乐兴节度使写亲笔书信,信里表示赵贤妃之死全是有人蓄意挑拨咱们君臣关系,爱卿啊,你不能中计啊。痛失爱妃,朕也很难过,朕封你做郡王,不,封王好不好啊?
乐兴节度使见皇帝如此懦弱,不欺负白不欺负,沈琤能欺负,他更能欺负。于是表示绝不接受册封,一定要去京城,和皇帝一起救出凶手!他非常确信,凶手就在京城内。
自打这消息散布出去,各路节度使都不乐意了。封定北的沈琤做郡王也就罢了,我们打不过他,但乐兴这家伙算什么玩意,打卫齐泰的时候不上京,保留了不少实力,地盘才做大的,也就比我们强一点,怎么就封王了?
您封乐兴节度使,我们也要封王!
没错,排排坐,齐封王!
上京,上京,同去同去!
皇帝气的要死,都给脸不要脸是不是?朕要叫人了!
叫啊,您能叫谁啊,不说被定北打的落花流水的禁军,就说还听您命令的几个节度使,真打起来也是各个自身难保。
好啊,都欺负朕,非找人给你们点厉害瞧瞧不可!皇帝一激动,诏书就发出去了:沈爱卿,快来救驾——
卢丞相听到皇帝这么没做了,差点一口血呕出来,本来便就想让沈琤插手,皇上你怎么偏偏请他入京了,假如赵贤妃是沈琤所害,不是正中他下怀吗?
皇帝也很委屈,谁让其他人欺人太甚,也顾不得最初的目的了,阻止这帮节度使上京,只有选让沈琤出兵了。他至少还退过兵,其他人是什么目的则不好估计,至少知根知底,还有小郡主这一层关系在。
卢丞相只好望天,就不知道这一次沈琤进京,还会不会那么容易退兵走人了。
第36章
话说年初一那天早上, 暮婵醒来时, 已经是晌午,沈琤不在她身边,不知去了哪里。
她昨夜思虑太晚,导致一觉睡到三竿,一天之计在于春, 一天之计在于晨, 她大年初一就睡成这样,羞愧的无地自容。
她心说,幸好不是在嵘王府,否则要被母妃骂死了, 也要被嫂子笑死, 但转念一想,她如今所在的地方其实是更是不能赖床的,哪有未过门的媳妇大年初一睡懒觉的,这叫沈琤怎么看,叫老太君怎么看。
叫来丫鬟梳洗打扮就要出门拜年的时候, 忽然有人在声音在身后叫道:“小懒蛋, 小懒蛋。”
这声音太耳熟了, 至于暮婵没回头就气呼呼的道:“你这臭鹦鹉!”
那鹦鹉不知什么时候被拿了回来, 正摆在厅堂的桌上,这会扑腾着翅膀不住的道:“郡主!郡主!小懒蛋,小懒蛋!”
“谁把它拿回来的?”暮婵问丫鬟,其实也能猜得到, 除了沈琤还能有谁。
丫鬟们真要回答,就听门有响动,是沈琤走了进来,正巧这鹦鹉由开始说话了,但却是很吉利的:“新年大吉,新年大吉!”
沈琤笑道:“我教它的,让它一早给你拜年。”
“你不只教了它这一句吧。”暮婵指证鹦鹉的罪行:“它刚才说我……”
不等她说完,鹦鹉立即告白:“郡主喜欢琤郎,郡主喜欢琤郎!”
“它不是每天都说这句话么。”他笑道。
“不是啊,它……”
终于鹦鹉说出了暮婵想让她说的话:“郡主,小懒蛋,郡主,小懒蛋。”
沈琤使了个眼色叫丫鬟将鹦鹉拿下去。
她眯着眼睛审视他:“我是说这句话。是不是你一早教它的?”
沈琤移开目光,勾着嘴角浅笑,暮婵便玩闹般的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不教它点好的?再说睡懒觉又不是我愿意的,你怎么不叫醒我?今年是大年初一,我……”
“你既然困乏就睡到饱好了,你就是早醒了,也不用你做什么。一早上开始就祭这个祭那个的,完了又要接受拜年,烦都烦死了,你看我忙到现在才有空回来找你。你正好也刚醒,多好。”沈琤可没闲着,城内的官员挨个来拜年。
见了,烦,可不见,又不行。
暮婵听了她的话,表情却落寞下来:“是了,我现在跟你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的,祭典家庙,我也不能出现……宾客拜见,我也不能露脸……不知道父王和母妃现在在做什么……每年我们都要进宫拜见的,今年见不到我,别人问起,他们会怎么说呢?”
沈琤最怕她思乡,赶紧道:“自然说你病了,你就别担心他们了。”
这时暮婵忽然注意到,原本应该挂在墙上的画像不见了。
沈琤看出了她的疑问:“啊,那幅画我收起来了。”因为实在是看着心虚,总在提醒他,他撒过谎骗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加之总觉得那幅画上凝聚了嵘王的诸多怨念,一靠近,就不舒服,于是就趁她没醒,收了起来。
她垂下眸子,淡淡的“哦”了一声,难掩失望。
沈琤没察觉到她的心思,与她贴了下脸,然后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调.笑的话,并期待的看着她。
她之前答应的那么痛快,所以现在也应该不会拒绝他的。
没想到她忽地紧锁起眉头,一扭身:“讨厌,我不想理你了。”
“我又怎么惹你讨厌了?”他笑着拽了拽她的衣襟,可怜巴巴的问道。
“你整日脑子里不想别的,就惦记我,还得寸进尺!”她撅着嘴巴,望向一旁,一看便知是真的生气了。
沈琤意识到大事不好,这就是得意忘形,妄图多讨点甜头的后果:“我错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不光是这件事……还有那幅画……”她控诉道:“你得知画像被烧掉后,我看你那么在乎和难过,立即写信给父王,叫他重新画一幅给咱们送来,我怕画家忘记原本那副画是什么样子,努力回忆你在柘州时的描述,没有亲自问你,就想给你个惊喜……”
沈琤赶紧哄道:“你有心了。”
“可是你分明一点都不高兴……别以为我傻的,我看得出来……”
他的心里一动,酸涩难耐,很不是滋味:“我明明高兴的……”但一说出口,发现自己底气不足,使得这个谎言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你就是不高兴!”暮婵委屈的道:“我一直期盼着给你看这幅画,你会高兴夸我有心呢,结果呢,你满脑子都是别的东西。”
沈琤听她声音不对,鼻音很重,想来她是哽咽了,慌了神,忙认错:“都是我不好,你别哭啊。”
“……我知道你昨晚本来在期待什么,结果没想到我只是送了一幅画给你,所以你不高兴,一早就将画像收起来了。”她哼道:“但是让你高兴的事情,你看你,从外面回来,不说别的,开口就提。哪个能让你高兴,不是一目了然了么。”
沈琤百口莫辩,从她的角度看,事情的确是这样的,她求来的画像被嫌弃的收了起来,他的无理要求,则是一回来就恬不知耻的提了出来。
“我……”
“你去想吧!”她眼睛酸涩,楚楚可怜的抱怨道:“我不是不愿意帮你,但你也不能表现的这么过分啊,两相对比下来,我的真心反倒不如我的手让你开心。昨晚上我就想说你了,可是你那时候鼻子流了血,我哪还能说出口。”
原来昨晚就有此灾,只是鼻血暂时救了自己一命:“你真误会我了……我……”
沈琤顿时觉得自己真该下油锅炸一炸,上一世要她的真心,结果现在得到真心了,却不知道珍惜,唇嚅了嚅,诚心实意的解释道:“我对你是真心的,就是想和你更进一步,关系更紧密一些,我高兴也是高兴这点。你是长得很漂亮,但对你,你就打死我,我也不承认对你是求色,你千万别误会了。”
“那已经误会了怎么办?”暮婵扭开脸不看他,但他的话,还是听进去了。
他现在是彻底清心寡欲什么都不想了,就想早点把她哄好,之前那些个鬼念头早烟消云散不见踪影了:“至于那幅画……我承认,我是不喜欢!”
暮婵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回答,惊讶的看着他,心说沈琤你真有胆子!
“但是你听我解释。”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昨晚上看到画作那副失望的面孔,已经叫暮婵看了个清晰,嘴硬说喜欢,只会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如利索的承认,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你快解释。”她倒想听听了。
“因为……我总觉得你新讨来的这幅画……嗯……怎么说,好像上面粘附的怨气很大。”沈琤想揽她的肩膀,结果她不给面子,轻轻推开,他只好讪讪的缩回手:“你也知道,你父王很善变,之前想跟我结亲,送我你的画像,让我在柘州认出了你,这不假。但他后来很快就反悔了,似乎不想承认咱们的婚事,也讨厌我这个女婿。如今,我把你带到定北,他本就一万个恨我,你还朝他再次索要画像,他心疼你,自然不能不给,叫画师重新画了一副,但肯定心里骂死我了。我一看到那幅画,就仿佛看到你父王在后面诅咒我的面孔。”
“……”暮婵不免觉得有些道理。
沈琤再去揽她的肩膀,这一次没有拒绝,沈琤便抱着她,继续胡说八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为了让我开心跟你父王重新要画,可是你也要考虑一下你父王的心情。在他看来,你被抢到了定北,不仅没恨我,反而处处惦记我,让我开心。如果你是你的父王,会不会很伤心,觉得女儿连人带心都被沈琤抢走了。”说着,挑了下她的下巴,邪笑道:“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是啊,我没想过要让父王难过的。”
“我知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不想因为我,让你和你父王反目,咱们都是一家人,自然要和和气气团团圆圆的。我怕你朝他要画,他对我更加厌恶,以后你夹在我们中间也难做。所以一看到那幅画,我就在想它会让我们翁婿之间越发有裂痕,看着不舒服。我把它收起来,你也能理解了吧。”
暮婵全听进去了,思忖片刻,狐疑的道:“这些话不是你信口胡编的吧?”
沈琤猛摇头:“当然不是!”
她皱眉,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就此原谅他,毕竟大年初一就吵架不太好。
两人干耗着,他等她下达大赦的命令,熬了一阵,沈琤拿手指尖戳了戳她的胳膊:“你犹豫不决的话,不如干脆打我一顿。”见她稳坐不动,胆子大了,脸也凑过去:“打人出气,真的管用,你信我的。”
“不稀罕打你!”
他哪能善罢甘休,使劲向她贴:“来吧来吧。”
她被他挤的身子倾斜,终受不了了,使劲拧了他耳朵一下。
沈琤挨了打,不仅没叫疼,还笑了起来。暮婵恼道:“你笑什么?”
“你刚才说不稀罕打我,你现在打了,就是说还是稀罕我的。”
暮婵一个没忍住,嘴角翘起,哭笑不得间气的捶床。
沈琤忙借机搂住她入怀,安抚了好一阵,才觉得她身子不那么僵直了,心想应该是气头过去了。
果然就听她过了一会,声音温柔的问他:“……你的鼻子好了吗?”
“啊……那个啊,没事,冬天屋里太干了,就爱流鼻血,洒些水在屋里就好了。”
暮婵小声道:“你以后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当时就跟我说,别让我误会你。那幅画收起来就收起来了,反正我人在你跟前了,它已经不重要了。”
沈琤在心里又把自己骂了一顿,自己真是不应该,这么善解人意的娘子不珍惜,整天想那些没用的,她的心,才比什么都珍贵。上辈子自己不是也得到了人么,结果呢,人不重要,心才重要。
她不生他的气了,想起他方才的耳语来,红着脸忸怩了几下,就附在他耳旁道:“……白天不行,晚上吧。”
他今天算是彻底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了。他之前就没这待遇,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和相处更实在些。
古话说得对啊,夫妻没有隔夜仇,这不,他们又和好了。
沈琤刚自我感慨了一番,于是高风亮节的道:“不用了,我刚才就是逗逗你而已,我根本不想的,其实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