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累。”才跟家人说几句话,还没说够呢。
沈琤则在她耳边道:“我有话跟你说。”
嵘王见状:“既然你们有话要说,就先下去说话吧,反正暮婵已经回来了,明后天有时间,父王会好好陪你说话。女婿政务缠身,你先和他说话吧。”他是真是怕了沈琤了,毕竟天子都被他挟持了。
其他人也都尴尬的说道:“是啊,你们先去说话吧。”
“好吧。”暮婵总觉得家里人都怪怪的,对待沈琤的态度比之前更恭顺了。她之前还认为他们会怪沈琤将她掳走,而对他而横眉冷对,结果并没有。
沈琤随着暮婵进了她的卧房,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觉悲凉,从后面抱住她:“暮婵……”
她纳闷,他向来都叫她娘子的,怎么突然叫起她的名字了,于是她想了想,决定也玩个花样,不像平常那样叫他琤郎,而是道:“相公。”
沈琤心中一动,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心情反倒因为她的亲昵更加难过:“听你这么叫我,接下来的话,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了。”
“什么话?”
沈琤牵着她的手,走到厅内的圆桌前,搬了把椅子给她坐下,自己则坐到她对面的位置,然后道:“你能把你的手帕先给我吗?”
暮婵莫名,还是照着他的吩咐做了,将手帕给他:“你要说什么?”
“我……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沈琤鼓足勇气,决定按照计划进行自我戕害:“你早晚会见到皇帝皇后,也会和你父王和世子哥哥细聊,还有你们李家的一群皇亲国戚,你会从她们的话中知道我做过什么。反正也瞒不住,你早晚要知道的,你从别人嘴里听到,不如我亲口告诉你。”
她怔了怔,放在桌上的双手不觉交叉握紧:“你说吧,我听着。”
“烟露给你的那封皇帝密函,其实是我伪造的。原本的书信内容是让你劝我退兵。”
暮婵顿觉气恼:“皇帝怎么如此荒唐?对你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突然想到了更关键的地方:“你居然敢伪造密函?”才一说完,便敏锐的察觉到了更该气恼的地方:“你、你打着皇帝的旗号,让我和你圆房,你、你!你这家伙。”
她惊呼完,按照平时的惯例,沈琤这个时候会靠过来,涎着脸哄她,可是他如今做稳坐不动,她不禁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琤在脑海中无数次的演练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于是继续道:“我当然想和你圆房,自己的媳妇哪有不想睡的,说真的,搂着你什么都不做,每晚上都是煎熬。但是我伪造皇帝的书信诱使你和我圆房,其实有别的打算。我想……我想让你回京前委身于我,最好能有身孕。”
暮婵惊讶的微张嘴:“你怎么敢把这么卑鄙的想法直接告诉我?我、我好像突然不认识你了。”
“别急,我还没说原因,我之所以想那么做,是因为我觉得你一旦回到京城,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就会抛弃我,甚至悔婚,如果你之前委身于我,有了身孕,你我之间有羁绊,你就不会离开我了。但是那天晚上你哭了……我……就心软了,只好放弃。”
暮婵不知道自己是该赞他诚实该是骂他卑鄙无耻,气哼哼的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悔婚,你这个人,真是的,想用孩子拴住我,亏你想的出来,说得出口!”
“因为……”沈琤深吸一口气,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得不和盘托出了:“因为我做了和魏武帝一样的事情。”
暮婵愣怔许久,只觉得耳边隆隆作响,半晌才缓过神来:“挟天子以令诸侯?”
“没错,在路上,我一直瞒着你,但你现在回到了京城,你很快就会知道乐兴早已退兵,皇帝给你发密函,让你劝我也退兵的事情。但是我调换了密函,直逼京城,如今,这京城,已经停我的号令了。”
暮婵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她掏出帕子了,泪珠在眼眶内滚动,沈琤见了,果然拿出帕子隔着桌子要给她拭泪,她扭开脸,将眼泪忍了回去,鼻音厚重的道:“你不应该是匡扶社稷的忠臣良将吗?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沈琤低下头,他见不得她难过,就怕他在她的泪光中落荒而逃:“皇室衰微,强弩之末,我不入住京城,也会有别的节度使前来攻占。如果我错失良机,只守着定北周围几个藩镇,待其他人做大之时,就是我的末日。“
暮婵多少也明白,大势之争,不争,则败。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夫君先做这个不义之人。
沈琤道:“或者说,我活的时候,我可以保护你,但有朝一日,我死了呢,咱们的儿子能否像我一样能打,能打赢来统一的新王朝的皇帝吗?如果能,他还是一个地方藩镇的节度使,如果不能,他便死无葬身之地。”
暮婵道:“……每个篡位者都有几百个理由。”
“我的理由不多,只有你一个。只要你理解我,我便勇往直前。”
“如果不呢?”她赌气般的反驳,抿着唇,倒吸着气,不让眼泪掉下来。
“……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自寻死路,在成婚之前告诉你这一切的原因。你不认可我的作为,无法接受嫁给我这样的人,现在你还是完璧也没有身孕,你可以有别的选择……”
暮婵咬齿:“别的选择?试问天下,还有其他人敢娶我吗?你会允许吗?”
“只要你愿意。”沈琤蓦然道:“我是真心喜欢你,自然会给你自由。就像你在定北,不希望跟我圆房,我也不会对你用强。我承认我之前想用孩子留住你的想法卑鄙,所以我向你坦白了。既然成婚后要一辈子在一起,我希望你选,而不是被我蒙蔽,毕竟婚后就没有回头路了。”
暮婵听罢,气的站起来:“沈琤,你这个混账东西,马上就要成婚了,你告诉你原来是个十恶不赦,谋逆篡位之徒!除了真正圆房,我什么都和你做了,临近婚期,你突然变了一个人,你叫我怎么办?我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不是郡主,是邪门歪教的圣女,你怎么想?”
“我会谢谢你,至少你在婚前良心发现,而不是将我骗去成婚。”沈琤道:“我的确会震惊也会难受,但如果我想好了,娶了你,肯定是一辈子,不再纠结身份。“
“依你的意思。如果我知道一切,还想嫁给你,便要陪着你一路走到黑喽?“
沈琤一咬牙:“没错!你那天的眼泪烫醒我了,我尊重你,圆不圆房,你自己选,成不成婚,你也自己选。”
“如果我不嫁给你呢?我想出家当道姑。”
“……我就为你修道观,再给你千八百道姑,让你做掌门。”
暮婵一听他又胡说八道,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信吗?跟你上面那句允许我嫁给别人,一样是鬼扯。你敢不敢起誓,句句发自真心。“
“敢!”沈琤不信鬼神,没什么好怕的:“我沈琤若是有半句假话,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你不怕死,别拿你自己的命,拿我,如果你上面允许我另嫁他人和允许我出家的话有半点违心,就让我安宜郡主死无葬身之地。”
嗯……鬼神有的时候也是要信的,沈琤不敢了,硬挺着就是不发誓。
暮婵崩溃:“我就知道你是这德行!你这叫以退为进,你以为我会上当吗?”
“但我的确是主动坦白了,就没有一点功劳吗?我的确有过卑鄙的想法,但我悬崖勒马了,因为我不想伤害你,我现在如实告诉你,也是这个原因。”
暮婵瞪了他一眼,有的时候也奇怪,一会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一会又恨的牙痒痒。
沈琤捂着胸口,装出痛苦的样子:“我就知道有这一天,所以之前才叫你说嫌弃我的话,幸好所有准备,否则你瞪着我这一眼,足够我难过死的了。”
“原来你是做这个打算,你早知道有这一天。沈琤你这个混账,你走,我现在不想见你。”暮婵往外推他。
沈琤赖着不动弹,颇为无辜的道:“你刚才还叫我琤郎呢,转眼就变成沈琤你这个混账了。我不就接管了京城么,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的,还不如我这个郡马来呢。再说,你不是觉得皇帝比我还重要吧?他几番出卖你,我几番保护你,你就算不是郡主,也该选我,不选他。”
暮婵不觉得心软了,的确,如果没有沈琤的保护,在柘州的时候,她或许就死了。想到这里,她重新回到桌前,低声道:“我不是向着皇帝,我只是不想让你谋反。”至少不是第一个。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说句难听的话,皇帝落在我手里,是幸运的,若其他节度使有我沈琤的兵马,早就杀了皇帝自立了。皇帝不是愿意打马球吗?从现在开始,他可以无忧无虑的玩了。”
“那你不如用拥立新君,然后辅佐新君,帮新君平天下。”
“为什么,我闲得慌吗?然后呢,等着新皇帝坐稳江山,将我的后代全杀掉?你不是这么幼稚吧。”沈琤见她情绪渐渐平稳,将自己的椅子搬到她跟前,握着她的手道:“你记得在定北,老太君信的那个破教吗?教主便是在南方,我只掌握一个藩镇,是无法把这种毒瘤铲除的,唯有纵马天下,扫兴**,我才可以大展宏图,国家统一,于民也是好事。”
暮婵气道:“其实我早就觉得你有这个苗头,你还记得,你说过我像本朝开国的夏侯皇后吧,别告诉我,你当时真是无心的。”
沈琤马上指着她道:“这可是你说的,你想让我当皇帝,你来当皇后。”
“你、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的意思。”
“好好好,是我的意思。”沈琤搂着她笑道:“我是乱臣贼子,可谁让你就是喜欢我呢”
“不要脸,谁喜欢你了。”暮婵甩开他的手:“你回去吧,成婚的事,就像你期望的,容我再想想。”
“没关系,你慢慢考虑,你一日不答应,我就等你一日。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不答应。“
“你为什么如此肯定?我万一真一辈子不答应呢?”
“因为你喜欢我。”
“谁说的?”
“你亲口告诉鹦鹉的。我把它带来了,要不然把它叫进来,让它说说。”
暮婵气不过,向门外推他:“你走啊,你快走。”
“我今日跟你坦白,就是不想咱们之间再有任何芥蒂。我想让你上花轿的时候,心里清楚你嫁给的是真正的沈琤。”
“你先出去,现在不想见你。”
沈琤抓紧最后一点时间争辩:“一旦你决定了,那么咱们婚后可真就得夫妻一心了。”
“快走!”
沈琤不情不愿的被推出了门,见世子竟然站在不远处的回廊处,刚想上去说两句,没想到世子拔腿飞快逃走了,沈琤无奈的叹气,只要一路出了府。
世子见沈琤从妹妹房内出来,又听到暮婵房内传来摔摔打打的声响,赶紧将世子妃叫来,两个人商量着,要不要进去问问。
世子妃在门缝中观察了一会:“……她好像很生气,好像在写信,写几句就揉成团扔了。”直起腰,担心的想,自己娘家还有牵连到赵贤妃遇刺案中的人呢,他们若是不好了,可怎么办啊。
世子道:“我回想了下,沈琤是被赶出来的,所以他还是上赶着求暮婵的。算了,回去吧,你身体要紧。”
世子便扶着有孕在身的妻子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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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琤在京城住的宅子,是原肃王的府邸,自打肃王在蜀地搞谋反,失败后被就地□□。他在京中王府就空了出来,而沈琤入京,挑来挑去,最后觉得此处合适,将府邸的匾额一换,就住了进去。
他从嵘王府出来,回到自己的府内休息,说是休息,其实便是非常丧气的往床上一趴。
在他的计划中,暮婵被他的坦诚感动,当场原谅他,重修于好才对。
可是,娘子却将他赶了出来。
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玩这招以退为进了。
可是,不这样做,又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他控制了皇帝,暮婵早晚会知道,到时候她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件事,是何反应,简直不敢想象。
唉,这样挺好的,反正她没把话说死,过几天,她再没消息的话,便继续去缠她。
如此过了几天,她那边一直静悄悄的没有动静,沈琤终于受不了了。
这一日,从宫中出来,先回府邸换了衣裳,正要出门去找暮婵,就见小厮端了个锦盒走了进来:“王爷,嵘王府早些时候,派人送来了这个锦盒。”
沈琤让小厮将锦盒放到桌上,决定去嵘王府前,先看看锦盒里的物件。
里面是什么?总不至于娘子想要他的命,联合嵘王在里面藏了机关罢。
他哼了一声,爱是什么就是什么,想到这里,一掀盖子,将锦盒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