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峻的眉目射过众人,当楼湛的目光落在那一头浑身是血的苏染身上时,暗了暗,随后走上前去从哭泣的流碧手里接过苏染,唤了唤她的名字:“阿染,阿染,醒醒?”
然而回答他的是女子苍白如纸的脸以及逐渐冰冷的身子。
“王爷……意外发生得太突然,臣也是痛心疾首!可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王爷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厉王终于将视线从女子苍白的脸上移开,落到苏尚书脸上,唇角一凉,“苏世郎,苏染是你的女儿没错,但当你们将她送入厉王府的那一刻起,她就是本王的人,本王是送她回来探亲的,不是让她来送命的,可懂?”
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众人被他冷厉的视线扫到,只觉不寒而栗,胆小的甚至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在了人堆后头。
“如果本王的侧妃今日死在了这里,本王不管你们身后有何人撑腰,本王都会让你们全府的人陪葬!不信,不妨试试!”
全府的人陪葬!
所有人的脑海里只掠过了这句话,饶是苏尚书久经朝堂亦是脸色微变。
“王爷,染儿的事事发突然,臣身为染儿的亲生父亲也绝不希望染儿有事,王爷放心,臣定尽全力救治!”
话音落,他便示意一旁的大夫上前,大夫脸色为难,却不敢不动,只能走上前去。
“不必了。”然而,他的手还未碰到苏染,已被男人制止。
“慕容。”男人出声之后,众人这才看见承九带了一青衫男子匆匆而来,正是慕容熙。
乍然看见苏染这副惨样,慕容熙也是惊异了一把,但是救人要紧,眼下已经容不得他多做思考。
从随身药瓶中取出一颗药丸给苏染服下,慕容熙这才探手按向她的脉搏。
男人凝息的一瞬,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似乎将生的希望都寄托在搭着脉搏的三根手指上了。
良久,慕容熙这才撤开手看向楼湛:“将她移到房间,这里不适合诊治,另外,她身上多处骨折,移动的时候要小心。”
楼湛闻言,便只将将女子抱了起来,厉色看向苏世郎:“房间。”
苏世郎反应过来,慌的上前引路:“王爷请随臣来。”
楼湛却并没有立刻跟上他的步子,而是直接偏头看向一旁的承九:“封锁尚书府,在侧王妃没有醒来之前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另外,这个戏台子,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是,王爷!”承九应下之后,立刻一个示意,随行的侍卫当即干了起来。
众人眼见着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大批侍卫,一个个胆战心惊,而另一面的苏世郎见了这个场面也只觉得额头上的汗又多了起来。
“王爷,请!”
赶紧继续在前带路,那一头的楼湛这才跟了上去。
将苏染平放在卧榻上,那一面的慕容熙这才入屋诊治。
楼湛知道他治病的习惯,留下流碧之后直接退出了房间。
外面,苏世郎还在那里候着,此刻已经难掩紧张的情绪,不时拿出袖子擦拭额头。
☆、036 审问,人心惶惶
“苏尚书。”楼湛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
“……是!王爷,今日之事,是臣一时疏忽,本意只是想让染……侧王妃听一出戏,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臣的确难辞其咎。”
他战战兢兢的话刚说完,门口便进来了承九的身影。
“王爷。”承九恭恭敬敬立在一旁,“情况已经初步查明,是工人偷工减料用了劣质木桩,导致塌毁,那些木桩里头早已烂透,只是外头用了染料染色,这才没有看出来。另外当时戏台毁塌的时候戏台子上除了侧王妃外,还有苏二小姐苏三小姐以及两名戏子,不过两名小姐和女戏子因为离塌毁点远,安全逃离,那男戏子则与侧王妃一道被埋,并且当场死亡。”
“搭建戏台子的是谁?给本王找来。”
“回王爷,那搭建戏台子的负责人李泗六在侧王妃出事之后已经自尽。”
“这般说来,死无对证?”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阴冷极了,苏世郎只觉得头皮又开始发麻:“王爷,此事……臣一定彻查还王爷一个说法!”
“说法?”男人冷冷勾唇,“苏世郎,本王的侧妃在你的府中出事,你觉得一个‘说法’二字就能将本王打发?审,就算是拨了层皮,也给本王审问出来!”
后面的话,显然是对着承九说的,承九一抱拳:“遵命!”
承九下去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了惨叫声,期间换了几个声音,但惨叫一直在延续。
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阻拦,苏世郎开始的时候还胆战心惊,可越到后头越发的有些脸色灰败起来,直至,慕容熙从房间里出来。
“伤到了脾脏,我已经尽力替她医治……能不能挺过来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慕容熙仿佛用尽了全力,饶是他青色的衣衫上也能看出大片的深暗,想来是被血色所染。
楼湛的眸色暗了暗,再看向苏世郎的时候,眸底已然寒芒闪露。
他直接跨步越过苏世郎走了出去。
外头,地上已经趟了四五个浑身鲜血的人,楼湛只扫了一眼便看向被困在院子中的尚书府家眷,声音冰封冷酷:“打,不必顾忌死活,打到说为止。”
“王爷!”赫氏惊叫了一声,当即跪了下去,“民妇知道侧王妃出事是尚书府的责任,可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此事!承大人分明已经查明此事是尚书府管事李泗六贪图便宜所为,而他已经自尽,已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王爷若是这么打下去,不是罔顾性命,冤枉无辜吗?”
“眉心!不得胡言!”苏尚书从室内奔出,厉声呵斥。
“老爷!”赫氏却是厉色打断他,“你不敢说,我却不得不说!侧王妃出事我们尚书府的确有责任,可若当真要查,这件事情也应该交由刑部审理,而不是厉王爷亲审!就算厉王殿下要审,也应该请示皇上由皇上裁夺!可厉王这般架势,挟持朝廷命官乃至命官家眷,可有将殷厉王法放在眼里?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不是厉王的天下!”
赫氏说完之后,在场的人都吓傻了,饶是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四姨娘,此刻也傻愣愣的立在那里,忘记了反应。
苏尚书的脸色已是铁青,但是显然厉王今日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径也是让他又怒不敢言,故而在妻子厉色突出之后竟没有阻止。
因为他心里知道,他不能违背厉王,是因为他只是一个小小尚书,但是妻子就不一样了,她是当朝太后的亲姐姐,皇上的亲姨妈,赫远侯的亲妹妹!厉王即便是能动朝野上下的任何人也不能轻易动赫家。
因为那赫远侯是先帝亲封,如果他对赫家有侵犯就相当于是对先帝有侵犯,而世人都知道,厉王虽是先帝的弟弟,却是先帝一手在沙场上带大,与厉王而言,先帝如兄如父,侵犯先帝,那就是侵犯兄长父亲,这样的罪名一旦担了,就是万劫不复之地了!
而这也是他这么多年即便与赫氏关系并不好,却依然敬重她为正妻,不曾轻视的原因。
“很好。”楼湛冷冷勾了唇,“那本王就依夫人所言,请皇上裁夺,看看皇上是不是站在你赫家这边。”
赫氏一惊,虽说她的确是仗着赫家才有胆子站出,可正因了自己这一席话居然牵扯进了赫家,而听厉王的意思,似乎已经将赫家囊括进来,也就是说,侧王妃的出事已经从尚书府延展到了赫家,如果皇上偏袒尚书府,那就是告诉天下人偏袒赫家。
天!她到底干了什么!
意识到自己竟为赫家惹来大祸,赫氏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厉王的人已经入宫通知去了。
然而,皇上还没等来,却等来了从寺庙里回来的高氏。
高氏一听说女儿出事,哭得是死去活来,当即就跪在厉王脚边苦苦哀求:“是她们……是她们不想要染儿活,王爷,您一定要为染儿做主啊!”
“夫人……”叶儿和田嬷嬷一边落着泪一边想将高氏搀扶起来,可高氏哭得伤心,二人根本就扶不动。
“高夫人放心,本王既然来了,就不会让阿染白白出事,您身子不好,还是快些起来,否则阿染便是醒了,看到你这般也会难过的。”
亲自将高氏扶起,楼湛这才发觉高氏虽然年纪大了,却看得出来年轻时绝对是个美人,而苏染的样貌竟似更多的继承了高氏,尤其那一双眼睛,足足像了四分。
高氏闻言,这才擦了擦眼睛,当她偏头看向这边的赫氏,顿时又是满目恨意,但是此刻最要紧的是苏染的死活,是以,她便请求楼湛可否进屋看苏染一眼。
楼湛点了点头:“不过阿染现在身负重伤,夫人还请尽量让她休养。”
高氏连连应下:“我不说话,我就看看!”
楼湛没再说什么,让叶儿和田嬷嬷扶了高氏进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皇帝却还没有来,而彼时院子里的人已经是从高阳站到了黄昏,有些胆子小的早已经是几次昏厥,大家显然也都有些体力不支了。
☆、037 毒计
苏彤和苏琦罗紧紧躲在赫氏身后。苏彤此刻已经是完全说不出话来,倒是苏琦罗,饶是惧怕,却会时不时的抬目看向那个声色可怕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可惜自己当初因为称病拒了与他的一场亲。
天色终于沉下,宫里也来了人,却不是皇帝。
来的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当即宣读了皇上的旨意:“皇上说了,厉王殿下为殷厉国鞠躬尽瘁,先帝去世后辅佐朝政多年从不徇私,一个对国家大事尚且从不徇私之人,又怎可能在私事上徇私,所以皇上口谕此事全面交由厉王殿下裁夺。”
赫氏听旨后当即瘫软在地,可不止为何,心头竟隐隐松了口气。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他不会参和进来,世人皆知,太后出自赫家,而皇上自然与赫家一体,皇上此番置身事外,等同于摆明赫家的立场,也就是说,这件事情与赫家无关。
所以刚刚她差点将赫家牵扯进来的事情便就此止住,厉王再往赫家头上提就等同于是往赫家头上泼脏水,而显然,以厉王的聪明绝不会这么做。
也就是说,赫家是置身事外了,但是尚书府就危险了!
闭了闭眼睛,赫氏知道,不管那苏染醒还是不醒,尚书府都难逃此劫了!
但是……
垂下的眸底掠过一抹阴毒,既然尚书府注定逃不过此劫,那么里面躺着的那个小丫头,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自上一回的交手,她便轻而易举看出来那个小丫头完全变了一个人,如果让她活过来,以她的今时的受宠度,今后的尚书府一旦没落,那迟早会死在那个丫头手上!
不行,绝不能让她活!即便是今日赔上整个尚书府,她也得要那个丫头没有翻身之地!
呼吸忽然就急促起来,赫氏捂着心口,猛然间瘫软在地上。
“娘,你怎么了?”苏琦罗最先反应过来,扶住倒下去的赫氏惊呼。
众人这才发觉赫氏脸色越来越苍白,隐隐有什么不对劲。
“眉心!”苏尚书反应过来,当即奔下来护住自己妻子,急切的追问。
而此刻一旁的苏彤已经哭了出来:“娘,你不要有事,你可千万不要吓彤儿!”
楼湛的视线在那头一堆人身上移过,看了一旁的慕容熙一眼,慕容熙见状,便走上前去。
“不必了!”苏尚书却在此刻阻止了慕容熙的上前。
“厉王殿下,臣自知此事错在尚书府,您若当真要怪,就怪在臣一人头上,臣愿以死谢罪!还请殿下放过臣的妻儿老小,他们身子弱,受不得这般煎熬!”
苏世郎说着,便跪倒在那里,一副当真愿以项上人头谢罪的样子。
赫氏捂着心口哀呼:“老爷……老爷且不可为妾身做出傻事……王爷,要怪就怪妾身,是妾身的错……你杀妾身吧!”
“不,是我的错!王爷,您要杀就杀民女,放了我爹和我娘吧!”苏琦罗也跟着跪在苏尚书面前,紧接着是苏彤,然后是尚书府的所有家眷。
楼湛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慕容熙见状,看了楼湛一眼,目有所示。
后者终究是沉下眸色,下令道:“行了,送苏夫人回房休息,但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进出尚书府!承九,将相关人员留下,其余各自回房。”
苏世郎闻言,终于是跪地叩拜:“臣多谢厉王成全!”
赫氏是被人扶走的,一同前去的不止有苏世郎还有其他人员和家眷。
等到院中恢复平静,面对承九的请示,楼湛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暗中跟着。”
“是!”
承九走后,慕容熙这才走进屋,双手环臂靠着门框:“殿下来真的?”
楼湛抬眸看了他一眼,脸色冷凝:“你瞧着本王是闹着玩儿的?”
慕容熙似乎是有些不相信一般,瞅了里头一眼:“你不是……很不满意么?”
“不满意又如何?”楼湛冷冷瞟他一眼,“本王的女人,就算要处置也是本王亲自动手,何时轮得到别人?”
“你当真这么想?”慕容熙深表怀疑。
楼湛连看都懒得看他了,直接站起身来往里走。
“哎!”慕容熙见喊不住他,只能无奈耸了耸肩,“我是出于忠告,忠告知道吗?得罪了尚书府,你厉王爷的政道只怕又得划上一道以权谋私、残暴无常的罪名了!”
“本王的坏名声还少吗?”厉王脚步一顿,回过头来,“你最好保证她能醒过来,否则本王的王府不养废人!”
“不是……是她伤势太重,怎么救不活就成了我是废人了?哎!殿下,厉王,说清楚!”
楼湛开门朝里看了一眼,便只见得高氏坐在床边泪眼婆娑的看着苏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