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厉坤跑上前去扶住。
护工:“小厉你来了啊。”
厉坤:“辛苦你了许阿姨。”
这位姓许的阿姨四十多岁,面相十分亲近善良,笑呵呵道:“应该的。”
被两人搀扶住的厉明远咿咿呀呀,神态痴愣。
许阿姨忙说:“老爷子,这是您儿子。您儿子来看您了啊。”
厉明远倒是笑了,眼角的褶皱刻着岁月无情。
他含糊不清地重复:“我、我老伴儿来了啊?哦,姣姣来了啊。”
许阿姨大声:“不是您老伴儿,是您儿子。”
厉明远头直点,点着点着竟要哭了:“不是姣姣,姣姣没了啊。”
“这……”许阿姨抱歉地看着厉坤。
厉坤抬手示意没关系,他看着老父亲老泪纵横的模样儿,是真伤了心。
许阿姨十分有经验地从兜里摸出两颗桂圆,“给,老爷子,吃球球了。”
厉明远跟孩童似的,又瞬间眉开眼笑了。
陪着老人家在花园里散了一会步,又说困了,于是把人给带回了室内。
许阿姨去打热水,屋里只剩父子俩。
厉坤帮他松开外套,细心地脱掉,厉明远这会倒是乖了,老老实实地配合,一双浓黑的眼睛看着厉坤。
厉坤放慢动作,“爸爸。”
厉明远嘿嘿笑。
“小晨儿回来了。”厉坤平铺直叙,谈心一般:“她长大了,有出息了,嗯,没长残,还是那么漂亮。”
说到这,厉坤极淡地自嘲笑了下,然后收拢心神,抬眼与厉明远视线相对。
“对不起爸爸,我还是没忍住。她不回来的时候,我以为我是放下了。但我那次在天台一见到她,”
厉坤指尖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压抑,痛苦,无可奈何。
“一见到她遇上危险,还是恨不得把命都给她。”
安静简单的房子里,午后暖阳在流淌。
厉明远倏地皱了眉,一瞬即逝。
他或许在奇怪,面前的这个看起来好熟悉的年轻人,为什么突然湿了眼眶呢。
厉坤单膝跪在地上,抬手理了理父亲肩上的衣服,把心底那些无人可诉说的犹豫和欲望,敞亮地倒了出来。
“小晨儿愿意给我时间,爸爸,我还能再信一次,再爱一次吗?”
情难自控,费解无望,厉坤像是迷茫懵懂的青春少年,下意识地向父亲询证答案,这个时候,能不能有一个人支持、告诉:当然可以啊!
厉坤握上老父亲的双手,紧紧的。
厉明远却忽然平静问:“你母亲……身体好了吗?”
厉坤一怔。
“哈哈哈嘿嘿嘿!”老人又换上一副怪脸孔,秒变老小孩。
许阿姨打好热水回来,“没吓着吧?来来来,我把床铺好,让老爷子休息会。”
厉坤起身接过热水瓶:“许阿姨,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没了没了,老爷子啊,就是情绪化。”许阿姨十分乐活开朗:“这不是病,就是变回了小孩子。你们没当过父母不知道,那小孩儿啊,都是这样带大的。”
这说法新鲜,厉坤笑了笑。
许阿姨:“我听院长说了,你在部队,当兵好辛苦。”她竖起大拇指:“保家卫国,真英雄。”
“老爷子这边你尽管放心,只要我在,就肯定负责。”
不用她说,厉坤也知道。
光看这屋子收拾得干净齐整,父亲的衣柜也是分门别类地放好四季衣服,就知道许阿姨是真心待人。
等厉明远睡着后,厉坤把许阿姨叫到一旁。
“阿姨,我有件事跟您说。”
“诶,好。”许阿姨等着。
厉坤掏出钱包,从中拿出一叠稍微数了下,递过去:“平常我工作太忙,指不定哪天走了,这钱你拿着备用。”
许阿姨:“不不不!”
“拿着。”厉坤力道大,没让她推辞。“万一我爸爸有个紧急情况,谁也说不准,对不对?”
这话在理,许阿姨想了两秒,便大方接受:“行。我点个数,然后写个收据给你,开销的每一笔我都记账要小票,方便你核对。”
都是爽快人,厉坤喜欢这种方式,“行。等过了这个季度,也就是下个月开始,我再涨你两百的工资。”
“我天,真不用!”许阿姨说:“你现在给我开的四千五一个月,已经很高了!”
这话刚落音,厉坤猛地皱眉:“四千五?”
许阿姨:“是啊。你姑妈厉大姐转交的,每个月都很准时。”
厉坤细想一番,心里便有了数。其实他每个月给了五千块,而厉敏云也一直跟他说,护工的工资要五千。现在许阿姨说只拿到四千五,那剩下的五百块,铁定进了某人的私包。
厉坤表面无异,撂下话:“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从疗养院出来,厉坤坐在车上迟迟没发动。
身上的烟盒已经空了,今天比任何一天的烟瘾都要大。
厉坤手肘撑在方向盘上,埋着头深呼吸,想到今天种种事情,心烦地一把抓紧空烟盒,揉成个团子丢到了后座。
厉坤想找个超市买包烟。
但这边偏郊区,没他常抽的那个牌子。于是干脆一路开到市区,厉坤减慢车速,偶尔留意一下街边的商店。
这边商场多,广告牌巨大满目,各种超一线品牌Logo琳琅。厉坤一眼扫过去,突然被一个招牌吸引住。
思考几秒,他没犹豫,找了个停车位。
“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柜台,漂亮的导购员热情接待。
厉坤看着货架上的产品,说:“洗面奶。”
“好的,请问您有意向系列吗?”
厉坤听不懂,抱歉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但那支洗面奶的瓶身是白色的。”他指着货架右边:“那种白色,但不是它。”
导购员了然于心:“我知道了,是悠然纯天然系列,先生,请您挪步。”
厉坤随她走向右边一个半圆形的展柜,上面的产品摆放很少,看来是高端系列。
导购员把东西取出:“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厉坤接过来,前后看了看,问:“能闻闻吗?”
“可以的。”
厉坤放拢鼻间,无色无味,他点头:“是这个。”
导购员帮他包好,“一共一千二,请问刷卡还是付现?”
厉坤:“刷卡。”
买完单,导购员笑着说:“您对您爱人真好。”
“嗯?”厉坤哦了声,“不是。”
“不好意思,那是女朋友吧。”
厉坤澄清的话到嘴边,但一时鬼迷心窍,竟然悉数咽了回去。
他没有反驳。
前天在迎晨家,被迎璟那只电子狗溅得满脸墨水,洗脸时,厉坤就发现她的洗面奶已经所剩不多了。
当时也不知怎的,他留心记下了牌子。今天正好瞧见了,就顺手给买了。
“不欠她的。”厉坤故作安慰地心想。
他看了看时间,估摸着人应该在家,于是转动方向盘,车往万科城开。
———
迎晨在家看电视,最近热播的大女主剧,正好演到女主丈夫被人毒杀身亡时,门铃就响了。
迎晨酝酿的情绪被破坏,不太乐意地去开门:“来了。”
一看来人,迎晨意外:“唐总?”
唐其琛笑眼温和,手里提着东西:“刚和孙总他们吃了饭,厨师手艺不错,我记得你喜欢吃椰子鸡,就给你顺手打包了一份。”
迎晨把门让出道:“谢谢啊,进来坐坐吗?”
唐其琛知礼懂分寸,笑着说:“太晚了,不方便,下次吧。”
迎晨巴不得,“那行,你忙你的,我就不多留了。”
门关上。
唐其琛低头收敛笑容,心思难辨地转身走去按电梯。
屏幕显示楼层是在向上的,正好停在十六楼。
“叮——”门划开。
里面的男人神情闲适,心情不错,正吹着口哨小曲儿。
唐其琛和厉坤正面碰上,两个男人谁也没有动。
厉坤目光探究,直视着他。
唐其琛也褪下平日的温淡从容,眼神里多了一股锋利劲儿。
数秒无声,胜有声。
厉坤率先迈步,冷淡:“借过。”
唐其琛转头看过去,发现厉坤早他妈盯着他了。电梯门合上的一瞬,唐其琛瞥见,厉坤在敲迎晨的门。
———
“又来?”迎晨听到敲门声,连拖鞋都懒得穿,光着脚去开门,“难道还有一只鸡忘记送?”
一开门——“哎妈呀!”
迎晨被门口的黑脸包公吓了大跳:“是、是你啊。”
厉坤脸色更沉了。
迎晨瞧见他手上的纸袋,一时没看清字,冲他眨眨眼:“你也是来送鸡的?”
厉坤把东西塞她怀里,懒得说。
迎晨低头一看,眼睛像安了灯泡似的:“哇哦!”
厉坤不太自然地别过头,冷硬的语气藏不住别扭:“上次用了你的洗面奶,还给你。”
话还没说完,迎晨猛地跳到了他身上。
太突然了,厉坤往后退了两步才生生稳住,怒吼:“你干吗!”
迎晨双腿张得很开,夹着他的腰,双手搂紧他的脖颈,笑得贼胆儿大。
“你说干吗?”
厉坤:“……”我他妈哪知道。
下一秒,迎晨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第22章 三人行
这突如其来的一吻, 让厉坤差点动摇。
迎晨却不按套路出牌,趁男人意乱情迷难自控时,从他身上跳了下来,退后一大步, 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冲他坏笑。
迎晨故意着说:“时间不早了, 我就不请你进来坐坐了, 毕竟不是男朋友。”
厉坤:“……”
迎晨:“那你抓紧时间快点考虑,考虑清楚了, 就是我男朋友了,想进来坐多久都可以哦。”
厉坤:“……”
迎晨摆摆手:“拜拜哟。”
然后真把门给关紧了。
厉坤面对着门板,定了两秒, 嗤声一笑。
屋里。
迎晨心情颇好,苦情的电视剧也不看了, 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朋友圈的更新动态很多,她往下滑了两个——“咦?”
徐西贝十分钟前的一条更新,三张照片,玫瑰, 烛光晚餐,紧紧相牵的双手。
迎晨:“不会吧,就有新男友了?”
估摸着现在轰炸她的短信电话不少, 就别去凑这个热闹。迎晨只发了条简短的信息:
[老实交代。]
徐西贝倒回复得挺快:
[宝贝儿,明天请你吃饭。]
———
这边。
厉坤从万科城出来,驱车回住处。半道上, 手机响,显示厉敏云来电。
第一遍,他没接。
那铃声接二连三,不达目的不罢休。
厉坤咬着烟,恰遇红灯,他滑下半边车窗轻轻弹着烟灰。
电话是不响了,但微信一条一条地跟着来。
[表哥!]
[你快接电话呀!]
[我妈又拿我出气了,烦死了!]
这微信比电话更让人心烦,厉坤眉心蹙蹙,到底还是回拨了过去。
“喂,姑妈。”
厉敏云声音大:“阿坤你在哪?为什么不接电话?你赶紧到我这来一趟。”
厉坤:“刚才忙,你找我什么事?”
厉敏云情绪激动了:“当然是有事才找你,你不来,那我过去。”
厉坤只得作罢,车在路口调头。
十五分钟后。
厉坤进门,厉敏云就把人堵在门口,气愤怪责:“阿坤,你今天是不是和那女人在一起?”
厉坤皱眉,“谁告诉你的?”
这间接的相当于承认,厉敏云脸色更加难看。
一旁的李歆苑小声插嘴:“我和同学下午一块逛街,正好是红灯,在马路上看到你的车了。”
正是他和迎晨从生态园回来,把人送回家的时候。厉坤没否认,直截了当问厉敏云:“姑妈,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你脑子糊涂了啊!”厉敏云苦着一张脸,伸手往他肩上一推,“不长记性是不是?忘了她骗你的事了?啊?”
厉坤纹丝不动,神情冷淡:“我没忘。”
“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厉敏云打心眼地不喜欢迎晨,“又被她的狐媚脸子迷惑了是不是?”
厉坤语气收紧,带着警告:“姑妈。”
厉敏云恨铁不成钢:“阿坤啊,你不可以这样的,这不是给人看笑话吗?姓迎的害了咱们一家,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厉坤一语不发,摸出烟盒,想抽烟,太想抽烟了。
“邹婷哪点比不上迎晨?知书达理,文文静静,才不跟个花孔雀一样,呸!轻浮。”厉敏云终于说到了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