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难为——苏小凉
时间:2017-12-01 18:30:35

  “这倒是个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呢。”沈嫣豁然,笑着说起阜阳城外几处湖泊,“雨季的时候将水引过去,蓄水备作旱季时用,这样就不必将河道挖的那么深,节省不少。”
  纪凛看着她,年少时如此,她的脾气没怎么变过,向来擅长察言观色,能顺着替人引话,却不喜欢居功,不动声色就将这功劳归给了别人,她还一副被开解了的样子,让听的人心里舒坦的很。
  不知道的,会觉得沈侯府养出来的嫡长大小姐,擅为人处世。
  纪凛却知道,她纯粹是懒。
  “喵~”
  坐塌旁传来了猫叫声,一眨眼,白影就蹿到了坐塌上,步调优雅的朝纪凛走过来,到了他怀里,张嘴打了个哈欠,前爪置在了他的膝盖上,微蜷了身子,懒洋洋喵了声。
  纪凛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它还十分的享受,眯着眼,蹭了蹭他的手心,颇为亲昵。
  纪凛脸上浮了一抹笑意,是了,她就如这猫儿一样懒。
  “大宝~”沈嫣叫了声,纪凛怀里的猫儿却不为所动,就只动了动耳朵,算是给她的回应,沈嫣气笑了,“白养你了!”
  大宝扬起脑袋,冲着沈嫣喵了声。
  纪凛揉了揉它的下巴,轻描淡写道:“朕还不知,所赐的簪子能值一千两银子。”
  沈嫣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这是知道了下午御花园里的事:“皇上赐的,一万两也不嫌多。”
  她那脸上可不就写着“恭维话”三个字。
  纪凛捏了下大宝的耳朵:“那簪子是内庭直接派人送过去的。”
  照顾皇上起居生活的内庭,还负责皇上临幸妃子后的事,例如每次过夜后,都会派人送些赏赐之物,或者是奉皇上之命前去。
  这些沈嫣都清楚:“我看那齐贵人对簪子视若珍宝,如今摔坏了,怕是会难过上一阵。”
  覆在猫身上的手一顿,纪凛的眼神淡了下来:“皇后是想让我去看看她?”
  雨露均沾啊,选秀过后都快半年了,内宫中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要是喜欢谁,多去一去也无妨。
  “皇上不是挺喜欢那个齐贵人。”
  “朕不喜欢。”
  沈嫣见他这副神色,难道她记错了,不应该啊,木槿报上来的,上个月在齐贵人那儿就歇好几晚,他要是不喜欢,去她那儿做什么。
  想着想着,沈嫣操心上了:“皇上喜欢谁?”
  纪凛抬眸,看着她,神情瞧不出喜厌来,沈嫣关切,低低嗯了声向他求证,纪凛捏住大宝的肉爪,仿佛是已经说尽了话那般,直接将话题给扭了过去:“明日,等朕下了朝,陪你过去。”
  听他提起明日的事,沈嫣笑着婉拒:“皇上还有许多事要忙,明天我自己去就行。”
  纪凛的眼神一黯,很快闪了过去,恢复了平静后道:“好,让李福送你过去。”
  这回沈嫣没有拒绝,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已晚,她见他没有走的意思,便道:“我让红莺铺床。”
  纪凛没作声,算是默认了要留下来。
  红莺很快就铺好了内屋中的床榻,沈嫣起身,侍奉他脱下外衣,命人换了水,洗漱更衣,一刻钟后,屋内的灯熄了,红莺悄悄退了出来。
  屋内,两个人分塌而睡。
  皇上在永和宫就寝的晚上,沈嫣是睡不好的,有时还要陪他看奏折到半夜,到了四更天就要服侍他起来上早朝,早朝过后,偶尔还要陪他用早膳。
  所以午后那一觉,对她而言格外重要。
  而现在早早歇下了,沈嫣还是睡不着,心里一面疑惑着,今天怎么没去华阳宫,是不是和贵妃闹不愉快了,一面又挂念着明天的日子。
  屋子里安静的很,翻身这样的小动静,隔壁床都能听得见,纪凛也没睡意,转头看去,半合的帷帐内,她时不时在翻身。
  他知道她每天都要喝安神汤,这一年里,二哥出事之后,她鲜少有睡得好的时候。
  明日,是二哥的忌日。
  许久之后,那翻身的次数才渐渐少下去,直到不再有声音传来,昏暗中他看着她那方向,闭上了眼。
  ……
  夜已深,这时的华阳宫内却是灯火通明。
  屋檐下,一女子穿的雍容华贵,脸上的妆容是入夜之后才细细描上去的,这阵仗就是为了迎接皇上。
  她此刻的脸色不太好看,尤其是在听了宫人回禀之后,皇上留在了永和宫,已经就寝。
  侍奉在旁的宫女颇为不平:“娘娘,今天本就是皇上来您这儿的日子,她挑什么时候不好,平日里都不管事,偏挑了今天去御花园,分明是有意要引皇上去永和宫。”
  屋内走出来另一个宫女,听她这么说,低声呵斥:“你胡说什么!”
  春竹颇为气愤:“本来就是,原本那正宫的位置都是娘娘的,要不是…”
  “住口!”
  白玉滢甩手,凛了神色看着下跪的春竹:“皇后娘娘的事岂是你能随意编排。”
  春竹垂着头认错:“奴婢失言,请娘娘责罚。”
  白玉滢冷冷道:“自行去领罚二十鞭。”
  “是。”春竹忙起身,也不敢再多说半句,红着眼眶朝后屋方向走去。
  “娘娘,春竹说错话是不该,但她是一心向着您的。”夏堇上前扶住她,“夜已深,您该歇息了。”
  白玉滢站着未动,视线望向乾清宫的方向,轻喃了句:“她怎么会刻意做那些事呢。”
  可不论是否刻意,他都会去。
 
 
第3章 
  四更天皇上起来去早朝,沈嫣侍奉过后送他出门,没有再回去休息,而是让木槿她们将东西收拾好,等那些妃子过来请安后,出宫前往皇陵。
  到阜阳城外南郊皇陵时,太阳还未覆盖,天尚早。
  靠着山的这一面,要到晌午时才能晒到,二皇子的墓,就在这边。
  木槿她们将上贡的东西放好后退开到了台阶下,沈嫣蹲下身子,亲自倒了一杯酒放到墓碑前,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墓碑上的字,许久,叹了声:“一年了。”
  去年七月,太子外巡出事,掉下悬崖,找到的时候就只剩下半件血衣和一只沾了血的鞋子,尸骨无存。
  接连找了两个月得到是这样的结果,先帝悲伤过度,病倒了,这时蓄谋已久的三皇子和四皇子起兵造反,半个月后,先帝驾崩,阜阳城四大家联合太后拥护了当时的六皇子称帝。
  那段时间,太子出意外,叛乱加国丧,阜阳城的上空阴郁沉沉,新帝登基都没能将它化开。
  直到国丧之后,新年来临,才渐渐好转。
  阜阳城的百姓走出来了,太后娘娘渐渐也走出了丧子之痛,可她却走不出来。
  眼前的坟墓只个衣冠冢,仅埋着那半件血衣和鞋子,沈嫣起初怎么都不肯相信他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后来,大哥带兵在一个山洞内找到了还没被野兽吃尽的内腑,那山洞内,找到了另外一只鞋子,和一只浸染了血的荷包。
  那是她亲手绣的。
  “如果你还活着,我想你不会不回来的。”沈嫣抬手,轻轻抚摸过纪灏二字,眼眶湿润,却忍着没有掉泪,脸上噙着一抹笑意,“我倒是希望你还活着,不论在哪里,受了伤也好,失忆也罢,总还是活着的。”
  风吹过,墓旁的树发出沙沙声,沈嫣端起杯子将酒倒在墓前,又倒了一杯,朝墓碑敬了下,一口饮尽,热辣辣的从口腔直冲到了喉咙里,沈嫣苦笑:“你怎么爱喝这么烈的酒呢。”
  “当今皇上很不错,与你一样,心系着百姓,这一年里他做了许多事,近日还在为北岭的旱情烦心。”沈嫣又倒了一杯,“我有时候想劝着他,不必这么急,王国公他们对他的芥蒂,一时半会也难以消除,不过你也知道他的脾气,小的时候磕到腿断都不会掉泪的人,他不会轻易服输。”
  “我想他今后会是个好皇帝,你不用担心,太后娘娘也很好。”
  第二杯酒下肚时,感觉烧的没那么厉害了,就是胃里暖暖的涌起一股热流,窜到了脸上,有点烫。
  沈嫣笑中带泪:“二哥哥,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一次也好,她从从来没有梦到过他。
  第三杯酒倒下去时,沈嫣的手有些抖,半坐下来,望着这冷冰冰的墓碑,怔了好一会儿,低下头去喃喃:“我是沈家的嫡长女,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墓碑上的字好像会动,眨眼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第三杯第四杯往下喝,沈嫣有了些醉意,看什么都有重影,她低低笑着:“我这酒量,怕是不能陪你喝痛快。”
  沈嫣放下杯子,双手托腮,呆呆看着,恍然想起了什么:“啊,大宝有两岁了,你说我该不该给她找一只公猫,依着她的脾气,怕是很难看上别的猫。”
  说完后,她便一直这么看着,视线望向,看到的是高高的山,之后,沈嫣觉得越来越晕,有点想睡觉。
  她叫了声木槿,迷迷糊糊间,有人将她抱了起来。
  沈嫣心里细数着到底喝了几杯酒,好像比百日那天喝的还要多呢。
  努力撑开眼睛,沈嫣看到了一张甚为熟悉的脸,她抬手,掌心捧住了他的脸颊,冲着他展了个嫣嫣笑容,迷醉一般:“二哥哥,是你么。”
  说罢,沈嫣就搂住了他的脖子,甚为亲昵的靠到了他怀里,喃喃着喊了声二哥哥,眯了眼。
  抱着她人脚步一顿,在身后的李福他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木槿和红莺看着皇上怀里的娘娘,后背皆是出了冷汗,饶是娘娘过往是已故二皇子的未婚妻子,但她现在的身份是皇后娘娘,当着皇上的面这么喊,怎么能容忍的下。
  纪凛的脸色很平静,低头看她,她脸上的神情是这大半年来从未有过的恬静。
  “菀青。”
  用仅是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纪凛喊了她一声,沈嫣猫儿似的在他胸口上轻蹭了下,纪凛眸色微暗,下一刻,朝马车启步而去。
  走的速度要比刚才快许多,李福他们愣了愣,忙追了上去,这时皇上已经抱着皇后娘娘上了马车,木槿和红莺面面相觑,随后看向李福公公,后者低声道:“我坐车外,你们坐后面那辆。”
  皇上在,这样子也没法去马车内照顾娘娘,木槿只得点点头,拉着红莺上了后面的马车,两个人脸上都是担忧,娘娘这一醉,可别惹恼了皇上才好。
  前面的马车内,沈嫣枕在纪凛怀里,睡的特别熟。
  纪凛伸手,朝她脸上抚去,克制般又顿在了半空中,静了那么片刻,最终,那指腹落在她红彤彤的脸颊上,怕吵醒她,极轻的抚下。
  “什么时候,你才看得到我。”
  这声音微哑,透着些无奈,更多的却是期许。
  沈嫣动了动身子,挑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头枕到了他的手上。
  柔软的发丝绕进了他的指间,还有她脸颊上的温热,酒香浓郁。
  这一路,他都没有将手抽出来。
  ……
  到宫门外时,木槿和红莺回到了娘娘身边,换过之后,皇上的马车先行入宫,过了会儿李福才驾车进宫。
  进宫后软轿抬回了永和宫,李福呆了会儿后就回去复命了,沈嫣这一睡,到了傍晚才醒来。
  红莺见娘娘醒了,让蝉翘将解酒汤端过来,扶着她喂了半碗,在她身后加了垫子,为她按摩头上的穴位。
  一刻钟后沈嫣清醒过来,扶额:“我是怎么回宫的?”
  木槿端着一碗红豆羹走了进来,与红莺对看了眼:“皇上去了皇陵,接娘娘您回来的。”
  “这样啊。”沈嫣没太在意,“更衣,去延寿宫。”
  “半个时辰前太后娘娘派荀嬷嬷来过了,说让您好好休息,今儿不必去了。”木槿扶她到了坐塌上,又端了几碟点心,“您一天没吃东西,这红豆羹是刚熬的,您喝一些。”
  热乎乎的红豆羹喝下去,暖胃又解酒,沈嫣喝了一碗后满足的叹了声:“丹桂可以摘了。”
  屋内几个丫头都笑了,木槿替她夹了一块酥烙:“过几日就摘,给您酿桂花酒。”
  沈嫣惦念去年在家埋下的那几坛桂花酒,她入宫时还没喝完呢,娘又不肯让她带进宫,这会儿肯定是被四弟偷喝光了,想到这儿,沈嫣心中颇为不舍,咬下一口酥烙:“今年多酿点。”
  别人家的小姐有雅兴养花种树是为了观赏,她们家的小姐,养花是为了泡茶,种树是为了酿酒,就是出去一趟,见着什么首先想到的也是这个,可以说是很别致了。
  “酿多了您也喝不完,不如剩一些加点糖霜,到时候给您做点心吃。”
  吃了五分饱,沈嫣停下来,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语气温温和和,却透着坚持:“我喝的完。”
  木槿抿嘴笑着:“奴婢遵命。”
  将桌子收拾好后,红莺抱来了几本册子,是秋宴中要用的一些物什,沈嫣翻了翻抬头问她:“贵妃看了没?”
  红莺从中挑出了一本递给她:“这是贵妃娘娘挑的。”
  沈嫣一页页看下来,挺满意的:“那就按她挑的置办。”
  “都按贵妃娘娘的意思?”
  沈嫣拿起记着秋宴食素的册子,往后靠去:“她向来精细,以前就喜欢操办宴会,白家宴会多,她经手的也不少,交给她没什么不放心的。”说罢,指了指册子上的几道点心,“这些换下,挑几样新鲜上季的做,这些都要落时了。”
  天色暗下来,外面掌了灯,沈嫣看完了这些册子,等了半个时辰,想着皇上应该不会再忽然过来,早早洗漱过,就寝休息。
  第二天一早,众妃子前来请安,缺了个方容华。
  来永和宫请安的都是嫔以上的妃子,如今皇上登基才一年,大选过后宫中的人不多,屋子里就坐了这么五六人,沈嫣一看就知道缺了谁。
  问起时,与方容华交好的陆婕妤解释道:“皇后娘娘,方容华她病了。”
  话说完,屋子里其余几个人的神情显得很微妙,谁都知道昨天皇上歇在方容华的清秋阁里,一早就病了,还不是第一回,这是在炫耀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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