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隐藏在这话的意,即便是明说,沈嫣也没有回应她的必要。
“是啊,若不是娘娘发现,大家也看不到。”白玉滢掩了下嘴,从那木槿花上收回视线,看着沈嫣,“却不想,我们入宫之后成了姐妹。”
沈嫣脸上的笑意敛了几分:“白贵妃,恐怕你是忘了,不论怎么样,我们都会在宫里遇见。”姐妹就算了,她沈嫣平生就一个妹妹,待字闺中,尚未嫁人。
不论是二皇子登基还是六皇子登基,她们都会成为宫妃,当初太子没有出事,大婚之后,白家照样会送白玉滢入宫,这不是“却不想”,而是“一定会”。
白玉滢自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一闪,想要开口,沈嫣已经起身:“贵妃若是无事,就早些去延寿宫请安。”
沈嫣走下亭子,白玉滢紧握了拳头,起身朝着沈嫣问了句:“沈嫣,你当真不记得了!”
沈嫣停了下脚步,白玉滢却是不肯歇:“别人羡你和二皇子感情深厚,却不想,这么快你就都忘了。”
“否则呢。”沈嫣转过身看她,神情冷静的不见一丝触动,“我是不是该一头撞死在柱子上,然后将这皇后之位让给你。”
白玉滢拳头紧握,抿紧着嘴,明摆着是认为她沈嫣不该入宫。
见她如此,沈嫣冷冷道:“倘若今天登基的不是六皇子,白家与你,岂会多看他一眼?”
第39章
回到永和宫, 沈嫣在屋檐下站了许久, 进屋后,坐在窗边看着院落,一言不发。
木槿前来换了两回茶, 见娘娘始终是这么坐着,掩不住担忧,又不忍打扰,将冷却了的茶端出去,外屋门口, 快半个时辰过去, 红莺那气还没消下去。
刚刚在延寿宫外花园里, 白贵妃说的那番话, 她气了一路, 这会儿是越发恼火, 见木槿出来, 将她拉到了一旁低声问:“娘娘可说话了?”
木槿摇摇头, 红莺气的跺脚:“你是没听到那白贵妃说了什么,明里暗里提到二皇子, 就是想让娘娘心里不舒服,娘娘才刚从二皇子的事里走出来, 她就是不安好心。”
“她提起来了, 必定是有目的。”木槿没有跟着去延寿宫,所以花园里发生的事都是听红莺说的,她们两个伺候娘娘那么多年, 怎么会不了解,前年二皇子出事时,娘娘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和皇上大婚后这心里还郁结着,一直睡不安稳。
直到去年皇上和娘娘关系近起来,娘娘脸上的笑才多了一些,也不常发呆了,眼见着娘娘将二皇子的事放下,那白贵妃偏说那样的话,就像是娘娘辜负了二皇子,不该入宫,不该和皇上这么亲近。
“我就说那白家人没那么简单,别看平日里闹腾的是姜淑妃,白贵妃就是掐准了娘娘最在意的事。”红莺越说越气,“要按她的意思,难道娘娘这辈子要为二皇子守寡不成。”嫁都还没嫁,真要说情分,皇上和娘娘相识那么多年,也深厚的很!
“她那是看着皇上近日常在永和宫,心里不痛快。”木槿最担心的,是娘娘想起二皇子的事,又会与皇上生分。
“娘娘入住永和宫,执掌凤印时她也不痛快。”红莺哼了声,迈腿往里走,“让玳儿煮些汤,我进去看看。”
屋内,沈嫣坐在那儿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一阵风吹过,窗外栽着的几株木槿轻轻摇摆,沈嫣换了个手托腮,半响,叹了声。
在回永和宫的路上,沈嫣的心情很复杂,可回到永和宫之后,当坐在这窗前时,她想起一些事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像过去那样,想到二哥哥的事情心里就会很难受。
她渐渐的放下了这些事。
沈嫣的心情有些惆怅,有想念,还有些生气。
她难过二哥哥英年早逝,尚未来得及展露一番就离开了人世,她气愤……白贵妃那样的姿态。
这些妃子之中,有谁是真心实意的想对皇上好的,不是冲着皇位的。
沈嫣极少动气。
红莺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玳儿刚刚煮的汤,唤了声娘娘:“您中午都没吃什么,这是玳儿煮的小面汤,您吃一点。”
青绿泛着些透明的汤底,下面沉着些半指宽的小面疙瘩,这样的清汤面是玳儿最擅长的,总能在一样东西上想出无数种吃法来,红莺盼着娘娘见这个开胃,吃下去后心情能好上一些。
沈嫣比红莺担忧的要好很多,喝了一口汤后点点头,正要说什么,见红莺满眼关切的望着自己:“怎么了?”
“娘娘……”以前在沈府时,夫人就不让她们提起任何关于二皇子的事,入宫之后她们盼着娘娘赶快走出来,也没人会提,红莺动了动嘴,不知道怎么开口,半天憋了句,“娘娘,要不奴婢去把大宝抱过来陪您。”
沈嫣一怔,想到自己坐了这么久,她们这几个估计是担心坏了,便给了她一个笑颜:“这面不错,让玳儿放到宵食中去。”
红莺看着娘娘慢慢将小面汤吃了半碗,这心一提一放的,最后端着碗出去,对等在门外的木槿道:“娘娘冲我笑。”
木槿放下心来:“那就好。”
红莺想到了什么:“皇上今晚是不是还来这儿。”
虽说皇上来这儿已经不分日子了,但原来内庭记着的,十四十五是来永和宫的,木槿点点头:“没错。”
红莺犹豫了下:“我去把大宝抱来。”
……
红莺操碎了心,直到皇上接连来了两日,娘娘的心情一直都是好的,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彼时阜阳城内已经渐露了春意,二月初时,朝堂之上几位大臣,因为今年小选取消的事还接连上奏了好几次,姜家也在列,在这回没有冲前面,泰州的事长了些记性后,现在就在后头怂恿一些老臣上奏反对。
朝堂上有不少老顽固,有些还是三朝元老,新帝年轻,大婚一年后宫无所出,去年还送出宫了一批。
要说那一批送出宫的大小都是寻了错的,那这小选万万不能省,皇家开枝散叶和皇上把持朝政是一样重要的事,绝对不能忽视。
若是按他们的意思,眼下宫中剩下的这些妃子,小选也是不够的,人越多,早日生下子嗣的可能性才大,否则一国之君后继无人,又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好么,搬出了先皇和纪家的列祖列宗,涕泪纵横的述说愧对了先帝,枉为人臣,不能劝得皇上。
如此这样闹了有四五日,有两个老臣到乾清宫前跪都跪了,最后起都起不来,还是让人给抬回去的,隔天上朝,皇上就以体恤的名义,顾念他年事已高,行动不便,特允他今后不必再上早朝。
说是好听是特允,皇上的恩赐,可就在这节骨眼上,朝堂上一群人精,谁瞧不出皇上这是在杀鸡儆猴,特允不用早朝,下一步不就是告老还乡。
皇上再也不是初登基时的样子,帝皇威严,不可触犯。
那些想往宫中送人的,歇了心思,今年不选,明年肯定要选,到时候送也来得及。
小选的事太平下来后,去年出发去南平的郭大人传回了消息,一封信送到了刑部,另一封是密信,直达皇上案前。
隔天早朝上,刑部尚书就将郭大人调查的经过禀报给了皇上,案情有所进展,不日就会将案情相关人员以及许大人的骨灰运回阜阳城。
信中没有详说进展的结果是怎么样,究竟查到了什么程度,看书信的语气,那些闹事的百姓似乎是不用受很大的罪责,这让等待了好几个月的王国公他们十分不满:“那些人一天不除,就多有一天隐患,派郭大人去调查根本无济于事,在他们去之前,别人将证据都毁了。”
纪凛看着那几个和王国公一起站出来反对的大臣,语气特别的平静:“待郭大人和王郎中回来,自有分晓,王国公信不过刑部,总该相信自己的儿子。”
王国公一把年纪,涨红着脸,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他要说不相信自己儿子,那才打自己的脸,可小儿子那脾气,可是比那郭大人还不好弄。
刑部尚书早就对王国公有意见了,去之前怀疑刑部,现在还怀疑刑部,便冷嘲了句:“王国公信不过刑部也是应当,毕竟王国公那一手查案的本事,不用去现场都能猜个七八分,这等本领,刑部上下谁都不及。”
一张嘴破案,说他胡诌,真不为过。
王国公瞪着他:“常大人这是何意。”
刑部尚书常大人神情恭敬得很,朝皇上那儿一拱手:“若是此次的事调查结果并非如王国公所言,王国公是否还要固执己见,将那些无辜百姓赶尽杀绝。”
王国公没有落入他的套中,义正言辞道:“那些聚众闹事之人,并非无辜百姓!”
这时还在列的沈老侯爷走了出来:“王国公的意思是,即便是郭大人调查结果,许大人的死并非那些人所为,你也要将他们处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国公若是一心要将他们收拾掉,何必强冠罪行。”直说不就好了,他就是要将那些南平遗民一个不留全都处决。
平日里王国公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沈老侯爷从不发表意见,一来当年先帝御驾亲征时他没有跟随,对南平的情况不甚了解,二来南平那边确实不太平。
可若是查出来的结果和那些百姓无关,他还要和个妇人似的无理取闹,这就不能忍了。
王国公长刑部尚书一辈,和沈老侯爷却是同一辈人,这气势也就没刚才那么足了,强冠罪名他是不承认的,便抓起了字眼:“老侯爷这么说,是觉得他们没有罪了,聚众闹事,打伤衙门中人,这如何是我强冠罪名。”
沈老侯爷不愿与他多争辩,看了他一眼:“臣相信证据。”
几个字又将王国公给噎住了,是,等证据,等你儿子回来禀报案情,到时候要吵,和你儿子吵去。
纪凛看着王国公愤愤回列,直接将这事儿越过去了,问礼部尚书:“下月初围场狩猎,准备的如何了?”
在那儿已经等了许久的礼部尚书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将围场狩猎的安排前后禀报了一遍,禀报后就即刻回列了,小选的事儿他还顶着压力,最怕这时候又有大臣站出来提。
“诸位爱卿意下如何?若是无异议,退朝。”
狩猎一事能有什么意见,年年如此,众人纷纷下跪:“臣等恭送皇上。”
皇上离开后,这群大臣三三两两着结伴朝宫外走去,王国公在后头走的很快,终于是赶上了沈老侯爷,心中还有气:“你这不是害我么!”
沈老侯爷笑了:“王国公这说的是什么话。”
“南平一事,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这是在帮你啊王兄,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是草菅人命,传出去,你以往那些功绩可都白费了,还要冠上个怂恿皇上屠杀百姓的罪。”沈老侯爷拍了拍他的肩膀,高他半个头,拍的一下比一下重,操碎心的语重心长,“你自己好好想想……”
王国公被他那几下拍的有些愣住,半响反应过来,心中大怒,骂他是奸臣,他沈颂才是老奸巨猾!
可没人理他了,除了跟在后面那几个,前头沈老侯爷他们早就走远了。
…………
三月初时阜阳城的天渐渐暖和起来,一个月的时间飞梭,转眼四月到来,春意盎然时,一年一度围场狩猎的日子到来了。
第40章
阜阳城北侧, 靠近崇山, 有一片山林,附近居住的百姓少,猎物丰富, 多年前就被定为每年皇家狩猎的围场,和南边的黔谷一起交换着隔年举行。
前年在黔谷,去年临着大选没有前来,隔了两年,前来参加狩猎的年轻一辈尤其高兴, 这既是件乐事, 又是崭露头角的好机会, 每年狩猎胜出的人都能有颇丰的奖励, 还有皇上的赏赐。
同样高兴的还有宫中这些妃子, 这是除了踏春之外难得的出宫机会, 往年后宫中妃子众多, 只能挑着去, 有些阶品低的数十年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可如今后宫之中加上皇后娘娘也就寥寥数十人, 不用挑,都去。
很快是四月十二, 围场狩猎的日子到了。
阜阳城到崇山, 马车快一些两个时辰不到,慢一些需半日,浩浩荡荡的车马到的时候已是中午, 各自安排下去后,待皇上前去围场,以几家为首的年轻少爷已经准备妥当,要在下午的比赛中,夺得头筹。
其中的沈家四少爷和白家三少爷,从准备时就开始暗中较劲。
这边休息的帐篷内,红莺带人里里外外收拾过后,木槿从带来的箱舍中取出了一套衣裳,对坐在那儿的沈嫣道:“娘娘好久没有穿这身衣裳了。”
“怎么将它带来了。”沈嫣抚了下衣服上的褶皱,这次围场狩猎,她没打算骑马,也就没让针工局那儿做,没想到木槿将这身给带来了。
“前年春狩时夫人给您做的,只穿过一回呢。”木槿将衣服摊在塌上,笑着道,“奴婢心想,在这儿呆上三日,万一用得到呢,奴婢先将它去熨好。”
这时,方容华她们在外等候拜见。
说是拜见不如说是等沈嫣带她们去围场,几天前她们就开始准备,对出宫一事充满了期待。
沈嫣带着众人带了围场上的观台,比赛的人已经进了林子,远远望去还能依稀分辨出他们所在的位置,林子上方不时不有鸟雀被惊起。
“你快看。”方容华拉了拉陆婕妤的袖子,那边惊起了一大片的鸟雀,瞧着就十分的激烈。
林子内,正是白家三少爷那一鞭,抽在了横生出来的树枝上,发出的动静惊扰了那些鸟。
“小心点,要是怕摔着就慢慢走,我会替你留几只下来交差的,以免面子上不好看。”沈致奕从他面前飞快奔过,高喊了声驾,与白家三少爷你追我赶,冲在了最前头。
白显荣眼前,略过了沈致奕得意无比的神情,脸一下黑了下来,倒过鞭子用力拍了一下马背,追了上去。
接近林子内的河时众人停了下来,等了一会儿后才驱马缓缓前行,原来还拌嘴的这些人,现在都安静下来了,轻手轻脚的朝河岸边走去,水源一带,容易遇到动物。
沈致奕看了眼不远处的河,将弓箭背到背后,撸了下袖子攀上一棵树,拉着树杈朝远处看去,那边正在地毯式搜踪迹的白显荣一队看到了,低声道:“你们看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