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婕妤说完后见大家都看着她,显得有些局促,方容华是真的病了,她一早还去看过,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眼底满是乌青,就像是一整夜没睡似的。
“病了就好好休息,这几日不必过来请安了。”沈嫣笑着带过了这件事,让红莺将准备好的册子分发下去,“南商进贡了不少东西,你们喜欢什么,自行挑几样,派人去内务府领。”
每个人拿到的册子都不一样,白贵妃手里的自然要比别人好,但以白家的家世,这些东西她看不上,在别人挑的时候,白玉滢便和沈嫣提了秋宴的事:“娘娘意下如何?”
宫中每年的秋宴都办的很大,但这一年来花销很大,若秋宴还和往常一样,到了年三十,又是一笔,所以白玉滢就想出了个办法,重新编排了下宴会上的一些节目,既能节省些开支,又体面。
“这办法不错,前来的都是女眷,给各家小姐一个机会展露一下,以秋作题,再备些赏赐。”沈嫣点点头,“选秀时大家都画的一手好丹青,不如这样,将那些银器也换下,用诸位妹妹的丹青为底,用瓷器来替。”
沈嫣说完,坐在下面的陈昭仪露出了些兴趣,笑着打趣:“娘娘,这与比画一样,您可是要准备赏赐了。”
“让皇上为大家准备赏赐。”沈嫣抿嘴笑着,这是最乐见的,她的赏赐哪里有皇上的赏赐吸引人,“贵妃以为如何?”
白玉滢神情微顿,随即笑着应了下来:“娘娘说的是,那妾身就派人将话传下去了,还有一月余的日子,也好有准备。”
商量后,半个时辰过去,大家离开永和宫,沈嫣回了内屋,休息还没一刻钟,外面来禀,沈大夫人求见。
第4章
她那般罚过沈贵人后,沈嫣料想到娘会入宫,却没想会这么快,这才两日的功夫,话就传到沈家那儿了。
屋子内沈嫣换过一身舒适些的衣裳,薄青领着沈大夫人进来了,行礼问安后,屋子内的人退下,沈嫣神色微松,看向沈大夫人,笑着说道:“娘怎么有空过来。”
余氏嗔了她一眼:“你故意装不知道是不是。”
正好大宝跳上到了她腿上,沈嫣伸手摸着,从容得很:“知道什么?”
余氏便直接道:“昨日二叔公来家里了,找了你祖父。”
沈嫣发现大宝有些恹,便揉了揉它下巴:“二叔公一家住在阜阳,常来找祖父也很正常。”
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就这性子,余氏也是没脾气了:“你二叔公来沈家为的就是你让沈淑赔一千两银子给齐贵人这件事。”
大宝抬了个爪子在沈嫣手心里,沈嫣笑了,抬头看余氏:“就为了这事找祖父,二叔公家也不是赔不起这些银两,他们当初把沈淑送进宫来,也该做好这准备。”
余氏瞪她:“你二叔公在意的可不是这一千两银子。”
沈嫣收了笑意,语气淡了下来:“那他为了什么,难道还要我帮沈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让皇上多去她那儿不成。”
即便是没听到,沈嫣也猜想得到二叔公会和祖父说什么。
无非是她沈嫣贵为皇后,却不为沈家族里多争取些,最好是把他那几个孙子都安排到好差事。
再者就是沈淑入宫,她身为沈侯府的嫡长女,还肩负了整个家族的荣衰,让沈淑受宠总比让别人受宠好,同为沈家人,沈淑受宠之后就是对她的助力。
“你二叔公说,你一直以来对沈淑不闻不问,现在还罚了她禁足,这一来见到皇上的机会就更少了。”余氏说的时候,口气和女儿差不多,她对二叔公一家本就看不上,要不是老太爷吩咐,她也不愿和女儿提起这事。
沈嫣凉凉道:“我现在不教训她,之后让别人来教训,岂不是更丢沈家的脸,得罪了人还不自知,自己孙女是什么德行二叔公他不清楚么,还想着让她受宠。”
“她的事往后你不用管,她要折腾就折腾去。”说罢余氏也不太赞同,“说到底还是你祖父觉得对他有所亏欠,才让了他一些,但这么多年下来,也还的够多了。”
祖父和二叔公的父辈是亲兄弟,太老爷是嫡长子,二叔公的父亲是庶出,早年在淮阳老家,分家的早,但住的都挺近,分家之后他们堂兄弟之间关系依旧很不错,有一回相约来阜阳办事,路上出了事,二叔公为了救祖父断了一条腿,还伤了右手。
这件事直接断了二叔公走仕途这条路,只能学做生意,原本两家就有差距,经此一事后,这差距就更大了。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更何况二叔公还变成这样,所以这么多年来,祖父对二叔公一家多有照顾,还提携了他两个儿子,将那一大家子的人都接到了阜阳安顿下来。
按理说这日子过的很不错了,就是祖父的亲兄弟,三叔公那儿也不过如此,但二叔公到底是意难平,觉得要不是当年的事,他如今肯定是另一番光景。
长辈们的事沈嫣不便评说什么,单沈淑这件事,沈嫣是懒得管的,要不是那天安嫔派人过来,沈嫣决计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那闲工夫,她还能多睡会:“这些事祖父应该心中有数。”
老太爷身体还坚朗,人也没糊涂,大是大非上分的很清楚,余氏今天过来主要也不是为了这事:“你二叔为你二哥重新定了一门亲事,日子就定在明年三月。”
沈嫣一愣,重新定,那何家小姐怎么办。
“亲事是谁出面退的?”
“何家派了过来,将之前定亲时的东西和婚书都送回来了。”
以何小姐和二哥的情谊,怎么会主动退亲,沈嫣了然:“二婶去过何家是不是。”
余氏点点头:“五月里你二婶去了一趟何家,之后没多久何家就派人将婚书送回来了,原本下月初八就是成亲的日子。”
“定的谁家?”
“范家二小姐。”
沈嫣嗯了声,语气更淡了:“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派人给二哥送贺礼。”
说完了这些前奏,余氏朝她旁边一坐,沈嫣垂眸,心中默默数着,要来了。
果不其然,余氏拉住她的手后开始说道:“别的事都不说,当务之急你得赶紧为皇上生下嫡长子,这样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你在这宫中都能站稳脚。”
沈嫣叹了声,缩了下手,没挣开:“娘,这得看缘分。”
“什么看缘分,要是让华阳宫那儿抢了先,这些心思可就都白费了。”余氏恨不得拎起耳朵给她说道,“你是皇后,这第一个孩子怎么都得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
沈嫣无奈:“娘,我记住了。”
“这回我给你带了几张方子。”
沈嫣没作声,神情有些不情愿。
余氏瞪她:“那是从罗大夫那儿给你开来的,你得喝完,要是再像上次那样偷偷倒掉,可饶不了你。”
余氏平日里为人和善好说话,一旦强势起来,连侯爷都要让着她,沈嫣自然不例外,只能挽住她胳膊说好话:“您放心,我不会偷偷倒掉的。”
余氏缓和了神情,摸了摸她的脸,说的真切:“娘没别的指望,就希望你们几个安安稳稳的,宫中不比外面,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你贵为皇后,看着的你的人更多,所以这事儿啊,刻不容缓,你也别使小性子,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你总归是皇后娘娘,要不然,娘心里记挂着,日日都睡不安稳。”
这打一下揉一下的路数沈嫣太熟悉了,她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好说歹说将她给劝安心了,送走之后,沈嫣坐在那儿长长舒了一口气。
木槿将茶换上,请示道:“娘娘,大夫人送来的方子,可是要抓?”
“抓吧,要不然她就会每天都入宫来,监督我喝了药再走。”
沈嫣说着话的时候语气无比的可怜,木槿听着却笑了:“抓完药后,奴婢就将药煎了,娘娘您看如何?”
沈嫣嗯了声,抬起头看向门外,神情恍惚了会儿,半响道:“红莺,你去一趟何家看看何家大小姐。”
红莺领命:“娘娘可有话要奴婢传的?”
“就看看她,不必多说什么。”沈嫣想了会儿,“她若身子骨利爽,抽空来宫里看看我,我很想她。”
“是。”
红莺出去后,木槿让玳儿拿着药方去太医院那儿抓药,进屋时见娘娘靠在锦枕上眯着眼,走到她身后,替她轻轻按了会儿太阳穴:“娘娘是在担心何家大小姐?”
“何大学士府落败,再也没了昔日的荣华,余留下何家老夫人和瑞珠,这一干女眷,唯一有希望的男儿也才三岁。”一年前三皇子和四皇子谋反,何大学士遭受牵连,要说他冤其实不然,官场上的事尤其是牵扯到皇位之争,就算最初非本意,沾上了又岂能轻易洗得清。
事后他以死铭志,以极为惨烈的方式一头撞死在宫门口,儿子和儿媳妇在家自尽。
三个人用这种方式,保下了何家余下的人,免于这些女眷和唯一的儿子被驱逐出阜阳,过那颠沛流离的生活。
木槿唏嘘不已:“可怜何家大小姐,与二少爷的亲事是从小定下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何家这般,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
“你说的没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嫣睁开眼,看着屋梁上刻着的画,“祖父和何大学士认识多年,何家出事之后他都不能出面为何大学士求情,二婶心中有顾虑也属正常,瑞珠帮不了二哥,甚至因为何大学士的事,今后还可能连累二哥。”
沈嫣不能说二婶错,却看不上她去何家逼迫瑞珠她们主动来退亲这个行为,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可以,觉得瑞珠现在配不上二哥也罢,可这好处都要占尽,还不肯主动退亲,非要将这好名声也拿回来,装成个好人,昔日那点对瑞珠的满意和疼惜,怕是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如今二少爷的婚事已经另定。”木槿顿了顿,没有再往下说,心里想的是,二少爷和何大小姐那情分,不知会难受成什么样子。
“我希望她愿意入宫来见我一面。”沈家现在的立场已经摆的足够明确,她不能给祖父和父亲他们添麻烦,也不能让皇上为难,但只要瑞珠愿意来见她,她就有办法。
木槿轻柔的替她按着穴位:“等红莺回来给您传讯,眼下娘娘您也别多想,劳心伤神。”
沈嫣闭上眼,这一睡,到了下午。
……
原本想着母亲一两月才入宫一趟,离开后,说的那些事儿算是过去了,可到了下午去延寿宫请安,沈嫣又碰上太后娘娘关切。
太后说话的方式委婉很多,拉着她的手,柔柔关切:“近日身体可有不适,还是让太医来瞧瞧的好。”
第5章
连翻如此,沈嫣有些招架不住,太后娘娘还殷切的望着她,沈嫣只得解释:“多谢母后关心,前两日是因为喝了些酒这才睡了一天。”
太后握着她的手轻拍了拍,语气轻缓:“哀家知道,你是去看灏儿了。”
沈嫣嗯了声:“周年祭日,我应该去看看他的。”
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太后长叹:“灏儿有此福分,那也是他的幸运,哀家也很高兴你这么惦念着他,不过嫣儿啊,你该放下了。”
沈嫣微怔,抬起头:“……母后。”
“有道是,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就是灏儿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你为了他再耗费心神和时间,他更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太后看着她,语气柔软却犹如警钟一下在沈嫣心里敲下,“你该晓得,你现在是我们大晋朝的皇后,一国之母,再为这些事伤神可就不妥了。”
这些道理沈嫣自然明白,她从小接受的教导中,承多大的荣耀就要肩负多大的责任,寻常人家一日三餐温饱便可,而她不一样。
沈嫣也从未推脱过自己这些职责,但是,唯独是那件事。
“哀家知道,你心中或许还有怨,灏儿过世,凛儿登基,为何不选白家小姐却选了你。”太后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耳侧的头发,“那是因为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白家对皇上不是心悦诚服的,还有王国公他们,对皇上的身份一直心怀芥蒂,还有那张家,张贵太妃怕是日日夜夜都想着能再回到这宫里来,齐王已经大婚,他日若是生下子嗣,难保张家和王国公他们要大作文章。”
简单来说,皇上的处境就是前有狼后有虎。
这点上,沈嫣忍不住要为皇上说话:“皇上心系百姓,已经做的很好,还解决了通州贼闹,这件事之前沉积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妥善的办法,他们为何不将这些看在眼里。”
太后柔和的神情里闪过一抹不屑:“他们是在怕!”
说完后太后很快恢复了神色,紧紧握着她的手,一下一下抚着:“凛儿会是个好皇上,所以嫣儿,你该用心去看。”
太后娘娘今日反反复复的强调这个,沈嫣心里是有些奇怪的,难道母亲出宫前又到过延寿宫这儿?
“咱们大晋朝,定下了亲事,夫家出了事,尚未出嫁的女子是没有要为他守孝的规矩,灏儿过世一年,哀家知道你们有情分,那就当你替他守了一年的孝,足矣,如若不然,怕是他都难以安心去投胎转世。”
沈嫣心里狠狠一震,抬起头,撞上了太后娘娘那洞悉的眼神,沈嫣没忍住,眼神闪了下,太后娘娘是不是知道了。
太后依旧那般看着她,眼底清明,语气甚是柔和:“哀家为先帝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次子皆是哀家所出,可惜长子命薄,生下来时太医就说没几日可活,灏儿出生时就被立了太子,他是嫡是长,正统之身,之后几个孩子出生,谁都不能撼动他的地位,那朝堂之上,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太后没有继续往下说,沈嫣知道她接下来的意思,要是皇上的长子不是她所出,不仅是她皇后这位置坐不稳,宫里宫外都难太平。
沈嫣不敢看她,太后娘娘一定是知道了他们分塌睡的事。
太后笑了:“凛儿登基前也没设府,身边没有个侍妾,你那永和宫里,随你嫁过来的也都是些姑娘,哀家让席嬷嬷到永和宫去,遇着什么事,有个老练的在旁,指点些宫里的事,也就不会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