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这儿时是会有些不习惯,这儿的天湿冷。”沈嫣摸了摸她的脸,不太放心,“木槿,去请大夫来,再叫人煮些汤送过来。”
“我没事,一切都好,头两个月的时候难受了些,吃什么都不香,后来就好了。”方沁姝虽然是千里迢迢过来,可她在跟着商队过来,一路真没吃苦,商队中运送着货本就走不快,香菱她们将马车的褥子加的又十分厚实,“这一个多月下来,我还胖了。”
还是和在宫中时一样,心大的很:“现在你都到这儿了,派人送封平安心回去,也好让他知道你一切妥当。”
方沁姝抿了抿嘴,一旁香菱笑着应下:“已经派人送回去了。”
“那就好。”
等大夫来看过后,确定了一切无恙沈嫣才让她去安排好的院子里休息,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从下午开始刮起来的风,到此时已经很大,关上门后还有呜呜的声音,天更冷了。
沈嫣让木槿跑一趟前院,多叫人备两个暖盆下来,天色越渐暗下时,沈嫣刚哄睡了两个孩子,屋顶上忽然传来似是脚步的声音,从这头传到那头。
吭的一声,沈嫣站了起来,灵珠赶了进来将沈嫣护进内屋:“娘娘不必担心,府里进了几个不长眼的贼。”
什么贼会这么大胆,犯到这边来,不用多解释沈嫣就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皇上呢?”
灵珠听了下外面的动静,将剑收起:“皇上在前院,您放心,就这几个伤不了人。”
第130章
沈嫣她们如今所住的地方时锦州城内的同知府, 府邸不算大,胜在地段幽静,距离府衙也不远, 方便纪凛办公。
腊八前后锦州城内进出的人多, 混入的这些个,在城里躲藏了有四五日, 挑准了时机来行刺,目标也很明确, 要杀皇上。
之所以沈嫣这边院外头会有动静, 是那群人行刺不成, 撤退时行至内院,和守在内院的人打了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外面不再有声音。
灵珠出去看了眼, 继续守在屋内,直到有人来交替,才去前院查看。
夜深时纪凛前来,所抓获的人都已经被带去府衙牢里。
沈嫣给他倒了水:“可审问了?”
其实不用审也能想得到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 他们抵达锦州后没多久就遇到过一次,上月时府衙那儿也遇了一次,这回是同知府冲着他而来。
纪凛拉她坐下, 察觉她的手有些凉,便握在自己手中捂着:“不够暖再添个盆。”
沈嫣笑了:“沁姝过来时我还说呢,阜阳和这儿的天不一样。”
锦州没有人睡炕床,入冬了就是屋内加两个火盆子, 床上的褥子添厚一些,天气好的时候多晒一晒,要不然,遇上阴雨天受了潮,入夜这脚便捂不热了。
沈嫣在九月末时到的锦州,那会儿天还暖和,她打听过这儿的生活习惯后,及早让人砌了暖炕,但就是这样,第一年在这儿,赶上冬季,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她怎么敢一个人过来。”
纪凛在方沁姝出现在城门口时就得到了消息,过去皇宫中这么多妃子,他对她的印象还是挺深的,胆小,好摆布,单纯,吓一吓就什么都不敢说了,但她的性子却是很耿直,一门心思的对菀青,饶是没有亲口听她说过,纪凛也知道她的口头禅,皇后娘娘最好最重要。
这么个女子,嫁给了白显瑜之后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小,如今为了菀青投奔到锦州,不知身在阜阳城内的白侯爷会作何感想。
“我也意外呢,怀着身孕偷跑出来,连她爹娘都不知道,还瞒着她相公,听她说是吵架了。”
纪凛不由握紧了她的手,方沁姝那胆子,吵架都敢离家出走:“这样不好。”
沈嫣笑了,对上他认真的神情,怔了怔后笑的更开怀了,靠到了他的怀里:“我不学她。”
纪凛不太想承认刚刚心里那点想法,可反应是不由自主的,露出来后再要收回去也来不及,于是他抱紧了她,双手在她腰上轻挠了下,沈嫣噔的坐了起来看着他,红着脸。
纪凛若无其事捧住她的脸亲了亲:“我们不吵架。”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么幼稚的话,听起来像是哄孩子,又觉得哪儿不太对,沈嫣红着脸,腰上被他挠了那一下还有些痒,故嗔了他一眼。
女人娇起来,下一刻会闹出什么情绪可没谁说的准,可纪凛就喜欢这么惯着,他的皇后怕是自己都没发现露出了这样一面,纪凛知道了,自己藏着也不告诉她,兀自体会呢。
将她拥到了怀里,坐在暖炕上,终于是将她的手焐热了,放在手心里五指交缠:“她是怎么知道的。”
沈嫣从中抽出一只手,从衣领内翻出护身符,圆铜片串在上面,瞧不出哪里特别,但很好认:“她瞧见过一回,盖棺那天白侯爷扶她去道别,她见尸骨旁放着的遗物中并没有这个,就去问了人,尸骨身边也没有这些铜片,这才确定的。”
串联铜片的绳子可以烧断,这些铜片却是烧不毁的,刑部尚书带人去查时,但凡是现场能找到的都找了,尸首附近若是有的,肯定不会遗漏,方沁姝知道那是皇上留给皇后的,一直带着从未离身,她便知道皇后娘娘还活着。
皇后还活着,小公主肯定也没死,她们只是逃出去了:“九月末我们到了锦州,阜阳城那儿肯定有你的消息,她知道你在锦州,就猜想我也肯定在这儿。”
纪凛想到她那怯怯的样子:“倒是看不出。”见过一回就记得这么牢。
“你们都说她迷糊,她呀只是不爱想。”
“既然过来了就将她安顿在这里。”纪凛也没慈悲到要把人送走,既然是她自己找上门的,他也不介意将她“扣”在这儿,到时就看白侯爷会怎么做。
“她的身子越来越重,也不适宜再送她回去。”沈嫣听她说了不少事,阜阳城内如今的气氛不大好,荣昌侯他们被变相禁在家中,看着是没什么危险,但这性命是悬在那儿的,“不知太后娘娘现在如何了。”
“二哥将齐王世子带入了宫。”
沈嫣神情一震,扭头看他,眼底是那意思。
纪凛点点头:“他要立齐王世子为太子。”
三月时宫中采选,新进了那么多的妃子,其中并没有一个怀有身孕,如今他要立齐王世子为太子,这意味着他已经打算好了今后无所出,否则后宫中妃子生下皇嗣,太子的身份可就会变得很尴尬。
再往深处想,沈嫣倒抽了一口气,不是打算好,是他知道自己今后不会有子嗣。
屋内安静了会儿,沈嫣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她可以理解二哥对皇位的执念,二十年的太子当下来,与他而言,皇位是他的,这大晋天下都是他的,但沈嫣无法理解他为了这皇位做的事,若是今后不会再有子嗣,就意味着他这帝位从登上去那一刻就是不稳的,朝堂不稳,天下又怎么能安。
他做这些的意义何在。
沈嫣是看不懂他了,从他死而复生回来沈嫣就看不懂了:“齐王肯定不会愿意让世子成为太子。”如此一来,皇上说的这个“立”字,恐怕背后又不知发生了多少事。
“张贵太妃如今也在宫中,齐王和齐王妃留在齐王府内。”纪凛顿了顿,轻抚了下她的长发,“来的那几批刺客,是为了试探锦州这边的兵力。”
屋内的气氛还是平和的,纪凛说这些时语气都很淡,沈嫣却是知道,避不过的,就快要正面相对。
…………
淮阳以北的雪越下越大,临近年关,大晋各处都有着浓郁的新年气氛,距离阜阳城越远越浓郁,有些偏僻之处,消息闭塞的,甚至还不知道这天下已经变了天。
就在过年前半月,皇上立下太子,这本是件值得庆贺的事,但阜阳城中,懂的人不见得有多高兴,不懂的还在疑惑,皇上登基一年都不到,怎么就立了齐王世子为太子。
新年气氛中还夹了暗涌。
十二月二十,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小年时,从北岭召唤的数万兵马已经抵达阜阳城外,二十里地驻扎。
二十二这天,皇上昭告天下,要平锦州叛乱,捉拿叛贼纪凛和乔将军等人。
纪凛是在皇上登基大典上被人救走的,之前囚禁多日,他的身份既不是皇子也不是王爷,无封无府,什么都没有,从侍卫手底下逃走的,那就是犯人。
逃走的犯人皇上不追究,他还在锦州举旗,集结一些官员将士,拥兵自重,看来是要自立政权,对于皇上而言,这就是叛乱。
他纪灏是正统嫡出,锦州那儿便是谋逆反叛,这本就是不被允许的,有叛贼要抓,有叛乱需平,召回数万兵马平定锦州,便是为了黎明百姓的正义之举。
听起来是那么回事。
而这消息传出阜阳城之后,许多人的新年过的很不踏实,这战事都要波及到皇城根下了,住哪儿都不安全,从阜阳城往南,淮阳不安全,锦州更不安全,那就只能往泰州和顺州两边。
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奇怪现象,往年这阵子都是在家过年,到了元宵之后才会出城去,今年的阜阳城,有不少百姓年初六七开始出城去了,大包小包的堆了满马车,有些甚至还专门拉了一车放箱子,看似是走亲访友送东西去的,实际上,他们这是要离开阜阳城出去躲一阵子。
但这样的人是少数,大部分人都还安分的留在阜阳城内。
到了十三这天,元宵灯会开始之际,这天早晨醒来,百姓们发现城中戒严,忽然多了许多巡逻来去的士兵,进出城门口需严查路引,到了快中午时,各条大街开始准备夜里的元宵灯会,有人看到数名将士从宫中离开,出城之后,去了二十里地驻扎的地方。
到了晚上便有那样的消息在城里传开,城外起营了,二十里地驻扎的那些兵马,在傍晚时集结出发,往南而去。
要打仗了。
那是只有住在官道附近的百姓才能有的体会,大批兵马经过,日夜都有马蹄声,闹哄哄的。
这里的百姓几辈人下来都没有经历过战争,这阵仗,光是瞧着就让人心生了不安,有些距离近的,吓的收拾了东西想找地方躲藏起来,若是真打到了这儿,吃亏的还是他们。
而锦州那儿,乔将军集了兵力守在锦州城内外,小乔将军则是带了一部分人,从百步岭外离开,在陈统领率军前来时,小乔将军绕过了锦州,悄悄往泰州而去。
第131章
初春, 三月的锦州城美如画卷般,四处是郁郁葱葱,迎春花开, 明黄色的小花朵绽放在灌木丛中, 蔓延出花坛,垂落在地上。
这幅安逸宁静的情境, 洋溢在锦州城内。
暖风送花香,正是踏春好时节, 每年的这时候会接连热闹上好两个月, 天天都有人出城去游玩, 好游山玩水的能在外面呆上半月一月。
但今年却是另一番光景,从三月初兵临城下时,锦州城就处在紧张的状态, 再无人出城去游玩。
陈统领率三千兵马在锦州城外五里地驻扎,第二天就派了人到城门下,要求见乔将军。
陈统领的目的是为劝降,要是乔将军开城门投降, 皇上便不会追究此事,乔家不会因此受难,锦州城的百姓也能免遭战火波及。
与陈统领一同前来的杨大人就是这个负责说服的人, 他不仅是要说服乔将军,还要来劝拥兵自立的二皇子不要再执迷不悟。
但这些话,更像是说给锦州城的百姓听的,而不是说给纪凛听。
提他被南平人救走, 再提他拥兵自立,听起来就是六皇子和南平人合谋,企图覆灭大晋,要给当年的南平人报仇。
乔将军在城墙上哈哈大笑,他与陈统领不熟,和杨大人倒是旧相识,习武的不愿和文人为伍,乔将军嫌的就是他们这幅文绉绉的样子,说话也喜欢拐弯抹角:“杨大人,执迷不悟的到底是谁你心里不清楚么,德王那身子骨,连个孩子都生不出,还得从齐王那儿过继世子立为太子,你们这群人平日里不是最喜欢把正统挂在嘴边,齐王世子这都隔了一辈,你们也能接受,这算什么正统嫡出?”
“还有那卫国公,一把年纪非要争什么嫡长,皇上登基三年,可有什么对不住大晋的地方,在位期间多的那些事你们都没瞧见?你们这群人啊,我看就是太闲了,就该把你们扔到北岭去,尝尝那边吹上半年风雪是什么感觉,整天喊着为国为民,泰州那儿的旱情你怎么不去管,平府水患你怎么不管,四处造谣生事,编排皇上的不是,也是皇上仁慈,换做当年的先祖皇帝,你们还有命活么,你为官多年,说的这些话老脸羞不羞!”
“我告诉你们,本将军支持的就是正统,是先帝过世之后,太后娘娘亲自主持,四家合力拥护登基的皇上,没争没抢,也不是那个连四朝元老都下的去手的德王,杨大人,你要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这大晋迟早会毁在你们手里,你也不看看这天变成什么样了!”
放狠话谁不会,文官最为擅长的,武官也会时,就没什么优势了。
乔将军说完后看着远处的杨大人,瞧那神情,怕是气的不轻。
杨大人的确是气的不轻,更多的是乔将军话里的意思,一旁阴霾着神色凉凉了一句:“杨大人说的这些有何用,若这样就能劝的他们开城门交出逆贼,我这几千兵马就是来做戏的。”
“你!”
杨大人转头,区区一个从营里提拔上来的佐将,做了统领后这么嚣张,这陈家比那姜家还要会仗势。
“杨大人还是去后头坐着的好,以免刀剑无眼,伤了您的尊贵。”陈统领没把他放在眼里,冷哼了声转身下令,“投石准备!”
这边乔将军下了城墙后,见到等在下面的谢岐,哈哈笑着走上前去,拍了拍他肩膀:“多亏谢大人出的主意,痛快啊。”
看起来比乔将军年轻许多的谢岐,修身而立,颇有几分仙骨味,他笑着提醒乔将军:“劝说不成容易恼羞成怒,将军要提防。”
“就陈家那小子,哼,老子在拢州打商国人时,他还不知道在干什么。”乔将军脸上的笑意褪了下去,转而是来自军人的凌厉,在他看来,德王将驻守在北岭的兵马召回来这么举措就十分的不妥,虽说这些年来北岭那儿太平了许多,可依旧是存了许多隐患,现在一下抽走了上万兵马,届时想补救都来不及。
话音刚落,城墙上有士兵匆匆赶来禀报,瞭望塔的守卫发现,三里地外有大批人马逼近,前面是投石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