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可能是公安系统被人渗透了。
既然潭潥村的村长刚光明正大伙同金自强进行毒品的勾当,是不是说明,村长上面极有可能有靠山?
陆青崖沉默地嚼完了压缩饼干,“这不是我们管辖的范畴,我们只有一个目标……”
不远处,水潭那儿,骤然传来一声惊呼。
陆青崖心里一凛,“姚旭?!”
他飞快奔过去,潭水之中,姚旭整个人在水里扑腾。
姚旭奋力地仰起头,“陆,陆队……这儿设了捕兽的陷阱,我没注意……”他好像游不起来似的,越扑腾沉得越深,水一口一口往他嘴里灌。
陆青崖没有犹豫,几下解开了身上衣服,“噗通”跳下水。
姚旭靴子上夹上了一个捕兽夹子,夹子连着绳索,绳索的另一端拴着裹了大石块的铁网。
山里,常有一些盗猎的设置各种狠毒的机关诱捕野生动物。这个陷阱就是针对会来这边饮水的大型动物,捕兽夹一收拢,简易机关就会启动,笨重的石块把动物拖入水中,这样一来,动物彻底插翅难逃。
陆青崖拆下了姚旭靴子上的捕兽夹,托着他上了岸。海拔三千多米的高山上,又是阴历的二月,水冷得刺骨,两人都冻得直哆嗦。
姚旭牙齿打颤,“陆队,我……反应迟钝,致,致使……”
“现在是休息时间,不是在行动过程中,不怪你。连续作战太久,警惕心下降是难免的,吸取教训。正好,你回驻扎地方休息吧。”陆青崖快速地穿上衣服。
姚旭:“不,陆队,我,我还能……”
“都冻成冰碴了,还能什么啊,听话,这是命令……”
“砰!”
从不远处虞川所在的地方,传来的枪响。
两人一震。
“砰!砰!”
又是接连两声。
“虞川!”
惊得肝胆俱裂,两人发足狂奔。
方才休息的地方,虞川倒在地上,手掌紧捂着小腹,手臂哆嗦着,指向西边的树林,“金,金自强……还有一个人……金自强腿被我打伤了……应该跑不远……陆队,快追!”
他手指之间,不断有鲜血涌出来。
陆青崖解下身上的对讲机递给姚旭,“请求其他小组增援,马上送虞川接受治疗!”
暮色浓重,几乎不能视物。
树林间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应当就是金自强留下的。
带刺的树枝飞快拂过面颊,落叶之下是极厚的腐殖质,踩下去时,半个脚都要陷下去。
陆青崖什么也顾不上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约莫追了十五分钟,血腥味越发浓重。
陆青崖蹲下神,接着灌木丛的掩护,屏住呼吸,认真观察。
他听见了一阵极其分明的,痛苦的呻吟声。
拨开灌木丛一看,前面一棵树下,一人猛喘着粗气,身下枯叶上,血流了一地。
正是中枪的金自强。
陆青崖一滚身跳出灌木丛,枪口对准金自强,“不许动!”
陆青崖一边戒备,一边缓缓地靠近金自强,抽出一副手铐,把他两手都铐上了。
他不敢轻举妄动,站在原地,警戒着等待增援。
不知道过了多久,灌木丛中传来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青崖赶紧举枪,“不许动!”
顿了片刻。
“老陆!”
沈锐的声音。
陆青崖松了一口气,“金自强被我逮住了。”
沈锐飞快跑过去,“步话机通讯频道被干扰了,联系不上你,我只能带着人过来找人了。”
“干扰?”
沈锐点头,语气凝重,“全是杂音。”
“就你一人?”
“另外两个就在附近。”
陆青崖放下心来,“你们不要单独行动,除了金自强,还有一个人,也是往这个方向逃窜……”
沈锐忽地举枪,瞄准方才陆青崖过来的方向,“站住!”
片刻,响起一道哆哆嗦嗦的声音,“指导员,是我,姚旭!”
姚旭飞快地跑回来,他衣服还是湿的,说话牙齿打着颤,“陆队,对讲机好像被什么干扰了,消息发不出去,虞川不放心,让我过来帮你。”
陆青崖眉头紧拧,“他受了重伤,一个人……”
姚旭忙说:“已经掩护好了!”
陆青崖沉吟片刻,“老沈,你跟姚旭在这守着金自强等增援,我回去找虞川。”
“让姚旭跟你去吧……”
陆青崖摇头,“增援到了,他好带你们去找我跟虞川。”
没多时,沈锐小组的另两位战士也赶到了。
天已经彻底黑了,他们人单势薄,不敢贸然继续去追金自强的同伙,便押着金自强,在姚旭的带领下,往回走,去和陆青崖他们回合。
等到了方才虞川受伤的地方一看,树下一摊血,一个掉落的头盔。
人却不见了。
第49章 十万深山(04)
林媚做了一个梦。
齐膝深的雪, 陆青崖一个人在跋涉,天快黑了, 风雪肆虐。他似乎要去往哪里, 一直不停地往前走,背影茕茕。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沉沉地压在心上, 她骤然惊醒。
手机在震动, 清晨六点,天刚刚亮。
她清了清嗓, “喂……”
十分钟后,尚在睡梦中的林言谨被林媚叫醒。
很快, 他们收拾东西的动静, 也惊醒了旁边房间里睡熟的卢巧春和林乐邦。
两人披着睡衣出来, 却见林言谨的房间里,林媚正动作迅速地往行李箱塞衣服。
卢巧春打了个呵欠,“……你这是做什么?要去哪儿?”
“带眼镜儿去一趟铜湖市……”
“去什么去!你自己算算, 贴了多少旅费……”
林媚打断她,“陆青崖执行任务的时候, 失踪了……”
卢巧春一愣。
林媚又补充一句,“……生死未卜。”
一时间沉默。
莫可言状的沉重,同时压在了所有人心上。
卢巧春还想说些什么, 被林乐邦拽了拽衣袖,后者摇了摇头。
林乐邦:“……你一个人行吗?”
“行。”林媚合上了行李箱盖子,看向林言谨,他已经把衣服穿好了, 紧抿着唇,看着她。
林媚又检查一遍,重要东西都带齐了,掏手机,买了两小时后出发的航班,而后叫了一辆车。
卢巧春和林乐邦始终站在门口,看她办完了这一切。
自始至终,她神色格外平静。
卢巧春:“林子……”
“妈,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车快到了,我们得下去了。”
卢巧春上前一步,“……我们陪你去吧。”
“不用的。”她神色淡淡的。
一手拖箱子,一手拖林言谨,很快出了门。
卢巧春送到门口,还是不放心,“我们陪你去,你放心,我们……我们保证不说什么。”
林媚没答话,牵着林言谨,进了电梯。
“妈。”林言谨仰头看她。
“嗯。”
林言谨不说话,靠近一步,和她紧紧地站在一起。
到铜湖市和刘栋接上头,再开车前往离潭潥村不远的镇上。
沈锐和支队的一些领导,已经等候多时。
林媚风尘仆仆,却是连茶都没喝上一杯,直接询问情况。
几人交换目光,最后,还是沈锐开口,“……三号晚上,我们在山上搜捕目标的时候,跟陆队长和虞川走散了……”
那时候,他跟增援赶到虞川受伤的地方,陆青崖和虞川都不在那儿。
四周扩大范围搜寻过一遍,没找到人,他们以为两人很大可能是遭遇了金自强的同伙。而就在那时候,对讲机的通话恢复了,关逸阳说金自强的同伙已被抓获。
那同伙以前是公安系统的,两年前吞了一批收缴的海洛因被发现开除,但他一直跟昔日的一位同事保持着联系,借由同事的权力做保护伞,和金自强勾结制毒贩毒。
这人的反侦察意识极强,干扰对讲机的信号发送器就是他设置的。网越拉越紧,眼看着逃脱无望,他就打开了信号发射器,预备和金自强铤而走险,从严密的包围中撕出一条口子,往雪线上逃窜。
但没想到金自强被虞川击中腿部,一下成了他的拖累。不得已,他只能丢下金自强独自逃往,但还是被布控严密的武警部队给抓住了。
如果没有和金自强的同伙短兵相接,那么,陆青崖和虞川到底去了哪里呢?
中队集合,互相通报情况,大家都没有两人的消息。
支队一部分人撤回归队休息,之后和留守的人换岗,扩大搜索范围,但两天两夜下来,陆青崖和虞川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更糟糕的是,山里下了雨,把各种气息冲刷得干干净净,也没法出动警犬去找。
听完沈锐对情况的简要说明,林媚沉默良久。
“沈指导员……你只告诉我,陆青崖还可能活着吗?”
沈锐声音艰涩,“我们不知道陆队长经历了什么,如果他没有受伤的话,现在肯定还活着,他单兵作战能力很强,在森林里待着十天半个月都不成问题。”
林媚脱口而出,“那虞川呢?”
沈锐沉默。
片刻,林媚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们……家属,可以做些什么?”
支队副参谋长李钊平叹了口气,“林小姐,我们心情都是一样的。搜救工作还会再持续一天,如果再找不到人,我们必须让战士们撤回,把后续搜救任务移交给公安的同志们,希望你可以谅解。“
林媚深吸一口气,“我谅解。”
沈锐走上前来,“林老师,给你在招待所准备了房间,请你到门口稍等,我交接一点情况,等会儿带你过去休息。”
出门,办公楼的院子里,林言谨和刘栋正坐在升旗台的台阶上。
她没走过去,立在原地抬头看。
下过雨的天,蓝得醉人,阳光洒在人身上,风还是凉的。
她使劲憋着,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五天前,陆青崖给她发消息,说要进行封闭训练。
这样的情况她已经习以为常了,于是照常地回复:“好,我等你。”
她没想过,那或许有可能成为和陆青崖说的最后一句话。
·
陆青崖是被雨水浇醒的。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腹部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痛。
他坐起来,骤然往旁边看去,“川儿?”
虞川还在,昏迷着,浑身滚烫。
当时,他回到原地去找虞川,正撕了衣服给他包扎伤口止血,两杆猎枪对上来。
是在附近徘徊的盗猎分子,以为进山搜寻的武警是在抓捕他们的。
水潭附近的陷阱就是他们所设。
这伙盗猎分子不是本地人,是从越南潜逃入境的越狱犯,胆大包天。别人碰见这阵仗,早就自投罗网了,他们却趁着陆青崖和虞川落单,挟持两人预备之后当做逃脱的人质。
换作陆青崖一个人,还能搏一搏,但还有个受伤的虞川在身。
不得已,只能背上虞川跟他们走。
这伙人成功避开了中队的防线,深入到了雪线区。这下,陆青崖和虞川就成了负累。
陆青崖一早清楚这个情况,几番斗智斗勇,成功将三人的盗猎小组成功撂倒,但自己也受了重伤——极锋利的匕首,直接扎进了右腹。
除了枪支弹药,他身上的其他东西,都被盗猎分子扒掉扔掉了,包括对讲机等通讯工具。
雪区里不辨方向,他不能撂下虞川一人,便把他背了起来,费力地往下山的方向走。
跋涉了两个小时,重伤加之体力不支,晕倒过去。
山上的雨,很快就停了。
陆青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不太好,但虞川恐怕更加糟糕,他必须赶紧带他和中队汇合。
陆青崖咬紧牙关,把自己的伤口扎得更紧,再次把虞川背了起来。
走走停停,时不时吃一点从盗猎分子那儿顺来的干粮和纯净水补充体力。
他行进地很慢,根据阳光和树木的生长情况,分清楚了东南西北,现在首要的目标,就是想办法找到中队的人。
每隔一阵,他就会鸣枪一次,作为讯号。
但子弹也有限,不能敞开用,还得留着一些作为防身。
休息了三次,沿路的树木渐渐越发苍翠茂盛。
陆青崖稍微提了一些精神,“川儿,你再撑一撑,咱们很快就……”
“陆队……”
陆青崖一怔,急忙转过头去,“川儿?你醒了?!”
虞川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在,在哪儿?”
“下山路上,马上送你去医院。”
“金……”
“抓住了。”
“那就好……”
陆青崖把他往上颠了颠,“川儿,你再坚持一下,很快了——疼不疼?”
“不疼……”
“饿不饿?喝点水?”
“不饿,不渴……”虞川缓缓地说,“陆队……你回去,开导开导姚旭,他一直跟我说……都是因为他的大意……才让金自强有机可趁……”
陆青崖心脏不可抑制地往下沉了沉,“你回去,自己跟他说。”
陆青崖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
他之前浑身滚烫,现在高热却已经退了,不知道是不是个好兆头。
“陆队,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兵吗?”
“为什么?”
“以前,我长得很瘦弱,老受人欺负……我同桌帮我,同桌也连带着受欺负……后来,后来我就发誓,一定要强身健体,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再也不敢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