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杯将车子往后一溜,拿出手机递给她:“留一个吧,以后有事方便联系。”
展凝想不出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事需要彼此交代,但人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接过来,打了下自己的电话。
顾倾杯收回手机:“走了。”
展凝点头,她本想说一句“再见”,最后还是没开口。
手机屏幕上躺着一个未接来电,展凝划过以后,并没有赠与它通讯录中其一的位置。
从钟乔松这离开后,她先回了一趟家,二老对于她回国后不选择回家住这一行径表示非常不解,展凝给出的解释是为了工作。
这个理由可以骗过父母,却不能骗过展铭扬,展铭扬下意识觉得程谨言可能又开始做妖了。
“是不是?”展铭扬逼视着展凝,“是不是又把你关起来了?”
“不至于。”展凝还没周全的计划,现下并不希望把其他人扯进来,因为有前车之鉴,弄不好就是得不偿失。
展凝说:“该走的时候我会走,需要你们帮忙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但现在你就好好工作,别的不用操心。”
展铭扬怒道:“难道就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吗?这个天下难不成还是他们程家的了?”
天下当然不是程家的,但是……
没有强有力的证据,你说他限制人生自由,展凝现在却可以随意出入任何地方,说他派人跟踪,对方也同样有借口打擦边球,毕竟条条马路不是姓展的。
就现状而言,暂时是个无果的状态,哪怕程谨言霸王硬上弓,展凝还能以受害人的身份告他一个□□罪,可对方并没有失控到这个地步,当然展凝也完全不想经历。
从展家离开已经是晚上八点,展凝是被程谨言几个电话催回去的。
到别墅时就亮了客厅一盏灯,程谨言陷在那一隅的光线中,从展凝的角度看过去只有一个简洁的侧面轮廓,那片黑影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你怎么在这坐着?”展凝问了句。
程谨言没搭话,连扭头看一眼过来都没有。
展凝等了半晌,等的后背开始发毛,她直觉这人有点不对劲,朝身后的大门看了眼,心中盘算了下闯出去的可能性。
想象了下那两个壮汉保镖,展凝明智的还是不给自己找堵了,她直接回了卧室。
脚步声很快远去,程谨言阴郁的脸色更添重几分。
他的手上有展凝今天跟人见面的照片,她跟谁见面不行,偏偏见了顾倾杯。
这是程谨言心中最深的一根刺,从那时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到现在就从来没□□过。
对,他就是信不过展凝,他不怕展凝跑,因为他有信心把人给看牢了,可是他怕从展凝口中听到其他人的名字,怕展凝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
他也知道自己做法欠妥,可谁让展凝没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呢,成天在那疑神疑鬼他都觉得自己很有毛病。
在感情的天秤有所倾斜的时候,男人跟女人是没多大差别的,同样的敏感和脆弱,同样的善感和怀疑。
程谨言起身走去厨房,倒了一杯热牛奶,将一颗小小的白色药丸放了进去。
“别怪我。”他低声说。
展凝卧室的房门是定制的,锁没锁对程谨言而言没什么区别,可惜展凝并不知道其中的道道。
程谨言推门进去时,展凝正拿了衣服到卫生间准备洗澡,见人影一闪到了室内,瞬间吓得要飞起。
把撩了一半的衣服瞬间抚平,恼火的瞪着他。
程谨言举了举杯子说:“我给你泡了杯牛奶,有助眠作用,你先喝了。”
简直稀奇!
展凝的睡眠确实一直不好,试过很多方法调节都没什么作用,所谓的牛奶也曾坚持过一段时间,却因为嘴里长时间残留的奶味而延长了失眠时间。
“你喝吧,这个对我不起作用。”
展凝从卫生间走出来,狭□□仄的空间让她有种退无可退的恐慌感。
程谨言转了转温热的杯子:“试试吧,说不定今天有用了呢?”
展凝坚决摇头:“不用,谢谢。”
多次的拒绝让程谨言莫名其妙的又想起了跟顾倾杯相处时的展凝,多面前的画面跟现在的有了一种诡异的重合,展凝对外人的顺从和温柔,对自己的排斥和厌恶行程鲜明对比。
这种对比让他的嫉妒和愤怒突然疯涨起来,淹没了所剩无几的理智和风度,捞着玻璃杯的手越来越紧,锁着展凝的目光更是露出凌厉的势在必得。
他朝展凝走过来:“把这杯牛奶喝了。”
程谨言诡异的状态太明显,展凝能乖乖听话那才是奇迹了。
忍着心底升起的浓重不安,展凝转头就要往外跑,程谨言眼疾手快先一步捞住了人。
他自后紧紧的勒住展凝的腰,嘴唇贴着她冰凉的耳廓,语气急促的低声哄劝道:“乖,把这个喝了,今晚就能睡个好觉了,嗯?”
展凝疯了一般挣扎起来:“滚,放开我,你放开我!”
就凭着他对这杯牛奶的偏执,展凝很容易就明白过来这里面掺杂了东西,今晚谁喝谁倒霉!
展凝又急又怕,尖叫道:“程谨言,你冷静点,你别让我恨你!”
程谨言痴痴的笑起来,一双大眼满满的都是悲戚:“你反正不会爱我,恨我也挺好!”
展凝疯狂朝外喊:“陈阿姨!陈阿姨救我!”
程谨言:“别叫了,今天除了你我,这幢房子里再不会有外人。”
“不!”展凝瞬间绝望的红了眼眶,“不,你不要这样对我!程谨言,你不要这样对我,求求你!”
程谨言喉结痛苦的滑动了下:“我也不想的!”
第85章
随着杯子的靠近, 展凝拼死在他怀中扭动,乳白的液体飞溅,弄湿了两人的衣襟。
程谨言一手掐住她的下巴, 一手将杯沿贴上她的嘴唇:“乖, 喝进去,全都喝进去!”
对方挣扎的越激烈, 五官扭曲带出的脆弱和恐惧让程谨言莫名兴奋起来,他想要看这个人在自己身下哭泣求饶的模样, 转而又忍不住心疼想去好好的呵护, 矛盾又刺激的想象让他激动的双目都染了血色。
只要这些全喝进去, 展凝就会拥抱自己,渴望自己,她再不会表露出抗拒厌恶, 那些能瞬间将自己打入地狱的表情。
程谨言的脑浆子估计进了混凝土,朝着疯子的方向狂奔,再没有别的方向。
而就在这时,前所未有的尖锐疼痛突然袭向他的后脑勺, 拿着杯子的手猛地一颤,下一秒被展凝打翻在地。
程谨言无暇顾及其他,双手死死的抠着脑袋, 五官扭曲着朝地面倒去。
快噎死过去的展凝狼狈的咳了好一会后,随手捞过一个摆件狠狠的砸在他脑门上。
周边瞬间安静下来,只余粗喘的呼吸声。
展凝剧烈鼓动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恍然不安的扫了眼横躺在地上的男人, 她扭身飞速跑出去。
身后泛着柔光的门洞,像一个表象美好的恶魔,只会将人摧残致死。
大门被锁死了,展凝徒劳的拍了几下,转身又去找其他出路,窗口新装了防盗,一楼的座机消失不见,椅子砸了几下落地玻璃结果纹丝不动。
手机在二楼,展凝朝上望过去一眼,身体因刚才的经历还在明显颤抖着,哪怕知道程谨言暂时醒不过来,她一时也走不出惊惧的情绪,实在没胆子上去。
展凝要哭出来一般的笑了几下,无措的绕了两圈后跑去了厨房,她将柜子搜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程谨言提前有所防备,一切刀具都不见了。
最后在角落找到一个被遗弃的钻头,尖端很薄,非常锋利。
展凝拿出来拽在手上,然后就在角落缩着。
她本不想死,但现实将她逼入退无可退的绝境,若程谨言执意要做点什么,那么这个晚上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没多久,外面传来细碎的声响。
脚步声越来越近,厨房的灯光突然被点亮,展凝惊恐的抬头,迎上男人苍白但不再狰狞的脸。
两人安静对视片刻,似乎都在审视对方,展凝是满目防备,而程谨言则复杂的多。
他的眼神在失了疯狂后变得复杂深邃起来,有了一种诡异的陌生感,或许是展凝现下的形容过于狼狈,又或者表现的太过惊恐,跟往日里形象相差甚远。
程谨言好似都有点不敢认她了一样。
他犹豫着往展凝的方向走了一步,幅度很小,却依旧让展凝激动的缩了下身子,好比被人拎着耳朵而惊恐的兔子,在那挣扎着弹了弹后腿。
“别过来!”展凝迅速将钻头对准他,失声叫道。
程谨言蓦地停下脚步,随后不愿再刺激她一般的后腿了点,靠在这一边的橱柜,缓慢下蹲,跟着展凝的姿势滑坐在了地上。
各自盘踞在相对的两个角落,程谨言望着她的目光从最开始的些微震惊渐渐演变成浓郁的哀伤。
他抱住双腿,将脑袋埋了进去,摆出了一副被人抛弃的可怜模样。
真是见鬼了!
展凝心想:“到底谁该可怜谁?”
现在这么一副光景,怎么搞得好像是她强、奸未遂一样,始作俑者反而呈现着受害人的姿态。
搞笑来的吗?!
就算是搞笑,展凝也笑不出来,她万分警惕的盯着对方,生怕这是他的障眼法,之后一个不留神就又被挟制住。
而她的心有余悸,已经转变成他的万箭穿心。
展凝不知道,当下的程谨言几乎要死过去一般的心情。
在他清醒的呆在一个身体里,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幻灯片一样的看他们的过往。
那个人明明是自己,又完全不是自己,对方跟展凝的相处完全不是现今的状态。
他看着那全然陌生的一幕幕画面自眼前滑过,在接收这些回忆的同时,也嫁接了对方同样矛盾浓烈的感情。
在看到展凝躺在医院再醒不过来的画面时,心脏被揪紧要近乎拧碎的感觉他也感同身受着。
程谨言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还可以这么绝望,比起生活的困苦,和生命的死亡,这样的绝望带出的无所适从更让人恐惧。
然后他又在身体里看着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傅一下嫁,顾倾杯远走他国,白思怡事业毁于一旦,他惊心的发现自己心中也是畅快舒爽的,一点都不为满心恶意而有所愧疚。
只除了展凝,看着她的生活一步步走入死胡同,看着她脸上原本阳光的表情片片剥落消失,由心疼衍生出的恨意开始不断滋生。
到底是怎么忍心下这样的手,不是口口声声说爱吗?不是心心念念只有展凝一个吗?为什么不去好好守护,为什么要将自己所爱之人生生逼入死角?
他恼怒的恨不得杀了另一个自己,却始终突破不了那个出口,直到这个晚上。
可能是对方情绪波动太大,又或者是展凝表现出来的无助模样让自己心疼到要疯了,所以终于再一次的占领了这个身体。
可识海里的画面跟现实所见还是有差别的,现下的真实感更强,展凝对着他表露出的惊恐模样更鲜明。
那双时不时带出弧度,偶尔还会对着自己展露不耐的灵动双眸,现只余下了深深的害怕和防备。
她像一块长期日晒雨淋而退了色泽的广告板,风蚀到只要轻轻一脚就能给踩碎了。
程谨言同情那个因错过而深陷疯狂阴郁沼泽的自己,现在却也忍不住深深的恨着他。
两人就这么对坐着谁都没说话,说不上是在僵持,反而更像是在一个安全距离里暂时找到的一个可供相处的状态。
展凝摸不准这人现在是几个意思,尽管不希望对方如方才般失控,但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
正当她惶惶然不敢打草惊蛇,又不愿哽在这的时候,程谨言突然开口了。
“姐!”
他的声音沉闷的宛如覆了一层薄膜,带着一丝不明的悔意和悲痛。
在展凝愣怔于这个称呼时,程谨言跟着鼻酸起来。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俊美的脸庞依旧埋在双臂间,后掩饰一般的更往里拱了拱。
可满腔的悔意和思念让他忍不住哽咽着又叫了她一声:“姐!”
好像随着这个称呼还能见到那时不待见自己,却在任何时刻依旧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展凝,她健康而阳光,在生活的大围栏里努力又充满活力的四处奔波。
程谨言抖着声音小声说:“你不要怕我。”
简直了!
展凝心想:“就凭你干出来的缺德事要我不怕你那就是个神话啊!”
神话是不可信的,展凝并不想表现的那么窝囊,但她始终得承认确实是怕了,如果今晚之前对这个人还只是反感和厌恶,那么此时此刻真的就只剩下恐惧。
程谨言抬头时见到的就是展凝惊惧的目光,他心下大痛,眼眶蓦地就红了:“姐,求求你别怕我,我、我放你走,行不行?”
展凝目光迅速闪了下,但很快又沉寂下来,她要保持理智,不能被不要钱的话给冲昏脑袋,谁知道这人现在又在做什么打算,一般人演起戏来有时候也是堪比奥斯卡最佳的。
由此她除了戒备以外,便始终保持着沉默。
程谨言知道她在想什么,为了增加可信度,他扭身跑回楼上,很快又拖了一只行李箱下来。
不敢靠展凝太近,在老地方蹲下,拉开箱子给她检查。
里面只有大堆的现金以及展凝的证件。
程谨言快速说:“证件带着,但绝对不要用,出门后马上去就近的银行将能取的现金都取出来,也不要坐公交,最好是直接打车,记得坐后座,去没监控的小商铺买点衣服给自己改头换面一下,然后就能走多远就多远。”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等声音彻底停下后,程谨言抬头看展凝。
展凝没什么表情的跟他对视着。
程谨言呼吸一窒完全无法忍受她如此陌生的目光,迅速起身又去开了大门,再回来时他说:“门我已经开了,赶紧走。”
展凝拧眉盯着他,一时仍旧不敢靠过去,闪着冷光的钻头仍是朝着他的方向。
“我回楼上,你抓紧时间。”
程谨言起身走出去,到门口时脚步又顿住,他回身望向展凝,迎着对方浓烈的敌意祈求说:“姐,你能不能跟我说句话?”
展凝死死的抿着双唇,满目无法忽视的恨意。
程谨言终于放弃:“务必走的快一点,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一路平安。”
他回到楼上,走回展凝的卧室,将这边的狼藉打扫完后便呆坐了一宿。
等窗外天光微亮时,起身又下去了一趟。
整个一层别墅空空荡荡的,冬季肆意的寒风从敞开的大门外窜逃进来,厨房依旧亮着一盏等,方正的范围内除了橱柜和用具再没有别的。
程谨言脱力般的朝后退了几步,垂头靠在墙壁上。
三天后,戴着一头及腰假发的展凝到达了一个港口,拖本地人买了一张出海的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