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妇人眼里既有痛,也有恨。
虽然事情过去很多年了,可妇人当时所说的那些话,她的神情,却一直都被徐玉见深深印在脑中。
现在,她看着眼前的安阳郡主,记忆之中那红肿着双眼,既悲痛又绝望,还时而闪过恨意的妇人,便这样渐渐与安阳郡主融合了起来。
原来……
原来,这就是安阳郡主。
徐玉见一直认为,前面那几世,她与沈熙这件事都是擦肩而过的,却没想到,其实早在许久以前,她就已经与安阳郡主打过照面了。
她于是在心里轻轻一叹。
即使她与安阳郡主并不熟悉,但如今一看,好歹也能算得上是故人了。
看看如今面上含笑,显得雍容华贵的安阳郡主,再回想去久远的记忆之中,那神情狼狈,满目癫狂的妇人,徐玉见叹息之后,却也是极为高兴的。
能叫一位母亲可以不用过早的就失去自己的儿子,无论如何,这也是件好事了。
在徐玉见回忆着往事的时候,安阳郡主又让了自己的丫鬟给徐家五姐妹送上了见面礼。
以徐玉瑶为首的几人都有些犹豫。
今儿是沈怡宁的生辰,她们是来为沈怡宁庆生的,怎的安阳郡主却是给她们拿了见面礼?
见徐家姐妹犹豫着不接,徐慧贞在旁边见了便笑了笑,“行了,既然是三嫂给的,你们就安心收着吧,今儿可是咱们宁姐儿的十岁生辰,三嫂这个做伯母的,总不至于会将宁姐儿给落下了……”
话说到这里,徐慧贞便拿了帕子掩着嘴笑。
自从沈熙的事之后,徐慧贞与安阳郡主倒是越发的亲近起来了。
被徐慧贞这样一打趣,安阳郡主立即就让了丫鬟将早就给沈怡宁准备好的东西送到了沈怡宁手里,还挥了挥手,“宁姐儿啊,这回你可得好生谢着你母亲,这可是你母亲替你讨来的生辰礼。”
沈怡宁也掩着嘴轻笑。
看那模样与姿态,倒是与徐慧贞像了六七成。
徐玉见看着这一幕,倒也低头轻轻笑了笑。
她现在大抵知道安阳郡主特意往竹苑来,又给了她们姐妹几个见面礼是为了什么了。
大概……
是在这般隐讳的向她表达谢意吧。
她捏了捏那装了见面礼的荷包,里面装得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
气氛正轻松愉快着,那沈家大姑娘沈怡情,先是往徐玉见姐妹几个身上看了一眼,然后却是半真半假的朝着安阳郡主撒娇,“三婶,您这可就厚此薄彼了,侄女当初过生辰的时候,可也没见三婶特意来送生辰礼……”
话还没说完,屋里就安静了下来。
安阳郡主淡淡扫了沈怡情一眼,却没有开口说话。
沈熙的事,到底是谁做的,大抵也就是在二房和四房之间,偏这件事还做得极为隐秘,两个婆子一头撞死之后,线索也就此断了。
也因此,安阳郡主如今看二房和四房的人都极为不顺眼。
被安阳郡主这样一扫,沈怡情有些尴尬地顿了顿,但随即就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转向沈怡宁,“四妹妹,怎的也不将三婶给的生辰礼拿出来给姐妹们看看,难不成是怕我们抢了去?”
话说完,还又往徐家五姐妹身上看了一眼。
徐玉见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沈怡情,今天未免也太反常了些。
叫沈怡宁将安阳郡主给的生辰礼拿出来看看,还特意往她们身上瞧,难不成还是在暗示她们也要将安阳郡主给的见面礼也拿出来给她看不成?
这可真是……
而沈怡情,话说完之后,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些凝滞,她才连忙笑了笑道:“瞧我这笨嘴笨舌的,连个话也说不好,四妹妹,姐姐是开玩笑的,你可别生气……”
沈怡宁闻言朝着沈怡情笑了笑。
沈怡情都这样说了,她要是真的挑她的理,可不成了她小气了?
这件事便也就此提过了。
安阳郡主没有在竹苑多呆,徐慧贞也是。
今天是沈怡宁的生辰,在这里的又都是些小姑娘,若是她们一直坐在这里,反倒会叫这些做小辈的不自在。
与其如此,倒不如叫她们自个儿玩儿去。
徐慧贞和安阳郡主离开之后,众人倒也确实松快了许多。
之后的这一整天,徐玉见姐妹几个在成国公府里与沈怡宁几人一起,时间过得倒也极快。
重生这半个月来,这大概是徐玉见过得最轻松的一天了。
都是年纪相差不大的小姑娘,虽然最初互相之间还因为熟悉而有些拘束,不过多相处了一会儿倒也很快的就热络起来。
只除了……
沈怡情。
自之前在安阳郡主跟前的尴尬之后,沈怡情后来倒也没再说什么酸话,只不过偶尔说话之时,却仍给了徐玉见一种她在试探些什么的感觉。
徐玉见不知道沈怡情这是没将自己等人看在眼底,认为她们察觉不到她的不妥,还是沈怡情自己没有掩饰好,但这样时时被人试探着,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让徐玉见苦恼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她一直没找到法子将手里那块玉玦还到沈熙那里去。
这里可不是武定侯府,她总不能自己随意乱跑,再则,就算她能随意走动,她也不知道沈熙住哪里呀。
先前徐慧贞和安阳郡主过来的时候原本是个好机会的,可那时沈家几姐妹都在,她若是这样贸贸然将玉玦还回去,又该如何解释她是怎样得到的?
一个闺阁千金,手里拿着外男的东西,若是旁人稍狠一些,说她个私相授受她都找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
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没寻着什么机会,徐玉见握了握袖中的玉玦,也只能怏怏的决定等到下次徐慧贞回娘家的时候,再将之交到徐慧贞那里去。
第30章 你不是她
不过……
徐玉见随即就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她也是糊涂了,就算她们走的时候二姑母不会出来送行,但她这都已经到了成国公府,想见二姑母也就是几步路的问题,只要私下里去见了二姑母,再将那玉玦交给二姑母转交,这东西与她不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不好与沈熙接触,也不容易接触到沈熙,但二姑母可不一样。
一直与徐玉见呆在一起的徐玉初,见了徐玉见突然之间拍自己的额头,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有些埋怨地道:“恬姐儿,你这又是怎么了?”
徐玉见之前就没说过这玉玦的事,现在又怎么好解释,便只临时想了个借口出来,“姐姐,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几句话想与二姑母说,这样吧,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二姑母那里一趟很快就回来……”
话没说完,徐玉见就招了旁边服侍的丫鬟,让丫鬟领着她往徐慧贞那里去了。
徐玉初都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话,徐玉见就已经走得不见了人影。
眉头微微皱起又松开,徐玉初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个恬姐儿啊……”
就算这些日子眼见着像是长大了许多,但到底还是个孩子脾气。
虽是这样想,但徐玉初却仍准备留在这里等着徐玉见。
她们再过不久就要一起回府了,总不能到时候让徐玉见找不着人不是?
这样想着,徐玉初低头端起面前的茶水浅浅啜了一口。
这一低头,待看到方才徐玉见所坐的地方落下的一样东西,她的目光跟着就是一凝。
徐玉初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小小的凉亭,凉亭位于成国公府的小花园里,先前倒只有她和徐玉见坐在这里稍作歇息,其他人都趁着今天不怎么热,凑到了莲池边赏景。
莲池里这时被一层层碧绿的荷叶铺得满满当当,若不是这莲池有些小,否则倒也能有那么几分“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意味了。
除了这些碧绿的荷叶,还有已经开始抽出尖尖角的花苞在迎风轻轻摇晃,看着亦是别有意趣。
趁着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徐玉初一把就将落在地上的那块玉玦捡了起来。
这玉玦……
不会是徐玉见的东西!
徐玉初与徐玉见不仅是同胞姐妹,还住了同一个院子,说是朝夕相处也一点不为过,徐玉见的东西她多少也是见过的,她非常肯定,其中绝对没有这样一块玉玦。
更何况,玉玦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戴的。
这时徐玉初倒是庆幸起方才徐玉见将侍候在这凉亭里的丫鬟一起带走了。
确认没有人看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徐玉初先是松了口气,然后低下头仔细打量起这块玉玦来,才看到上面的龙纹,她心里就先是一惊,待再看到上面刻着的那个“熙”字,徐玉初竟然先松了口气。
是沈熙的!
徐玉见唯一与沈熙的照面,也就是半月前在武定侯府那次。
想来,是那次沈熙被带走之后落下,徐玉见才捡了来的吧。
放松的同时,徐玉初又有些生气。
徐玉见虽然年纪还小,但该知道的她可什么都知道,明知道这些,她还将沈熙的东西带在身上,若是之前当着其他人的面落了出来,被成国公府的几位姑娘瞧见了,她们又会如何想?
再则,只怕现在沈熙之事的幕后之人正恼怒着是谁坏了好事,徐玉见手里拿着属于沈熙的玉玦,这件事若是被那幕后之人知道了,人家还能猜不出是谁救了沈熙?
连连吸了好几口气,徐玉初才将这骤生的怒气给压下去。
这个恬姐儿,简直太不让人省心了!
她这样想。
随后,在徐玉见的猝不及防之中,亭子里就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徐玉初一怔。
这声音明显不会是属于女子的,清亮中透着淡淡的高傲,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厌恶。
徐玉初下意识的就抬头循着声音来处看过去。
穿着一身月白衣衫的少年正背着光站在凉亭边上,隔着凉亭周围漆成了红色的护栏,扬着下巴看向徐玉初。
虽是夏日,但今天本就是阴天,光线算不得亮,少年又是背着光的,从徐玉初的角度看过去,他的脸上被笼上一层淡淡的阴影,叫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只依稀能看到他那双泛着淡淡琉璃色的眼睛,即使是在那阴影之中,仍第一时间吸引住了别人的视线。
即使没看清楚少年的容貌,但徐玉初下意识的就认定了,这少年容貌必定十分出色。
若说这少年还有什么不太出众的地方……
那大概就在于他的身高了吧。
这少年的年纪比起恬姐儿来只大不小,可看起来,他好像还没有恬姐儿高……
徐玉初这般想着,眼中难免就流露出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