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见于是皮笑肉不笑地道:“是是是,我丑,沈五少爷你最漂亮了。”
沈熙一窒。
他一个男子,就算真的长得比女子还漂亮,但被徐玉见这样一说,他根本就感觉不到自己这是被夸赞了好吗?
心里堵了一口气,沈熙便瞪了徐玉见一眼。
他其实是想好好与徐玉见说话的。
虽然那天他并未看清楚徐玉见的容貌,但那种自窒息中被人拉了一把的感受,却一直深深印在他的心里。
他想感谢徐玉见,却不知道为什么才说了几句话,两人倒是这样呛了起来。
心里堵了这口气,沈熙怎么都觉得有些气不顺,然后就听到了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铃铛声,循声望过去,却是徐玉见今天梳了个极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双鬟髻,发髻上还一左一右的缀了两只极为小巧的银铃,这时正随了徐玉见头上的轻轻晃动而发出这般轻微又悦耳的声音。
第38章 柔软
听起来……
就像是轻轻搔在人心里一般,与先前徐玉见的那个笑容倒有些相似。
沈熙的呼吸顿时就粗重了几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异样表现,也正因为不知,所以他心里更有些恼怒,看着徐玉见发间正轻轻晃动的银色铃铛,他的手便在他都还反应不及的时候,就一把往其中一只铃铛上拽了过去。
那铃铛只是缠在徐玉见发间的,哪里能挡得住沈熙这一拽,徐玉见只听到耳边一声轻微的“噗哧”声,一侧的发髻就已经散了下来。
漂亮而清澈的双瞳微微瞠圆,徐玉见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好半晌,待意识到沈熙做了什么,徐玉见终于有些恼怒地瞪向沈熙。
沈熙这时倒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其实不想欺负徐玉见的。
对徐玉见,沈熙心里是极为感激的。
打从一开始,虽然没看清徐玉见长什么样,但他是知道救自己的人是谁的。
那时的他是在武定侯府,而武定侯府拢共也就只有五位小姐,比他小的更是只有一人,都不用仔细推敲,就足以沈熙在事后猜出徐玉见的身份。
这次非跟着吴嬷嬷一起来武定侯府,说起来也是想见着徐玉见了,好好对她说声“谢谢”。
偏生他故意在武定侯府里磨蹭了许久,却一直都没能见到徐玉见,直到他都要放弃了,才总算与徐玉见这般迎面相遇。
不过……
谁能知道,他们这话才开了个头,就已经这般有火药味儿了。
被徐玉见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给瞪着,沈熙心里又是后悔又是懊恼的,一时之间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对自幼就被身边所有人捧着的沈熙而言,这样的经历倒还是头一遭。
徐玉见原本是真的有些恼怒的,但这时看着沈熙如此表现,心里却蓦地一软。
她想起了前面几世。
在那几世里,沈熙还没来得及成长到最好的时候,就已经先一步静静的消逝在了武定侯府一角的那只水缸里。
若这一次没有徐玉见的心血来潮,想必沈熙还会有同样的结局。
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未免有些太残酷了。
于现在的沈熙来说,他也许只是经历了一场最终转为了安然的危险,但在徐玉见看来,这时正站在她跟前的,却是一个历经了七次生死,最终在这一次被她亲手勾住了生机的孩子。
只这样一想,徐玉见便有些生不起气来。
虽然自上次救了沈熙之后,她不曾刻意打探过沈熙的事,就连去成国公府时,也没有想办法往沈熙身边凑,但当她亲手砸破了那只水缸,当她醒悟到自己那一砸意味着什么,不可讳言,她心底深处,总是为沈熙这个人留了极为柔软的一处。
也因此,徐玉见在面对沈熙之时,便有些格外的宽容。
倒有些像是长辈对晚辈。
意识到自己这颇有些怪异的心态,徐玉见先是轻轻皱了皱眉头,她就算活了八世,但心态可也从来没有老过啊,这还没到做老妈子的年纪呢,怎么就为沈熙操起了老妈子的心呢?
而沈熙,他这时候心里却莫名就有些雀跃。
他能感受到,徐玉见在方才那一刻眼里瞬间的柔软。
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何,但也足够叫他察觉出徐玉见对他的宽容。
到底年纪还小,沈熙并未能分清徐玉见这宽容这中的含义,他只看出了徐玉见似乎有些不忍对他生气,也正是仗着这一点,他将先前所有的忐忑都收了起来,有些嬉皮笑脸地看向徐玉见,“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虽是道了歉,但手里那只小铃铛却仍攥得紧紧的,没有半点想要还给徐玉见的意思。
徐玉见轻轻瞪了沈熙一眼,心里倒也真的没剩了几分气愤。
她一手轻轻拢着自己散乱的一侧发髻,微皱了眉,“还不赶紧还给我?”
一边还伸出空着的一只手。
沈熙瞧着那只白生生的的小手。
真小。
他这样想。
好半晌,他的视线才从徐玉见的手上挪开,然后却是朝着徐玉见挤了挤眼睛,“上次的事,谢谢你,还有这个……”
他摇了摇手里那只铃铛,“我就拿走了!”
之后也不给徐玉见说话的机会,就攥着铃铛跑向吴嬷嬷,拉着吴嬷嬷就往外跑。
徐玉见:……
她都没来得及制止,就眼睁睁地看着吴嬷嬷被沈熙拉得跌跌撞撞地走远了。
至于那只铃铛,当然也就拿不回来了。
这可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徐玉见只能这样想。
沈熙比她还大了一岁,今年十二,这个年纪的世族子弟应当已经知晓男女大防了,偏他还似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一般,什么东西都敢拿。
好在,那铃铛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上面更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印记,就算被沈熙拿了去,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徐玉见摇了摇头。
下次再见着这小子,可得防备着他些,再不能任他随意乱拿东西了。
不过……
徐玉见想,应该不会再有下次了吧。
她于是有些释然地笑了笑。
锦年和锦华先前也跟着吴嬷嬷退到了一边,这时见着沈熙走远了,连忙回到徐玉见的身边,又拿出她们备在身上的发带,将徐玉见的头发重新理好了绑起来,主仆三人才仍挑了被树荫遮着的地方回了碧水阁。
碧水阁里,徐玉初早就已经回来了。
见着徐玉见,她首先就往她头上看了一眼,然后微拧着眉头看了锦年和锦华一眼,“你们怎么服侍姑娘的,怎么能让恬姐儿这样就回来了?”
先前在外面,手里又没有梳子,锦年和锦华也只能尽可能的将徐玉见的头发绑得齐整些,虽然不至于就披头散发了,但也着实算不得光鲜。
徐玉初身为长姐,虽然素来温柔,但那温柔背后却也没少了威严的,被她这样一问,锦年和锦华立即就低头跪下,更是不敢多说一句辩解的话。
第39章 端午(推荐票2000+)
徐玉见连忙将锦年和锦华扶起来,一边回头向徐玉初解释:“姐姐,这次可怨不得她们,还都得怪沈五那厮……”
然后先将两人跟前服侍的丫鬟都遣了下去,才与徐玉初说起先前遇到沈熙的事。
“……若不是知道他是沈家的五少爷,安阳郡主的独子,还是……”话说到这里打住。
徐玉见本来要说沈熙还是端郡王的,不过那都是前世沈熙死后才发生的事,这次沈熙没死,他出事的事也没闹出来,想来应当不会有这一出了吧。
再则,这话若是就这样说了出来,她又要如何与徐玉初解释?
顿了一顿,徐玉见又接着道:“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指定就得将这人当作是哪里来的强盗了,连个不起眼的小铃铛都要抢!”
话说完,想着自己先前对沈熙那莫名的心软,徐玉见又在心里暗暗吐了吐舌头。
徐玉初可不知道徐玉见在想什么,她听完徐玉见所说,再想着那日在成国公府里,沈熙一见了她就说了句“你不是她”,不知为何,心里竟狠狠跳了跳。
她于是将徐玉见仔细打量了一番。
直到确定徐玉见的心思没有偏,徐玉初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沈熙的身份太复杂,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妹妹与这样一个人扯上关系。
更何况,就沈熙那顽劣的性子,这还是在武定侯府的地界儿上呢,他就能这般欺负于他有恩的恬姐儿,若真是与他扯上什么关系,那恬姐儿不还得更被欺负?
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就又想远了,徐玉初暗暗在心里摇了摇头,然后轻轻抚了抚徐玉见的头,安抚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个铃铛,反正也不值当什么,就当是不小心在哪里丢了吧,反正啊,这个人咱们以后也不会与他有什么关联……”
徐玉见深以为然地点头。
姐妹俩于是相视一笑,再不提及这件事以及沈熙这个人。
再之后就到了端午。
端阳节是大梁朝上至权贵,下到普通百姓都极为重视的节日,在这一天,人们会在家中挂上菖蒲与艾叶,会以兰草汤沐浴,亲朋好友之间互赠粽子,还有解粽的游戏等。
除此之外,京城每到端阳,亦会举行盛大的赛龙舟,出嫁的女儿也会在此时归宁。
五月初五这天一早,徐玉见才睁了眼往外唤了一声,早就守在外面的锦年和锦华立即就出现在她面前,服侍着徐玉见梳洗完,两人连忙拿了五彩缕替徐玉见系在了手腕上,一边还再三叮嘱:“姑娘,这次您可得好好将这长命缕系好,否则三夫人还不定如何担心呢!”
所谓的长命缕,其实就是由五色丝线编成的,在端午这日戴于身上,俗谓可避灾除病、保佑安康、益寿延年。
至于锦年和锦华为何为这样叮嘱……
徐玉见隐隐记得,似乎第一世时,她幼时就曾经在端阳这日将姜氏亲手做的长命缕给弄丢了。
这种有着特殊寓意的东西,自然是不能随意丢的。
这时听了两个丫鬟这般再三强调,徐玉见有些微窘,这是将她当作小孩子来看待呢。
她随即很是认真地朝着两人点了点头,“你们放心吧,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能将东西给随意丢了?而且,这是母亲对我最好的期许,我会好好保存的。”
锦年和锦华虽未尽信了,但想着近些日子以来,自家姑娘也确实不似以前那般粗心了,倒也放下心来。
看着手里那由丝线结成,并缀以金玉等饰物的五彩长命缕,想着待会儿就要去荣寿堂里给老太太请安,徐玉见又问道:“这些日子我绣好的香囊,可已经准备好了?”
端午除了长辈会给晚辈戴长命缕,做晚辈的亦会以五彩丝线绣了日月星辰乌兽等物,以及做形状不同的香囊敬献于长辈,同样是取了祈祷长辈祝寿延绵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