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熙不想生事,却有事情偏要找上他。
之前将徐玉见姐妹几个冲散的那阵骚乱,就是由沈熙而起,他就是旁人口中那个为了争一只花灯而差点大打出手的两位公子哥儿中的其中一个。
那位老匠人的手艺确实可以算得上一绝,做出来的花灯不管是什么形状,都栩栩如生,比起别的花灯总是多了那么几分灵性。
也正是因为如此,沈熙一见着了老匠人摊子上的其中一只花灯,见猎心喜之下就想着要买下来。
谁知道,就在他都让人给钱的时候,却突然有个小胖子横插了一脚进来。
两个一般大,脾气还都不怎么好的人看上了同一盏灯,又谁都不肯相让,当然也就起了争执。
沈熙平时在成国公府就是个谁都不敢惹的混世魔王,更别提这一次理还站在他这边,又哪里能收敛的,不仅与那小胖子争执了起来,若不是沈熙的护卫死死记着他们的第一任务是保证沈熙的安全,只怕两人身边带的护卫早就打起来了。
但就算没打起来,也到底是闹出了大动静来的。
后来就是那阵突来的骚乱,本就拥挤的人群不知道怎的突然一下骚乱起来,沈熙身边的护卫先前还克制着,这时却直接被那拥挤的人潮给挤散了。
沈熙也是知道轻重的,与护卫走散之后也没有乱跑,原想着在原地等着护卫寻过来就好了,没想到才在原地站了不一会儿,就被人打晕了。
后面的事,徐玉见都知道了。
别说是徐玉见了,就是沈熙自己,也奇怪到底是谁会寻了这样的时机将他掳走。
那些人显然不是冲着沈熙的性命来的,否则,那么一段时间,想要毫无抵抗力的沈熙的性命,简直不要太容易了。
徐玉见又想起了先前护卫回来之后的禀报。
那个看着不起眼的院子里除了那名掳了沈熙的大汉之外,还藏了另外三个人,而且武器身手都颇为不错,若不是武定侯府的护卫是每天都要操练,从没有弱了身手,这次他们就不只是受点伤这么简单了。
那些人,显然不会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的。
只怕,打从沈熙出了成国公府的大门就一直被人给盯上了,只不过是等到了沈熙与护卫走散了之后才寻到了机会。
甚至,那阵冲散了沈熙和护卫的骚乱,有没有那些人的手笔,都还是个未知数。
徐玉见想得头疼。
她狠狠瞪了沈熙一眼,“你要看灯就老老实实的看,非得要往人多的地方凑,还与人抢灯,可不就是自找苦吃?”
沈熙冲着徐玉见一阵傻笑。
然后,他突然就想起了那盏最后被他成功抢到手的花灯。
“啊,我的灯!”他先是惊呼一声,然后四处寻找起来,最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手里正紧紧捏着一只灯杆儿。
不过……
沈熙随即就苦了脸。
原本极为精致的花灯,因为他先前被掳的遭遇,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沮丧之下,沈熙便也忘了这是在哪里,周围还有些什么人,一句话便这样脱口而出:“真是可惜了,这盏兔子花灯我一看到就觉得你肯定会喜欢,原本还想送给你的,没想到……”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死死低着头的锦年和锦华,因而闭了嘴。
锦年和锦华这时候浑身僵硬,恨不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察觉到沈熙的目光看过来时,两人更是吓得连呼吸都忘了。
徐玉见于是又摇了摇头。
做完这个动作,她便微微一怔。
好像每次见着沈熙,摇头便成了她最为寻常的动作。
往沈熙那里瞪了一眼,这人年纪比她还大一岁,说话却还这般口没遮拦的,就他先前那话,若是叫旁人听了去,可不得道上一句他们这是暗地里有了什么私情?
徐玉见当然没有这样想。
沈熙,他可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
心里下了这样的定论,徐玉见仔细打量了沈熙一眼,确认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任何的异样来,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从沈熙手里接过那盏已经不成样子的花灯。
听到沈熙的话之前倒是没注意到,但这时再细看,这也确实是一盏兔子形状的花灯,不过现在已经皱巴成了一团,就连兔子那红通通的两只眼睛也都破成了两处空洞。
想来,这盏灯之前确实极漂亮吧,否则又怎么能叫沈熙看中了?
徐玉见心里一时之间也有些可惜。
她就爱这些小兔子模样的精巧玩意儿。
沈熙……
他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看到这盏灯之后想要买起来送给她吧。
不得不说,被人这样记挂着自己的喜好,而且还是一个自己并不讨厌的人,这样的感觉其实并不差。
她原本还想说沈熙几句的,这时却也将那话头给按下了,只道:“真傻,你就算送来了我又哪里能收……”
第85章 依赖
徐玉见和沈熙的年纪都还不大,就算送点什么东西也算不上私相授受,可是总是不妥的。
若沈熙真的就这样将这花灯送过来,哪怕是为了避嫌,她也定是不会收的。
沈熙听到这里,便猛然一抬头,偏他之前是被人打晕的,后颈正僵疼着呢,这一动更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直叫他捂着后颈叫唤了好半晌。
待那疼痛缓下来了,他才看了徐玉见一眼,甚至还冲她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真的傻啊?要送东西我不会用我母亲的名义?上次那兔子……”
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徐玉见瞪了沈熙一眼。
那毛球兔子,虽然早就猜到了是他放进匣子里的,但他这时候捅出来又是何意?
再看看锦年和锦华,这两人的下巴都只差没戳到胸口去了。
沈熙被徐玉见这样一瞪,再看看锦年和锦华的反应,也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于是连连朝着徐玉见傻笑。
徐玉见原本还想说话的,见着沈熙这副模样,那话便也就说不出口了。
眼前的少年虽然有个顽劣的名声,但自打徐玉见认识他以来,他也着实没有在她面前有过什么劣迹,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却因为他那复杂的身份而屡遇危险。
徐玉见轻轻叹了口气,再说话时语气便柔和了下来,“你应该知道你不该非闹着要出来,若是这次被那些人得了逞,你想过安阳郡主会如何没有?”
沈熙面上的傻笑渐渐收敛起来,换上了一脸的冷肃。
生长于成国公府,又是皇室子弟,就算他如今年纪不大,但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震怒,愤恨,这些情绪他其实都有。
只不过,沈熙到底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就算心中愤恨得紧,但想了许久之后,却发觉只以他自己的能力却是着实无力得紧。
他平时在成国公府里虽然顽劣,但做得最多的不过也就是拿了府里的人开涮,捣鼓些恶作剧而已。
那些大人之间为了各种目的而一刀见血的争斗,他其实并不太明白。
没想明白,他便也不再想了,只抬头看了徐玉见一眼,眼里在马车中烛光的映照下微微发着光,“不是有你救了我吗?”
声音虽小,但其中显然是带了些淡淡的依赖的。
徐玉见瞬间无言。
这,还真是个孩子啊。
她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你要面临的危险有多少,而我也不可能每一次都那么巧的能救你。”
沈熙顿时就如那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垂下了头。
良久,他才狠狠拧着眉,原本还能看出几分稚气的脸上显得有些恶狠狠的,他很是不甘心地道:“难道就因为这些人,我就得永远被关在府里一步都不往外走吗?”
他这样低吼着,配合着脸上的表情,倒像是一只发怒的小狼狗。
即使现在的话题有些沉重,但徐玉见仍被自己心里的这个比喻给逗笑了。
她仔细想了想,回答沈熙的问题时显得格外的慎重,“等你以后强大到可以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你想保护的人了,到时候当然就没有任何人能再阻拦你的脚步。”
沈熙微微怔住。
在成国公府里,因为他身份的特殊,就是他的祖父成国公也不会对他说教什么,安阳郡主又护他护得厉害,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他,所以沈熙长到这么大,还没有人与他说起过这些。
事实上,沈熙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还能现在这只是顽劣,而并不如别的纨绔子弟那样无恶不作,这已经极不容易了。
也是在徐玉见的这番话之后,他的心里,才模模糊糊的有了诸如“强大”与“弱小”这样的对比。
他从前是毫不怀疑自己的强大的。
他是成国公府的少爷,是安阳郡主之子,就连当今皇帝也是他的舅舅,平时见了他都是和颜悦色的,他在成国公府里怎样捉弄人,都没有任何人会指责他一句,甚至有许多人会主动凑到他跟前来供他逗乐……
他以为这就是强大了。
可是,若真是强大,又怎么会先是差点死在了武定侯府,又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差点被人掳走?
沈熙虽然说不清楚,但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什么隐隐约约之间与以往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见沈熙这样沉默下来,徐玉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样一个挣扎了八世才能生存下来的孩子,她当然也不希望他有什么事。
只希望,今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吧。
徐玉见和沈熙都不说话,只恨把自己缩成一团叫人注意不到的锦年和锦华自然也不会多言,马车里顿时便沉默了下来。
就在这样的沉默之中,马车来到了成国公府外。
还隔着一段距离,徐玉见就听到外面格外的喧哗,连忙轻轻掀了车帘往外看,远远的就看到成国公府里灯火通明,即使是晚上,大门口仍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而且进出的人脸上都带着焦急。
显然,这是出事了。
徐玉见往仍沉默着的沈熙身上看了一眼。
大概,就是因为沈熙失踪一事吧。
眼见着自家马车还没有靠近,徐玉见连忙吩咐了车夫停在了远处。
拍了拍沈熙,徐玉见朝着车帘外看到的成国公府外指了指,“看看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她却是不打算凑这个热闹了。
这时候出现在成国公府的人眼中,也太打眼了些。
沈熙闻言先是就着徐玉见掀起的那条缝隙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徐玉见,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一个字也没说。
甚至连道个别都没有,就径直跳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一个暗处的角落里,隔着成国公府的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是以倒也没有被人发现。
沈熙往外走了一点,有成国公府大门口传来的灯光,将他与身后黑暗之中的马车隔开来,让他顿时就有了种莫名的孤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