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婷愣了愣,还是开口叫住了她:“还请公主再听我一言。”
楚瑶虽然不想再跟她说话,但出于礼节,还是站定脚步,转过身去:“郭娘子还想说什么?”
郭婷轻叹一声,秀眉微蹙:“我虽与世子算不上多亲近,但按辈分来说,也确实算是他的远房表姐,这些年又一直在宫里看着他长大,对他多少有些了解。”
“世子为人是极好的,魏国想要嫁给他的女子不计其数,公主……该知道惜福才是。”
楚瑶看了看她,旋即勾了勾唇角:“我知道了”,说完转身走了,再未停留。
但那说话的语气显然是满不在乎,不以为意。
郭婷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未动。
芙兰站在她身后低声抱怨:“这公主好傲气!瞧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郭婷没有说话,转过身往另一条岔路走去。
芙兰还在身后喋喋不休:“她还说什么不在意世子纳不纳妾,真是虚伪,等世子真的纳妾那天,她指不定怎么躲在被子里哭呢!”
郭婷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少说几句,如今老夫人失势,你这些话若传到别人耳朵里,我可护不住你。”
芙兰这才闭上了嘴,扶着她回到了舒宁宫。
…………………………
初冬的第一场雪在三日后纷纷扬扬的落下,不大,但细碎的小冰粒子打在头脸上还是带着几分凉意。
天气不好,楚瑶也就没有出宫,在自己的宫里待着看书。
青青怕她冷,吩咐下人再准备个炭盆来,魏佑就是这时候来到永福宫的。
小小的孩子裹着斗篷,戴着兜帽,一脸桀骜的走了进来。
“四弟来了?坐。”
楚瑶吩咐下人给他倒茶。
魏佑却根本没有坐下的意思,就站在那里梗着脖子道:“我来是要告诉你,我不会跟你说是哪些人说了你的坏话的!那弹弓我不要了,你爱留着就留着吧!哼!”
说完转过头就又要离开。
“等等。”
楚瑶轻唤一声,守在门口的婢女立刻堵住了魏佑的去路。
魏佑小脸一沉:“干什么?你难道还要把我关在这里不成?”
三日前他们比试时,楚瑶赢了之后曾经跟他许诺,他若肯告诉他都有哪些人在他面前说过她的坏话,她就把弹弓换给他。
不仅如此,还可以把她自己的弹弓送给他。
一个六岁的孩子,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一个未曾谋面的人产生敌意。
除非是有人故意给他灌输了某种思想,让他认为这个即将成为他大嫂的人是个坏人。
魏佑当时自然不肯说,楚瑶也不急,告诉他给他三日的时间考虑,等他考虑清楚了可以来永福宫找他。
他若不来,那她就把他的弹弓毁了,让他再也拿不到了。
楚瑶笑了笑,让人将他的弹弓拿了过来:“真的不打算要了?被毁了也不觉得可惜?”
怎么可能不可惜。
他都已经决定不将谁跟他说过楚瑶的坏话告诉她了,其实大可不必跑这一趟。
但是大冷的天气还是亲自走了一趟,可见对这个弹弓是十分喜欢的。
魏佑咬了咬唇,倔强的不肯低头:“不要了!男子汉大丈夫,我才不会为了一个弹弓就出卖别人!你别想从我嘴里套话!”
小小的男孩子个子并不高,脸蛋圆圆的,虽然强作一副大人模样,但到底还是稚气难脱。
楚瑶看着他,忽而失笑出声:“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弹弓你拿回去吧。”
魏佑一阵错愕,似乎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直到青青将那弹弓拿过来放到了他手里,他才回过神来。
“你……你不是说不给我吗?”
楚瑶对他眨了眨眼,难得几分俏皮模样:“男子汉大丈夫,最重要的就是信守承诺,你没有因为我用你喜欢的东西威胁你就把别人供出来,我自然会把弹弓还你。”
“倘若你随随便便就告诉我了,我反倒会把这弹弓毁了,让你知道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下场。”
魏佑有些蒙了,拿着弹弓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那……那你不想知道是谁说了你的坏话吗?”
“我想知道的事情我自会去查的,为难你一个小孩子有什么意思。”
楚瑶笑道,旋即又有些郑重的叮嘱他:“不过你以后自己也要注意一些,不要被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你回去后自己想想,跟你说那些话的人,他为什么跟你说这些?既然他觉得我那么不好,为什么不亲自来跟我说,或是跟君上和夫人说,亦或者跟世子说?而是对你一个六岁的无知孩童开口?”
“阿佑,你虽然年纪小,但也是君上的儿子,世子的弟弟,凡事不要轻易被别人操控了,不然将来给你父亲和哥哥们惹来麻烦就不好了。”
她说的这些话有些长,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甚至有些难以理解。
但魏佑并不是傻子,多少还是听出了几分意思。
“你是说……那人是故意对我说这些的?”
“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想一想就明白了。阿佑这么聪明,一定能想明白的。”
忽然间被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夸奖了,魏佑莫名的有些脸红,拿着弹弓的手紧了紧。
“我……我回去会好好想想的!”
楚瑶嗯了一声:“好,那我让人送你回去。”
魏佑却站在原地半晌没动,许久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道:“你的那个弹弓……能不能借我看看?”
说完怕楚瑶觉得他是想夺她心头所好,又赶忙解释:“我不要!我就是……就是想让人照着做个一样的,等工匠师傅看完了就还给你。”
他那日看出来了,楚瑶的弹弓与寻常弹弓格外不同些,准确度和距离都比他的要强上很多。
楚瑶却没有答应他,而是一本正经的道:“你先前无故针对我,比赛又输给了我,我没有随意答应你的要求的道理。”
魏佑也知道自己这要求的确有些过分了,肩膀一垮,虽然很是失望,但也并未强求。
正准备告辞离开,却听楚瑶忽又开口:“不如我们再打个赌如何?你若赢了,我便将那弹弓送你。”
魏佑眼睛一亮:“什么赌?”
“你玩儿过九连环吗?”
“没有。”
魏佑老实的回答。
楚瑶让青青去取了一个玉石打造的九连环,交给了他。
“半个月内,你若果能不问任何人,靠自己解开这个九连环,那就算你赢了。”
“真的?”
“真的。”
“好!”
魏佑兴高采烈的拿着九连环走了,早已将之前对楚瑶的敌意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心只扑在那九连环上,连魏祁迎面走来都没注意,等到近前才发现,施了个礼打个招呼就匆匆走了。
“四郎君真是奇怪,今日竟然没问您去哪儿了做了些什么。”
下人纳罕道。
魏佑对魏祁是十分崇拜的,虽然崇拜中又带着几分惧怕,但也总爱粘着他,今日这般实属少见。
魏祁看了看魏佑刚刚走来的方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阿佑去找珍月了?两个人又在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楚瑶:叮!成功收获小弟一枚~
第26章 耍赖【捉虫】
楚瑶给了魏佑一个九连环的事并没有刻意瞒着谁, 魏祁自然随便一问就问出来了。
魏延与魏夫人见自家那个鬼灵精的小儿子最近没有出来频频闹事,竟颇为安静的待在自己院子里不出来了, 还以为他转了性, 开始认真读书了呢。
派人一问,得知是从楚瑶那里得来了一个九连环, 每日都闷头研究这个东西, 所以顾不上别的了。
夫妻俩后来在楚瑶来请安的时候,还特别说起这事, 道:“我看那九连环的玉色十分难得,贵重的很, 这若不小心被他弄坏了怎么办?回头还是赶紧拿回去吧, 免得他没轻没重的打碎了。”
楚瑶浅笑:“不过一个玩具而已, 四弟喜欢就好,有什么珍贵不珍贵的。这样的小玩意儿我那儿还有很多,他若喜欢, 回头只管开了库房让他去挑就是了。”
她所说的库房就是指她自己的私库,她从楚国带来的那些嫁妆了。
那都是她自己的东西, 怎好让魏佑随意去挑。
魏夫人知道楚瑶这是在大燕见惯了奇珍异宝,没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
但他们身为公公婆婆,却不能也这样不当回事。
尤其阿佑那孩子年纪小, 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这若真的大大咧咧的从楚瑶那里拿回来一堆东西,摔坏碰碎了还是小事,让他养成随便管别人要东西的习惯就不好了。
楚瑶听出了他们话中隐晦的意思, 点了点头:“好,儿媳知道了,以后不会再随意给阿佑东西了。”
魏延与魏夫人松了口气,魏祁则是不以为意。
别人都以为楚瑶给魏佑一个九连环是为了哄他开心与他冰释前嫌,但他却知道,这个女人不过是想给阿佑找点儿事做,让他不要总是出来找她麻烦罢了。
因为平日里阿佑总缠着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做的。
……………………
半个月的休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休沐结束,魏祁终于有正当的理由可以不用每晚都回宫,便搬到了西山大营里去住,隔三差五的才回来一趟。
魏佑没能在半个月内靠自己的本事解开九连环,十分沮丧,拿着九连环去找楚瑶的时候,整个人都蔫哒哒的。
楚瑶却没有直接算他输,而是夸奖他言而有信,没有背着她偷偷去问别人。
不然她又没派人整日盯着他,他就算去问了别人解法,她也不知道。
所以答应他他可以回去慢慢的继续解这个九连环,什么时候解开了,什么时候再来找她,她还是可以将自己的弹弓送给他。
于是魏佑又欢欢喜喜的走了,这一走又老实了一个月。
魏祁回来时一边跟萧谨言喝酒一边说起这个,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想办法打发阿佑罢了,偏偏大家都以为他对阿佑多好,多宠着他似的。”
“能把四郎那小子收拾住也算本事吗,总比让他天天四处闯祸的好。”
萧谨言笑道:“不过说起来,我倒觉得有点儿奇怪,最近公主似乎经常出宫,我在街上碰见了她不止一次,她一个女孩子,这么喜欢四处闲逛吗?”
虽然时下民风开放,但一般女孩子们出门时也都是三五成群结伴而行。
公主初来乍到,在魏国没什么熟人,这个时候应该结交各府女眷,邀请女眷们入宫宴饮才是。
她却从未举办过任何一场聚会,而是热衷于出宫四处游览魏京景色。
魏祁嗤笑一声:“她不是在闲逛,是在观察魏京的地形。”
“观察魏京地形?”
“嗯。”
魏祁擦了擦刚刚抓过豆子的手,将手上的渣子擦掉。
萧谨言恍然大悟:“难不成跟你一样?”
魏祁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总会四处巡视,研究周围地形,然后回去与当地的舆图作对比,若有不同,便及时修改。
不管这个地方是大是小,有没有价值,总归他都要保证自己对自己所在之地有足够的了解。
若是遇到他不方便出门的时候,也会让擅长制作舆图的人亲自跑一趟。
免得回头什么时候不小心出了事,连逃跑都找不到路。
“这珍月公主的心思果然如你所说,十分缜密。”
萧谨言赞叹的点了点头,又对魏祁挤眉弄眼。
“不过……世子,你对珍月公主如此了解,是不是在大燕的时候就注意到人家,偷偷窥探过人家的行踪啊?”
他随口一句玩笑,却不知几乎正提到了当年的某些往事,戳中了魏祁心中某个地方,让他手指一僵,面色骤然沉了下去。
萧谨言心口突突跳了两下:我该不会是猜中了吧?
魏祁明知他只是随口一说,但语气中还是难免带了几分戾气。
“我窥探她?她有什么可窥探的?我还怀疑是她窥探了我,跟我学的呢!”
他这个观察地形绘制舆图的习惯并不是在大魏养成了,而是在大燕时就如此。
后来数次在这个过程中遇到楚瑶,久而久之便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在收集舆图。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这样是因为身在异国朝不保夕,而楚瑶备受燕帝宠爱,连当年的太子都对她礼让三分,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魏祁不喜欢她,也不在意她,想了想也就过去了,没当回事。
对于她如今嫁到大魏,依然保持这个习惯,他反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毕竟这里既不是楚国也不是大燕,于她而言只是个自己逼不得已嫁来的地方,一个危险而又没有安全感的地方。
无论是讨好父亲母亲,善待他的兄弟,都是珍月为了更好的活下去而做出的决定罢了。
祖母若不是一上来就惹了她不快,说不定她也会把她当做菩萨似的供起来。
魏祁没了吃饭喝酒的兴致,草草的跟萧谨言道了别就回宫去了。
萧谨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奇怪,奇怪。”
小厮一边给他披上斗篷一边问他:“郎君,什么奇怪啊?”
萧谨言眯着眼对他笑了笑:“想知道?”
小厮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