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点了点头:“如今群雄割据战乱四起,世子身为赵国的继承人,关心时事也是应该。”
“对对对, 我就是……”
“不过,”顾白直接打断,声音沉冷,“那些不该关心的,不该议论的,世子还是不要妄加非议的好。”
“下官喜不喜欢这些事倒是小事,君上若是不喜欢,便是大事了。”
这便是提醒他,刚刚他说的话他在外面都听见了。
赵嵘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半晌才整容道:“是,伯冉知错。”
伯冉是他的字,他在顾白面前以此自称,就是放低身段认真道歉了。
顾白点头,这才说起了正事,果然只是简单几句,说完便走了。
待他走后,赵嵘才将刚刚守在门外的人叫了近来,沉着脸问道:“顾先生什么时候来的?”
下人战战兢兢的作答:“回世子,顾先生来了好一会儿了。”
“那你不早点儿进来通禀!”
赵嵘气的抬手就把几案上的茶盅扔了过去,正砸在下人头上。
下人不敢躲也不敢擦,颤声道:“是顾先生见您这儿有客人,自己说在门外等一会儿无须通禀的,所以奴婢才……”
“滚!”
赵嵘懒得听他解释,怒吼一声把人赶走了。
还好看顾白的样子没有去告状的意思,不然他少不得又得挨父亲一顿训斥。
这顾白也是,当初明明是他把他引荐给父亲的,结果他现在却半点儿面子不给他留!
“呸!”
赵嵘低声啐了一口。
“若没有我,他就是一条被大燕和周国赶出来的丧家之犬!现在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世子息怒。”
一旁的婢女娇声劝道,把半个身子贴了过来。
“这读书人就是迂腐,您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
闻到女子身上的香粉味儿,听着那娇声软语不似男人般粗嘎的声音,赵嵘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将婢女一把揽进了自己怀里。
“没错,读书人就是迂腐,哪像你们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善解人意。”
说着低头便吻了下去,大手从女子衣襟探入,就在这殿中与其亲热起来。
殿中其他人见怪不怪,更有胆子大的亦凑了上去,三两人将赵嵘围在中间,一时这个骑在他身上,一时那个被他压在身下,将整个大殿都当做了床榻,四处滚来滚去。
…………………………
周魏两国交战数月,可谓势均力敌。
但因赵国与周国在对燕的战斗中携手并进,取得了不菲的优势,所以从大局上来说,还是周国略胜一筹。
楚国虽然也有心与魏国联手,但却不敢像赵国一般对魏国敞开国门。
于是先试探着向魏国提出,希望他们能开放边境。如果魏国答应了,他们再考虑要不要也适当的开放一些边境让魏军进入。
楚瑶知道后第一个不答应,当即让魏祁回绝了此事。
“不是我不向着自己的母国,而是我太了解他们了。”
她皱着眉头说道。
楚沅是个看似有主见,但实际上很容易被旁人左右的人。
而如今楚国朝中又多是些目光短浅见风使舵之辈,一旦楚国兵马进入魏国,楚国看到了甜头,再想让他们退出去就难了。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怕就怕到时候周国派人游说楚国共同伐魏,楚国那些眼皮子浅的人听了周国的话,不仅不撤出去,还反过来在背后捅魏国一刀,那魏国就等于同时面临周赵燕三国了!
这对魏国来说十分不利,对楚国亦没有好处。
以周王和周昊的性子,定会过河拆桥,魏国兵败之后,下一个就是楚国。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让楚国进入魏国边境,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虽然现在事情还没有发生,楚国说不定在战后也会老老实实地退出魏国。
但现在的魏国,赌不起!
魏祁对楚国亦是信不过,想到那些人当初连绵绵的嫁妆都能抢,还想派人杀了绵绵,他就对他们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楚王对亲生女儿尚能如此,对他们魏国又怎会言而有信坦诚相待?
故而他没有多做犹豫,直接按照楚瑶所说,写信回绝了楚国的要求。
楚国官员虽然心里已经猜到魏国不大可能答应,但真的得到答复的时候还是少不得聚在一起斥责了魏国一番。
无非是说魏国对他们不信任,远不如赵国对周国。
却忘了周赵两国之间,是赵国对周国敞开了边境,而不是周国对赵国。
赵国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本就国势衰微,只能依附于周。
而魏国与楚国之间,显然前者是不需要依附后者的,贸然答应了后者的要求,反而对自己没有好处。
楚瑶在书信送走之后一阵轻叹,越发觉得楚沅这些年如同井底之蛙,只知道坐井观天,以为楚国近年来国势日渐强盛,就真的可以与魏周两国比肩了。
却不知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魏国当初之所以答应与楚国结盟,不过是因为周赵两国已成联盟之势,他们不想让周国占尽先机罢了。
何况他们若不答应,楚国说不定就跑去与周国结盟了,届时魏国的处境就更为艰难。
魏祁揽着楚瑶的肩,劝慰她半晌,两人正低头说着话,青青却急急忙忙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公主!信!从赵国寄来的信!”
赵国?
魏祁蹙眉不解,楚瑶则愣了一下,旋即立刻将信拿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拆开。
“绵绵在赵国还安排有细作吗?”
魏祁问道。
“不是的。”
楚瑶摇头,但并没有解释是谁的信,说话时脸上还带着一丝焦急,仿佛担心写信的人出了什么事情。
信封被拆开,待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楚瑶松了口气,但面色却并没有好到哪儿去,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魏祁担忧地抚着她的肩膀。
楚瑶木然的摇了摇头,把手里的信递给了他:“我知道当初站在围墙外偷窥的人是谁了。”
魏祁一怔,刷的一下把信接了过去,一目十行的扫过,面色随着信的内容越发阴沉,手上亦是越来越用力,最后指尖儿没控制住力道,不小心将信纸捏破。
他索性直接三两下把信撕了,撕的粉碎后却仍担心被人拼出来看到,咬着牙吩咐青青将这些碎纸烧了。
青青虽然没有看到信的内容,但是光听楚瑶的话,也知道事关重大,忙应诺一声将那些碎纸收起来,一片没落的拿去烧掉了。
楚瑶看着面色铁青的魏祁,抬头说道:“我没有被他看见,那时我戒备心很重,感觉不对之后立刻沉到水里去了,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连肩膀都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
魏祁紧紧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的脖颈之间。
若是换了别人,楚瑶并不在意对方怎么想。
但这个人是魏祁,她不想他心里因为这件事有一点儿不痛快,所以还是继续解释道:“我沉到水里之后那只眼睛才贴到墙缝上的,他不可能……”
魏祁却直接吻住了她,堵住了她的嘴。
那封信上把赵嵘的原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按照信上所说,赵嵘肯定没有看到过绵绵的身子,因为绵绵身后有一块儿粉色的印记,十分显眼。
他若真的看到了,哪怕只是扫了一眼,也不可能注意不到。
所以,他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更何况,就算他真的看到了什么,那也是他的错!与绵绵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绵绵要这样小心翼翼的跟他解释这些?
要解释也应该是赵嵘那个畜生解释!
不,他根本没什么好解释的!
那个畜生……他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魏祁目眦尽裂,再次将楚瑶紧紧抱到了怀里,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狰狞的神情。
第102章 被骗
周魏两国战事胶着时, 一封请求尽快疏浚上游河道的邸报从周国边境某个不起眼的小县城递交了上去。
但因战事频发,周国无论是人力还是财力都大量用在了战争上, 所以没有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更没有人调拨相应的款银和工匠前往。
直至春日一眨眼就过去,众人发现今年春天似乎过得特别快的时候, 才陡然惊觉不是春天过得太快了, 而是夏天来得太早。
或者说……天气热的不同寻常。
眼看着想象中只是会迟来一些的春雨最终根本就没有来,夏日的骄阳却覆盖了周国边境大半国土的时候, 奏章这才像雪花般飞进了周京,摞在了周王的几案上。
“湖阳今春滴雨未下, 田中播下的粮种破土者仅十之一二。”
“槿南土地已有龟裂之势, 指腹捻之化沙而落, 半点儿水分也无。”
“连城各地亦受到旱情波及,预计今年产粮将不足往年二三,仅够当地百姓果腹, 恐无法上交税粮。”
“还有……还有这些!”
周王说着把眼前奏章哗啦一声扔到了众人面前,几十份奏章乱纷纷洒了一地。
“旱情如此之重, 波及地域如此之广!为何没有人早些上报?为何都等到事态严重的无法挽回,才写折子来报于本王,又是求粮食又是求银子的让本王派人去赈灾!”
“一个个的早干什么去了?我养着这么多官员, 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无所作为,有问题的时候再来哭着求本王解决的吗?那我又何必养着你们!”
君王一怒,百官战战,唯有一人理直气壮的挺直着脊背, 道:“君上,并非所有人都拖到事态严重才上报。”
“下官治下松阳县县令早已察觉今春雨水甚少,恐有旱情发生,故而上奏请求疏浚上游河道。”
“松阳县上游有一河名为凉水河,河水充沛四季涌涌,与松阳县内秋浦河原本相连。”
“但因数年前一次地动,连接两地的河道从中被截断,又未能及时疏浚修理,故而秋浦河日渐干涸,最终只余一条干枯的河道。”
“据下官所知,凉水河今年仍旧河水充沛,并未受到旱情影响,倘若这条河道能及时修缮疏通,松阳县及秋浦河上下各地或许都能免于受灾。”
“然,下官将他所言之事拟为奏本上呈之后,却至今没有得到回复,故而松阳县亦未能幸免。”
此人乃是甘州知府廖晖。
甘州此次亦是受灾严重,故而他此次也是奉命进京汇报旱情。
说实话,他当初也没想到今年的旱情会如此之重,进京前还颇为忐忑,不知面对周王时该如何解释。
好在他的师爷想起曾经似乎誊抄过某个县令递上来的邸报,其中提到了此事,便赶忙找了出来。
果不其然,这份邸报上提及近来少雨,恐会有旱情发生,建议他能够调派人手疏浚凉水河与秋浦河之间的河道。
但凉水河并不在廖晖治下,要修缮那里的河道他根本就做不了主。
何况当时大家都只是觉得今年春雨好像晚了些,没想到它压根儿就不会来,万一他言之凿凿的说今年会有旱情,结果过几天就下雨了呢?
所以廖晖随手把这份邸报就给了师爷,让他拟了一份奏章呈递上去便算完事了。
至于这河道修还是不修,什么时候修,派多少人花多少银子修,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周王一听,面色更加阴沉,拍着几案道:“奏章呢?甘州呈递的这份奏章呢?为什么本王没有看到!”
他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也没老到记不住事的地步。
与旱情有关的奏章这些日子已经全部整理出来呈到他面前了,他也都认认真真的全都看过一遍了,确定自己绝对没有看到过这样一份奏章。
而廖晖既然敢说出来,这件事就一定是真的,这份奏章一定早已经送过来了,只是他没看到。
负责整理奏章的官员打了个哆嗦,忙命人去查,结果发现因为当初他们看的不仔细,直接把这份奏章放到与工部相关的那一摞里面了。
如今战事四起,各地的奏章和邸报简直像雪片一样乱飞。
为了方便自己的工作,也为了能第一时间把最重要的消息递交到周王面前,他们把所有的奏章都按照轻重缓急分为几类。
与战事相关的自然排在首位,要立刻呈递给周王并得到他的批复,其余的他们则可以慢慢整理,确定整理好之后再呈递上去。
而周王每日光与战事相关的事情就要忙上整日,加上其他事宜,几乎没什么时间休息。
等到翌日新的紧要的奏章又不断呈递上去,那些所谓的不重要的奏章就会无限后延,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递到他的面前。
这份甘州递来的奏章就是如此,因为当时整理的人粗略的扫了一眼,以为只是疏浚一条不起眼的河道这样的小事,便被当做不重要的奏章垫在了最底下。
毕竟如今周国的银子用在战事上还嫌不够,又哪来的多余的银两去修缮一条可有可无的河道。
如若廖晖今日不提,只怕再过几个月也没有人想起此事,这份奏章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被周王看到。
周王大怒,当即下令斩杀了那个整理奏章的官员,又严惩了另外几个没有及时上报,有渎职之嫌的地方官。
那些官员心里直叫苦,心想这种天灾如何避免?就算是他们也如松阳县县令那般抱着宁可早早预防的心态上报了,他们上下游又没有随便疏通一下就可以引来水源的河道。
要知道新修一处河道可是极费人力物力的,而且开山凿石,往往要数年才能修好。
等到河道修好了,旱情也早就已经过去了!有什么用?
但现在周王在气头上,说这些只会让他觉得他们在推卸责任,所以这几人最终也只能把苦水咽回了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