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想起什么,自顾自地喃喃低语:“原来是他老人家的手笔,难怪……”
魏祁也恍惚明白了什么,道:“徐公这是在考咱们吧?倘若咱们将那灭蝗治蝗的法子藏了起来不告诉周国,他就不会这么果断地出手帮咱们了。”
有因才有果,他们不藏私,徐公安排的下一步才能继续走,否则根本无用。
楚瑶抿唇轻笑:“嗯,师父是想看看咱们在百姓疾苦和攻占城池中选择了哪个,看我们会不会让他失望。”
虽然他对他们都早有了解,但如今到底时隔多年,魏祁与楚瑶的位置又与往日大不相同,他无法完全确定他们在面对那致命的诱惑时,会不会忘了初衷,弃百姓于不顾。
尤其是魏祁,这个顶多算他半个徒弟,他并不是完全了解的人。
魏祁心中不由松了口气,为自己当初做出的决定感到庆幸。
而另一头,得知徐公出山的刘承握笔的手一顿,停下笔看向窗外。
“徐公,你终于出来了。”
第110章 篡位
自从周国大旱之后, 魏国便在对周的战事上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谓无往不利所向披靡。
楚国作为魏国的盟国, 也趁着周国疲于应付燕魏两国时趁虚而入, 借此机会占了不小的便宜。
再加上楚瑶让穆成从宁安寨调集了一万兵马助他们行事,楚国更是一帆风顺地夺下了周国几座城池。
楚瑶在楚国仍旧安插有不少眼线, 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她虽因距离问题不能第一时间知道, 但只要是大事必然瞒不过她。
这日,楚国那边又有一封信寄来, 她以为是像往常一般介绍一下楚国近来的战况,但是打开之后, 上面的内容却让她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楚滔逼宫, 君上已死。夫人暂时安全, 但被楚滔困于宫内不得出。现楚滔已持假造禅位诏书自立为王,吾等寡不敌众,恐强行闯宫反倒于夫人安危不利, 故不敢轻举妄动,还请公主示下。”
楚瑶心口一抽, 身子一晃几乎要歪倒过去。
魏祁忙一把将她扶住,担忧地问道:“绵绵,你怎么了?”
楚瑶没有说话, 只是转瞬间便红了眼眶,将自己手中的信递给了他。
魏祁匆匆扫过,亦是面色大变,扶着楚瑶的手却越发收紧。
“你别着急, 我现在就派人去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让人想办法把岳母救出来。”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楚瑶的手指紧紧抠在魏祁的手背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这封信是半个月前发出来的,就算我们现在派人过去,最快也要二十来天才能赶到,加起来就是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怎么来得及啊!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眼里涌了出来,她仿佛听到魏祁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但那声音忽远忽近,她怎么都听不清。
直到肩膀都被人捏痛了,她才终于稍稍回过了神,看到魏祁指着那封信焦急对她说着:“你看清楚啊!看清楚啊绵绵!”
“这上面写着夫人暂时安全,只是被楚滔困于宫内不得出!”
“楚滔伪造诏书自立为王,按理说岳母对他而言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但他杀了你父亲却没有杀岳母,说明他还有所图啊!”
“有所图就不会轻易对岳母动手,还来得及!来得及啊绵绵!”
来得及……
来得及……
楚瑶颤抖着将那封信又接过来看了一遍,见上面果然写着魏祁说的那几句话。
与此同时,另一封信又被人匆匆送了进来,亦是从楚国寄来的。
“给我!”
不待下人上前,楚瑶便站起来冲过去一把将信抓了过来,颤抖着拆开。
信是孟无霜写来的,内容与上一封无异,但最后多加了几句。
“未能及时保护好夫人,父亲与我均甚感惭愧。绵绵放心,我们一定想办法将夫人救出来,你在魏国不要着急,切记徐徐图之,莫要着了楚滔的道。”
他上次离开时已经称呼楚瑶为公主,这次信中又唤了她的乳名,可见是想安抚劝慰她,让她冷静下来,不要担忧之下失了理智。
然而楚瑶看过信之后的确是冷静了下来,但是一冷静脑子就转的飞快。
“父亲已死,母亲对楚滔而言应是无用,但他却留下了她……”
“留下她,就是还想用她来达到什么目的。”
“牵制孟氏一族,还有……我!”
对!还有她!不然孟表哥不会在心里说让她小心不要着了楚滔的道!
呼吸陡然一紧,楚瑶猛地转头看向青青:“收拾行装,即刻前往楚国!”
“公主!”
“绵绵!”
魏祁一把抓住楚瑶的肩,将她再次强行转向了自己。
“楚滔现在或许就等着你过去呢!你这样不管不顾的跑了去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那我能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楚瑶忽然间嘶喊出声,声音尖锐的几乎划破了嗓子,红着眼睛一把将他的手挥开。
“明知道他留着母亲是为了等我过去,我还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待在这里吗?”
“那是我母亲!是我母亲!!”
她从来没有大声跟魏祁说过话,即便是当初关系不好的时候,也只是不大理会他,从未扯着嗓子跟他争吵过。
魏祁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楚瑶,一时间愣住了,险些被她从身边跑了出去。
然而眼看着楚瑶要迈过门槛的时候,他还是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任凭他如何挣扎也不放手。
“你冷静一点儿!冷静一点儿啊绵绵!”
他大声说着,可楚瑶根本听不进去,疯狂的挣扎着,挥动的手臂不停砸在他的身上脸上。
青青在旁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间见到魏祁脸上出现几道血痕,吓得惊呼一声:“啊!血!”
这一声让魏祁与楚瑶同时停了下来,魏祁紧张的握住了楚瑶的手:“绵绵你没事吧?是不是指甲劈了?疼不疼?”
他看着她指尖儿的血迹,满脸担忧。
楚瑶却看着他脸上的血痕愣住了,旋即泪流满面,趴在他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疼啊,她一点儿也不疼啊,受伤的明明就不是她啊。
魏祁见过楚瑶哭,但从未见过她这般失声痛哭。
据说当初他受伤晕厥的时候,楚瑶以为他死了,也曾这样失声痛哭过,但当时魏祁神志不清,根本就不记得,醒来后甚至一度觉得大家是骗他的。
他印象里的楚瑶向来是隐忍克制的,就算是哭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的这么难看。
何况那时他们的关系还不似现在这般亲密,他不觉得她真的会为了他哭成那样。
但现在他却有些信了,最起码他知道,原来他的绵绵伤心难过的时候,也会哭的像个孩子。
什么克制隐忍,都是情绪还没达到崩溃的边缘。
他因为她的哭声而感到心口一阵抽痛,不由跟着红了眼眶,一边轻轻拍抚着她一边柔声开口。
“楚滔既然留着岳母,就证明岳母对他而言还有用处,那他一时半会儿就不会对岳母出手。”
“何况你之前还派了一万穆家军帮助楚国一起攻打周国,这一万兵马现在也还留在楚国境内,楚滔肯定也会担心他们因为你而与楚国反目,到时候闹起来就算不能将楚国如何,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何况一万人的兵力对于楚国而言不算是个小数,我想他也不愿意就这样轻易放手。相比互为仇敌,他肯定更希望宁安寨能继续襄助楚国,毕竟宁安寨的兵马可不止一万。”
“所以我觉得,与其说是牵制孟氏,他更想牵制并掌控的人其实是你。”
“可若真是如此,那就证明他确实是为了等你才留着岳母的。那么你就更不该这样急慌慌的跑去,不然岳母只会更加危险!”
扣留楚瑶肯定比扣留孟氏的用处更大,有了前者,他们又何须再继续留着后者。
楚瑶的身子因为哭泣而不断发抖,但哭声终于还是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小了下来。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阿祁……”
她像个无助的孩子,再也没有了平日的强势和镇定,只是靠在他怀里流泪低语,寻求着他的帮助。
魏祁将她从怀中扶了起来,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道:“你若信我,现在就先好好地洗把脸休息一下,我去安排人给你收拾行李以备不时之需,等确定楚国的形势之后再作安排,好吗?”
楚瑶点点头,在青青的搀扶下茫然无助的去净房洗漱了。
魏祁看着她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门前才转过身,再次将楚国送来的两封信看了一遍。
他敢肯定,楚滔此举一定是为了拿捏楚瑶。
孟氏一族在楚国虽也举足轻重,但还不到能凭一族之力与楚氏王族抗衡的地步。
而楚瑶不仅手握宁安寨兵马,更是他们魏国的世子夫人。
楚滔在赌,赌楚瑶不仅能影响宁安寨,更能影响他们魏国。
赌楚瑶并不像楚沅以为的那样与他们魏国面和心不和,而是颇受魏国看重,与他这个世子鹣鲽情深。
不巧的是,这一切真的被他赌中了,拿捏了楚瑶,就等于同时拿捏住了宁安寨和魏国。
而楚滔想要的,正是这样。
“该死!”
魏祁暗骂一声,紧紧握住了拳。
…………………………
早些时候,楚国。
柳氏在凤栖宫中拉着孟氏的手,满脸焦急地道:“夫人!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孟氏却没有动,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我不走,你自己走吧,记得将我交给你的东西带好。”
“夫人!”
柳氏急的直跺脚。
“您不走,我带着那些东西逃出去了又有何用!只要您在楚滔手里,公主行事势必有所顾忌,到时就算有再多兵马也没用啊!”
孟氏嗯了一声,喃喃低语:“你说的没错,我在这里,绵绵总是有所顾忌。”
“所以,夫人,我们快走吧!”
孟氏却仍旧摇头:“我的绵绵,注定与寻常女子不同,是要成大事的。”
“可如今这世道,对女子颇多苛责。魏楚相争,楚国必败,届时绵绵身为我楚国外嫁之女,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定会受人指摘。”
帮了魏国,世人会说她女生外向,不顾自己的母国。
帮了楚国,世人会说她不守妇德,出嫁了还只顾着娘家而不顾夫家。
哪边都不帮,这两种说法便都会冒出来,说什么的都有。
“可是她为什么要被人戳着脊梁骨叱骂呢?她明明那么乖,那么听话……”
柳氏红了眼睛:“夫人,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如此的,自己行着豺狼事,却满嘴仁义道德的要求别人。”
“这样的人……跟他们是讲不清道理的!”
“可是不该啊,”孟氏喃喃,“我的绵绵,不该受这样的苦啊。”
她说着缓缓站了起来,视线投向窗外。
“我这一生,没能为绵绵做过什么。当初拦不住她被送往大燕为质,后来拦不住她被嫁往魏国联姻。那如今……就让我尽一尽做母亲的责任,为她挡住这些流言蜚语吧。”
第111章 兵符
柳氏不明白孟氏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却看出了她眼中的坚决,知道自己怕是怎么劝, 她都不会走了, 索性也跟着留了下来。
“你这是何苦呢,”孟氏道, “你还年轻, 离开这里随便换个地方便能开始新的生活,何必跟我一起留下。”
柳氏摇头, 断然拒绝。
“当初若不是孟小将军救了我,我早该死了, 又何谈什么新的生活。”
“我虽只是个寻常女子, 没读过什么书, 却也知道做人要信守承诺。既然我答应了孟小将军进宫陪着您守着您,那您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您不走我也绝不走。”
孟氏看着她, 忽然轻笑出声。
“可笑楚沅一国之主,竟还不如你一个没读过书的女子。”
那个答应了她绝不纳妾的人, 那个答应了绵绵她的婚事让她自己做主的人,最终死在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手里。
而楚滔之所以会轻易得逞,是因为在与他喝酒的时候骗他说自己近来得了一颗两手合抱才能抱住的夜明珠。
楚沅十分好奇, 又拉不下面子让他直接把这颗夜明珠送给自己,便说回头去他府上看一看。
后来他按照约好的日子去了楚滔府上,为了能看清这颗珠子,在他的安排下走进了一间光线昏暗, 窗户全部被封死的房间。
房中的桌案上放着一个木盒,待房门被关上以后,木盒打开,楚沅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空盒子。
他回头问楚滔是怎么回事,还没等开口,自己的脑袋便掉了下来,啪嗒一声落进了盒子里。
楚滔得手之后,自己坐着楚沅的马车回了宫,楚沅身边早已有人被他买通,宫中也已经做好相应的安排,不过瞬间便掌握了整个楚宫,可见此前筹谋依旧。
孟氏并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形,但他知道楚沅是被楚滔骗了。
“这或许便是欺人者人恒欺之吧……”
她笑了笑,目光从凤栖宫的窗户望了出去,之后又转头看向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