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82年的狗粮——羽小树
时间:2017-10-07 22:32:30

  地方小,老师的教学水平,以及学生们的投入时间有限,曲昱田他们一个辅导班,只有三个进入复赛。
  现在,老师就是一对三,天天拎着曲昱田练题,看样子,是对曲昱田报以很大的期望。
  不过,等正式复赛的时候,曲昱田不知道怎么作妖,唰唰唰的写到最后一题,看着时间还早,不急着检查,瞄了一眼身边还在皱着眉头,苦恼思索的其他人,在草稿纸上画起了画。
  一本正经的,闲。
  曲昱田还在奇怪,自己今天做题速度是太快了吗?怎么离交卷子时间还有这么长的时间?
  反正平时练题的时候,曲昱田也是最先做完的,在考场上,曲昱田沉迷于画画不可自拔,扫了两眼自己的答案,确定没有写错题号,就跑神画画去了,表情还一本正经的,时不时露出锁眉思索状,不让监考老师发现。
  结果,还剩半个小时的时候,监考老师提醒大家,抓紧时间,正反两面都写上名字。
  等等,正反两面。
  正在专心涂颜色的曲昱田动作一僵,反面还有题?
  自己刚才中毒了吗?为什么没有翻过来卷子看一下?!
  内心的小人在捶地尖叫,曲昱田立刻赶过来卷子,开始赶题。
  天辣天辣,自己这个乌龙要是被老师知道了,非掐她的脸不可!
  不过,再怎么样,半个小时也不够曲昱田答完反面的,等她交了卷子,和另外两个学生去找老师回去的时候,曲昱田面上不显,实际上心虚极了。
  “怎么样,难度如何?”考试的地方在市里,老师请三个孩子吃饭,下午再回去,看到曲昱田他们不说话,有点忍不住想问一句。
  “难,尤其是后面两个要用函数,我没有画出来那个图。”一个同学有些懊恼,明显还在纠结,那个自己没有画出来的函数。
  “我知道你说的哪一题了,我没有用函数,画的图表列举,但是到后面,自己绕进去了,也没有解出来。”跟着叹口气,这位同学也很明显,有几道没做出来的题,耿耿于怀。
  曲昱田:“……”
  哦,她没有印象,那这道题应该是她来不及做的里面的。
  内心想捂脸,但害怕刺激到老师,曲昱田还是很冷静的跟着旁边两个同学,说这卷子有难度。
  怎么不难,她前面的题做的是挺顺的,但是,后面居然忘记了反面,一定是卷子难到有魔咒!
  对这个结果,老师倒是挺宽心的,他们小团场的孩子,只补习了两个月,就能有三个进复赛的,已经很不错了,带着曲昱田他们好好吃了一顿,就不再提这个事情,回学校了。
  结果,等了几个月,田田快过十一岁生日的时候,老师突然给曲鹤清打电话,“银牌!曲昱田获得了银牌!”
  本来以为全军覆没,老师也没有再关注比赛结果,没想到,自己一个在教育局的朋友打电话来,问曲昱田这个孩子是谁?怎么不来参加夏令营?
  和老师父母的欣喜不同,曲昱田心虚加倍,咳咳,看来自己写过的题里面,正确率很高,至于考试的过程,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了。
  但通过这次试水,老师们觉得曲昱田很有天赋,不仅把她塞到了数学希望杯里面,还拎去了英语奥林匹克竞赛里,然后,曲昱田炸了。
  为什么耽误她放假的时间?拒绝!
  曲昱田是一放学就归心似箭的典型代表,平时耽误下午最后一节课,也勉勉强强能答应,但是,现在有两门竞赛等着她,周六周天都要牺牲一半,这怎么可以?
  然后,逃课失败,被曲鹤清强行拎着去学校了。
  在学习方面,曲鹤清就变得特别难说话,他把曲昱田留在了辅导班里,还给了她一个威胁的眼神。
  大概就是,下次再逃课,就等着挨揍吧!
  结果,曲昱田玩了一个大的,直接带着辅导班里的一半人,逃课了。
  理由特别简单,都已经放寒假了,补二十天左右就差不多了,凭什么耽误她过年的时间。
  被老师打了一个电话,知道女儿搞事情的曲鹤清摁了摁突突跳的太阳穴,试图和曲昱田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结果,曲昱田态度特别硬,就是不愿意去补课,还反威胁爸爸,再拎着她去,她还带着同学逃课。
  正是一月底快过年的时候,曲昱田卧室的暖气很足,她穿着秋衣秋裤,嚣张的站在床上和爸爸顶。
  “我就不,凭什么初六开始补习,我要过年!”
  深吸一口气,曲鹤清试图最后一次讲道理,“田田,推己及人,你以为老师愿意给你们补课吗?三月份就要开始初试,时间太紧了,她们连学费都不收,就是想多给你们教点东西去考场,彼此体谅一下可以吗?”
  “不要!”
  曲昱田甩头,拒绝了爸爸的好言相劝。
  然后,被揍了。
  事情的最后,还是曲昱田抹着眼泪,老老实实的去参加辅导班,也不作妖撺掇同学反抗了。
  这次打的有点狠,曲昱田连着一个星期,都是趴着睡的,白天也根本坐不下去,怂包如她,寒假都快结束了,都没有在爸爸面前,大声嚷嚷过。
  “过来,我们说说话。”快到三月份了,曲鹤清要准备春耕的事情,曲昱田和曲世辰也要开学了,女儿六年级,儿子一年级,他把曲昱田这段时间的表现看在眼里,现在喊女儿过来,好好谈一谈。
  其实,曲田田现在过了十一岁生日,新的一年,就可以按照十二岁算了,正巧还是田新梅和曲昱田的本命年,两个人都换上了红袜子。
  所以,女儿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曲鹤清也不愿意再像小的时候那样,动手揍她了。
  “爸爸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揍你,田田,你也长大了,很多道理,我们沟通一下好不好?”曲鹤清拍了拍曲昱田的头顶,“我知道你不想去补课,只想在家里玩,但是,田田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今年九月份,你就要读初中了,新的环境和新的知识,你有把握,自己还是全班第一吗?”
  “对,你是聪明,但是,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田田,你太傲气了,吃不了苦,什么都白搭。”
  “爸爸妈妈总在你身后念叨你,你烦我们也烦,但是,把话听进去,我们才不会继续絮叨,田田,我们比谁都希望你好。”
  曲昱田低头认错,和爸爸说对不起。
  她就是玩心大,害怕被束缚限制,可是,爸爸妈妈为她好,她也是知道的。
  不过,世事难料,曲昱田也没有想到,爸爸说,这是最后一次揍她,一语成谶。
  村子里,不少人会赶在春耕开始之前结婚,三月份曲家收了不少喜帖,有好几个关系还不错,曲鹤清和几个哥们,要去帮新郎挡酒。
  曲昱田是不懂,为什么大家知道喝酒不好,但还是死命的给别人灌,爸爸醉醺醺的回来,一身酒味的躺在床上休息,她都觉得好气。
  曲鹤清也很无奈,人情往来,就是需要这样你来我往,他咬牙喝过这几场就行。
  结果,三月二十号的时候,曲鹤清清晨醒来酒没有完全醒,摔倒了。
  田新梅吓了一跳,把丈夫送去医院的时候,直接怒的把喜帖全撕了,要么只是送喜钱过去,要么她去帮曲鹤清喝。
  不仅是田新梅,曲昱田和曲世辰也被爸爸吓坏了,等曲鹤清醒来,家里三个都黑着脸不理他,曲鹤清忙保证,自己再也不喝酒了才算结束。
  缓了一下酒,以为只是摔了一下才晕过去的,曲鹤清也没有当真,就回家准备春耕了。
  可是,头痛并没有结束,曲鹤清算是耐痛度很高的人,被头痛折磨的,硬是起不来床。
  “没事没事,我可能就是累着了,缓一缓就行。”曲鹤清总是这么说,气的田新梅拿离婚吓他,才在三月二十四号的时候,把人送去县里的医院。
  结果,初步检查,是颅内有淤血,压迫了神经才会头痛。
  县里的医院,也不敢做这个手术,三月二十五号晚上,曲鹤清的小弟开车,把他带去省会医院接受治疗。
  家里有鹿,还有孩子要照顾,曲鹤清身边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就让田新梅留在家里,不要跟着去了,三月二十五号的白天,曲昱田被带着去县里的医院送爸爸。
  没怎么来过医院,曲昱田在病房转来转去,还跑去问爸爸,他什么时候回家,曲鹤清说,自己很快就回来了,她在家好好照顾妈妈和弟弟。
  “好的,你放心。”孩子都会潜意识的模仿大人,曲昱田给自己代入的角色,就是爸爸的替补队员。
  曲鹤清没有多说什么,吃午饭的时候,还把牛肉面里的肉片,塞到了曲昱田的嘴里。
  这么爱吃肉的小姑娘,还是回家再被田新梅拎着吃菜吧!
  心满意足的咽掉爸爸投喂的肉,曲昱田蹦蹦跳跳的,看着爸爸被扶着坐上车,挥着小爪子,“爸爸再见~快回来啊!”
  手术安排在二十八号,之前曲鹤清还和家里打过电话,让曲昱田记得按时去学校,不能迟到不能逃课,家里见不到爸爸,还怪不习惯的,曲昱田应下来之后,就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曲鹤清总是说,很快就回很快就回,但是,实际上,去省会医院检查的结果,超乎了他们的意料。
  淤血是摔出来的,但是,压迫神经却是因为,曲鹤清天生的颅内血管畸形。
  这是因为,曲奶奶在怀孕的时候,严重缺乏叶酸,造成曲鹤清的脑血管偏细畸形,所以摔着之后,淤血没有被正常吸收,反而造成了现在,不得不动手术的现状。
  同时,血管畸形让开颅手术的术后风险,成倍上涨。
  曲鹤清不想让妻子和孩子担心,没有让田新梅过来,手术通知书都是让他姐姐代签的,结果,二十九号手术结束,曲鹤清推去ICU等着恢复的时候,田新梅实在坐不住了,半夜爬起来把儿子塞到田田的被窝,“田田,妈妈去看看爸爸,早上的时候,三姑姑会来接你们去奶奶家,你照顾好自己和弟弟。”
  迷迷糊糊应下来,三月三十号早上,曲昱田醒过来,才反应过来,妈妈连夜坐火车去看爸爸了,自己要和弟弟被接到奶奶家住两天。
  把曲世辰套上衣服,两个孩子打个哈欠,迷糊了一会儿,就被过来的三姑姑接走了。
  在奶奶家,是没有人敢和曲昱田说,曲鹤清那里情况如何的,一是觉得孩子知道这些,也解决不了什么,还白担心,二是害怕曲昱田说漏嘴,吓到二老。
  所以,曲昱田并不知道,田新梅刚赶去医院,就被告知,曲鹤清的术后恢复,不好。
  她膝盖一软,差点没站起来,咬着牙换好无菌服,去病房陪昏迷状态的曲鹤清,在她拉住丈夫的手,轻声的喊,“鹤清,醒一醒啊,田田和龙龙还在家里等着你呢!”的时候,曲鹤清的生命状态开始回升。
  可惜,奇迹并没有眷顾曲家。
  拖到三十一号晚上,曲鹤清的各项生理指标又开始回降,人还是没有醒来。
  在四百多公里之外的曲昱田,只觉得半夜睡得不舒服,一向入睡之后,雷打不动的她,硬是在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心悸的厉害,迷迷糊糊爬起来,说要给爸爸妈妈打电话。
  “等天亮再打,他们现在还睡着呢。”旁边照顾两个孩子的姑姑被吵醒,打了个哈欠,让田田先回去睡。
  结果,曲昱田特别的倔,自己踩着拖鞋跑过去,用座机给爸爸妈妈的手机挨个打,却是占线无人接听。
  姑姑也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昨天不是还说,生理指标恢复吗?拿过电话,给陪着住院的大姐小弟打电话。
  二十分钟之后,电话接通了,是曲昱田的大姑姑沙哑到粗粝的声音,“鹤清,去了。”
  没有奇迹,只有现实,术后的并发症,曲鹤清没有挺过去,在四月一号的三四点,一切结束。
  怎么可能呢?是不是弄错了?所有人都有这个疑问,曲鹤清平时身体那么好,连感冒都没有得过几次,短短的一周不到,为什么就去了?
  在旁边等电话的曲昱田,眼巴巴的看着姑姑的表情,追着问,那边说什么了。
  然后,没有得到回复。
  曲鹤清的去世,让众人手足无措,兵荒马乱,曲昱田的姑姑、叔叔和伯伯,能来的全部都聚在曲奶奶家,一群人商量着措辞,等二老喝了点稀饭的时候,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除了摔碎了两个碗,曲爷爷和曲奶奶好像就没有什么反应,两个人静坐了近五分钟,曲爷爷开口,让曲奶奶把两个孩子照顾好,他去给鹤清选墓地。
  村里都是土葬,坟包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在无人的戈壁滩上,曲家二老对身后事看得淡,棺材和墓地都已经看好了,却没有想到,三儿子,走在了他们的前面。
  曲爷爷带着很多人出去,打棺材,通知身边的人,摆灵堂,都是需要立刻准备的,曲奶奶和不知情的曲世辰,坐在屋子里面,把门关住,好像这样,就能阻隔外面的一切。
  姑姑们开始准备裁剪麻衣,忙这个忙那个,只是把曲昱田带出来,叮嘱了一句,不能哭,一定不能哭,爷爷奶奶现在是在硬撑,要是她哭了,爷爷奶奶就熬不住了。
  躲在爷爷奶奶后面,听到姑姑说,爸爸去世之后,就不在状态的曲昱田,反应半拍的点了点头,神游一样的回去,去柜子里翻到一条毯子,然后,蹬掉鞋子,爬进了柜子里面,藏了起来。
  然后,裹紧自己闭上眼睛,反复催眠。
  一切都是假的,肯定是骗人的,等自己醒来就好了,爸爸妈妈就回来接自己了。
  只不过,眼睛好像坏了,为什么总在哭?
  曲家的这些亲戚,总觉得孩子小不懂事,也不需要安慰,曲昱田没有和曲世辰一起陪着奶奶在屋子里,也没有发现。
  几个大人在另一个屋子里裁剪麻衣,声音哽咽,吵得柜子里藏着的曲昱田根本催眠不了自己。
  然后,不知道谁的一句话,让曲昱田彻底清醒。
  “田新梅还年轻,才三十六岁,我们也不求她为鹤清守寡,钱她能带走,孩子和房子留下,我们兄弟姐妹这么几个,肯定能把田田和龙龙拉扯大的。”
  紧紧的咬住了手掌,曲昱田害怕自己喊出声,等外面没有动静了,才从柜子里爬出来。
  什么意思,妈妈要改嫁,不要她和弟弟吗?曲昱田脸上的泪还没有干,整个人呆呆的,对啊,爸爸走了,家里谁挣钱,妈妈身体不好,能养活两个孩子吗?
  曲昱田知道,村子里其他三四十岁丧夫的女人,都会把孩子扔给婆家,自己再改嫁的,妈妈也会像她们一样吗?
  甚至,曲昱田很清楚,如果自己和弟弟被姑姑叔叔他们换着养,两个人会被拆开的,自己已经快十二岁了,懂事独立,还是个女孩子,肯定会被好好养,但是弟弟呢?曲世辰身体不好,反应也慢半拍,也没有在曲奶奶家养大,和亲戚们并不亲,会被好好养吗?
  她见过,村子里有一对双生子,哥哥很健康,弟弟有小儿麻痹,当时,他们的妈妈改嫁离开的时候,想带走哥哥,但是,哥哥不愿意,硬是陪着弟弟留下来,现在兄弟两个,总是被他们的大伯母嫌弃,吃得多不挣钱,讨债鬼还不去打工,可是,他们也就十三四岁,连学都没有读完,怎么去打工?
  而且,弟弟是男孩子,还不到七岁,会不会被送人?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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