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话再也不提。
梁老夫人淡淡道：“吃罢。”
说着，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菜放自己碗里。
罗梅香站在梁老夫人身后，给梁老夫人布菜，秦疏影也站在梁老夫人身后，伺候梁老夫人用餐。
不过，她没有像早餐那样显得笨拙，而是很有眼色地给梁老夫人舀了一碗汤，又夹了一些软糯易克化的食物，放在梁老夫人的盘子里。
梁老夫人用餐的时候很优雅，从容不迫，一举一动都显示她良好的教养底蕴。
秦疏影在一旁琢磨着梁老夫人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她不过随便提了提，梁云山本来兴致盎然要谈论梁辙的苗头，立刻就歇了火。
在佩服梁老夫人拿捏梁云山心思十分精准的同时，秦疏影也很好奇，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缘故不成？
梁老夫人用得差不多了，就让罗梅香和秦疏影都坐下吃饭。
一顿饭安然吃完，梁云山叫梁辙几人，“你们都跟我到校武场消消食。”
梁昊雀跃着跟去，梁渊和梁杰对视一眼，梁渊无奈，梁杰可有可无。
男人们一走，秦疏影也跟着告辞。
罗梅香却不许她走，“老大媳妇，老夫人每天午后有午睡的习惯。年纪大了，有些小毛病，不易入睡。听说你在秦府，经常伺候秦老夫人入眠，不如也伺候老夫人试试。这传出去，外面的人不知道该多夸赞你，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秦疏影就含笑看着梁老夫人，并不开口。
罗梅香将一边装哑巴的蒙氏拖进来，“弟妹，你说是不是？”
蒙氏觑着神色淡然的梁老夫人，“大嫂说得是。老夫人，还是有些头疼吗？”
梁老夫人轻轻点头，不做声。
罗梅香见秦疏影站着不动，招手道：“老大媳妇，你还站着做什么，快来帮锦绣姑娘搭把手。”
如果不知道梁老夫人根本不是梁辙亲祖母，不知道梁老夫人是赵婉娘惨死的推手，不知道梁老夫人在梁珍被害的事情中扮演的角色，不知道梁老夫人甚至想要梁辙去死……秦疏影当然会试着一点一点融化梁老夫人的心。
她会认真扮演孙媳妇的角色，帮助梁辙孝敬梁老夫人，最终得到梁老夫人的真心。
一家人之间有点误会算不了什么，只要能够让一家和睦，哪怕这个过程再难、再苦，她也会去努力。
可是，明明知道梁老夫人一心要梁辙姐弟去死，她们已经是誓不两立的仇人，还要浪费自己的感情去讨好梁老夫人，有必要么？
或者说，能让梁老夫人回心转意么？
第304章 侍奉祖母
梁老夫人抬眸淡淡瞄了秦疏影一眼，秦疏影看到了一种深深的厌弃。
秦疏影真的很诧异。
梁老夫人就算恨不得梁辙去死，换做别人，起码也会装装慈善祖母的样子。可是，梁老夫人竟然连装都懒得装，她这是有多厌恶梁辙啊！
秦疏影露出一个笑容，看向梁琼，“夫人，有富清公主在，我不敢逾越了。”
这叫什么话？
见大家都看着她，秦疏影笑着解释，“陛下称赞富清公主知书达理，堪为典范。所以，不敢逾越了。”
梁琼最厌烦的就是被人叫做富清公主，每叫一次，就提醒着她将嫁给霍罗。
霍罗霍罗，不过一个偏远地方的小王子，到了京城也不过四品官而已，竟然让她下嫁给这样一个人！
她要做的是五皇子妃，将来要做皇后啊！
梁琼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就辗转难眠，最近瘦了很多。
可是，偏生她不能说，她不喜欢被人叫做富清公主。
她不能说，她不想嫁给霍罗。
她不能说，她想嫁给五皇子。
她不能说，她想当皇后。
……
秦疏影说，五皇子其实并不愿意娶自己。她不相信，她真的不相信。
京城的贵女中，除了公主，她梁琼比谁都尊贵。她出身高贵，容貌绝美，才华横溢，美名远扬，谁家的公子见了自己不心悦的？
五皇子向来对自己很好，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
不可能！
都是秦疏影在胡说八道，造谣生事。
大地动之后，五皇子主动请缨去了南边安抚灾区，直到现在还没回来。等到他回到京城，就是陛下为皇子们选妃的时候了。
那时候，她们就能见面，她一定要问问五皇子。也许，事情还会有转机。
……
梁琼那高贵矜持的笑容绷不住了，冷笑道：“你有什么不敢的，你在永嘉公主府都可以戏弄我，你有什么不敢的。”
秦疏影只是笑笑，不分辨，“富清公主向来孝顺老夫人，你若肯教教我，我先谢过。”
罗梅香笑道：“老大媳妇，你这样聪明伶俐，连长公主都对你赞赏有加，如何不会孝顺老夫人呢？你呀，就别谦虚了。琼儿她会的，你当然也会，哪里需要她教你。”
秦疏影情知这件事无法推脱，再说她也另有打算，就对着梁老夫人说道：“既然富清公主不愿教我，那我就献丑了。老夫人，孙媳愚钝，若是伺候不当，还请老夫人多教教孙媳。”
梁老夫人淡淡“唔”了一声。
罗梅香见事情如意，看了看脸上一直笑嘻嘻的蒙氏一眼，又看看三娘、四娘，说：“有老大媳妇在这里，我们好歹可以轻省轻省了。弟妹，你说是吗？”
蒙氏笑眯眯地，“大嫂说得是。”
罗梅香厌恶地看蒙氏一眼，她最瞧不上蒙氏这泥鳅劲，反正蒙氏只要牵扯到需要表达立场的时候，永远都是“大嫂说得是”。
从前是因为梁老夫人对蒙氏没什么好脸色，蒙氏这样以求少被梁老夫人注意和斥责。
现在是因为有秦疏影和自己作对，蒙氏反正谁也不得罪，更乐得看秦疏影和自己相斗。
也不瞧瞧她那小里小气的样子，连养的女儿也小里小气，三娘是个闷葫芦，四娘年纪小小的已经得了蒙氏真传。
罗梅香想了想，就看了三娘一眼。
三娘觉察到了罗梅香的视线，默默望了回来，神情坦然。
罗梅香只觉得越发厌恶，起身来，说：“琼儿，我们都回去吧，别扰了你祖母休息。老夫人，有老大媳妇伺候你，我们就偷个懒了。”
梁老夫人淡淡道：“去吧。”
说罢，她站起身来，抬脚往外走去。
梁老夫人的大丫鬟木槿跟了上去，大丫鬟锦绣则对秦疏影说道：“大奶奶，老夫人要消消食，奴婢先领你进去准备准备。”
秦疏影点着头，折身跟了进去。
一直站在一边的绿叶见状也跟了进去。
刚走了几步，一个身着水红色比夹的女子就拦住了她，“绿叶姑娘，这后面不得老夫人的允许，你不能进去。”
绿叶知道，水红色比夹是平西侯府大丫鬟才能穿的衣服，看样子这个女子是梁老夫人四个大丫鬟中的一个了。
秦疏影回头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绿叶就留在了外面。
秦疏影和锦绣在屋内整理了一会，梁老夫人就回来了。
“老夫人。”秦疏影含笑而迎。
梁老夫人扫了她一眼，“进去吧。”
秦疏影跟着走进去，梁老夫人半躺在了一个贵妃椅里。
锦绣轻轻给梁老夫人搭上了薄被。
秦疏影蹲在地上，接过锦绣递过来的美人锤，轻轻给梁老夫人锤了起来。
“老夫人，孙媳有个法子可以助眠，孙媳试试，您看可以吗？”
梁老夫人鼻孔里“嗯”了一声。
“孙媳的法子就是和您说话。您若听着有意思就听听，若是倦了就不用理会。”
梁老夫人还是淡淡“嗯”了一声。
秦疏影坐在锦绣端来的小凳子里，语气轻柔：“老夫人，孙媳的祖母时常说，满京城的太太们都羡慕您的好福气，父亲这样孝顺，无论在哪里，都牵挂着您。她们都说，您教子有方，她们一个个都学不来。”
梁老夫人眯着眼睛，神态看起来很安详。
“孙媳听说，六年前，当时边城大战，父亲身处危境，却还是先给您写了一封家书，为您安排好了一切事情。老夫人，这件事情呀，被京城所有的夫人们都拿来教导儿子。她们说，您教子有方，父亲孝敬有心。孙媳从前就知道孟母三迁的故事，她们都拿这个来比拟您教导父亲，孙媳觉得再合适不过了。许多高门大户的母亲，爱护儿子，将儿子拘在跟前，嘘寒问暖，事必躬亲。老夫人您却不一样，您知道溺爱儿子就是害了他的道理，虽然心疼父亲年纪幼小，却忍着钻心之痛，由着父亲三四岁的年纪就跟着祖父在校武场练武。”
秦疏影感觉到，梁老夫人的腿部有些僵硬。
秦疏影声音轻柔，恍若天边的云彩。
梁老夫人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人的模糊影子来。
第305章 他不开心
“老夫人，多亏了您的高瞻远瞩，父亲才能成为一代名将，才有我们平西侯府诺大的家业，以及不尽的恩宠……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老夫人栽了树，我们才好在树下乘凉。老夫人，满京城的夫人们都羡慕您，这哪里是她们羡慕得来的？她们没有您的高瞻远瞩，很多人只会溺爱孩子，将孩子养得文不能诵，武不能提，怎么能担当重任？怎么能守住家业？怎么能建功立业？”
停歇了片刻，秦疏影继续拍马屁，反正就是个说梁老夫人多么厉害，才将梁云山打造成今天的栋梁之才，京城有多少老太太们羡慕梁老夫人福气好……
梁老夫人脑海中那个人的影子越发明显。
蓦然，梁老夫人开口道：“好了，你去吧。”
秦疏影微微愣了一下，“是，孙媳告退。”
秦疏影退了出去，梁老夫人眼睛睁开，神色阴沉，目光凶恶。
锦绣刚要看过来，梁老夫人立刻闭上双眼。
秦疏影回到松涛居，余人都遣退后，只有紫藤在跟前。
梁老夫人并非梁云山亲生母亲这件事，秦疏影只说给了紫藤听。绿叶、红绢和福妈妈并不知晓，但她们知道，梁老夫人很厌恶梁辙，当然不会喜欢秦疏影。
紫藤一脸期待地看着秦疏影，秦疏影一笑，“她果然有秘密。”
梁辙回来后，知道罗梅香要秦疏影伺候梁老夫人，梁辙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疏影，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罗梅香这么热情，我当然不会让她的热情落空。”
秦疏影不知道梁辙要拿什么法子回报罗梅香，不过，总归不会让罗梅香好过是了。
次日，是秦疏影回门的日子。
秦疏影早早就起了床，梁辙已经在罗汉床上起来。
看到他的俊脸，秦疏影有点儿脸红，忙去洗漱了。
她前世就自己动手惯了的，在宜兰园的时候也自己动手洗漱，松涛居并无她人，秦疏影还是沿袭了这个习惯。
等到一切就绪，梁辙已经坐在前堂，喝着热茶，看样子在等她一起去宁园请安。
秦疏影依旧坐了青衣小轿，还是绿叶随行。
她既然带了绿叶到平西侯府，她就会给绿叶那份尊严。罗梅香指手画脚，她置之不理，倒要看看罗梅香如何。
宁园。
蒙氏带着儿子和两个女儿在，罗梅香和梁琼不在，梁杰兄弟坐在一边喝茶。
秦疏影和梁辙请了安，梁老夫人依旧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蒙氏正在和梁老夫人聊着花圃里的花儿，蒙氏兴致勃勃，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
平西侯府虽然是罗梅香掌家，但蒙氏也帮着管了一点事情，花圃就是其中一项。
三娘、四娘一个低着头，一个双眼滴溜溜乱转，看到秦疏影进来，倒是像昨儿那样，齐齐叫道：“大嫂。”
秦疏影和和气气地打了招呼，就在一边坐下。
说起来，她是嫡长媳，这个家就应该是她来当，她完全有资格坐下。
梁老夫人觑了她一眼，昨儿倒是没有这么不客气，还站了老半天，今天竟然还会自己寻个地方坐了。
“去问问，梅香怎么还没有来？”
梁老夫人听蒙氏说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停下的迹象，就催木槿。
木槿答应着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梁琼神色不虞走进来，请了安，她说：“老祖宗，父亲和母亲说是今早不能陪老祖宗用膳了。”
梁老夫人又看见木槿神色怪异地走在后面，心中有数，说：“那就不等他们了，我们先吃吧。”
秦疏影很自觉地站在梁老夫人身后，伺候梁老夫人用餐。
木槿自始至终没有机会单独给梁老夫人汇报情况，梁老夫人不动声色地吃完饭，将筷子搁下，吩咐秦疏影不必伺候，秦疏影才开始用餐。
整个过程中，梁辙的脸色阴沉，秦疏影连连给他使眼色，他依旧臭着一张脸。
好不容易吃完饭，大家告辞而去，秦疏影没有坐青衣小轿，和梁辙步行回松涛居。
梁辙这才冷冷一笑，“疏影，这每日请安的规矩，要废了才行。”
秦疏影不赞同，“子由，你无需为我抱屈。在外人看来，能够伺候老夫人用膳，这是孝心，也是得到老夫人看重才有的，我总归要外出应酬，给外人留个好印象这是必须的。昨儿的事情，你不是也知道了吗？我若是不和老夫人相处，很多事情也就觉察不来。”
“疏影，到底委屈你了。”
当初说得好好的，自己就是来帮他的，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秦疏影嫣然一笑，“子由，你做了什么，她今早连请安也不来了？”
梁辙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也没什么，就是将父亲的一个妾室接进府里来了而已。”
秦疏影想了想，“这个妾室，难道是父亲在边城带回来的？还有孩子？”
梁辙哈哈一笑，“知我者，疏影也！”
秦疏影玩笑道：“子由如今手里有人，可以随时掌握父亲的很多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