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云山气急败坏,“满口胡言乱语,不修妇德,不敬尊长,梁家容你不下!”
茗茶满头冷汗,已经很有眼色地将带来的人带了出去。
妈呀,这都说的是什么话呀,这一旦传出去还了得!
大爷和大奶奶真是混不吝,一个比一个浑!
秦疏影果然更混,冷笑道:“我是陛下下旨赐婚,梁家却容我不下,侯爷眼里可有陛下?侯爷此时眼里只有五皇子罢!”
如论口才,梁云山根本不是秦疏影的对手。
况且,她原本就准备要和梁辙和离的,所以打心眼里就没将梁云山当做公爹看待,也就谈不上敬畏,所以对梁云山说起话来哪里有什么顾忌。
之前忍耐,那是因为想为梁辙争取一条比较平稳的夺嫡之路。现在梁杰、梁渊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梁云山还是这样夹杂不请,秦疏影不介意好好点化他。
“你,你……”
梁云山气得恨不得也抡秦疏影一巴掌。
但他理智尚存,知道他打梁辙可以,却打不得秦疏影。
秦疏影迎上梁云山那几乎要杀人的眼光,飞快地说:“子由为了梁家受了那么多伤,性命几乎不保,侯爷却因为某个女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就要置子由于死地!真是让人寒心!侯爷在气冲冲到松涛居之前,必定有人在侯爷面前再三提到赵婉娘三个字,提一次侯爷就怒气加重一分!提一次侯爷就恨不得掐死子由!赵婉娘,赵婉娘,赵婉娘!赵婉娘究竟犯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刑部杀人,还要给犯人一个自辩的机会,你们谁给过她自辩的机会没有?给过没有?动辄拿赵婉娘三个字来激怒侯爷,其心可诛!侯爷动辄成为这三个字的提线木偶,愚蠢可笑!”
“你……”
梁云山目呲欲裂!
他因为愤怒,身子都抖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
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
赵婉娘就是他血淋淋的过去,谁敢提?
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去想,秦疏影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自己是公爹,儿媳提起这样的事情到底妥当不妥当,而是愤然反驳:“你知道什么!赵婉娘那个贱人,梁王写给她的情诗就是从她手中落下的……”
秦疏影张嘴就截断他的话,声音比他更大,“那就能说明是写给她的吗?上面写了赵婉娘三个字吗?赵婉娘亲口承认那是她写的吗?梁王说了是写给赵婉娘的吗?”
梁云山微微一愣,帕子上的确没有写,赵婉娘和梁王的确都没有说,可是——“是我亲眼看到,她和梁王在一起!”
“侯爷在边城亲眼看到多少事情是真的?押送的粮草三千石,是不是真的?有没有砂石?斩敌三万,是不是真的,全都斩了吗?一目障叶,管中窥豹,侯爷战场上如何精明,为何到了内宅,就成为女人的提线木偶!”
梁云山急红了眼睛:“放肆!你和谁说话呢?!”
秦疏影冷笑连连,“当场那么多人,为什么那封信不能是梁王写给别人的?不会是写给丫鬟的?不会是写给老夫人的?偏偏就是写给母亲的?只怕是,早就有人在侯爷面前告状了!那时候,侯爷早就和罗梅香暗度陈仓,母亲发现了此事,嗤笑了侯爷。侯爷恼羞成怒,这才想方设法要找母亲的过失,好教母亲失去颜面,然后侯爷就可以顺理成章将罗梅香纳妾!”
第352章 坐山观斗
“谁知道,母亲性情刚烈,毫不退步。侯爷失了颜面,天天想要找回场子,于是越闹越僵,最终误会重重,闹得不可开交。可,越是这样,母亲越是一步也不让,侯爷这才将别人的诬陷当了真,最终亲手断送了母亲的性命。”
梁云山几乎呆了,秦疏影怎么能在瞬间将这么多的话说得这么清楚,这究竟是怎样一张嘴巴?
他想要截断都无从截断,因为就在他张嘴要反驳“写给老夫人”的一刹那,秦疏影已经吐出下一个让他惊惶的事情。
那些事情,竟然基本上都是真的。
梁辙也呆了。
秦疏影虽然提过此事,不过并没有证据,只是秦疏影的猜测而已。
疏影不是那样没有成算的人,她今儿既然这样说,必定有深意。
梁辙立刻去观察梁云山的举动。
梁云山吃惊中带着几分慌张的神色落在他眼里,梁辙心如雪照。
梁辙怒极,声音倒是显得平静无波起来,“平西候,果然是你早就和罗梅香勾勾搭搭,这才想方设法害死了母亲!”
梁云山被秦疏影的一番推理弄得如遭惊雷,反驳道:“男人三妻四妾,何等正常!我不过要纳梅香为妾,她竟然不允?她善妒,善妒!我没有休了她,已经很对得住她了,她怎么还有脸面对母亲说出那样的话?”
秦疏影哂笑:“连我一个小小女子都知道,听话要听全,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更不能偏听偏信,侯爷就连我都不如?侯爷,你不用否认,就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污蔑母亲,母亲不屑再与你分辨,所以,她才要和离!侯爷,请你想想,当年到底是不是这样,母亲曾经多次要与你说清事实,最后都被别人一面之词激怒了你,最终母亲什么话都没说出口,而你却已经认定母亲不孝?!”
梁云山有些恍惚。
秦疏影的话翻起了他这么多年一直不愿意去翻的往事。
的确,当年的确……好像是这样的。
“放肆!将这个恶妇拿下!”
门口传来阴沉的声音,众人看去,赫然是梁老夫人亲自来了,站在门口,衣着华丽,怒容赫然。
梁琼跟在她身后。
紫藤、红绢、绿叶等人皆被梁老夫人带来的人拿住,嘴巴里塞着布条,怪不得梁老夫人她们来了竟然没人报信。
梁辙望着跃跃欲试的婆子们,冷冷道:“我看谁敢敢上来,我就削掉她的双手!”
婆子们顿时吓得后退了几步,大爷的手段他们都是清楚的,大爷从来不怕杀人。
梁老夫人冷冷一笑,也不与梁辙争长短,目光锋利,哪里有平日里半分冷淡的模样。
“侯爷,让你绑了这个孽子去祠堂,你去了这么久,事情没办成,竟然还被两个黄口小儿牵着鼻子走,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堂堂征西大将军府大将军,平西侯府侯爷,竟然连这点事情也办不成,说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梁云山被梁老夫人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方才因秦疏影说中他往事的那些愧疚弱了下去,虎目一瞪,斥道:“孽子,你要削掉谁的手呢?!”
梁辙还没吭声,秦疏影倒是冷笑道,“我带来的这些丫鬟,并非平西侯府的人,她们都是自由身,不知道犯了什么法,竟然被当做犯人拿了?!平西侯府天天说规矩,就是这样的规矩?真是让满京城的权贵笑死了!”
她一身凛然之气,虽然年岁尚幼,却无法让人忽视。
人是梁老夫人让拿的,要笑话当然就是笑话梁老夫人,梁琼立刻出声:“秦疏影,你说谁呢?懂不懂孝道!”
梁老夫人却回眸一扫梁琼,梁琼脖子一缩,祖母这是何意,为何不准自己帮腔?
梁老夫人看也不看秦疏影,仿佛她就是一片根本不需要正视的尘埃。
她只是望着梁云山,“侯爷,平西侯府是你当家,你看着办吧!”
梁辙眯了眯双眸,老虔婆,果然厉害!
看着梁云山亲手处置自己,老虔婆应当很开心吧。
梁辙扫了一眼现场众多的家仆,忽然一笑,那些丫鬟们顿时觉得眼前一灿,粲然生辉,不由得看得呆了。
梁云山被他这么一笑,也是一怔,“孽子,你笑什么?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不跟我去祠堂,我就让人绑了你去!”
梁辙笑嘻嘻道:“侯爷,别着急嘛,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呢。”
梁云山斥道:“少啰嗦!”
梁老夫人冷冷一笑,看起来丝毫不在意梁辙想说什么。
“当年,梁王写了一封信……”
梁辙说到这里,故意拉长了声音,眼睛却没放过梁老夫人的每一个动作。
梁老夫人眼角一跳,不过面上看不出任何异状。
梁辙嘻嘻一笑,拉了秦疏影的手,说:“算了不说了,我要和疏影进宫,疏影得换一下衣服。侯爷,麻烦你们让一下。”
梁老夫人仍旧不置一词,根本都懒得看梁辙一眼。
高人一等的态度,高高在上的态度。
仿佛梁辙和秦疏影就是她根本不屑一顾的尘埃。
梁云山斥道:“胡说八道,叫你领家法,你要进宫!你刚刚从宫中回来,现在进宫做什么?难不成是陛下离不开你,要召见你?还有她,她也要进宫?她进宫做什么?!难不成是皇后娘娘召见!”
“侯爷真是英明,一猜就中。我们要进宫,的确是陛下召见我,皇后娘娘召见疏影。”
梁云山根本不可能相信,“满口胡言,竖子尔敢!”
大婚之后那天皇后娘娘召见秦疏影,已经破天荒了,怎么可能再次召见秦疏影?
别说他不相信,放在京城,任何一个达官贵人都不会相信的。
梁辙这才收敛了笑容,“侯爷,你不相信?”
梁云山怒极而笑,“从我进到松涛居来,你们就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一个骗局接着一个骗局,我若相信你,就是被你当做傻子耍!”
梁辙叹息一声,“既然你不相信,那我就不说了。就好比,当年你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母亲。我是她生的,你当然不会相信我。你只会相信你愿意相信的,你只会珍爱你愿意珍爱的。母亲不是你愿意相信的,也不是你愿意珍爱的。”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颓然。
第353章 鞭笞子由
梁云山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一个女人爽朗的笑脸。
随后,他听到梁辙说:“今天,我受了你这一巴掌,我不怨恨谁,谁叫我是你生的。要我领家法,可以。领了之后,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我不是梁云山的儿子,梁云山也不是我的父亲!”
梁辙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着这天气不错之类的话。
梁辙最后的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梁云山,“来人,给我绑了!看看究竟是你嘴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子由!”秦疏影握紧了梁辙的手,面露焦虑之色。
梁辙淡淡笑着,“疏影,我若不是梁云山的儿子,你怕吗?”
秦疏影摇头,“子由,无论你是谁,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梁辙灿然一笑,“有你这句话,那就一切都好。”
他伸出手,由着家丁们将他绑住。
随后,梁云山打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就朝着祠堂而去。
梁辙走得不快,他要让秦疏影跟得上他的步伐。
平西侯府极大,等他们走到祠堂,已经过去了一炷香功夫。
祠堂有专管刑罚的家丁,梁大管事已经让人送信过去,一切已经安排就绪。
祠堂大门敞开,一条黑漆漆的春凳静静地站在院子中央。
旁边的案桌上,摆放着一条短鞭。
两个清瘦却十分矫健的家丁站在案桌边,神情肃穆,显得一丝不苟。
家丁们将梁辙押到春凳旁边,有人将梁辙脖子里的玉佩取了出来。
秦疏影一直一言不发,没有哭喊,也没有闹腾,显得十分安静。
梁琼狠狠瞥她一眼,真是会装!
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能装得这么镇定!
梁老夫人不言不语,倒是觉察出几分不对劲来。
不过,她盘算着,管他梁辙和秦疏影有什么打算,只要将梁辙打了五十下,他纵然死不了,却也必受重伤。
那时候,就算他们有百般手段,又待怎的?
梁辙站定了,望着梁云山,“侯爷,我和疏影要进宫,侯爷打了我之后,该如何向陛下交代,还请侯爷现在就想好对辞,这是我身为梁云山儿子最后的一次提醒。”
梁云山冷笑,只当他还在骗自己手下留情,高扬声音:“请家法!”
梁辙望着不远处的秦疏影,微微一笑。
随后,他坐在了春凳上,然后趴了下去。
执家法的家丁高高扬起短鞭,“啪”地一声甩在了梁辙的脊背上。
声音响亮极了!
秦疏影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似乎要将眼前的一切看得特别清楚,刻画在脑海中。
子由,有的苦,必须要受。
那么,就让苦楚来得更有意义吧。
执家法的家丁抽打了梁辙十几下,梁辙后部的衣裤已经被抽烂,露出雪白的里衣来,里衣赫然已经鲜血淋漓。
梁老夫人和梁琼都轻轻勾起了唇角。
梁云山则怒气腾腾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和焦躁。
他,他真的要将梁辙置于死地吗?
他怎么,怎么……
“侯爷,侯爷……”此时,茗茶火急火燎跑过来,“侯爷,赵公公来了!”
梁云山一愣,“谁?”
“赵公公!赵公公说,陛下召见大爷,大爷怎么迟迟不见人影!”
梁云山头上轰然一响,“赵公公?陛下要见,见……”
秦疏影凉凉道:“侯爷,子由不是说了吗,陛下召见他,皇后娘娘召见我。前后说了两次,这么快您就忘记了?侯爷无视陛下的旨意,将陛下的话当做儿戏,侯爷的规矩可真大!”
梁云山眼前直冒星星,踉跄了两步。
赵全生已经在百步之外,梁云山忙迎了上去,执家法的家丁还在打梁辙。
茗茶急得头上都要冒喷泉了,“都是死人吗?快,快住手!”
执家法的家丁这才住手。
赵全生目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哟,平西候这是不满陛下赐婚,就拿儿子出气,好让梁侍卫进不了宫,好叫咱家交不了差呢。”
梁云山冷汗哗哗,“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赵公公,请前厅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