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梅香的丫鬟到了外书房,当值的并不是茗茶,而是另外的小厮。
从小厮嘴里得知,梁云山并不在书房,丫鬟追问伯爷去了何处,小厮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丫鬟赶紧回去告诉了罗梅香,罗梅香已经做好了面对梁云山的准备,脸上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听说梁云山不在外书房,顿时一扫桌面上的茶杯:“滚!”
那丫鬟原先是想领功的,没想到功劳没有,却被骂了,哪里敢耽搁,忙不迭退了出去。
罗梅香咬牙切齿:“我这还没有死呢,就迫不及待去了狐媚子那里!来人,去宗菊阁叫伯爷过来,就说我要死了!”
宗菊阁就是那几个美人住的地方。
罗梅香身边的二等丫鬟忙跑去宗菊阁,却发现梁云山并不在宗菊阁,那丫鬟多了个心眼,就去了岳姨娘的院子碰碰运气。
果不其然,刚到了院子门口,就被人拦住了——岳姨娘前几天刚被解除禁足,也不知道使的什么手段,将院子里的人换了个遍,所以她才会被拦住。
二等丫鬟气急:“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夫人有要事请伯爷过去,耽误了事情你担当得起吗?!”
看门的婆子见二等丫鬟鬓发散乱,气喘吁吁,看来事情也果真有些严重了,并不敢耽误,只缠着不让进去,而是让别人进去给岳姨娘报信。
岳姨娘自从解除禁足之后,就没见过梁云山。
今天正在忧伤中,就被一块石子击中,随之掉落一个纸团,岳姨娘捡起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伯爷午时末回外书房。”
岳姨娘知道有人相助,虽然有顾虑,但要见到梁云山的念头压倒了一切,顾不得想那么多,略一打扮,就朝着外书房走去。
她畅通无阻到了外书房与内院相同的甬道上,远远等着,果然就在午时末看到了回来的梁云山。
梁云山脸色沉沉,看起来并不太开心的样子。
“伯爷!”
岳姨娘清脆的叫声让梁云山一顿,一个月没见到她,但见她清减了许多,眼神中依旧充满仰慕和崇拜,梁云山就没有拒绝岳姨娘的靠近。
加上岳姨娘体贴的几句话,梁云山不知不觉就朝着岳姨娘的院子而去。
去了之后,岳姨娘布置了一桌酒菜,亲自烫酒,服侍梁云山喝酒。
此时,天色阴冷,隐隐约约有小雪花飘散,寒风萧瑟,坐在红泥小酒炉跟前,喝着热酒,吃着咕嘟嘟的小火锅,梁云山多日沉郁的心情轻松了几分。
岳姨娘还弹得一手好琴,等酒菜热了,她就坐在那边弹琴。
梁云山坐着吃酒、赏琴,院子里倒也安宁一片。
第365章 火上浇油
梁云山喝了一会儿,困意上来,很想睡上一觉。
正在此时,门上报信的人进来,悄声在岳姨娘耳朵边说了几句,岳姨娘微微一愣,就有了主意,柔声对梁云山说:“伯爷,夫人身边的人过来说,夫人请你过去有要紧事情商量。”
梁云山喝得微醺,心里又存着事情,听岳姨娘这么一说,反问:“什么事?”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岳姨娘心中一喜,语气却十分恭敬温柔:“妾身不知。伯爷,夫人打理内宅向来井井有条,而且深明大义,她既然说有事情,必定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伯爷,妾身服侍你穿衣如何?”
梁云山轻轻“嗯”了一声,让岳姨娘给他穿衣服。
梁云山酒量向来极好,但方才喝得有点猛,起身的时候晃了一下,岳姨娘忙将他扶住,担忧地说:“伯爷,你才喝了酒,又吃了些热菜,外面却寒风吹得紧,要是着凉就不好了。妾身陪你一起去吧。”
梁云山眉头皱了皱。
岳姨娘又说:“妾身也有一个月没有给夫人请安了,顺便去给夫人请个安。”
梁云山不置可否,没说让她去,也没说不让她去。
于是,梁云山走在前面,岳姨娘走在后面,一前一后到了千禧园。
进了千禧园,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看着岳姨娘都很惊讶,但梁云山走在前面,就没人敢说什么。
苦菊四个大丫鬟都被打得起不了身,千禧园里兵荒马乱,所以罗梅香的门口也没人看着,并没人进去告诉罗梅香岳姨娘来了。
等到梁云山和岳姨娘走近了,听到罗梅香压抑的说话声,以及梁琼的怒骂声,“下贱的东西,一个个都该死!”
梁云山听清楚了声音,脚步微顿,眉头一皱——这是琼儿的声音?琼儿向来温柔典雅,大方得体,怎么会这样失态?说话怎么如此尖刻狠毒?
岳姨娘垂着眼眸,没人看得见她的表情。
然后是罗梅香的说话声,她的声音比较低,梁云山和岳姨娘都听不到,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梁琼的声音再次尖利起来:“母亲,你怕什么?父亲早就那些贱人迷了眼睛,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们了!”
梁琼的声音让梁云山怔了怔,眉头微凝。
一个丫鬟走了过来,刚要出声,岳姨娘目光一厉,朝着梁云山的背影抬了抬下巴,那个丫鬟就站在屋檐下,不敢吭气儿了。
罗梅香又低低说了一两句,梁琼没有再说话,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这时候,梁云山才抬起脚,走了进去。
罗梅香听见声音抬眸一看,先是要哭,随后,她就看到了岳姨娘,声音卡在了嗓子里出不来了——她罗梅香要是当着一个妾室的面哭,以后还怎么压着妾室?
岳姨娘福了福身子,“夫人。”
罗梅香轻轻点点头,抹了一下眼睛,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对梁云山说:“伯爷,我知道伯爷素日劳心,本不欲劳烦伯爷,但是这关系到阖府体面,伯爷若是不知道,也是我这个当家主母的失职,这才去请伯爷。”
梁云山“嗯”了一声,坐在了圈椅里,“到底是什么事情?”
罗梅香就为难地看了看岳姨娘。
岳姨娘知情识趣,说道:“伯爷,妾身给夫人也请了安,这就先下去了。”
梁云山不置可否,岳姨娘忙退了出去。
走出千禧园的大门,岳姨娘唇角勾起,轻轻笑了笑。
看来,经过了侯府降为伯府这件事,伯爷对夫人的态度像是有了很奇怪的变化啊。
这边厢,罗梅香终于没忍住眼泪,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却不大,显得娇柔可怜,“云山,松涛居的丫鬟婆子害了二房丫鬟的性命,我不过拿了凶手要问问,老大家的就带着几十个人闯了进来,将我的人全都打了。云山,这叫我今后怎么当家啊。”
梁琼看到梁云山进来后,就一直站在罗梅香身后沉默不语,同时也有些心急,父亲都来了,祖母怎么还没来?
她却不知道,梁老夫人当时在念经,千禧园的丫鬟进去告诉罗妈妈之后,罗妈妈忙去静室试图告诉梁老夫人。
梁老夫人明知道罗妈妈进来,却并不停下念经,罗妈妈纵然焦急也不敢打扰她。
等到梁老夫人终于念完,罗妈妈将事情告诉了她,梁老夫人却只是淡淡看了罗妈妈一眼,闭上眼睛,又念了起来。
罗妈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什么都不敢说,更不敢催。
所以,此时此刻,梁老夫人还在念经呢!
听了罗梅香的话,梁云山犹豫了一下,罗梅香就叫人:“去将苦菊和叶妈妈带进来。”
随后,几个丫鬟婆子就将苦菊和叶妈妈扶着进来了。
刚叫进来,罗梅香就有些后悔了。
苦菊和叶妈妈虽然被打得很厉害,但都是在身上,脸上和手上好好儿地分毫无损,梁云山如何看得出来?她们的身上如何,梁云山也不可以看呀。
果然,她们进来后,除了鬓发散乱一些,衣服脏一些,身子站不稳一些,其他的倒也看不出什么。
梁云山眉头皱了皱,“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梅香看叶妈妈一眼,叶妈妈眼泪纵横,却口齿清晰地将事情描述了一遍,末了说道:“伯爷,老奴受了无妄之灾并不要紧,但是大奶奶如此不顾夫人的面子,这叫夫人从今以后如何掌管后院?老奴再多嘴一句,松涛居的人将二房的人弄死,这传出去,外面的人只当我们伯府如今内斗得厉害,草菅人命,指不定还怎么传呢!”
梁云山脸上隐隐有了怒气。
罗梅香看在眼里,就是一喜,火上浇油道:“伯爷,我也是为着伯府的名誉着想。前儿才刚刚被大爷将家里的事情捅到陛下那里,若是这下又被外面的人乱说,指不定陛下怎么想我们家的事情呢!”
她以为这么一说,梁云山必定会更加生气,谁知道,梁云山却沉默了下去,怒气倒像是消散了几分,并且开口问叶妈妈:“依你说,那该如何?”
伯爷为何不生气呢?
以前若是这样,必定会生大奶奶和大爷的气才是啊!
第366章 态度变化
但叶妈妈极有眼色,看出了梁云山的态度变化,她不敢多说,只道:“伯爷,老奴眼界窄,如何知晓?只望伯爷能为夫人做主。”
梁云山又看向罗梅香,“夫人,你既然掌管内宅,这些事情由你做主便是了。”
罗梅香怔了怔。
这段时间,梁云山的态度有些变化。
首先,他再也没有责骂过梁辙。
再次,他在外院的时间明显增多了,很少到内宅来。梁渊、梁杰住在外院,梁云山时常去看望他们,罗梅香在那里也能见到梁云山,但每次都只是说说梁渊兄弟的事情,其余的事情梁云山不怎么提。
罗梅香只以为他是因为侯府降为伯府而难受,情绪低落,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是,梁珍回来之后,罗梅香敏感地发现,梁云山的情绪越发低落。特别那天在外书房,梁珍带着屈玲珑走后,梁云山简直说得上是失神,简直就叫做失魂落魄。
难道他想起了赵婉娘?
这如何使得?
罗梅香一如既往地体贴,说道:“云山,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既然出了人命,我也不能置之不理,一会儿就叫老大家的过来问个清楚,还望你在场也见证一下。”
这一次,梁云山点了点头,“好。”
罗梅香让人去松涛居请秦疏影过来,去的人很快回来,回话道:“大奶奶即刻过来。”
罗梅香脸上神色如常,心里却打了个突:秦疏影这么痛快就答应过来,刚才又何必抢了人就走?她是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不多时,秦疏影和梁珍携手而来,只带了几个丫鬟。
两人给梁云山和罗梅香见了礼,梁珍说:“父亲,夫人请疏影过来,我知道父亲在,顺道来给父亲请安。”
梁云山看了一眼那张酷似赵婉娘的脸,心头五味杂陈,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嗯,你们都坐下说话吧。”
秦疏影和梁珍坐了下去。
随后,秦疏影才发问:“夫人,叫我过来可有事情?”
罗梅香暗恨秦疏影的狡诈,这才一刻钟的功夫,她竟然跟个没事人一样,云淡风轻,仿佛刚才那个冷漠闯进千禧园,然后又大打出手的人根本不是眼前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女子。
梁琼没忍住,冷声说:“你方才带那么多人进来,将苦菊、艾叶她们打得起不了身,这才多久,你竟然还敢若无其事!你敢说这件事不是你做的?”
秦疏影惊诧地说道:“二妹妹,绿叶、知书和邵妈妈都是自由身,没有官府的批准,何人敢随便抓她们?千禧园的婆子却不懂规矩,将她们绑了起来,我将她们带回去,这都是为伯府着想,省得外面的人知道了,说伯府越发不懂规矩,随便就敢绑了良人,置国法于何地?”
梁琼被她那轻蔑的眼神一激,指着秦疏影的鼻子就骂:“她们杀了人,绑了她们究竟有何罪?你别以为你一口一个良人,一口一个平民,就试图让你的人逃脱!杀人偿命,就是到了官府,她们也该被抓!”
梁琼的失态落在梁云山眼中,他的眉头就是轻轻一皱。
秦疏影越发诧异,“二妹妹这话我就更加听不懂了,难道二妹妹亲眼看见她们杀人了?”
“我是没看见,但有人看见。人证物证俱在,休想就此逃脱!”
“二妹妹既然说得日此斩钉截铁,那就让人将人证物证都呈上来罢。”
梁琼冷笑:“来人,去传二房的彭婆子和巧儿!”
不多时,那个彭婆子和巧儿就过来了。她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并不敢看梁云山。但是,彭婆子却看了一眼秦疏影,目光中带着几分愤怒。
随之而来的还有蒙氏和三娘、四娘。
蒙氏进来后说道:“伯爷,彭婆子是三娘院子里的,巧儿是四娘院子里的,今儿派了她们出去有活儿。一个多时辰前,她们慌慌张张跑到我院子里,说亲眼看到松涛居的人将枣儿推进水池。我想着,兹事体大,也不敢擅作主张,就亲自告诉了夫人和大奶奶。”
意思是,后面的事情就问罗梅香和秦疏影去吧,和她蒙氏没什么关系。
枣儿就是那个淹死的丫鬟,她也是二房的人,只不过她是个粗使丫鬟。
说到这里,三娘瞧了瞧蒙氏,但蒙氏脸上露出一个不愿意的表情,三娘就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
罗梅香就问:“枣儿是你院子里的人?”
蒙氏说:“正是。”
“三人都是你院子里的,这话便由我来问,你看可行?”
蒙氏点头:“大嫂说得是。”
听到这句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的话,罗梅香就觉得腻味,也不再理会蒙氏,就问跪在地上的彭婆子和巧儿:“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将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
彭婆子说:“大,大老爷,大,大夫人!奴婢,奴婢和巧儿辰时准备去二门,经过半月湾,看到三个人将,将枣儿推到水里。”
罗梅香问:“那你们看得真切,就是绿叶几个?”
彭婆子和巧儿都慌忙点头,“奴婢,奴婢看得真切!”
她们说得斩钉截铁,秦疏影却毫无反应。
罗梅香又问:“你如何敢肯定她们就是松涛居的人?松涛居的人并不常在外面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