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影愣了一愣。
她虽然和永嘉公主交好,而且还知道永嘉公主的秘密,但自己这些隐秘的事情她却没想过要告诉永嘉公主。
皇家是非多,她能避开多少就避开多少。
“难道是她要你做的?”
秦疏影又是一愣,“殿下,你说的是谁?”
“难道不是?”
秦疏影摇头,“殿下,臣妇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永嘉公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方才笑了笑,“既然不是,你这是为的什么呢?陈家昨儿被掀了个底朝天,今早还没将财物清点清楚,听说再有三天三夜也登记造册不完。加上那个似是而非的龍字,陈家已经彻底完了。德妃已经在陛下书房外跪了整整一天,陛下并不见她,德妃今天早晨终于熬不住晕倒了。本宫倒是好奇,你是怎么将那些首饰送到陈家去的?”
秦疏影不语。
她是怎么将那些首饰送进陈家库房的?陈家那样的人家,荣华富贵了快一百年,膏粱锦绣,满地奢华,库房内外当然守护重重。
人们都将事情想得太复杂了,越是这样的人家,内部斗争越是厉害,特别是那些管事的、仆从们之间的斗争简直热火朝天。
收买一两个人,许以他们意想不到的好处,要将这些首饰送进去,再容易不过。
大厦将倾,蝼蚁先行。
内部已经蛀虫无数,陈国公再精明,也管不到方方面面,管不到任何一个角落。特别是,还有一个和德妃一样一直胸怀大志的国公夫人,后院那就更加凌乱了。
“殿下,陈家这是咎由自取。陈家显贵数十年,虽然有很多英才,却也不乏陈三爷这样的人。听说,陈家的这一代之中,虽然嫡系子弟很出色,不过也有不少不学无术,仗势欺人之辈。陈家积攒了这么多财富,据说很多都来路不正,今儿已经有人弹劾陈家卖*官*鬻*爵,欺压弱小,奢侈无度,强买强卖,种种罪证,不一而足。”
陈国公府查抄出来的东西令人叹为观止,一尊玉寿佛高三尺六寸、一尊玉观音高三尺八寸、一匹玉马长四尺三寸、高二尺八寸……更别说那桂圆大的东珠、珍珠手串,还有论斤称的大映红宝石、小映红宝石、映蓝宝石等等,简直晃花了人们的眼睛。
就好比从前的平西侯府,府邸之大,财物之多,令人叹为观止。梁辙如芒在背,才借着设计梁老夫人的机会搬出来。
即便如此,平西侯府也没有这么多财富。
自从决定了要和周励斗到底,秦疏影就一直筹划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报复。周励很精明,要拿到他的短处谈何容易。秦疏影琢磨了很长时间也没琢磨出什么道儿来。
有一次,秦疏影和紫藤外出,巧遇陈三爷当街与人说话,紫藤恨恨地掩面而泣。秦疏影就明白了一些什么,当时就恨得牙齿咯咯响。
周励和陈三爷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
陈家助纣为虐,这柄屠刀她会毫不留情落下去!
从那时候开始,秦疏影就有了一个计划。先让米罗派人逐渐收买陈国公内部的人,打听消息,收集有用的信息等等。
随后,她又亲手绘制了这个地图,再派人散落在一个惯偷路经之处。
后面的事情,水到渠成。
只是,这个赵御史却不是秦疏影指使的,而是周勤所为。
……
“陈家一倒,周励必定方寸大乱。哎,这孩子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不希望他走上不归路。”
秦疏影不语,这是皇家的事情,她没有立场置喙。
德隆帝要一心让太子上位,周励既然看清楚了还不甘心,一定要得到她手中的火器,这分明是要搞大事的节奏。
陈家出事,只怕周励还是会一条路走到黑。
那么,自己不妨再推他一把。
没关系,德隆帝虽然多疑,但的确是个心善的皇帝。康家出了那样的事情,康嫔放在冷宫养着,七王放出去,虽然权势不再,但比寻常百姓要好多了。
周励若是非要搞个大事,想来德隆帝也会饶他一命。
紫藤当年受了那样的侮辱,不照样活着吗?他周励一生荣华富贵享尽,这一辈子早就值当了。
而且,他两次派人夜袭梁家,这笔账,怎么也得和他好好算算。
想了想,秦疏影问:“殿下,你方才说的那意思是,皇后要子由对付周励?”
永嘉公主颔首,“本宫原是这样猜测,但看样子她并没有要你做什么。是本宫狭隘了,只道她如今终于肯露面,就是为了太子,想来任何手段也不吝。如今看来,只怕陛下早就想动陈家,只没有合适的机会。陈家那三尺六寸高的玉寿佛,陛下的书房就有一尊,也堪堪不过三尺高,竟然还比不上陈家。”
☆、第471章 郎心似铁
一个臣子,拥有的东西竟然比皇帝的还要好,皇帝当然不会不知道。既然知道了,心里就会有根刺。
“陈国公是个聪明人,早些年还算清醒。权力的诱惑实在太大,眼看着周励一天天变化,得到陛下的夸赞,陈国公非但糊涂,而且野心见长。依本宫看,太子为人仁厚,将来会是一个仁慈的君王,陈家和周励实在没必要这样铤而走险。”
秦疏影静静地听着。
太子为人如何,她只是从梁辙和永嘉公主这里得知,到底如何,她并不知晓。
不过,既然梁辙支持的人是太子,她不会反对就是。
太子妃也远远见过几次,话语不多,目前还无法确定她的为人。
秦疏影目前对皇后的印象不算差,永嘉公主也多次相助自己,秦疏影想了想说道:“殿下,皇后数次召见臣妇,都只是闲聊,从未说过与朝政有关的任何事情。既然这么多年都不干预朝政,想来皇后今后也不会吧。”
永嘉公主美目微微弯起,“今儿来了半天,总算见你说了一句爽快话,你这个人就是心思太重。”
秦疏影有些汗,由不得她心思不重。前世的悲惨经历,已经教她学了个乖。
永嘉公主说:“皇后自从一个月前见了内外命妇们一次,后来还召见过晋王妃,也召见过一些命妇说话,还召见过本宫。你可知道,她与本宫说什么来着?”
秦疏影摇头。
“她说,要本宫帮着点太子。这话儿说得直白,本宫当时都有些不敢置信。本宫只说,本宫只帮那个坐在皇位上的人,至于那个人是谁,本宫不管。”
在别人看来,永嘉公主是德隆帝的亲妹妹,对她而言,当然谁登基都是一样。
秦疏影问:“皇后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本宫说完就走了……哈哈哈哈哈……”
永嘉公主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秦疏影却听出来,永嘉公主的笑声中是一片凄惶,以及难言的伤心难过。
笑了一会儿,永嘉公主说:“秦疏影,你会不会觉得本宫就是一个笑话?本宫都四十多岁了,何须再去计较从前的事情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本宫就是想计较,本宫就是要计较……她从前不管本宫也就罢了,时至今日,又拿什么来让本宫帮着太子?她用尽心思和手段将陛下留在她身边,她荣华富贵一生,她有什么不知足的?她凭什么还要指手画脚,要本宫为她将来的荣华富贵去铺路?她……”
也是周边没有人,若是有人看着,必定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四十多岁的永嘉公主,对着十五岁的秦疏影说这番话。
若真是十五岁的秦疏影必定不懂永嘉公主这别扭的心思,但她并不是只有十五岁,加上前世的岁数,她快三十岁了。
而且,她还有过峰儿,她当过母亲。
秦疏影在永嘉公主情绪激动的当口,忽然插话:“殿下,殿下,您这么一说,她就全明白了呀!”
永嘉公主猝然住嘴,笑容凝固在脸上,直勾勾看着秦疏影。
随后,永嘉公主的嘴唇几乎是哆嗦的,“对,对……真是狡猾,狡猾……我,我当时怎么就中了她的计……”
皇后并不是什么文笑晴,而是先帝的妃子林媛。
先帝的妃子林媛生过一个公主,但那个公主据说在先帝驾崩当天病故了。
有谁能知道,公主并未驾崩,而是顶替德隆帝亲妹妹的名字活了下来,就是永嘉公主。也就是说,永嘉公主就是林媛的女儿,永嘉公主和太子一母同胞。
自从上次得到秦疏影的启发后,永嘉公主就暗地里寻找自己身世的真相,后来又看到皇后真容,她很快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
虽然没有证据,但女子的敏感和多方面的推测都告诉她,她就是皇后的亲生女儿。
至于皇后当年是怎么和德隆帝暗渡陈仓的,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她原本可以装作不知道,但她那样明明白白拒绝皇后,态度强硬,语气别扭……皇后那样聪明的人,自然就会看出来,永嘉公主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顿时,永嘉公主双腿发软,“你说,你说她会不会杀了本宫?会不会?她,她太厉害了……能在宫中屹立三十多年,她的心机深沉,她,她……”
三十多年圣宠不衰,还能保持秘密这么多年,皇后能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吗?
不可能。
秦疏影不太确定地说:“殿下,你先别着急。臣妇以为,皇后是挂念你的。皇后召见臣妇几次,目的都在于听到你的事情,她分明十分牵挂你呀。”
永嘉公主激动地大声说:“她牵挂我?她若牵挂我,为什么要让他将我嫁给一个要死的男人?为什么不许我再嫁?为什么?为什么?!”
秦疏影无话可说。
永嘉公主这辈子看起来荣华富贵一生,可她没有丈夫,没有孩子,就像个美人花瓶,奢靡无度,风流无度,几乎就是在虚度光阴。
这对女子而言,是十分残忍的事情。
秦疏影只得劝慰:“也许,也许皇后那时候自身难保……毕竟,殿下,这宫中美人无数,皇后能走到今天,这其中的艰辛凶险,殿下必定也能猜到一二。”
永嘉公主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然她也不会认为皇后并非良善之辈,要活下来且不容易,何况能保持盛宠多年呢?
但是,她心里的那道坎始终过不去。
她扶着椅子坐下,半晌,方才挥挥手,“你去看书吧,容本宫安静一会。”
……
从永嘉公主府出来后,秦疏影让车夫将马车绕道到陈国公府外的路上。帘子之后,远远看着陈国公府外来来往往的兵马和士兵。
随后,眸子不带任何情绪地转开。
陈家与她并没有任何直接的冲突,陈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也没有人直接得罪她秦疏影。但是,她就是如此心狠手辣,就是如此郎心似铁。
陈家的人,你们要怪,就怪你们的家主日渐糊涂,就怪陈三爷竟然欺负了紫藤,就怪你们是德妃的娘家人吧。
就怪五王爷竟然三番五次无视她秦疏影,竟然敢打她秦疏影的主意吧。
☆、第472章 周励之败
秦疏影的马车甫一离开,一条巷子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也随之离开了。
黑色马车不紧不慢跟着秦疏影的马车。
秦疏影途中下车两次,一次是在一家茶楼,一次是在一家胭脂水粉铺子。
最后,终于到了离梁家不远的路上,秦疏影的马车稳稳地走着。
突然,后面那辆黑色的马车却像是发了疯一般,疯狂冲向秦疏影的马车。
秦疏影的马车毫无防备,立刻被冲了个东倒西歪。车厢被狠狠甩了出去,半截车厢挂在车上,还在地上转了好几圈才停下。
车夫更是被直接从车辕上甩了出去,撞上了路边人家的院墙又掉在了地上,顿时地面血流如注。
黑色马车里的人知道闯了大祸,扔下马车逃之夭夭。
人们三三两两围了上来,指指点点。
“这不是平西伯府的马车吗?应当十分牢固啊,怎么也会散架?”
“车都这样了,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怎么样?怎么没听见吭声?”
“只怕也凶多吉少了……”
“哎哟,不得了,你们瞧那车夫头破血流,怕是没命了!”
“啊哟哟,真的,快报官!”
……
有热心人忙去梁家大门报信,梁家的人很快就过来了一个管事。这管事也很老成,有条不紊地指挥梁家下人救人。
围观的人们便知道,原来这车里的人竟然是梁家当家主母,梁夫人。梁夫人和她的贴身丫鬟人事不省,最终被梁家婆子们抬回了梁家。
热心的妇孺议论纷纷,“真是可怜见的,这要多长时间才能养好身子!”
“头上都见血了,也不知道还活着没。”
“那个丫鬟死死护着梁夫人,倒是个忠心的。”
……
傍晚时分,得到信儿的梁辙立刻从卫所急急忙忙往家里赶。
可是,就在路上,竟然遭到一伙强人的围攻。
梁辙只带了两个随从,寡不敌众,被那伙强人砍成了血人。
就在即将殒命之时,幸而有一队商人押货经过,这些商人乃好义之人,见对方以多欺少,竟然抱打不平,让他们的护卫一拥而上。强人寡不敌众,慌乱之下扔下梁辙逃跑了。
当晚,梁辙重伤昏迷不醒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梁辙夫妻此事疑点重重,梁辙从前还是德隆帝的亲卫,因此,德隆帝钦点吕青亲自查办。
吕青因为查办青鹰的事情有功,圣眷更浓。他与梁辙多次合作查办青鹰和西邦的事情,也有几分香火,查起案来自来十分细心。
不过五天,他将查到的事情摆上了德隆帝的案前。
吕青跪在地上,后背上已经湿透。
也不知道是六月底的天气太热,还是因为自己那折子中的消息太令人匪夷所思。
御书房的空气阴沉得犹若大地动后那般令人惊恐不安,吕青硬着头皮跪在地上,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德隆帝说:“宣赵全生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