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慧琴几乎要嘴皮咬破，但这里人来人往，不是发作的时候，只得恨恨指着一个二等丫鬟，说：“你，快回春园去拿！”
那二等丫鬟忿忿不平，又不得不去，秦疏影及时给她解围：“慧琴姐姐，我怕将东西丢了，锁在柜子里，只有慧琴姐姐才有钥匙。”
慧琴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可又没有办法，让那个二等丫鬟拿着钥匙去取东西，她还真是不放心。可眼前的时间……
秦疏影颇为担忧地说：“慧琴姐姐，我好久没见过老夫人了，不知道说什么。你快去快回，你陪着我一起见老夫人，我心里才安定。”
慧琴这才下了决心，飞奔而去。
果然，秦疏影让人将轿子停在原地。
等了好一阵，她忽然对之前那个二等丫鬟说：“若是误了时辰，老夫人会不会责罚你们几个？”
那二等丫鬟惊惧不安，抬轿子的婆子们也有些怕，秦疏影最后叹息道：“可不能让老夫人久等，不如我们先进去，不碍事的。”
其余人都想着自己不要受责罚，自然顾不得慧琴了，众人忙将轿子抬起，快快朝着萱堂而去，很快就到了院子门。
秦疏影从轿子上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那月白色的裙子外面披着薄薄的淡红色披肩，脸上也多了淡淡的红色胭脂，整个人显得俏生生的，虽然依旧衣着素淡，却不苍白，而是显得淡雅幽然，那种生机勃勃和喜气洋洋却掩饰不住。
特别是那梅花髻，样式老旧，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颗淡雅的珍珠，也因为七小姐仪态万方的姿容而显得典雅起来，并不是那么难看呢！
二等丫鬟愣愣地看着秦疏影姿态袅娜地走进了院子，这才发现，七小姐居然将手炉落在轿子里了。
秦疏影走进屋子，迅速环顾，果然，人都来齐了。
秦府一共三房。
长房秦永涛是嫡长子，秦永涛目前有一妻二妾，还有几个通房。秦瑶瑶的亲生姨娘就是秦永涛故去的周姨娘。李姨娘生有八小姐秦芳芳。还曾经有个柳姨娘生了庶出的四小姐，但那五小姐已经亡故，柳姨娘也就闭门自守，再也不出来。
二房秦永洛是庶子，秦永洛和邹氏育有三少爷秦凯福、四少爷秦凯禄和五小姐秦露露。秦永洛目前不在京都，而是在外地供职，留下妻子和女儿在京都侍奉老夫人。
三房秦永洲是嫡幼子，秦永洲和龙氏只生了秦疏影。
屋子里，徐氏带着秦芸芸、秦芳芳，邹氏带着秦露露，另还有几个年纪略小的孩子，加上丫鬟婆子和管事媳妇，满满一屋子人。现在客人还没来，在这里聚一回，然后就开始要去接待客人了。
按理说，路长轩和秦菲菲都应该来，但不巧的是，秦菲菲近日因为思念亡姐秦瑶瑶在庙中抄经而病倒了，路长轩新近丧妻也没有来，只是派人送了贵重的礼物。
秦芸芸忙上来牵着秦疏影的手，亲亲热热说：“七妹妹，都来齐了，就你最迟，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一进来就在老夫人跟前给她上眼药，这话也不出秦疏影的意料。
秦疏影径直走到老夫人榻前，双目盈泪却含笑，激动地跪倒：“老祖宗，疏影总算能够光明正大地来给您请安了！疏影盼这一天足足盼了三年！”
老夫人显然对她的这番举动有些意外，但秦疏影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既快又重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好在老夫人旁边的大丫鬟香芹反应快，立刻将秦疏影扶起来，而她额头上已经有了红红的印子，足见心意之诚。
徐氏对秦疏影的这番举动非常意外，尤其是看到她一身淡雅又喜气的装束时，更是皱了眉头，慧琴那个死丫头是怎么做事的？
第011章 嘴皮威风
不过，徐氏的反应也是极快，立刻上前来，握着她的手，说道：“你这丫头，今天是大好的日子，说这些干什么？”
秦疏影似笑非笑地看着徐氏：“大夫人，今天是老祖宗的好日子，我给老夫人请安，不是做孙女应该做的吗？这都是大夫人平时教导我的啊！”
这话儿没错，徐氏往日里也是这么“教导”的，只她总觉得秦疏影的目光和前几天看到的完全不同，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秦疏影不等徐氏再发话，又转向老夫人，言辞恳切，真情流露：“老祖宗，疏影这三年来日日夜夜盼望着能和老祖宗亲近，可是，府里的丫鬟婆子都说疏影是克星，会给老祖宗带来灾难。所以，疏影才安守在春园，一心一意洗去身上的晦气，也因此不敢和老夫人亲近。前儿疏影刚刚出了孝期，身子骨也大好了，再不用担心会给老夫人带来晦气，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了。老祖宗，从今往后，疏影每日里都要痴缠着老祖宗，还请老祖宗不要嫌弃不孝孙女！”
三天前，秦疏影出的孝期。当时，老夫人也安排人除孝了。
秦疏影是孙辈里最小的，还是最喜欢的第三子秦永洲的独苗苗，老夫人就算之前对秦疏影再多的不满，在她现在这番解释下，也不由得心软了七分。
看到孙女为了父亲守孝如此诚心，还为自己考虑，今天这番打扮素淡中带着喜气，言辞恳切亲热，只当她真的长大了，不由得颇为欣慰：“我的儿，到底长大了。来，坐到这里来。”
秦疏影坐在老夫人脚踏左边，握住老夫人的手，孺慕之情一览无余。而右边，则是秦芸芸。老夫人的脚踏左右，自然是最亲近的人坐的。
前世的秦瑶瑶就知道，老夫人最喜欢懂规矩、知礼的人。而徐氏当初正是利用这一招，让秦疏影在老夫人眼里留下了不懂规矩、不敬长辈的印象，使得老夫人和秦疏影离了心。如今，秦疏影也用这一招，重新去获得老夫人的疼爱和保护。
这番场景，这是徐氏万万不想见到的。徐氏眼珠子一转，立刻笑盈盈问道：“七丫头，你身子可好了些？”
秦疏影不慌不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姿态优雅从容，大家闺秀的风范一览无余：“多谢大夫人挂念，疏影身体如今好多了。”
老夫人看着秦疏影的做派，心中更感欣慰。大方自然、知书达理，眉目间的坚定和疏朗，大有秦永洲的风度。
徐氏见状，一面暗自惊诧，一面又说：“既然好了，那我也就放心了。你前儿身体不爽利，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被过了病气，刘大夫还说，怕是一时半刻好不了。老祖宗，你看看，七丫头今天面色红润，气色极好，必定是痊愈了。依我说，芸丫头你每夜里为你七妹妹抄佛经祈福，到底还是有用的。”
言外之意，谁都能听出来，真是任何时候都不忘往自己身上贴金。
秦疏影就向秦芸芸福了福身子：“六姐姐，多谢你一片爱护之心！大夫人说得对，疏影身体痊愈，全赖六姐姐抄经祈福。妹妹不得不腆着脸求六姐姐，姐姐若是无事，还请姐姐来日多为妹妹抄经。若是妹妹身体不舒服了，只要六姐姐抄经，定然痊愈。妹妹听说，六姐姐的贴身丫鬟生病了，也是因为六姐姐抄经祈福才好的。以后，六姐姐的丫鬟们有福气，妹妹也有福气了，咱们秦府上下的人都有福气了！”
秦芸芸心中就是不悦，难不成以后这阖府谁生病，她秦芸芸都要去抄经？
忍着不耐烦，她亲亲热热说：“妹妹这就见外了，都是姐妹，不过是熬熬夜，抄抄经书，哪里值得你这样的大礼？老祖宗，你看看，七妹妹真是和我见外。”
秦疏影轻轻一笑，说：“六姐姐隔三差五来看妹妹，妹妹早把姐姐当做亲姐姐了，怎么会和姐姐见外？可是，六姐姐这样爱护妹妹，妹妹若是不感谢，岂不是让别人说妹妹不识好歹吗？六姐姐，你可不希望别人说妹妹是这种人吧。”
秦芸芸就是一惊，忙说：“当然不是了。”
老夫人看到孙女们一片和睦，秦疏影又是这样懂礼，一点也不像之前徐氏说的那般孤僻执拗、任性骄纵，心底自然高兴极了。
秦疏影垂眸微笑，她自然是知道，老夫人绝对不会偏向某一个孙女的，所以，在老夫人面前，姐妹情深这样的戏码，必须要忍着恶心演下去。
任何时候，除非徐氏威胁到秦府的利益，否则，老夫人永远不可能站在秦疏影这一边。
所以，她所求的是老夫人的庇护，而不是老夫人的公正。
秦疏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秦芸芸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味道。往日里，秦疏影对她总是热情万分的，今天，她的话语虽然依旧处处捧着秦芸芸，可那目光却始终不对。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秦芸芸又看秦疏影一眼，这下，她可以确认，秦疏影的眼睛里真的没有什么温度，而是幽深幽深，让人一眼看不穿。
而她的行为举止，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个人，一举一动都弥漫着优雅贵气的味道。嫡女、优雅、良好的教养……这样的感觉很容易就产生了。
秦疏影自然知道秦芸芸在打量她，她不避不躲，坦然直视，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股优雅从容的味道。前世的她，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来培育自己，来让自己配得上路长轩。如今，做起这些来自然毫不费劲，自然怡然。
邹氏也跟着凑趣，邹氏说：“老夫人，六丫头和七丫头真是姐妹情深。”
老夫人乐呵呵笑道：“一家子人，自然要亲亲热热才好。”
邹氏压抑住心底的怪异，随声附和老夫人。也有种感觉，七丫头今天怎么换了个人似的？
秦露露向来以温婉大方示人，端坐着但笑不语。
秦芳芳是秦永涛最宠爱的姨娘李姨娘的女儿，长相明艳，性格活泼，经常在徐氏跟前尽孝，在外人看来，徐氏将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她往日里一直追随在秦芸芸身边，此时也说：“六姐姐，你对七姐姐这么好，妹妹可吃醋了呢！”
第012章 宾客将至
老夫人失笑：“你这猴儿，哪里有吃姐姐醋的？”
一时间，屋子里欢声笑语，但秦疏影知道，老夫人心里已经起了疑心，什么叫做“丫鬟婆子都说疏影是克星”？
这话是谁说的？又是怎么传到秦疏影耳中去的？小姐们清贵，这些奴才们不知道吗？竟然敢胡乱传话！下人们胡乱传话，往大了说，是可以杖毙的！那么，既然秦疏影都知道了，难道徐氏竟然不知道？
老夫人并不是个糊涂人，相反，她十分精明，否则，又怎么可能培养出如秦永洲那样出色的儿子？甚至连庶子都很出色？不少大户人家主母，对庶子都是抱着“捧杀”的态度养大的，可秦永洛如今是正六品官职。而秦永洛对老夫人，十分敬重。
徐氏虽然是嫡长子长媳，外面的名声很好，可老夫人和她相处这么多年，徐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夫人心中自有成算。
如今，秦疏影将疑心在老夫人心中种下，才方便接下来的行事。
不过，徐氏此时心里可着急了，这七丫头怎么这么蠢，居然将她私下里说的话也告诉老夫人？没错，当初，徐氏为了加重秦疏影的心理负担，的确是这么说的，说她克父克母，实为不详。本尊秦疏影被这句话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后香消玉殒。但自己叮嘱过多次，要她不要对别人说这话。
但是，此时不是解释的时候，而大家都在欢笑，再解释就显得有些刻意为之，老夫人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话说回来，徐氏如今也不那么敬畏老夫人，一则是老夫人年事已高，阖府的掌家大权早就在徐氏手中了，而且这两年来身体越发虚弱，能活多久且说不上。二则，自己的女儿莲嫔娘娘可是秦府如今最大的依仗，老夫人怎么说也要给自己几分颜面的。因此，把这件事也就撇到一边。
说了一会儿，老夫人身边的顾妈妈提醒道：“老夫人，辰时三刻到了。”
因设的是午宴，一般的客人都会在辰时末或者巳时初来，但作为主人，自然不能等到客人上门了才在宴客厅等待。老夫人是寿星，今天来的都是亲戚，当然不需要亲自迎客，这些事儿都由徐氏一手操办，便点点头，对徐氏说：“时辰不早了，先去吧。”
徐氏恭恭敬敬答应着，又对秦芸芸微微点头示意，便领着一众媳妇子去了。随后，邹氏也紧随而去，她们也承担了一些事情。
这下子，屋子里就剩下了老夫人和女孩子们，以及丫鬟和妈妈们。
“我的儿，让我好好看看。”老夫人拉着秦疏影的手，一边看，一边叹息。而秦疏影粉面含笑，紧紧握住老夫人的手。
秦芸芸刚才得到徐氏的暗示，此时抱住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老祖宗，您有了七妹妹就不要芸儿了，我这心里酸着呢！”
老夫人笑眯眯地说：“芸丫头你是姐姐，怎么和妹妹争呢？”
“不嘛不嘛，老祖宗，您疼爱七妹妹那是自然，可也不能忘了我。”
秦疏影但笑不语，秦芸芸在老夫人身边的时间长，她撒娇可以，但自己却不可以。
顾妈妈在一边暗暗观察秦疏影，不由得心惊。七小姐含笑不语，自有一股清贵从容的仪容，和从前见到的唯唯诺诺全然不同，到底是开了什么窍？
“老夫人，您瞧瞧，七小姐这眉眼，这神态，是不是和三老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顾妈妈带着几分试探，问老夫人。
顾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老夫人到底有多思念最宠爱的三儿子，顾妈妈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三年来，因为秦永洲，老夫人的身体差了许多，有时候，顾妈妈甚至觉得老夫人捱不过去了。
若是七小姐能重得老夫人的欢心，好好孝敬老夫人，说不准，老夫人的身体会好转。于私心来说，只有老夫人康健，她这个奴仆才能过得好。
如今老夫人还在呢，顾妈妈就已经感觉到行事没有以前那么方便，她还有孙子孙女呢。
说到底，是徐氏变了。
老夫人乐呵呵道：“七丫头打小就和永洲长得像。我这些孙子孙女啊，只有七丫头和他爹长相最相似，你看看凯乐，一点儿永涛的影子也没有，长得像老大媳妇。都说女儿长得像父亲，儿子像母亲，可莲嫔娘娘也好，菲菲也好，都不是太像永涛。”
老夫人这是心情极好了，看来，自己想的是对的，顾妈妈不由得就多看了秦疏影两眼。
老夫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秦疏影只是静静倾听，还主动给老夫人捶腿揉肩，哄得老夫人更加高兴。秦芸芸也在一边凑趣儿，祖孙三人看起来其乐融融。
不多时，就有女宾到了萱堂，热热闹闹的祝寿声此起彼伏。
秦疏影看到了刘夫人，从前她跟随秦永洲在任上，是见过的，虽然时隔多年，还是认了出来。刘夫人这次是正好在京城，往常都是在湖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