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影道：“五姐姐，姑娘家矜持一点总不会错。”
秦露露深以为然，才放下心来：“这我就放心了。”
董氏却没秦露露那么乐观，她总觉得秦疏影对刘俊卿态度太过客套和疏离，仿佛那是一个和她毫无关系的人。
秦疏影不再被秦露露关注，也松了一口气，喝了一口热水。
她前世已经二十三岁，又在坊间混迹，什么样的男子没见过？那些小倌名旦也见过，一个个貌如天仙，体态风流，谁又会比刘俊卿差了去？自己怎么可能被刘俊卿的皮相给迷惑了双眼？
路长轩皮相就不错，待人也温和有礼，从来都笑吟吟，没见过他失态的样子。刘俊卿比路长轩还要俊几分，可他的为人简直就是路长轩的翻版。
对这样的人，秦疏影内心里其实有说不出的恶心，每次见到刘俊卿都觉得胸口翻涌，特别想吐。
那种打心底里的厌恶根本无法控制。
何况，刘俊卿明知道富安公主和刘夫人之间的交易，还能来说这番话，虚伪矫情，越发令人厌恶。
果然，随着刘俊卿往回走，很多少女的目光都投向秦疏影，窃窃私语。
将自己置于议论之中，刘俊卿能是什么好人？
这门亲事，秦疏影根本不想要。她这辈子就没想过嫁人。
但是，这样便宜他们也是不可能的，他们既要名声又要好处，样样都要占全，真当自己是死人呢！
秦疏影眼眸微微一眯。
果然，不多时，罗锦娘就走了过来，斜睨着她，嘲笑道：“从前天到今天，也有五个赛事了，秦七小姐一个名次都没拿到。无才无德还抛头露面，秦七小姐竟然也敢厚着脸皮，还好意思和刘探花郎继续做亲？”
秦疏影看着她，双眸平静如水，不怒不惊。
罗锦娘见她神情淡然，就是一怒，“我和你说话呢，你到底懂不懂规矩！”
秦疏影这才嫣然一笑，素手端茶，浅笑道：“罗七小姐的规矩是什么？说来听听。”
罗锦娘哼了一声，道：“真是令人意外，莲嫔娘娘的娘家姑娘，竟然连规矩都不知道！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秦疏影敛了笑意，淡然道：“罗七小姐，先前瞧不起朝臣，现在又主动来挑衅我，这就是你们罗家的规矩吗？恕我孤陋寡闻，我还没听过大周有这样的规矩。”
罗锦娘讥笑一声，“少拿别的事情来挤兑我。琴棋书画，你没有一样拿得出手，就这样的无才无德之女，整个京城怕也找不出几个人来了。我若是你，就自行退婚，省得让人到时候瞧不起。”
说罢，就挑衅地扬起头，睥睨着秦疏影。
秦疏影一点也不恼怒，倒是说：“就算我退婚，刘家的亲事也轮不到罗七小姐，你又何必操这么多心呢？”
说着，她的眼角有意无意向着穆天香那边瞟了瞟，又向着云静姝那边瞟了瞟，意味深长，表情怪异。
罗锦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看到穆天香和云静姝都望着刘俊卿的背影。尤其是云静姝，好久都没有回过头来。
等罗锦娘回过神来，秦疏影才道：“罗七小姐，看来，你如今心里也有数呢，那我就不多说了。”
说罢，偏过了头，和秦露露看吃起果子来。
罗锦娘又恼又恨，可却被穆天香和云静姝的态度惹得心烦意乱，顾不上和秦疏影多说，顿了顿，就从秦疏影身边过去了。
她厌恶秦疏影，可是更加厌恶穆天香。她们向来就不太对付，此时看到穆天香居然也对刘俊卿有意，怒火一下子就燃烧起来。但是，穆天香也不是个好惹的，罗锦娘没有现在就过去找茬，而是回到自己的座位，慢慢思量该如何对付穆天香。
正在思量间，一个丫鬟走了过来，向她使了个眼色。
这是她的贴身丫鬟，见她这样子，是有事情了，罗锦娘就起身来，跟着那丫鬟到了花厅栏杆边。
丫鬟附耳说了几句话，罗锦娘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你说的都是真的？”
丫鬟肯定地点头，又说道：“小姐，是真的。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不信，稍等一下，您就能看到了。”
不多时，果然来了一些丫鬟，在主母或者姑娘们的耳边说着什么，很快，整个花厅的气氛都诡异起来，大家的眼神齐齐聚焦穆天香那边。
带穆天香等一众女子出来的是穆天香的大嫂，她的年纪和董氏差不多，但是此时却不在此处，而是去游园了。
穆天香因为比赛的缘故留在了此处，得了名次和彩头后，也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和一众姐妹说着话。
她也是个有眼色的，很快就发现了大家的异常，却压抑住了心底的怪异没有做声。不多时，一个丫鬟匆匆而来，对她悄声说了几句，她脸色忽变，但也没有过多的举动，只是用帕子按了按唇角，又喝了几口茶，这才借口更衣，带着丫鬟离开了花厅。
她一走，花厅里的议论顿时就响亮了起来。
“穆老夫人竟然公然贩卖番香？她不知道朝廷禁令吗？”
“这究竟是真是假？”
“如今街上的人都在传，也不知道真假。”
“方才穆天香神色大变，估计十有八九是真的。”
“或许罢。”
……
“贩卖番香，说重了可是死罪。穆大人难道就不懂得束缚？”
“如今人家有康嫔，康嫔是有希望为妃的，穆家说不得眼界高了。”
“康嫔为妃？四妃缺一——那莲嫔呢？”
“嘘——你小声点！这样的事情，你我哪里说得上，只是大家都在传。”
……
最惊讶的莫过于董氏，最惊喜的也莫过于董氏。
若是真有此事，康嫔无法升到妃位，莲嫔就能升上去。
莲嫔若是为妃，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秦府，最直接的受益者就是自己的一双儿女。
第148章 和亲公主
秦疏影冷眼看着董氏那抑制不住的兴奋和神色，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着手中的果子。
利益啊，人之所趋……
秦露露问：“七妹妹，射覆你到时候参加不？”
“不参加了。”
秦露露很是惋惜，但她知道秦疏影性情坚毅，打定的主意不会轻易改变的，也就惋惜了一下，不再多说。
不多会，就看到紫媛匆匆而来。
她到了秦疏影跟前，行了一礼，说道：“秦七小姐，永嘉公主殿下在前方蔷薇一揽召见七小姐，请你跟随奴婢前往。”
她的声音大，周边很多人都听到了。
秦疏影看了她一眼，说道：“敢问可有何事情？”
紫媛道：“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秦疏影道：“立时就到午餐时间，此时前去，不知道是否会扰了殿下用餐？会不会很失礼？”
紫媛道：“不会。”
秦疏影盈盈一笑，这是无论如何也不打算让自己逃脱了，无论如何也要自己去给个说法了。如今她也有几分好奇了，永嘉公主本是今上唯一的妹妹，比起皇后的尊贵来，也不差哪里去。怎么就甘心给康嫔当跑腿的呢？
蔷薇一揽，秦疏影是知道的。
处于蔷薇园中间的一处山坡上，有三层楼，视野开阔。
永嘉公主要她去那里，意思很明了，就是告诉她，不用提防永嘉公主会对她做什么。
考虑倒是很周到。
自己已经再三推辞了尊贵的公主殿下，如果再不前去，也实在很难说过去了。尤其是，现在这个紫媛站在众目睽睽之下邀请她，根本就没有给她拒绝的可能。
秦疏影起身来，跟随紫媛而去。
罗锦娘、云静姝等人全都变了颜色，唯有梁琼，依然淡笑如初。
来到蔷薇一揽的最高层，永嘉公主独自坐其中，旁边站了两个伺候的侍女。
秦疏影见了礼，永嘉公主躺在椅子里的身子才动了动，懒懒道：“秦七小姐，本宫的红糖水喝得可还合口？”
如果是别人，只当永嘉公主随意近人，但秦疏影却从她那慵懒的神态中看出几分不同来，因为她如今并不真的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而是成过亲的人了。
永嘉公主这是……纵*欲*过*度了……
“回殿下的话，甚是合口。”
“那就好。”说着，她转过头来，随意指了指旁边的绣墩，“坐吧。”
秦疏影行了一礼，坐在了她指定的地方。
此处居于高处，可以看到大半个公主府的景色，微风拂面，花香沁人，十分惬意。但是，如今的月份，树木葱茏，四周又有草席遮阳，别人要看到她们却是不可能。
“说吧，为什么要叫人散播穆老夫人的事情？”
永嘉公主神态慵懒地看着远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里的东西，神情颇为随意。
秦疏影道：“殿下，这件事情早就有很多人知道了，臣女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你倒是爽快，就这么承认是自己做的了。那么，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臣女只是图个痛快。殿下，人活一世，命不由己，尤其是女子，处处受到钳制，半点由不得自己。与刘家的婚事，这是家父定下的，富安公主既然看上了刘俊卿，只管光明正大提出来退婚便是。她不敢这样做，却要为难臣女，试图毁了臣女的名声，达到退婚的目的。臣女不才，但也不想被人操纵于鼓掌之中。退一步是死，进一步也是死，何不死得痛快一些？何不让她们也尝一尝名誉尽毁的滋味？”
永嘉公主这才收回视线，凝视着她，笑了笑，“你倒是个通透的。”
“不敢当殿下的夸赞。”
“你可有什么不敢的？不但敢让穆家出丑，还敢让本宫在别人面前无话可说。本宫设计你三次，你三次都躲了过去。本宫活了四十岁，才见到第二个像你这样有趣的人。既然你知道了那件事，留在本宫身边可好？”
秦疏影道：“殿下，既然能有个季夫人，如何不能有个秦疏影呢？”
永嘉公主鼻子里发出一声淡淡的叹息，道：“你方才还说，人生就要图个痛快。你想这样，本宫何尝不想？依本宫看，刘俊卿并非良婿，你也并没有那么稀罕他。这天底下的男子么，一个好的也没有。既然如此，何不到本宫身边？至少，本宫能护得你周全。”
“承蒙殿下不弃，疏影却不敢答应殿下。”
“这是为何？”
“殿下，您以为永兴公主如今过得可好？”
永嘉公主坐直了身体，此时的眼神郑重其事，再也不是之前的慵懒和浑不在意。
“为什么这样说？”
秦疏影道：“永兴公主未嫁之前，一向和殿下您交好。臣女只是好奇，如今您可和永兴公主还有书信往来？”
永嘉公主的脸色变了变，良久却不发一言。
永兴公主并不是真正的公主，说是郡主更加合适，是梁王的嫡女，如今也有二十七岁了。梁王是个闲散王爷，是今上同父异母的弟弟。永兴还是郡主的时候，经常出入长公主府，京城人都知道她和永嘉关系好。
六年前，今上亲征西北，最终虽然在边疆结下盟约，互不侵犯，并且开通互市，互通有无。但是，那一场战争毕竟耗费了整个大周的财力和军力，大周当时也靠着西北几个部落的支持才打赢了这场战争。
为了安抚部落之首，今上送去了一个公主给部落首领为妻。
这个公主就是永兴郡主，当时是以公主之名出嫁的。
说是要送公主过去，今上的女儿虽然有五六个，但当时正值婚嫁之龄的却没有，所以只得在宗亲里选。
这样的事情，没有任何一家宗亲是愿意的，远远避开还来不及。因此，有时候也有可能在高官女儿里面选。
一时之间，满京城的适嫁闺秀竟然一夜之间都订了亲。
谁也不知道，就在满城惊慌的时候，当时二十二岁的永兴却站了出来，主动请缨要远嫁。
永兴本来就是京城后宅夫人们议论的焦点，一个二十二岁的宗亲之女，样貌才华无一不出色，竟然到了二十二岁也不定亲，当真是惊掉了满京城贵妇人的眼珠子。
第149章 公主往事
听秦疏影提起永兴公主，永嘉公主沉默了许久。她的神色平和，眼神却茫然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蔷薇一揽静悄悄的，秦疏影浑不在意地喝着茶。
风吹过来，树叶子沙沙作响。
蔷薇园里的行人说话声音偶尔传来，远处行人三三两两，说话声，欢笑声，不时传过来。
紫媛让人在路口守着，所以人们知道公主在蔷薇一揽休息，并无人上来打扰。
许久，秦疏影淡淡道：“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能得一知己，更是难得。殿下，女子何苦为难女子，您说是吗？”
许久许久，永嘉公主略带沙哑的声音才轻轻“嗯”了一声，“红颜易老，知己难得。弹指瞬间，刹那芳华。”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她本来就长得极美，保养又好，这样一笑，当真璀璨之极，令满园的蔷薇花也失色不少。
然后，她看了看旁边伺候的几个侍女，一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侍女恭恭敬敬应了，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罢了，罢了。”永嘉公主摇头说了几句，这才转过头来看她，“我误了永兴，也不想再误了你。只是，你要知道，这世间的男子不可靠。若是你将来哪一天想通了，公主府还是会为你敞开。”
“臣女谢过殿下！有句话，臣女也不知道当不当说。”
“说吧，说错了，本宫恕你无罪。”
“殿下，永兴公主或许并不是您误了，而是这个世道。臣女听说，永兴公主容貌出众，才华惊人，性情热烈，为人善良。她善于骑马射箭，又善于吟诗作画，女工针线，厨房算数，更是无一不精。这样的女子，若是生为男子，必定令人折腰，必定是我大周才俊。只可惜，永兴公主生为女子，放眼大周，又有什么样的男子配得上她呢？十五岁便得定亲，永兴公主就找不到一个胸襟宽阔的男子，找不到一个肯为这样的女子不再纳妾的男子。永兴公主不愿意屈就，不愿意从此处在后宅的你争我斗中，这才蹉跎到二十芳龄。若是男子，她文武双全，必定能得众多女子青睐。可是，身为女子，二十芳龄未嫁之身，便是罪，便是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