倨傲的君主如往常一样,对他的子民下着命令。接到命令的于默默,自然而然地抬起头。她告诉自己表情要柔和、要冷淡、要麻木。
陈欢附身勾住了于默默的下巴,于默默没有表示嫌恶.。她只希望她头上有足够的头皮屑,好好地恶心、恶心陈欢。
“看向我的眼睛。”陈欢进一步对于默默下达指令。
于默默睁大眼睛,极为空洞地看着陈欢的眼睛。于默默真不明白。陈魏大战在即,陈欢是怎么有闲心来到苏西郡,让她盯着他的眼。
“你幸福吗?”陈欢淡淡开口。周围的人都还是跪着。于默默不了解陈欢说这话的意思,是说她一届民女得到他的注意幸福吗?如果她没哑的话。大概会脱口而出:“民女,姓于。”好在她哑了,在这种状况下,摇头或低头都不是正确的选项,在短暂的停滞之后,于默默看着陈欢咬着唇笑了一下。
陈欢把于默默扶起,随即大笑三声,全是冷笑,于默默表面淡定如水,内心却颇有起伏。她意识到她太想活着了,就是她最大的缺点。
陈欢再不理会于默默,跨过于默默,走到了苏西王的面前,他扶起苏西王,表示这几日要住到苏西王家。
有风吹起,于默默感到阵阵寒意。
苏西王面色如常,答了声好。于默默紧紧握着手中的面具。苏西王没有看她,但她知道苏西王心里有她。
就像是她舞剑的时候,没有看苏西王。可是她的心里有苏西王。也正是因为她的心里有苏西王,第一次舞剑的她才能表现得那么好。
“晚宴,就让方才起舞的女子助兴,苏西王可同意”陈欢询问起苏西王的意见,苏西王终于看向于默默,于默默对着他眨了一下眼睛,表示同意。
“当然。”最后,苏西王吐出轻飘飘这两个字,随同陈欢离开了济世医馆,再不看于默默一眼。
在他们离开之后,宾客才起身。于默默拽着张俊回到房间,关紧房门。拒绝了宾客的叨扰与殷勤,将自己和张俊锁在房间里。
张俊头上有薄汗溢出,于默默递了一块手帕给张俊。好脾气的张俊瞪了于默默一眼,接过手帕擦汗。
他一边擦汗,一边暴躁地对于默默说:“你怎么连君主都招惹?”
天地可鉴,于默默对那个叫陈欢的君主并没有招惹的意图,躲他都来不及。虽然于默默哑了,但是她不能任由张俊污蔑。她对着张俊一通摇头。
“当初接纳你,把你留在医馆真是个错误。”张俊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着于默默。于默默非常好意思地对张俊浅浅一笑,表现出事已至此,你奈我何的样子。
是奈她不何,张俊摇了摇头。其实他的本意也不是埋怨于默默,他是出于医者的父母心。还有出于对一个朋友的关心。
医馆里,还有病人。于默默在纸上写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张大夫还是先去为病患诊治为好。”
张俊看着于默默,面色柔和了许多。事已至此,愁也没用。他如于默默所言,离开了于默默的房间。
于默默杵着下巴,回忆原书。在回头看到床上坐着一个男人的时候,于默默知道她没有猜错。
那条手帕会让他出现在她所在的地方。
掌书人,好久不见。于默默对着坐在她床上的美男,痴痴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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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俊在招呼病人的时候全心投入,也不再为于默默的事忧愁。有一个女扮男装的人向他走来,那人长得很是显眼。
她的男装扮相不错,不过,一眼就会被像张俊这样的医者看出。张俊完全没意识到这名女子,就是让他一曲倾情的苏小小。
苏小小知道张俊是很有名的医者,知道张俊和苏西王是很好的朋友。可是她苦等多日不见张俊来苏西王府为苏西王诊治。
为了完成苏西王王妃的职责,替苏西王开枝散叶,苏小小决定女扮男装向张俊求药。这次出府,只有她的陪嫁丫鬟陪着她,她让丫鬟留在街对面,只身来到济世医馆。
放粗声音,贴着络腮胡子的苏小小向医馆里的学徒问清张俊所在。张俊,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清雅。
靠近张俊,苏小小闻到张俊身上的药香。和她身上的兰花味道倒是很配。
她更为压低声音,对张俊说:“劳烦大夫开点让人生龙活虎的药。”
张俊装作不知道眼前是位女子,他也无法从女子的描述里直接下放,“这位公子,要开何药?”张俊有礼貌地问。
苏小小很是窘迫不安,她把头移到一旁,实在说不出壮阳之药这四个字,脑子完全陷入混沌的苏小小悄悄地对张俊说:“就是你给苏西王开的药。”
她从太医出求的药对苏西王无效。太医说过有可能是其他大夫开过药,药性相克,未能达效。那么她就只能求助于张俊,以待效果。
可是这个叫张俊的医者到底怎么回事,像是要把她看穿了般。
第30章 面具将军(九)
就是你给苏西王开的药
张俊轻咳一声,温文尔雅地说了声:“公子,稍等。”他离开位置,打算帮苏小小拿药,走路的时候却乱了心神,一不小心,和小厮狠狠一撞,顿时眼冒金星。
魁梧的小厮忙不迭地向张俊道歉,张俊摆了摆手,表示没有关系,他的视线完全被女扮男装的女子吸引。这个女子,有可能就是苏西王的妻子苏小小,张俊做出了推测。
被张俊的窘态逗到,苏小小克制地忍住笑,发现张俊在偷看她,她的脸上出现诧异的神色。
张俊尽量步态优雅地帮苏小小拿苏西王日常吃的药,完全没有想到过苏小小所说的让人生龙活虎的药乃是壮阳之药。
旧时翩翩佳公子,今时却难得扭捏起来。张俊把药双手递给苏小小,对着苏小小,哑然道:“公子,这是你要的药。”
苏小小有些尴尬地从张俊手里接过药,她白皙的脸微微泛红,同样轻咳一下,向张俊询问起药价。
张俊本不愿意收苏小小的钱,可是他不能也不想戳穿苏小小的身份。混乱之际,胡乱报价,说出了个极低之价。
虽然作为名门淑女,苏小小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她有过管账的经验,张俊报出的药价实在太低,她直爽地向张俊提问。
“这药价为何如此之低?”
张俊面色一晃,开始圆谎:“今日,本馆做活动,药价仅收三成。”
苏小小发现张俊名副其实是个有善心的好医者,而在医馆里其他的无数耳朵也听见了医馆有这样的活动,大家都以为是皇帝来的结果,抓了更多的药。
为了苏小小,济世医馆真的做起了活动,在苏小小离开后,张俊特地嘱咐刚被他撞到的小厮跟着苏小小,保护苏小小的安全。
不见伊人的背影,张俊自顾自地发起呆。想到苏小小那刹那的娇羞,其中风情无限,他不免心动。张俊倾慕苏小小,不因苏小小是他好朋友的妻子而变。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只是张俊明白发乎情、止乎礼的道理,这辈子,他已和苏小小万万没有可能。
往前数三百年,往后数三百年,他们也都不会有可能。张俊心下一拧,把心绪收回,踱步到药房,为于默默煮药。
于默默的哑疾总不见好,这让张俊很是无奈。按理来说,于默默的哑疾在他的调理之下,应该早有起色,可是这个世道,不合理、不按理的事太多,张俊已习以为常。
作为一个医者,张俊也就是明哲保身,对于太多的事,他都无能为力,但是凡是他接手的病人,他就一定要救。
无论这个病人是苏西王还是于默默。
也许,下一碗药就会有效,张俊不打算轻易放弃治愈于默默的哑疾。
对于张俊来说心绪并不平静的这段时间,对于于默默来说,是故友相逢的时间。看着掌书人,于默默悲催地说不出话。
此时,她是真的好想要说话,好让掌书人和她一起想想对待陈欢的方法。
她取了个矮凳放在床边,坐到矮凳上看着掌书人。掌书人于谨澈潇洒地在于默默的床上侧卧。依旧是一袭白衣,于默默对着不理她的掌书人嘟起嘴。
以前,她觉得嘟嘴这个动作很幼稚。不过,在掌书人面前,她很想幼稚。
“不是和你说不要把手帕给别的男人用吗?”于谨澈明明是在讨伐于墨墨,话里却带着迟到千万年的宠溺,他实在见过她的各种面孔。
这么多年,他竟也不溺。
于默默不明白,作为一个神仙,掌书人怎么会对这个手帕这么在意。她探上自己的额头,微微叹息,有些无助地看着于谨澈。
陈欢一声令下,就足以让于默默小命不保。
看着于默默有话说不出的样子,于谨澈感到一丝好笑,不爽的心情霎时灿烂,他将于默默所住的房子好好地观察了一番,再次把于默默凉在一边。
于默默实在是受不了于谨澈大爷,她亲自倒了杯茶,拿到于谨澈身前,将茶杯递给于谨澈。于谨澈起身从于默默的手里接过茶杯。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于默默手背的肌肤,这是他故意而为之的。
于默默看着于谨澈,只见美如画的男人慢悠悠地品起了茶。陈国的茶并不好喝,但于谨澈的表情很享受,于默默收回急切的心情,不再急于让于谨澈帮忙。
喝了她的茶,他就会帮她。于默默也不清楚她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想说话?”于谨澈这么问向于默默,于默默眉间一挑,点了点头。在过了一秒之后,于默默试着发声,她的声音听来在她有点奇怪,“如果陈欢要杀我怎么办?”
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君主,让于默默只能往最坏的可能性去想。
“那你会死。”于谨澈说了等于没说,于默默忍住要白谨澈一眼的冲动,她把于谨澈放到一边的茶杯收好,回到矮凳上,她的表情严肃而认真,“我算是完成任务了吗?”
“没有。”于谨澈的这个回答也在于默默的意料之中。
“只有我在的时候,你才可以说话。”于谨澈向于默默说明于默默目前的情况,好久没说话的于默默,听到自己的声音只觉得特别不真切,“明白。”
对待不和她好好说话的掌书人,于默默惜字如金。
“别怕。”掌书人的声音很冷,面色却柔和。于默默以为是她幻听了,坐起身的于谨澈却朝她魅惑一笑,复有重复道,“别怕。”
你是神仙当然不怕了。于默默腹诽着,她了解自己贪生怕死的弱点,却不打算改掉这个毛病。人生在世,若连自己的命都不珍惜,还有什么好珍惜。
“我就怕。”她居然赌气地和于谨澈说了这句话。
于谨澈不怒反笑,“这么怕的话,求我救你。”于默默不明白掌书人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只知道他不做赔本的买卖:“什么代价?”
“欠我一次。”
于谨澈此刻就在于默默身边,于默默却觉得于谨澈离她很远。他的声音不是得意,而是落寞。
于默默点了点头,欠就欠吧。
于谨澈满意地闭起眼,离开了于默默的房间。神出鬼没的于谨澈,还是起到了安定于默默的作用。她感到无形中有一股力量一直在帮助她,于默默换好去苏西王府跳舞的衣服。
她没有选择华丽的衣服,而是选择了很素的衣服。
张俊把药递给于默默,向于默默表示今晚他也要去苏西王府,以王府的总医师身份。于默默本不愿张俊同行,只是想到这样一来,张俊或有机会和苏小小见面,而没有强加阻拦。
她在纸上写道:“万事切勿强行出头,我会看着办。”
张俊点了点头,于默默放下了心。张俊只是个医者,自是医不了这乱世。陈欢的父亲陈明轩因为其兄暴毙而成为君主。但是在成为君主之后,陈明轩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对他的嫂子用强。后来,他的嫂子受不了这样的事,自杀而死,陈明轩变得更为残暴,亲小人、远君子。
于默默知道陈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和他出生自小耳濡目染这样的事情密不可分。没力气同情张欢,于默默看着掩藏担心的张俊笑了一下。
人生自古谁无死,要死也不死在陈欢这样的人手里。
在去苏西王府的路上,张俊亲自驾着车。于默默坐在车上,闭神休息。
此刻,天已大黑。万家灯火已绝,于默默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是在晚宴之后才受到召见。
本松了口气的张俊,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对待这个状态,他以为他已经麻木了,原来,这只是他以为而已。
张俊和于默默被领路的人接到了苏西王的房间。此时苏西王的房间,只有苏西王陈晓言和陈国当朝天子陈欢在。
张俊和于默默对着坐在主位的陈欢行了跪拜之礼。在他二人起身之际,陈欢拍了拍手。一共拍是了三次,声音停顿之后,房间里涌入一群乐师还有舞姬。
于默默认出了其中的一件乐器,那就是宠妾的头骨。心中一阵恶寒,面上却对陈欢一笑。陈欢开口下令:“今日,来到苏西王府,吾心大悦,故寻人助兴,找来苏西王府的乐器,苏西王不介怀吧?”
陈晓言站起身,拜向陈欢的方向,不卑不亢地说:“当然未曾介怀。”
舞姬就位,陈欢的意思明显,他是要让于默默领舞。自打进屋,于默默就未曾看陈晓言一眼,她把注意力放在这个皇帝的喜怒哀乐上。
这个皇帝的不高兴,在屋子里所有的人都会有感觉。
容不得于默默多想,乐曲声响。其声表面悦耳动听,实则悲凉至极。于默默随着音乐起舞,她知道这些乐器,对于苏西王是一个又一个的噩梦,可是她不能跳出她所感。
所有的舞步流于俗套,却恰好讨了皇帝的开怀。这才是陈欢作为皇帝看惯了的舞蹈,不需要灵魂,足够的谄媚已可。
随着时间的淡淡流逝,一曲终,一舞闭。满室的人在陈欢摆手示意下散去,刚刚歌舞升平的房间里只剩下陈欢、陈晓言、张俊和于默默四人。
张俊和于默默站在角落。
陈欢阴冷一笑,视线直对苏西王,甩出了两个问题。
“苏西王,是否无力行男女之事?”
“苏西王和这位于姑娘,可曾有肌肤之亲?”
此时这位君主的面容,比苏西王上战场上佩戴的面具,还要狰狞。
张俊和于默默偷偷对视一眼,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