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汝心接过茶盏漱了口,然后取宫女手中的湿手帕擦了擦手。
夏侯斐然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昨天夜里因着喝醉了,记不得太多的事,总觉得缺了什么,便心痒难耐,本打算在婉容那儿过夜,却还是选择来了泰和殿。
陈汝心也没有放松,她不可能公然将夏侯斐然赶走,也不可能每次都会有神秘人帮忙弄晕他。
想到这儿,陈汝心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本想着让东宫后院热闹起来,然而东宫后院完全被皇后娘娘暗中管理地妥妥当当,可陈汝心一时间根本没办法下手。
室内气氛无端地暧昧起来。
宫女们识趣地退下,内间只余俩人。
“爱妃,我们该就寝了。”
腰间,那双手扶住,陈汝心微微皱起了眉。
三个月后,夏国进攻陈国,这是不变的事实。
而她的作用不过是用来迷惑陈国国君,换而言之,就算夏侯斐然暴怒,也不会真的杀了她。而在三个月后,无论她如何贤良淑德,她的结局却也还是注定死。
那么……
回过神时,陈汝心身上的衣衫已经褪得只剩薄薄的亵衣,半个身子被压倒在床上。
陈汝心面上倒不见慌乱,眼底似乎浮起了淡淡的水雾,神情愧疚地看着身上的男人,颤颤巍巍地出声:“太子殿下……”
“爱妃何事?”
陈汝心面带愧色,“臣妾有一事欺瞒了太子殿下……心中有愧……”
美人垂泪,还是冰美人,夏侯斐然已然急不可耐,解开了自己的衣袍。
陈汝心忍耐着,继续演:“还希望孩子殿下能原谅臣妾之过。”
夏侯斐然嗓音带着欲望的沙哑:“爱妃说便是,孤什么都原谅爱妃……”
陈汝心垂泪问道:“当真?”
“自然当真。”
陈汝心眼眸垂下,将自己的食指伸到他面前,说道:“太子殿下,其实昨天夜里,那喜帕上的那抹红,是臣妾指尖的血沾上的。臣妾自知自己……”说到这儿还哽咽了下,“对不起太子殿下,臣妾内心深感自己罪孽深重……不吐实在……”
身上那人动作顿住,声音不自觉地冷下:“爱妃在胡说什么?”
“……太子殿下请恕罪,臣妾、臣妾……”
陡然,脖颈被一双大手掐住,紧接着便对上一脸暴怒的夏侯斐然泛红的双眼:“你说什么?!”
“……太子、殿下,恕罪……”
所有的情动如同被一瓢冷水冲去,夏侯斐然狠狠地看着这个陈国公主,心中无名火升起,真想就这样直接掐死她!居然……居然敢!
“你这个荡妇!”夏侯斐然到底还是不想坏了父皇的计划,等三个月后,自然让她死的无声无息,谁也不会知道今日之事!
他夏侯斐然总不能告诉外人自己的太子妃早已非完璧之身,这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又让他那几个兄弟如何看他!
夏侯斐然面沉如水,杀气腾腾地看着眼泪蔓延的陈汝心,只觉得嗓子眼儿里吞了苍蝇似的,一阵恶心。
“孤的太子妃,真是——好啊!”夏侯斐然拂袖而起,额上青筋绷紧,怒道:“你就留在这泰和殿,到死不许离开半步!”
陈汝心目送他离开,面色冷淡极了。
一劳永逸,再好不过。
门口的宫女太监尚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只见到发怒的太子殿下,心中对太子妃的处境不由担忧了起来。
璎珞心中担忧自家主子,进了内室,便看到正在咳嗽的陈汝心。
忙将茶水端来,一时着急忘了换称呼,“公主您怎么样?”
“无事。”陈汝心淡淡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却并无大碍。
接过她手中的水润了润喉,这才感觉好些了。
而今夜太子愤离泰和宫之事,不过半个时辰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皇后很快传了月嫆问话,而不一会儿,周朝卿也来了。
“奴才来传达太子的口谕。”
陈汝心看了眼璎珞,道:“你先下去。”
璎珞心中担忧,却不敢违抗命令,“是。”退下。
室内只有二人。
陈汝心身上披了件外衫,内里只着了淡薄的亵衣,脚踝上的红绳系着的金铃铛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也无端地落在了一人的心尖上。
第106章
陈汝心走到他身前,“是什么?”
“……”清幽的馨香咫尺可闻,那一瞬,周朝卿视线无意间落在了她那双白玉般的赤足上,却很快掩去眼底神色,回道:“传太子殿下口谕,太子妃娘娘言行有失,故而在太和宫自省。另,如今北地雪灾,太子宫一切吃穿用度皆减半,泰和宫亦如此。”
陈汝心微微颔首:“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周朝卿弯着腰,垂着首,视线不自觉地再次落在那双赤裸的玉足上,“天冷,太子妃娘娘请保重贵体。”
铃声响起,那清雅的馨香更近了。
“抬起头来。”陈汝心淡淡的声音响起,因着嗓子不适带着些许沙哑,听着有些虚弱。
周朝卿顿了顿,却还是将头抬起,墨色的眸子映着她的面容,神态恭敬地问:“太子妃娘娘有何吩咐?”
他的五官周正平淡,面白无须,唇薄色浅,声音带着宦官特有的尖细、阴柔。
无论怎么看,那普通的模样都不会让人想多看一眼的欲望。
可就是这样,陈汝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周朝卿如何感觉不到她的视线,只是垂着眸,不出声,等待她的话。
“你几岁进宫的?”
周朝卿一怔,遂而回道:“回太子妃娘娘,五岁。”
陈汝心接着问道:“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回太子妃娘娘,家中只余奴才一人。”周朝卿一时想不通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只是单纯地笼络自己吗?
那这手段,也太拙劣了。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让周朝卿更加不明白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那你可有想过离开?”
离开?是指离开皇宫吗?
周朝卿微微抬起了头,好似受到惊吓,忙跪了下来:“奴才不敢有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太子妃娘娘明鉴。”
“……”陈汝心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人,有些无奈,却还是俯身将他扶起,“你不必如此。”
被她扶着,周朝卿不得不起身,然后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手,“奴才惶恐。”
见他避开自己,陈汝心不再靠近他。
这个世界的规则无形中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陈汝心也不想逼他太紧,有些事急不来,只能慢慢地磨。
一个人无论如何被规则同化,可本性里的东西总不会改变的。
这个人的戒心太过重,绝不会因她这三言两语而信自己,他能够在这深宫中生存十几年,本身也不是简单的角色。
……头疼。
陈汝心转过身,背对着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周朝卿望着她的背影,眼底却闪过一抹深思,一瞬即逝。
陈汝心坐在矮榻上,看着弯下腰低着头的人,缓缓出声:“若无事,你便退下吧。”
“是,太子妃娘娘。”周朝卿退下。
看着他离开,陈汝心托着腮沉思。
不一会儿,璎珞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小碗。
“公主,您晚膳没怎么吃,这是奴婢特意为您做的参汤,您喝点。”
陈汝心回了神,“搁着吧。”
“这参汤要趁热喝才好,公主您……”
不待她说完,陈汝心接过碗,温度正好,便很快饮尽。
璎珞一时呆住,然后拿手帕给她擦拭嘴角。
陈汝心接过手帕,自己动手。
璎珞又拿了茶盏给她漱口,用湿的手帕给她将手擦拭干净。
今夜的泰和殿很是安静,外边月色清幽,银色的月光泛着寒意。
璎珞明知夏国太子与自己主子情况不对,却什么也没问,无论如何,她都会一直服侍在公主的身边。
更何况,自古以来,哪位和亲公主有好结局的?
想到这儿,璎珞只觉得悲从心中来,日后在这夏国皇宫,公主以后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
压下这些思绪,璎珞给她将床铺好,然后说道:“公主,您早些歇息,已经亥时了。”
“嗯,本宫知道了。”
回到床上,陈汝心久久无法入眠。
室内的烛火相继被吹灭,窗外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了下来,雾蒙蒙的,像是一层薄纱。
那薄纱透着寒意,忽远忽近。
陈汝心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清早被璎珞叫醒的时候感觉头疼得紧。
睁开眼睛的时候,陈汝心只看到外边已经大亮的天色,还想着多睡一会儿。
璎珞给她穿戴好,又拿了个手炉塞到她手中,“外边冷,您莫要受寒了。”
随后,月嫆拿着洗漱用具走了过来。
在璎珞的伺候下,陈汝心洗漱完毕,用了早膳。
这个时辰,本该是太子的姬妾们来泰和宫请安。
然而大约是昨天的事,这请安也免了,而她也不用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倒也省了不少事。
然而不一会儿,景阳殿的太监过来了。
“传皇后娘娘口谕,太子妃跟杂家去见皇后娘娘吧。”
陈汝心被璎珞从地上搀扶起,“公公稍等,我这就来。”
那公公也是个玲珑通透之人,便去外边等了。
璎珞唯恐她受寒,末了拿了从陈国带过来的白狐斗篷给她披在身上。
月嫆扫了一眼她身上的白狐斗篷,什么也没说。
离开泰和殿,一阵冷风吹来,身上的狐皮斗篷为她挡去不少寒冷。
到了皇后所在的景阳殿,那领路的太监微微弯下腰:“太子妃您自个儿进去吧,皇后娘娘在等您。”
踏入景阳殿,陈汝心看着面上看不出喜怒的皇后,屈膝跪下先请罪。
皇后娘娘接过身后宫女递来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看着跪在地上的陈汝心,淡淡道:“太子妃何罪之有?”
陈汝心不欲兜圈子,索性收起了装出来的柔弱,回道:“儿臣愚钝。”
然而,却是她这幅态度,也彻底惹怒了皇后。
“你虽为陈国长公主,可如今却是夏国的太子妃。”皇后面上不怒不喜,可站在她身后的宫女却摈住了呼吸,皇后看着她,语气温和:“你的职责是服侍太子,新婚不久便传出不睦,这教天下之人如何看待太子?”
“皇后娘娘说的是。”
顿了顿,皇后看向她身上披着的白狐斗篷,“你身上这白狐皮毛倒是不错,是太子妃从陈国带来的吧。”
陈汝心眼眸微垂,应道:“是。”
“白狐乃祥瑞之物,太子妃莫要再折损自己的福祉了。”皇后幽幽道:“不如太子妃便将《地藏经》抄写十遍,三日之后本宫让人来取,将其供奉于佛前,免去你身上的血煞之气,好为皇家诞下子嗣。”
“……是。”
这时,皇后好似这才回过神来,对身后的大宫女吩咐道:“玉儿,还不扶太子妃起来。”
被宫女搀扶着起身后,赐了座,皇后又与她说了一会儿话。
明显的,皇后对她的态度较之昨日冷淡了不少,甚至眼神中透着明显的不喜,却也让人跳不出任何错处。大约从昨天夜里的事猜到了什么吧。
离开景阳殿,回到泰和殿。
陈汝心将身上的白狐斗篷解下,璎珞上前拿起,却听到陈汝心淡淡吩咐道:“这件斗篷以后搁在箱底,莫要再拿出来了。”
“为何?”璎珞有些不解,“太子妃是不喜这件狐皮吗?”
陈汝心走到书桌前,将笔墨纸砚摊开,室内没有旁人,便淡淡道:“本宫倒无所谓,旁人看着不喜罢了。”便不再多说。
《地藏经》一共两册,而她要花三天抄完十遍。
就算不休不眠,也很难做到。
这回,皇后怕是真的动怒了。
……就因为一件白狐皮制成的斗篷?
此时的陈汝心并不知道,当年皇后出生之日天上有祥瑞之相,天上之云化作白狐模样,而皇后更是被世人传为灵狐转世。
而陈汝心只是恰好犯了人的忌讳。
徒惹一身麻烦。
皇宫另一边。
跟随在夏侯斐然身边的周朝卿再听到这个事的时候,对这个陈国公主又有了新的认知,这样的人是如何在陈国皇宫长大的,怎么一点不长心呢?
此时的陈汝心正手执狼毫,专心地抄写经文。
“公主,您先歇会儿,这都四更天了……”
陈汝心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以及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手指,淡淡道:“多点几盏灯。”
璎珞劝不动,重新燃起了几盏灯,室内一下子亮了许多。
天明时,陈汝心实在撑不过去,便靠在案台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直接睡到了傍晚。
“公主,公主……公主您醒醒,别吓奴婢啊……”
好吵,眼皮好沉,陈汝心感觉头疼欲裂,浑身也发冷,难受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