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叙听不得那声音, 却又硬生生忍下燥热。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将下巴搁在她头顶。
“十点的飞机到的。”
梁叙问:“一个人?”
她轻轻‘嗯’了一声, 两只手轻扯着他的衣摆。梁叙垂下眸子将目光落在她瘦弱的肩头, 随后微俯身一手勾过她腿弯将人抱了起来。
余声轻‘啊’了一下揪着他的外衣。
她实在太轻了没什么重量, 梁叙皱了皱眉将她放在床上。余声看着他蹲下伸子给她脱鞋,乖乖的坐着视线跟着他那双修长的手转。
电视也随后被他打开。
屋里的暖气就像没有似的,余声靠在床头一直将被子拉至肩膀。梁叙去了卫生间洗了把脸, 出来的时候瞧见她盯着屏幕看的认真。
林正英主演的僵尸先生。
大多都是九十年代的片子,那时候却火的不得了。梁叙掀开被子坐了上去,这才发现到恐怖画面她的目光都是望向一边的。
“害怕?”他故意低声。
僵尸过去了,画面转到了白天。
“有那么一点儿。”她又光明正大的回望,“不过好看。”
梁叙笑了一下,往床头一靠胳膊朝脑后一枕也认真看起来。没过多久梁叙再偏头,她将下巴枕在曲起的腿弯已经睡了过去。奔波一路到现在早该累了,睡着了也一样安静。
租屋里除了广告还有她浅浅的呼吸。
梁叙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慢慢把她的外套脱了下来,将人放平在床上掖紧被子。她好像什么都不想似的永远这么干净单纯,自己寻着个舒服的位置再也不动了。
第二天阳光出来的时候余声才醒了。
她向四周望了一圈不见他人,刚打了个哈欠便听见门口有响动。梁叙提着被热气捂着的一袋小笼包进来了,右手还拿着杯牛奶。
“醒了?”他说,“去洗脸吃饭。”
余声看着阳光洒在他肩头,笑着跑下床去洗漱。卫生间的镜子边放着干净的毛巾和牙刷,余声快速洗完走了出去。
她坐在小凳子上:“你今天不上班?”
“早上请了假。”他将吸管插进牛奶里递给她,“吃完咱还有事儿干。”
余声兴趣瞬间被提起来:“什么呀?”
“搬家。”他说。
四十分钟后他的行李收拾的便差不多了,总共两个黑色大包还有一个小箱子。他租的新屋子是在半个小时路程之外的红砖胡同,各家房顶上晒着衣裳铺着粮食。
余声抱着小箱子跟他进了一家院子。
这个地方比那个筒子楼好太多了,院子里搭着三四米高的丝瓜架子像个小菜园。梁叙租的是二楼最南边向阳的房子,带个洗手间三十来平米大。
余声站在窗户边朝下看雅静极了。
院子里有棵大树都快伸到窗户边来,余声伸直了手够了够枝干。她玩了会儿才收了心,梁叙已经将物件归置好。余声伸了伸舌头去找笤帚,还没拿手里被他一截。
“边儿玩去。”他说。
余声被他弄得眉头一蹙:“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干活?”
她的话里有某种挑衅,梁叙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他正要开口说话兜里手机响了,还在犹豫要不要接手里已经空了。
“你忙你的。”她笑眯眯的说,“我来扫。”
梁叙的掌心瞬间被空气充满,索性也不再管走去栏杆边才摁了接听。那边陈皮说什么他随便应了几句,回头看了眼认真工作的姑娘又转回来。
几句后挂断他转身回去屋里。
她干起活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梁叙两手抄在兜里斜靠在门边就那么看着。那天的北京城真是晴朗极了,万里无云的样子蓝的像海。
“陈皮他们叫吃饭。”他目光柔软,“去不去?”
阳光已经溜到她颈边,跟仙女散光似的。余声微微眯了下眼睛这才抬眼看他,打扫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梁叙将手从兜里拿出来朝她走过去,没给她思考的机会将扫帚抽走。
“洗个手。”他说,“出来就走。”
“这么急?”她讶异过后看了一眼地面,“我还没扫完呢。”
听她这意思还舍不得,梁叙慢慢笑了。
“多大点地儿有什么好弄的。”他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对着洗手间努了努下巴,“快去。”
余声有点无用武之地的感觉,瞪了他一眼去洗手了。那会儿约莫也是十一二点的时候,梁叙叫了车带她过去说好的地方。
餐厅里他们几个人早到了。
余声走进去才发现陈天阳竟然也在,就坐在李谓右手边上。陈皮伸着胳膊摇手对他们喊‘这儿’,梁叙拉着她的手走过去,随手给她拉开椅子。
陈天阳挤了下眼睛对她一笑。
六个人的餐桌还差一个人,正是饭点店里的人挺多生意也好。陈皮正摸出手机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打了,李谓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喝着茶水。
“你们俩看想吃什么。”梁叙将菜单推到她们中间,然后看向陈皮,“还没打通?”
陈皮正要说话电话却通了,眉头却皱的愈来愈深。两三句收了线耸了耸肩膀,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说临时有事儿来不了。”陈皮道,“咱吃吧。”
梁叙淡淡扫过李谓一眼,后者若无其事的垂眸喝茶。菜一点一点的上齐了,桌上几乎都是陈天阳的笑声。李谓一杯一杯的喝着啤酒,偶尔也扯扯嘴角搭腔。
余声听着陈天阳说过年趣事也会跟着笑。
几个男生说他们的,气氛一时倒也热闹。梁叙脱了外套搭椅背上,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啤酒。他和陈皮说话的空当侧眸瞧了眼认真倾听的余声,然后伸手给她加满橙汁。
又转过头和陈皮说起话来。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才散,两个女生走在前头。到了路口几人分开,梁叙拉着她走了反方向。余声像是还没从刚才的气氛中缓过来,整张脸红扑扑的兴致正好。
“我们今天搬家还有吃饭。”她仰头看他,“下来干什么?”
梁叙捏着她的手,呼出的白气瞬间消失在空气中。他看了眼时间琢磨了下,然后什么也不说只是笑。余声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歪着脑袋探问。
“跟我走就行了。”他扬眉,“又不会卖了你。”
余声疑惑的看了他好几眼,当时他正拉着她过马路。红灯闪耀下一波又一波的路人来来往往,等到了路对面趁他不注意恶趣味的掐了下他的胳膊。
这回罕见的没听他‘嘶’一声。
余声眨巴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打量着面前的男生,他跟没事人一样惹得她奇怪。
“你干吗不叫?”她问。
她下手实在太轻,不过每次他都配合的很好。可这回是在人流攒动的大街上,梁叙嘴角噙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这个姑娘。
“怎么叫。”他低下头认真的问,“难不成喊非礼?”
余声:“……”
她红着脖子扭向一边假装不想理睬,挣开他的手朝前走去。十来米外围了一堆人,有青年小孩老头老太。余声也凑过去往里看,地上放着一个正方形的大笼子,里头躺着四五只灰白色的小猫。
一个个看着骨头松软可爱极了。
有小孩嚷着陪同的爷爷奶奶要买一只,余声蹲在笼子前舍不得走,还伸出手指去逗。卖家是一个四十来岁的阿姨,一脸笑意迎着还问她喜欢哪个。
余声抬头望向四周找梁叙。
他早已经站在她身后,随即也半蹲了下来。阿姨像是遇到了真心要的买主,一个劲的看着余声还说要打开笼子给她抱一只出来摸摸。
“她这么喜欢。”阿姨看着梁叙说,“给女朋友买一个。”
说着话呢便已经动手打开笼子,抱了一只余声一直盯着看的小猫出来。姑娘的心思全在小猫身上一下子就乐了,轻轻放在怀里抚摸着它的小脑袋,嘴角弯的很深。
梁叙低头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又去瞧那乖巧的眉眼。
“就要这个了。”他抬头说。
第47章
那只猫有本语文书那么大,放在掌心里小小的很脆弱。梁叙多买了一个小笼子将它放在里头方便路上带, 余声怕颠着将笼子紧紧抱在怀里。
她心里眼里都搁着猫, 连跟他去哪都不在乎了。
北京那个下午的天真是蓝的不像话, 长街上一个女孩子抱着猫笼身边跟着一个拎着一袋猫粮的男孩。阳光自上而下溜在两人一猫身后, 有忠诚的影子和即将立春时的光芒。
二十来分钟后,他们走进了一个长巷。
余声好似这才回过神来, 将脑袋向四处转了转‘咦’了一下。巷子很长很长, 还有很多弯路小道。
“这是哪儿?”她问梁叙。
男生正是习惯性两手抄兜的样子, 闻声故作玩味的‘呦’了一声。
“大小姐。”他眉毛一抬,“难为您还记得我。”
余声被他这一副揶揄的模样弄笑了,腾出手就去拧他胳膊。梁叙左右躲闪, 她一手抱着猫一手往他身上靠近。可惜她动作太慢,一醒神手里的笼子被梁叙拎了去举得高高的。
“我的猫——”她伸长胳膊去拽。
梁叙故意逗她玩,拎着猫笼退了一步走到她身后。余声又转过身去找他, 细胳膊细腿的怎么都敌不过他。看她一脸急切的样子梁叙笑着收了手, 余声立刻抱了回来搂在怀里。
“你别吓坏它。”她还心疼了。
梁叙仰天一声长叹,又低下头望了一眼睡熟的猫。胡同里的矮墙挡不住阳光, 有一束落在她耳后。有家护院里的树干伸了出来, 胖鸟站在上头往下看也叽喳叫唤。
那应该是一天中最好的日子。
余声跟着他走到了一家琴行门口, 看着他用钥匙开门然后进去。过了一条挂满吉他的长廊然后下楼梯, 楼梯上有白炽灯亮着, 接着她看到了一个地下室。
这便是他要放眼望去的地方。
“那个谭叔是什么人?”听他大概一两句一讲,余声好奇了,“玩音乐很厉害吗?”
梁叙一笑:“下次带你见见。”
说完他已经将电热器插好对着她和猫, 然后坐去一旁的椅子上,拿了把吉他搁怀里抬眼问她点什么歌。余声还没想好,笼子里的小猫倒是先软绵绵的叫了一声。
她坐在一边看着他开始拨弦便笑了。
两三年前他在小凉庄的高中地下室也是这样子,安静下来手下挑着弦嗓子里轻声慢吼。从前的冲动喊嗓以气势压人到现在早已变得低沉稳重,指间弹出来的曲子有着沧桑和那么些沉静。
没有一句词,听起来很不一样。
足足有五六分钟他一直在无声的弹着,目光随着手指拨弦的动作行走。像是纯音乐却又明显不同,曲子里流淌出的感觉有些许特别,还有他拍打着吉他板的厚重声。
弹完一曲后,他抬眼看她。
“这是什么?”她问。
梁叙本来是想弹首歌给她听,或许是这样的气氛下似乎声音都是累赘。于是他改了主意,忽然间脑子里有某些东西一闪而过。谭家明在那天的后来问过他想做什么样的摇滚,他想起了几年前给H&B发的那个demo。
“后摇。”他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是确定了什么,“摇滚的一种。”
余声听得迷迷糊糊,却又感到欣喜和骄傲。她抱着猫听他讲七十年代遇上九十年代,电子音乐融入旧式摇滚。屋子里一片平和连呼吸都静下来,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光彩。
那天他们一直待到了天快暗才走。
巷子外再往前有一条夜市,梁叙带她去逛了逛吃了晚饭后回了红砖胡同。一到屋里余声就打开笼子将猫抱了出来,小不点获得了自由跐溜一下蹿到了床上。
房子暖气很足,一切都是新的。
余声小跑到床边将它抱在怀里不愿放下,一抬眼听梁叙说要出去一趟。她也没问只是应了一声便又低下头去逗猫,给它喂猫粮。
过了会儿,梁叙回来了。
他拿着一个大纸箱子说要给小猫做窝,余声乐的不行抱着猫一起看他忙活,时不时的给他递去胶带,没多久一个有着洞门的小窝就做好了。
“来吧。”梁叙接过她怀里的猫,“小祖宗。”
余声扑哧一声笑了。
“我们给它取个什么名儿好啊。”她一面问他一面伸着食指去碰小猫的嘴巴,“好听点的。”
梁叙看了她一眼,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余声?”
她‘嗯?’了一下,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是作弄,伸手去掐他,梁叙大笑将她一把拉在怀里。余声起初抗议的扭了扭,拗不过他的禁锢索性变乖了。
他身上有种神奇的让她安心的力量。
余声将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双手轻扯着他的衣摆。耳边是静静的深夜和小猫抠着纸箱的声音,她慢慢闭上眼睛叫‘梁叙啊’。
他低低的‘嗯’着。
“我会一直支持你的。”她说。
梁叙抱着她的手用了力气将她锢紧,眼眸深沉而柔软。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说什么都是这么轻松自由却又无比坚定。
天空中一拨又一拨的云飘忽而过。
像是过日子一样一天又一天,整座城市开始奔忙起来。三月初一场春雨刚过,余声便从红砖胡同撤退到学校。大三下学期依旧有几门专业课要上,室内和景观设计还附加外出学习。
有时候她闲了也会过去找他。
他现在几乎已经不再去酒吧,平时多待在修车铺子或者琴行。当初的那种劲儿似乎又回来了或者更甚,整个人活在音乐里天天熬夜近乎无法自拔。
余声在一个周六的傍晚跑去琴行。
她那会儿还在去时的公交车上,路上接到了方杨迟来的报告四级喜讯的电话。那边的姑娘连声音都带着笑,和她分享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快乐。再问及接下来的打算,这姑娘全身每个细胞都充满着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