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贵妃叹了口气,幽幽的说:“这个道理本宫何尝不知道,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也老了,不能伺候陛下了,陛下找些年轻的小姑娘,这本来也没什么,可我心中就是愤怒、难过。”
芸儿含蓄的说:“从去年泰山地震后,娘娘的身体越发不好了,总是生病,御医叮嘱娘娘不能多思多虑啊。”
泰山地震后,太子朱佑樘地位稳固,再也动不得了,万贵妃想到日后纪妃母凭子贵被追封为皇后,她心里就气闷,她愤怒的说:“都怪我大郎死得早,不然哪有朱佑樘什么事情,芸儿,邵妃这些日子没来请安了吧?”
芸儿了然这是邵妃又要倒霉了,她回答:“邵宸妃进来跟长阳宫的赵修容走的近呢。”
万贵妃咬牙道:“邵妃这个贱人,当初要不是本宫心慈,她能生下三子!”
芸儿感到一阵寒意,万贵妃的手段她也见识过,粗暴直接,也许别的妃子之间心机手段,万贵妃完全不用,凡是朱见深宠幸过的妃子,事后一律给避子药,有妃子耍小心机,没有喝药,那更惨,等她们肚子挺起来后,万贵妃直接派心腹太监去给她们灌堕胎药,不知多少个小孩子被打了下来,妃子们到朱见深面前哭诉,朱见深一概不管,言官弹劾万贵妃,然而后来这言官也被贬到岭南去,从此无人敢管万贵妃的事情,万贵妃也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知道六岁的朱佑樘横空出世,打破这个局面,万贵妃的允许下,后宫才慢慢开始有小孩出生。
万贵妃看着手上精美异常的护甲,轻笑道:“如今太子即将大婚,地位稳固,按成祖留下来的遗训,朱佑杬,朱佑棆,朱佑枟也该封王就藩了。”
一招致命,藩王一旦就藩,此生几乎再也不能回京城了,天子不诏而返国者,废为庶人。重者以谋反论罪。邵妃最看重她的三个儿子,母子分离,天各一方,这几乎等同于要了她一条命。
晚上的时候,朱见深过来看望万贵妃,“听说侍长最近不思饮食,朕甚为担忧啊!”
万贵妃坐在梳妆镜前,由着太监梳着头发,她从镜子中看了朱见深一眼,嗤笑:“哎呦,难为陛下还记得我啊,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哼!”
朱见深也不在乎这些酸话,他神采奕奕,精神极好,走起路来像个年轻人一样,他春风满面,说道:“侍长,梁芳这厮进来给朕进贡了新的红丸,朕用着比以前的效果更好,精力旺盛,生龙活虎啊,看来佑樘又要添弟弟了!”
万贵妃勉勉强强的说:“恭喜陛下了,陛下怕是已经忘了我的大郎吧!”
朱见深接过太监手上的梳子,替万贵妃梳头,小太监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朱见深边梳头发,边说:“侍长今天难道吃火药了?朕心中只有侍长一人,其他的人朕从未放在眼中,侍长跟了朕这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朕吗,这些年,侍长要做的事情,只要朕能做到的都给侍长做了。”
万贵妃默然不语,朱见深举手发誓:“朕对侍长的心天地可鉴,如若不然,朕愿意下阿鼻地狱,永世不能超脱。”
这个誓言可谓极其重了,万贵妃见好就收,她挑起自己的一缕头发,说道:“陛下,你瞧,臣妾的头发都白了大半呢,臣妾永远都相信陛下,只是臣妾已经五十多岁了,这在民间也是做祖母的年纪了,自去年开始,身体越发多病,可能陪伴不了陛下多久了。”
每次只要万贵妃一说这种话,朱见深就心软了,任由她提要求,万贵妃说:“陛下,太子将要成婚,为了国家的安宁,那些年纪大些的皇子们该要封王就藩了吧?佑杬,佑棆,佑枟也渐渐大了,他们三个一母同胞,还是要早些就藩才好!”
朱见深的身体头脑已经被丹药红丸侵蚀,他也不想想,邵妃的三个孩子最大也才十岁,点头说:“正该如此,等太子大婚后,就给他们封王,早早的去藩地当个闲王对他们也好,侍长提醒的对。”
万贵妃黯然说:“自从赵氏封为修容后,我还没见过她呢,也怪我自己不是皇后,没资格让她们过来请安。”
朱见深说:“你又多想了不是,赵氏新入宫,环境不太熟悉,也不敢随处逛逛,邵氏却是挺关心她的,两人关系不错,明日我让她们一道过来陪陪你吧,你与家里人不亲近,也没个亲姐妹说说话,我看邵氏和赵氏都是脾气好的人,陪你聊聊天,你心情也能好点。”
万贵妃笑道:“那么多谢陛下了,臣妾明日备好酒席,恭候两位妹妹大驾呢!”
这时,有个小太监从门外探进来头,朱见深见了,马上起身,对万贵妃说:“侍长,朕还有点奏折没看完呢,就先去了,侍长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朕明天再来看侍长。”话音刚落,整个人已经走出门外,万贵妃阻止话语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芸儿给太监使眼色,过了好一会儿太监过来回报:“陛下往长阳宫去了,长阳宫有咱们宫的内线,据内线说,陛下答应了赵修容今晚上过来看她跳舞唱歌。”
“跳舞唱歌?”万贵妃冷笑,赵氏今日就让你舒服的过一晚上,明日且看本宫的手段,想到明日的一场好戏,万贵妃“呵呵”的笑了起来。
次日吃罢早饭,邵妃与赵盼盼就结伴来到了承乾宫,一路上,邵妃忧心忡忡,赵盼盼笑道:“姐姐,不必担心呢,如今太子地位稳固,贵妃娘娘年事已高,又没有子嗣傍身,你怕她什么?”
邵妃低声说:“妹妹你初来乍到,有所不知,陛下离不开贵妃,不管贵妃做什么,从未见陛下责罚过,我有时候想就是贵妃打死我们,陛下也不会管的,唉!”
赵盼盼咂舌:“不会吧,朝廷的那些文官们不管吗?”赵盼盼虽然是很有心计的人,但毕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见识有限,加之她入宫后,朱见深又宠爱她,众人也都捧着她,把她的心捧大了,她便有些轻视万贵妃,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妇,又没个儿子傍身,陛下早该丢她进冷宫,干嘛还霸占的皇贵妃的位置不放。两人来到承乾宫,万贵妃很快让人请她们进去,邵妃谦卑趴在在地上给万贵妃请安:“臣妾邵氏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了。”
赵盼盼只好学着邵妃的样子不情不愿的给万贵妃请安。
万贵妃笑道:“芸儿快扶两位娘娘起来,咱们一同伺候陛下,都是一家子姐妹,以后可别这么见外了。赵氏,你过来我看看,陛下常在我面前夸你呢!”她用头上拔下一根金镶玉的簪子,插到了赵氏头上,笑道:“赵氏,陛下喜欢你,你也要挣点气,咱们宫中好久没有小孩子出生了,就等着你的皇子出生呢!”
赵盼盼摸着头上地簪子,看着和蔼的万贵妃,也高兴起来,“谢谢娘娘,盼盼很喜欢这个簪子。”
邵妃在一边赔笑道:“娘娘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妹妹是个有福气的人。”
万贵妃看来邵妃一眼,假装抱怨道:“宸妃,好久没见佑杬三兄弟了,你也不把他们带过来玩玩。”
邵妃连忙说:“他们太小了,调皮得很,怕吵到娘娘了。”
“那怎么会,”万贵妃笑道:“我最喜欢小孩子,宸妃,我还有恭喜你呢,陛下昨日跟我说,等咱们太子殿下大婚后,就给他们三个封王呢,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
邵妃大惊,失言道:“怎么会,佑杬他们还小呢,陛下不会这样的。”
万贵妃怜悯看了她一眼,说道:“太~祖,成祖定的规矩谁敢不遵守,等他们封了王后就该离开京城去藩地了,宸妃,这段日子你要多陪陪皇子们,不然日后母子相见那可就难了哟!”
邵妃大儿子才十岁,剩下两个年纪更小,想到不久后,将去藩地,母子再也不能相见,她头脑一阵眩晕,她一下子跪在地上,匍匐在万贵妃脚下,哀求道:“娘娘,陛下一向最听你的话了,你帮我求求陛下吧,孩子们都还小啊,等再过几年再去吧。”
万贵妃笑道:“前朝的事情,我怎么能参与呢,赵氏,你扶着宸妃离开吧,本宫累了,要休息了,芸儿,送客!”
赵盼盼见识到万贵妃的手段,心中恐惧,在芸儿的催促下,才回过神来,她扶着邵妃走出来承乾宫,听着邵妃哀哀地哭泣声,她突然有些后悔入宫了,她悔恨自己贪慕虚荣,与太子达成约定,她指证李秀玉,换取她进宫做婕妤,太子果然心狠,他其实早就知道是她陷害张音,但他不动声色,让她跳入了后宫这所牢笼。亏她她得意洋洋,以后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其实麻雀还是麻雀。
☆、选定太子妃
寿宁宫。
周太后听说孙子过来请安了,喜笑颜开,身边的太监也笑道:“轮孝顺还有谁比的过咱们太子呢,太后您看,今天下这么大的雨,太子仍然过来给您请安。”
周太后才五十多岁,保养得好,身材略微有点胖,看着慈眉善目的。
朱佑樘进门来便给周太后请安,周太后嗔怪:“不是派人说了让你今日别来吗,雨下的这么大,你若是淋湿了,生病了,让哀家怎么办?”
朱佑樘走到太后面前,甩了甩袖子,笑道:“皇祖母,你看,衣服都是干的,并没有淋湿。”
“你身体一向不好,要比平常人更加的注意。”周太后拉着他在身边坐下,又吩咐宫女去拿姜汤来。
直到看着朱佑樘把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全部喝了进去,周太后才放下心来,她打趣孙子,“佑樘啊,马上就要有个媳妇照顾你了,哀家以后也能够放心了。”
朱佑樘接过宫女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说道:“皇祖母,以后可以多个人孝顺你了。”
周太后笑呵呵地说:“是啊,哀家挺喜欢孙琼玉的,长的漂亮,绣活又好,做太子妃是最适宜不过的。”
朱佑樘顿了半响,低声说:“皇祖母,孙儿有话要对您说!”
周太后脸色顿时变了,“那个张音做个选侍已经是抬举她了,太子妃是未来的一国之母,她的德行是万万配不上太子妃的位置的!”
朱佑樘苦笑道:“皇祖母,你也就见了她三面,怎么就这么不喜欢她。”
周太后不喜欢张音是有原因的,张音长得像她的死对头孝庄钱皇后,钱皇后深受英宗爱重,尽管周太后为英宗生了三个儿子,英宗仍然不记得她,临死前,留在遗诏:“钱皇后千秋万岁后,与朕同葬。”对她没有半点轻易,钱皇后早已经过世,在周太后的暗中操作下也没有与英宗合葬,但周太后仍然没有释怀,见到长得与钱皇后有三分像的张音,天然的排斥她。
“太子!”周太后喝道:“你自小丧母,万氏阴毒,祖母千辛万苦才带大你,如何你为了一个女子违背祖母的意愿?”
“皇祖母,我是真心喜欢张音姑娘的,求祖母成全我!”朱佑樘不忍心周太后难过,但他也一定要坚持张音做太子妃。
周太后重重的叹气,用手捶桌子,哭泣道:“你和你父亲一个样,都是不让我省心!”
朱佑樘郑重的说:“祖母,您对我恩重如山,孙儿早就想要报答您了,只是苦于现在没有能力,您劳苦功高,日后系帝谥及祔太庙也是可以的。”
周太后不哭了,她诧异的看着朱佑樘,“佑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朱佑樘笑道:“父皇没有为您办成的事情,孙儿一点给您办到,务必让您心想事成。”
周太后陷入沉思中,她并没有太高兴,这个孙子可真聪明啊,为了一个女人,懂得威胁祖母了,大明祖制,嫡后才可以系帝谥及祔太庙,继后及皇帝生母都不系帝谥、别祀奉慈殿。周太后无时不刻想着过世后,能享受元配嫡后的一切身后待遇,朱佑樘拿这个给她交换张音做太子妃,如若不按照他的想法来,那么自己过世后,也不能系帝谥及祔太庙,想到死后可能还被钱皇后死死的压制,周太后咬咬牙,说:“佑樘,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祖母是拦不住你了!”
朱佑樘欣喜道:“谢祖母成全,孙儿与太子妃都会好好孝顺祖母的。”
周太后不再看朱佑樘,无奈挥挥手,“你去吧,哀家累了。”
朱佑樘明白自己是伤了祖母的心,只能日后再弥补,但祖母莫名不喜欢张音,也是奇怪,看来还得找找原因。
又过了几天,就到了正式选取太子妃的日子,张音清晨就被宫女叫起来,沐浴、梳洗、打扮,用过朝食,出门刚好遇见孙琼玉,两人相视一笑,张音打量孙琼玉,她今日也换了新衣,鹅黄色的褙子,绣着金丝银线绣着折枝牡丹,富丽堂皇的,张音则穿一件绿色窄袖襦裙,鹅黄色温暖,绿色却稍显的清冷,也不知道这衣服是怎么分配的,张音吐槽,孙琼玉明显更合适绿色。
等张音下轿子时,已经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抬头望向高台上的红墙金瓦宫殿,“太和殿”三个字映入她的眼睛。
今日天气格外好,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炙热的阳光照了下了,张音连忙用手挡住了眼睛。
孙琼玉笑道:“张音妹妹,现下咱们可要一级一级台阶的爬上去了,皇上、皇后都在殿里等着咱们呢!”
两人走了一刻钟,就到了大殿门口,有太监领着她们进殿,两人低着头,小步进去殿里,下跪,叩拜:“民女叩见皇上、皇后。”
“两位请起吧。”太监尖利的嗓子传来。
张音与孙琼玉起身,仍然低垂着眼睛,不敢看龙椅上的人。
朱见深懒洋洋的对王皇后说:“前几日母后告诉朕,说张氏有母仪之德,这太子妃人选就定下张氏吧。”
王皇后在后宫就是个无权无势的摆设,哪里敢有什么别的意思,她唯唯诺诺的点头,又问道:“那么孙氏该如何安置?”
朱见深打了个呵欠,他的五石散瘾又犯了,不耐烦的说:“还能怎么安置,让她回家去就行了!”
王皇后小心翼翼的说:“孙氏品貌也不错,不如一并封为选侍,留着一起伺候太子?”
张音在下面听着帝后的交谈,忐忑不安,她偷偷瞄了孙琼玉一样,发现她也一样紧张,双手握拳,嘴巴紧紧地抿着。
朱见深说道:“一个就够了,太子以后难道还少妃子,好了,就这么定了,你把玉如意交给张氏吧,朕有事,先走了。”
王皇后无奈,她是收了孙家的银子的,因此尽力为孙琼玉说话,但朱见深从来都不喜欢她,她的话半点也不听,她给了张音玉如意,给了孙琼玉金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