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许大人,我哪里也不去
下午时候,阿婉搬了圈椅坐在园子里,边晒太阳边看书,花苓瞅这天气好,便说要给她屋里的床铺翻腾出来见见光。
只是才掀了枕头,床铺抖了一下,便见一个形状小巧的红色木盒滚落在地,一条红绳手串蹦出了出来,她俯身捡了起来,打量着那枚白玉狐狸。
这东西她见过,几年前,还是许大人让她去金玉堂取的,这金玉堂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整个皇城最大的首饰铺子,寻常人给再多钱那是连一份翠珠子也没资格取回来。
她透过帘子往外瞧了瞧,原来这东西是许大人送给阿婉姑娘的吗?
“花苓,怎这长时间?”
花苓闻言,将东西连着盒子往手里一揣,出了屋,走到她跟前,“姑娘,这东西您怎么放在枕头下?得好好收起来才是。”
阿婉看过去,白玉在阳光下光泽颇润,周边一圈金底耀着光,她目光变得柔和,伸手接了过来,淡淡道,“习惯了。”
过去在宫里那几年,她都是放在枕头下,晚上回去歇息,总要拿出来摩挲一番。
花苓见状,心下一阵欢喜,这不就说明了许大人好早便对这位姑娘上心了么,以后就是成不了正房,那独得一份宠爱,也是了不得的,想到这,下定决心以后得更好好好伺候才行。
她进屋里把被褥抱出来,边摊晒在长椅上边笑道,“姑娘,咱们大人待您真好,这玉狐狸一看就是珍贵的好东西。”
阿婉有些惊讶,“你又怎知是他给的?”复又笑笑道,“先帝赐的东西自然不差,不过是他心情好赏给我的。”
花苓“哎哟”一声,又跑到她面前,指着那东西说,“什么赐呀赏的,姑娘,这玉狐狸可是我们许大人让金玉堂的人特地定做的,还是奴婢去取的呢,转头便给了您,大人可没对别的女人这般过。”
花苓才说完,前头管家唤她过去,留下阿婉一人愣在那里。
她紧紧握着玉狐狸,随后又慢慢敞开手心,乌黑漂亮的眸子里隐隐波光,嘴唇轻轻颤了颤,再次握紧,贴在心口处,眉眼微弯,唇边深深的两个小酒窝。
“姑娘,外面有人找您。”花苓返身过来,今日许大人走之前说了,不再限制她的自由,“说是有紧要事与您说。”
阿婉正将东西放入盒子中,听闻,问她,“可有说是谁?”
“这个不清楚,在大门前不远处的树下面等着,来传话的不是本人。”
“许大人何时回来?”她起身,将东西放回屋中收好,她想见许砚行,想问他,关于这块玉狐狸的事,至于外面来找她的人,她想了想,这偌大皇城,与她有关的事,不过是许砚行,或者卫太妃,想到这,她凝神,“我这就去。”
“奴婢陪您一道。”
“不用,一会就回来。”
“大人说了,您想去哪里都可以,但必须奴婢跟着,稍会你们谈话,奴婢站远点便是了。”
许砚行手下的人,个个不是好打发的,阿婉无奈摇摇头,随她去,不再多管,转身出了去。
* * * * * *
许府门前不远处的那棵大树,是棵常青树,一年四季,满枝绿。
阿婉过去时,只见那背对她站着的男人转过身,清雅脸上一道温润的笑,“阿婉,本王等你好久了。”
这不是赵嘉瑜吗?这大天明的,怎还直接露面了,之前不是还有些躲藏吗?阿婉没问出口,只道,“王爷,您怎么来了?”
“来找你呀,今早你匆匆走了,”赵嘉瑜往前挪一步,也不顾旁边花苓的目光,直接上前握住阿婉的手,“走的那般急,你可知本王还有好些话没说完,还是没忍住,只得亲自来找你说了。”
阿婉有些排斥地挣扎了一番,奈何他力气大,半天都没挣开。
倒是一旁的花苓不高兴了,这是他们许大人瞧中的人,“你你什么人呀?还不快放开我们姑娘!”
赵嘉瑜嘲讽地笑笑,不理会她,兀自对阿婉继续道,“你同本王去缙州,本王……”他声音低下去,复又道,“本王还特意给你留了一个侧妃位子,当初母妃不同意,如今这般了,她定然不会说什么,本王今晚就进宫去与她说。”
阿婉用力挣脱他,往后连连退了几步,脸色有些为难,“殿下,您别开玩笑了,便是真的,奴婢也不会同您去的,您请回吧,奴婢还有事,得回去了。”
“阿婉,”见她走出了几步,赵嘉瑜忙追上去,扯住她的衣袖,“你知不道,本王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你,别让本王失望,一路来回半个月,可是本王一想到有你,就什么都不觉得――”
赵嘉瑜这番话还未说完,便觉身侧一阵风袭过,随后自己的手被人用力捏着腕子往一边狠狠挪过去,接着只听一道清冷的声音道,“王爷说的这番话,若是叫太妃娘娘听了,只怕是要伤她的心了。”
花苓松了口气,看着来人道,“奴婢见过大人。”
手上束缚没了,阿婉赶忙缩过手,默不作声地往许砚行身后挪了挪。
“本王的事,轮不到你来管。”赵嘉瑜年纪尚轻,说话也不知个轻重缓急,若是卫太妃瞧见了,只怕真是要伤心了。
许砚行脸上早已不悦,这会语气更是冰冷,“她现如今是本官府中人,本官自然是要管。
“你不说这事本王还差点忘了,你凭什么将阿婉禁在许府?”
许砚行眉间积了一股青气,对于一些不需要回答的问题,他向来不会多说一句,于是转身握住阿婉的手,边走边恶狠狠说道,“本官看还是让人好好看着你才行,什么都见,被拐走了,只怕还不知道为什么。”
阿婉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整颗心都悬在了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上,他的掌心温热,拇指一层茧子不时摩挲着她的虎口,有点痒,可是很舒服,她低下头,不说话,任由他拉着往府里走。
直到进了府,她都未说一句话,许砚行掌心又收紧了一些,似要将她那只柔软的小手揉进他的手掌里,她不着意地低唔了一声,他这才松开手。
他不开心,阿婉感觉到了,她试探着问,“许大人,你怎么了?”
许砚行闭了闭眼,良久,才道,“怪不怪本官?多久没见了,结果还没聊上几句就让本官拉回来了。”
安王这事,阿婉从始至终都未曾放到心上过,于是道,“您误会了,我同安王殿下关系很浅,也没什么可以聊的。”
许砚行想起一些事来,眸底忽然沉了沉,“是去缙州做侧王妃,还是留在邺都做个普通人,你自己选吧。”
他有些烦躁地走上长廊。
阿婉看着他的背影,这样的场景她已经见了好多次。
可是没关系,她只要看着,也能满足。
就在他快消失在拐角处时,阿婉说了一句话,嗓音依旧清脆,干净,似二月的黄莺鸟。
“许大人,我哪里也不去。”
许砚行回头,俊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却在转过身去那一刻,唇角弯个弯。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药铺在实习,下班比较晚,所以更新也晚,但一定会更新,不更或者其他情况都会提前说。
么么哒,宝宝们,晚安撒。
第20章 别扭的他
肖参边上前推开门边道,“大人,孙岳康调查了,安王爷这次回来,就带了一队人马,其他并无异处。”
方才碰了赵嘉瑜的手背,他皱皱眉,让侍女们端来温水,弯身将双手没入水中,过了水还觉不够,又让侍女拿来皂角,抹了抹,修长的手交互揉搓了一番,这才拿了布巾擦干。
“还是年轻了,行事太过随性,这也是先帝为何不立他的原因。”
“只可惜卫太妃苦心为他经营了。”肖参也是才晓得,这太妃娘娘费尽心思将阿婉姑娘送出宫,就是为了让她作中间人传送银票,这银票能做什么?招兵买马,操练士兵,养士兵,联络其他藩王,边疆大将,处处用得着,缙州千里迢迢,白花花的银锭子不可能说运过去就运过去,换成银票,趁赵嘉瑜此番回来一道带过去,恰是好时机。
许砚行闻言,冷冷道,“手段还不够,碰上个不机灵的。”
“您说阿婉姑娘不机灵?”肖参说到阿婉,顺势笑道,“大人,您现在是准备把阿婉姑娘怎么着?您看吧,人家也老大不小了,再不嫁人,这一生可真得耽误咯。”
“多嘴,若是太闲,就和孙岳康一起出去办事。”许砚行丢开手上的书,又发话让他出去。
肖参一脸怨念地退了出去,他现在是待在哪里都不讨好,一会他家大人不待见,一会还要应付侯夫人,这随行侍卫都快成了贴身老奶妈子了。
屋里一片寂静。
许砚行单手撑在额前,目光锁在手心里,那里躺着一方小巧精致的手绢。
他合上眸子,从十二岁到二十一岁,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九年,她也从那个干瘪瘪的小女孩长成了如今的可巧模样,算起来,姑娘家十五及笈后便可许人家,这些年在宫里,到底是耽误了。
思绪慢慢跑远,脑海里翻来滚去都是这些年关于她的零碎小事。
九年前在江州,十二岁的小姑娘站在郑府长廊里,背着日光,瘦瘦小小一个,衣衫破旧,他回过头时,她瑟缩着一对瘦削的肩,脸上满是泪痕和灰尘,可是那一双眼睛却格外的大,眼仁黑漆漆的,看着他时,里面闪着既害怕又依赖的光。
恻隐之心驱使他停下了步子,给她指了一个去处,一个自以为能让她活的更好的地方。
后来在宫里又重新遇到她时,她正被其他宫人们围着欺负,因为深受卫太妃信任,让人红了眼,屡遭陷害,两宫争宠也她少不了吃些苦头,他看过她一个人偷着哭,明面上却淡定成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十二三岁的年纪,仿佛一下子就成长起来,他忽然明白,自己当初恻隐之心,到头来却并没有真正帮了她,深宫是什么地方,女人的地方总免不了这些,她在外边自由了十二年,最终却困在了这高墙之中,举目无亲,无论喜怒哀乐只能往心里边压着,于是他开始明里暗里帮了几次,去藏册局看了她的名册,随意一撇,过了许久,某天某日,忽然记起她的生辰来,便让人专门做了一份姑娘家的小首饰,她皮肤白嫩,配着白玉狐狸正合适,拿到东西,深夜入宫,在一处假山那里寻到她,灯笼下的她,同第一次见到时那般,哭的泪水糊了脸。
他正愁那东西寻个什么理由给她,不想她哽咽着说今日是自己生辰。
他有了台阶,便顺势而下,借口是陛下所赐,自己心情好便赏了她。
看着她当成宝一样捧着那东西,他竟不禁弯了唇,意识到这一点,他忽然开始心烦意乱,于是转身便走。
他想,自己只是愧疚和可怜她罢了,不过是官场沉浮多年,心麻木了,这会突然来了点新鲜感罢了。
后来几年里,她同二皇子赵嘉瑜走的极近,二人年纪又相仿,二皇子大婚那日,他瞧见她一个人又躲着哭,他开始莫名的不高兴,但又矛盾地觉得舒坦,二皇子身份尊贵,年少再欢喜,终究不能娶她的。
只是从此待她的态度更加冷淡了些,一个女人罢了,费不着他去上什么心,更何况是一个眼里没有他的女人,他是皇帝近臣,有些时候,还是在意脸面这东西,做不出屈尊这事来。
可理智似乎只是暂时的。
他还是看不得她过的不好,看不得她不舒坦,所以派尚青云给衡阳宫添了供给,看不得她哭,仍会记得她的生辰,她心思看似复杂,其实简单,喜欢什么东西,那都跟白纸黑字般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比如那个海棠花灯,所以那日又让金玉堂的人打造了一枚海棠玉簪。
仿佛他们每一次碰见时,她都在哭。
平日里一双玛瑙般好看的眸子,红红肿肿的,脸上泪痕交错。
他想替她擦一擦泪水,告诉她不要哭,可是他不能,她不喜欢自己,他权势滔天,小皇帝都敬他三分,与生俱来的骄傲与自尊,不容许他表现的太过主动。
那就这样吧,寻着理由将簪子给了她,便一刻不留。
只是这一转身,再回头,她却已经不在宫中,永远地离开了。
他是什么人,只要不是死了没全尸的,只要他想知道,这大邺朝就在他眼底下藏不住人,这人找到了,又摸索了一个借口带回了府中。
卫太妃那点小伎俩,他没放在眼里,但用来唬唬她还是成效颇显。
只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赵嘉瑜竟明目张胆跑到许府来要人。
那日要她磨墨,故意将赵嘉瑜回来的那面折子放在她手边,最后她瞧见了,果然出了神。
这人都走了,到底还是不甘心。
现如今回来了,还说要娶她――许砚行握了握拳,方才她说什么来着,哪里都不去。
他霍地站起身,攥着手绢的五指微微泛青,她若真想,这会他定是不答应了。
“许大人,定阳侯府的帖子到了,说是请您明日过去吃酒,侯夫人还说,您可以带上阿婉姑娘一道。”肖参贴在门板上,说话有些费力。
“回话去,本官明日会去。”他推开门,天色渐暗,“她在做什么?”
“阿婉姑娘在等晚膳呢,不过等也没用,听花苓说正在吃糕点充肚皮。”
许砚行不悦,“怎么不让厨房送晚膳?”
肖参脸上有些尴尬,还是说道,“您不是说您没回来之前不能提前吃吗?”
“本官现在不是回来了吗?还不快让厨房的人上饭菜,送到花厅小厅里,然后派人去请她。”
* * * * * *
男人颀长的背影在灯火中明明晃晃,听到动静,回头看她。
阿婉在桌前坐下,闷声不语,面前满桌的佳肴,叫人看了胃口大好,只是,这人不说话,不动手,她也不好直接吃。
“不是饿了?等什么。”许砚行拾筷给她夹了一对鱼目,“这东西好,吃了能明目,倒是挺适合你。”
阿婉看着两颗粉白的小鱼目混在白米饭上,这会拿筷子的欲望都没了,她可是听出了他的意思,是说她眼光不好?可是她做什么眼光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