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神微动，接住大小姐垂下的手指，轻柔地攥入掌心。与此同时，相原里美的声音迟钝地响起，含混得听不清楚，又宛如惊雷。
-
【不要怕，会忘记的】
那似乎是心上人温柔的安慰，却仿佛剧毒般刺入相原里美的心中。
【这个人……怎么就不明白吗？】
不知不觉间，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连抬起舌根都感到费力。
情敌饱含恶意的目光落在身上，胸口的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即便如此，第一次得到这个人主动的拥抱，依然让她无比高兴与安心。
那些丑陋的嫉妒，那些不甘的蠢动，随着生命力的流逝，一点点消散了。
在脑海中流动的，是最初的画面。
那是——连难波绘梨香本人都不了解的，单方面的初遇。
小小的相原里美躲在角落里，恐惧地抱紧双膝，却连抽泣声都不敢发出。
能看到阴阳师都无法看到之景，却被认定是【撒谎者】的继承人，无法将自己的恐惧与他人分享，只能独自哀鸣。
深渊中的眼睛倒悬于天上，透过破开的巨洞，凝视着地面。
她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却本能地想逃离，越远越好——可即便逃到城市的边缘，那只眼睛依然悬在半空，仿佛从未拉远距离，近在咫尺，纤毫毕现。
她脱力地坐在原地，看着天色从亮转暗，在太阳消失于地平线的刹那，五彩斑斓的物质从洞中倾倒而下，化为张牙舞爪的“兽”，向四下射去。
——女孩就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手持着短剑的金眸女孩，在小山似的兽前如此渺小，在她出现的瞬间，巨型的生物仿佛嗅到食物的香气，调转方向，争相朝她涌去。
她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以熟练到与年龄不符的姿态，劈砍着潮水般涌来的“兽”。
没有迷茫，没有畏惧，就像饮水般自然，将刀尖向前方刺去。
随着最后的“兽”被刺中消散，那双悬于天空中的眼缓缓闭上。
相原里美痴痴地望着，直到女孩像来时一般孤独地离开，心中才生出懊悔的情绪。
【那是……英雄吗？】
她幼稚地猜测着，伤心地呢喃着。
【我丢掉了英雄。】
她将那双漂亮的金眸画在画册上，却怎么也无法买描摹出心中万分之一的神采。
于是她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不懈地继续着同一张画的绘作。
——即便再次与这个人相遇
——即便意识到这个人并非【英雄】
——即便被抹去记忆，一次又一次
在看到那双眼睛的刹那，一切感情都会回到体内。
【这个人不是英雄】
【比任何人都强大，也比任何人都弱小】
【如果能代替她心中早已熄灭的那道光，成为她新的救赎——】
【那该有多好啊】
这样希望微渺的心愿，因为无法达成，而日渐扭曲。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在她彻底被愿望扭曲、被冷漠拒绝前，能在这个人的怀抱中死去。
“会忘记的”
——这个人说道。
像是已经看透她的挣扎与痛苦，发出的怜悯之语。
可是——
【并不是这样的】
“绘梨香……”
【能够喜欢上你，绝不是我的不幸】
“我不想……”
【而是世界上最甜美、最幸福、最值得庆祝的事情】
“忘记你……啊。”
【无论上到天堂，下到地狱】
她使劲最后一丝气力，侧过脸，吻向黑发少女漠然得仿佛毫无情绪的眼睛。
【我都会祝福你，赌上我孱弱的灵魂，用尽全部气力，向所有的神明祈愿】
【——希望你能幸福】
-
落在眼窝上的吻，轻柔得宛如梦境。
绘梨香注视着怀中少女，挣扎着，终于不再艰难地喘气。
她沉默良久，关掉安静一片的心灵感应。
人死前的心理活动真是丰富——绘梨香试图轻松地想道，却怎样也无法将视线挪开。
相原里美来得及说、来不及诉说的那些话，她都听到了。
心情复杂到极致，眼眶内却干燥无比。
“唔……真是心软呢，小绘。”
背后的少女语气莫测地嘀咕道，紧跟着一片柔软压上肩膀，背后被人环住：
“不过，不能再抱下去了。虽然已经死掉了，可我还是会嫉妒的哦。”
绘梨香垂下眼，看见那只细嫩白皙的小臂上布满了黑色窟窿，显然是被子弹射穿，却没有血液流出。
“对别人的爱意心软，这样的小绘我也喜欢。但是，果然，不行呢。”
“因为，小绘，并没有对我心软哦？”
少女甜腻又危险地抱怨道。
“明明我都哀求你了，却还是听了那个奇怪男人的话，转身就走了呢？”
“我现在啊，非常嫉妒，非常难过，如果小绘要继续这样的话，我可能会忍不住，让几个可爱的同学自爆哦？”
“——你说，那个戴眼镜的男同学怎么样？”
仿佛戏言般，粉发少女说完后，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
-
一片暧昧的昏黄中，女王的身体陡然僵住。
“怎么了？”身下的男人疑惑地问道，声音中满是未解的□□，他抬眸，以迷离的目光注视着女人完美的裸/体，颤声哀求道，“再来一次吧，我可以的。”
奢靡到极致的总统套房，窗帘被紧紧拉上，日光稀稀疏疏地洒在床头，照亮女人布满暧昧痕迹的脊背，与三四个被踹落到地面、神志不清的青年男子。
仿佛被吸干般，瞳孔涣散，舌尖伸出，露出极度颓废的样子。
女王撑着床板，漫不经心地坐直上身，白浊的液体顺着大腿滑落。仅仅是轻微的动作，却让被□□得彻彻底底的男人控制不住地□□，努力憋住的**直接射了出去。
“唔……”
他沮丧地哀鸣了一声，试图伸手挽留准备离开的女人，引来对方低低的闷笑。
“我收下了，谢谢你。”
坦荡地宛如在接收情人节礼物，女王理了理凌乱的长发，又坐了回去，注视着男人欣喜扬起的笑容中，眼底一片漠然：
“刚刚遇到了点小麻烦，不过，我觉得你能帮我解决呢。”
她清纯的脸上荡起两朵红晕，害羞似的点住下唇，倾身呢喃：
“我想要更多、更多像你一样的好男人。”
“呐，能不能替我找来呢？”
第39章 幕四
[……小小的天使， 一直深深思念着涅菲勒， 想喂她石榴与蜂蜜，让她忘掉她的心愿]
绘梨香将怀中的人轻轻放到地面，拍开我妻由乃的手， 缓缓站直。
风在林间穿梭，吹起眼前少女柔软的发尾， 却丝毫未改变她凝固在脸上的笑容面具。
“呐， 小绘， 你怎么看呢？”
听着满含威胁之意的话语， 绘梨香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 向前迈了一步，好奇般伸出手指，捅入我妻由乃胸前破开的洞。
空心的。
与正常人类相似的皮囊下， 没有丝毫血肉，空洞无物。
与那写东西，极其相似的……空洞。
“原来如此。”
绘梨香冷静地确认道，
“为了追过来， 你和那些东西有过交易吧？”
世界开始崩坏以后，那些东西就出现了。
五彩斑斓的、奇形怪状的“兽”， 生存在时空乱流中，以【错误】为食，并利用自身力量不断放大原本微小的偏差，让崩坏扩大。
绘梨香出外勤的主要目的，就是将穿梭于各个历史时间点中的“兽”消灭掉， 维护中心人物的命运。
那些东西拥有随意穿越次元的力量，我妻由乃作为神明做不到的事，那些东西却可以做到。
“是这样的吧，由乃？”
绘梨香向前逼近了一步，
“那些东西渴求混乱的力量，而你那个摇摇欲坠的次元，若是再度失去接任的神明，就会堕入彻底的混乱中。”
“你为了找到我，仅仅是为了找到我，就把好不容易拯救的世界，转手就卖给了它们——”
“以此作为筹码，换来这幅近似于【兽】的身体，能够自由穿越时空乱流，也能无视普通攻击的伤害——我推测的对吗？！”
最开始平静无波的口吻，在一步步地逼近中越来越激烈。最后一个问题，以尖锐到失真的音调在寂静的林间响起，之前一直隐忍不发的怒火，一股脑地倾泻而出。绘梨香逼视着我妻由乃，明知道不会对她造成伤害，依然泄愤般地将手狠狠插入，穿胸而过。
然而，说个不停、歇斯底里的我妻由乃，却忽然哑了火，以静谧的眼神，注视着绘梨香。
混杂着温柔、嫉妒、迷恋……与一缕极细微的怜悯。
莫名地，她感到一丝寒意从脚下升起。
-
敌方的英灵。
Saber很快判断道，原本打算上前的脚步顿了顿，但也只是犹豫了一瞬，便重新向心仪的烧烤摊步去。
从理智上分析，深蓝发色的英灵此刻似乎处于非常尴尬的状态，不想战斗的**会比她要强烈，所以这场战斗不会发生。
从情感上来讲，就算御主下了命令尽力避免战斗，只需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随心所欲的暴君也不想在宵小前避让。
除此以外……
Saber禁不住皱起眉，暗金的眸光中闪过不确定：
她非常肯定生前并没有见过这名蓝色的英灵，那张豪爽的笑脸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让她手有点痒。
——要不要打上一拳试试看呢？
怀抱着这样微妙并且毫无必要的纠结，金发金眼的娇小剑士肃着脸，在烧烤摊前坐下，将手中一沓福泽谕吉拍入桌案，一本正经地说道：
“把这些钱用完。”
一直在叉着腰教训枪兵的摊主微微愣神，仔细瞅了眼顶着乱局镇定自若地点单的少女，又掂了掂桌面的钱，老实巴交的脸立时垮了下来：
“不好意思，这位客人，我们今天的货已经不够了，要不您下次再来？”
他似乎没有对少女“能吃完这么多量”感到怀疑，大概是因为这两天【东京新任大胃王】的名号已经打响，而Saber异域风情的脸实在很好认。
“存货？那不就是？”
Saber眼神微偏，移向蓝发英灵手中奇形怪状的大鱼，
“我对新品种的烤鱼也很感兴趣。”
“不不不这种东西肯定会吃坏——”摊主眼神惊恐地摆了摆手，突然被身边的青年大笑着一拍肩膀，差点背过气去，待他怒气冲冲地转头，只见对方红瞳一眯，满口白牙笑得异常爽朗：
“那不正好吗？老子钓的鱼肯定很好吃哦，小姑娘真有眼光。”
-
那条鱼有枪兵的大半人高，而娇小的剑士也差不多只有那个高度。
摊主很快在两名英灵一个垂涎欲滴、一个跃跃欲试的目光下败下阵来，他满头冷汗地将怪鱼切片，在金发少女专注地目光下，像对待普通烤肉一般，细致地撒上各式香料，最终搭配好酱料，将小山般高耸的鱼肉端到少女身前。
“快尝尝看。”
蓝色英灵手撑着脑袋坐在少女身边，犬齿闪光。
原本他厚颜无耻占着店面位置的行为遭到了摊主的强烈抗议，但是被saber拦住，作为花钱买罪受的高贵客人，少女劝阻的话让店主放弃报警的想法，老老实实地烤起肉。
于是，阵营敌对的两名英灵一左一右和谐地坐在滋滋冒烟的烤怪鱼前，Saber面无表情地端起面前的盘子，哐啷一下全部倒入口中。
“呜哇！”库丘林被这种与外形截然相反的豪放行径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金发剑士鼓着嘴咀嚼着将食物吞咽下去，苍白的脸颊上突然冒出了两朵红晕。
“很好吃。”
剑士满意地评价道，同时以欣赏的眼光将蓝发的英灵重新打量了遍，站起身，借着姿势的高度，从容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你很不错。”
就像主君赞许得力的部下一般，凛然到不含一丝暧昧的态度，让库丘林有些愣神，紧接着反应道：
“唔，你是哪里的女王吗？”
光看字面意思仿佛是在刺探情报，但青年光明磊落的态度让她心生好感，因此saber痛快地承认了。
-
“……所以，这就是你想看的东西？”
远坂凛抱着双臂注视着大屏幕——理论上能够追踪全世界异能者的存在，并进行监测的黑科技监视器，因为梅林的请求，作为所长的她二话不说就开放了权限带他进入。原本以为是要观察他口中的【错误】，大概很困难才要借助道具，没想到画面没调几下，就定在某个地方不动了。
远坂凛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在池袋的街口。
金发少女与蓝发青年并肩坐在烧烤摊前，边吃边聊。
英灵竟然变装到普通人群中？！
周围还不像是有御主监视的样子？！
作为维护日本治安、打击异能者犯罪的远坂凛对这类事情非常敏感，毕竟万一是心术不良的英灵，那分分钟屠掉半个池袋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她和梅林一样，表情陡然严肃，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