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都市同样。
在刚刚,最后之作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又很快恢复了。
在她失去意识的那一段时间里,学园都市的最强武器「龙」被击落了。
最后之作作为人工天使「龙」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随时可能会因为负载「龙」而过功率而死。某种程度上,「龙」被打败,是救了最后之作一命。
然而,恢复了意识、暂时保留了一命的最后之作,却完全无法因从使命里挣脱而高兴起来。
道路破碎,小女孩没有注意到一块凸起,重重地摔了一跤。
她脸上、膝盖上、小腿上遍布了擦伤,眼泪从那大大的眼睛里流出来,可那不仅仅是因为疼痛。
最后之作仰着小脸,注视着天空之上,刚刚斩落最强之「龙」,现在以学园都市为,对整个东京、整个日本进行无差别攻击的少女。
每一秒钟,都有无数人因她的攻击死去,一波波能力者前赴后继地想靠近她、杀死她,又像被烤焦的黑色蚁群般,一片片地死去、落下。
很快,东京就会消失、日本岛也会消失,然后,少女会去更远的地方,逐一击破那些脆弱的防护,毫不犹豫地屠戮。
地狱。
而造就这片地狱的人——最后之作,认识那张脸。
“梨梨……”
小女孩死死咬住下唇,娇嫩的唇瓣渗出血珠,失控的异能弹道扫过她身边的掩体,她随时可能会因流弹死去。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救——”
从她逐渐死去的眼眸里,忽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原因是,她看到了一个背影。
一个伤痕累累、消瘦病弱的背影。
这个背影,让女孩忽然找回了力气,她摇摇晃晃地向前奔跑,用尽力气大喊道:
“救救她!一方通行!!!”
第96章 幕四十九
神拥有无尽的生命,因此也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去思考, 接下来的时间要去做什么。就算误入歧途、陷入迷惘, 也有悔改的机会。
就算做错了99件事情, 也能在未来的某天仅仅因为一个念头,便从此洗白、走上正路、被后人称颂。
然而,人就不一样了。
我们短暂的一生犹如蜉蝣,只要一步路走错,一不小心, 就是半生的时间。几十年弹指间, 极低的容错率不许我们轻易后悔, 因为后悔无益、徒然浪费时间, 不如闭耳塞听、自我催眠、硬着头皮、蒙蔽良心,一头黑将一生一次的路走到底,去看看那尽头的风景, 无论是黑是白。
再不行的话, 便只能自我了结, 仓促终幕。
梅芙的一生便是这样的一生。
后世将艳名与凶名加于康诺特的女王, 使她成为肉。欲的化身、蛇蝎的代表, 很少关注她心底的世界。
因为唯有将复杂的人性简单化, 将摇摆的人性极端化,故事才能成为大众的故事, 才能被大众信服,顺利流传。
人们为自己的辩护有多精细,对他人的臆测便有多潦草。
而梅芙, 只不过是恰巧,在别人的故事里,当了不太光彩的配角罢了。
“库……”
战斗结束得太容易了。
库丘林的宝具穿过女王丰美的肉体,却没有实感,宛如透过了一团棉花。
也许是血液的颜色太浓艳,衬得女王轻浮的眼角眉梢,竟多了些纯洁清澈的气息。
“英雄的时代真好啊……库。”
“……”
“我活得比你更久,见过那个时代至高的繁华。一生大半于床笫间度过,与无数个英雄欢好过,自以为得意尽欢……”
女王的身体,轻得像影子,她扶住穿过身体的红色魔枪,眸光如水凝望着「没有感情」的野兽,
“偶尔也会想……我是不是,根本不像我想的那样,能够驾驭男人。”
“吵死了,她在哪?”
粉发的女王面对男人毫无动容的冷脸,却愉快地笑了起来: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冷酷无情,完全无法将那个会放走我的温柔男人与你联系到一起。”
她的身体已经消散大半,视野一片模糊,因此没有注意库丘林错愕的表情,只是轻声呢喃着:
“这么冷酷可不讨女孩子喜欢……她可不像我一样,有足够的耐心来调教你。”
“……”
“不用表情这么难看嘛,我又不是那么不守信用的人,说了告诉你就会告诉你……只是把我想说的说在前边,怕你听完就走人而已。”
她吐了吐舌头,露出犹如少女般天真的情态:
“那孩子的踪迹不用来问我,如果这会没被杀死,这地方很快就会崩溃……而你到时候,在哪里都能见到她了。”
“可惜到时候,你是选择继续当英雄还是邪龙的虾兵蟹将——那样有意思的一幕,我竟然无缘看到了。”
枪尖被干脆利落地收回,恰好避开了灵核,但也是足够致死的伤势。
梅芙被扔下了,像块抹布一般趴在地上,注视着追逐的猎物再度消失在眼底。
她轻笑着,翻了个身,看向崩坏的天空。
“这一次,依然没能将你收归己有,库丘林。”
女王阖上眼睛,回复着记忆中的自己,
“我的……”
“……英雄中的英雄。”
正如那个死于浴池中的早晨。
在一片寂静中,带着些微的遗憾,梅芙沉入了如水般的梦乡。
-
残垣断壁,高楼倾颓,天空暗沉将雨,肉体碎片与鲜血将这灰白的景色装点得像恐怖又滑稽的装饰画。
在统领的带领下,黑色的兽挤占了大街小巷,没有生物是它们的一合之敌。
在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中,远坂凛醒来了。
眼角有水,她随手拭去,才发现自己正哭个不停。
“……梅林。”
声音嘶哑得如风中残烛的老者,远坂凛看向背对她而立的华袍魔术师。
“我的部下,都死了吗?”
“……”
没有回答。
远坂凛明白了沉默的内涵,她没有出声质问,年轻气盛的她也许还会责怪从者的无能,现在却只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但,还不是彻底绝望。
她疲惫地望着远方的修罗场,将记忆里黑发金眸的少女装上枷锁,封入心底:
“还有办法的,对吧?”
远坂凛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提高了点声音:
“你为什么会找到我当御主——就是为了这个时刻吧?”
“告诉我!打败她的方法!你们不都准备好了吗?我在这,迹部景吾就在那,没有意识地躺在那——我已经做好觉悟了!无论要造成怎样的牺牲,我都会去做!”
“……唉,我又像个坏人了呢。”
梅林终于回过头来。
他声音里是轻浮的笑意,似乎丝毫没被眼前世界末日般的惨剧震慑到:
“办法当然是有的,远坂小姐。之所以没有提前说出来,是因为你当时还不具备此刻的资质。”
“为了彻底剿灭病毒,我的委托人当然准备了很多备选方案。利用那孩子的血统的实验早就失败了,利用她脑内的装置的方案,刚刚也失败了。现在就我所知的,还有三个方案,但最容易的,当然是向「圣杯」许愿了。”
“……什么?那不是给她造的陷阱吗?你看她现在像是要许愿的样子吗?”
远坂凛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
“即便她真的许愿了——你也看到了那种东西了,这个世界上的力量,根本没有一种能和她相比,更何况你委托人手底下的许愿机?”
“不要急着反驳,远坂小姐。”
梅林温声说道,眼神却有些缥缈:
“虽然是陷阱,但启动「圣杯」的办法,确实是许愿。但实际上,寄生的开关不过是我的委托人宣扬自信、拉拢成员的手段,为了让你相信——那个东西是只要努力,就能够没有伤亡地打败的,让你愿意与我站在同一战线。”
梅林收到了愤恨的眼神,不以为意地继续说着:
“但是,你现在应该明白了,没有牺牲就能获得幸福,那是不可能的事。”
“也许你没有意识到,但缺少中心的融合世界,其实早就选定了新的中心。那就是你,远坂凛。”
“那么多人聚集在你身边,那些来自各个衍生世界的角色,向你寄托了无数因果——”
“而背负着所有人——甚至是所有世界幸福的愿望的你,如果由你来许愿,如果由你亲自踏入陷阱,如果由你——这个无比正性的角色,亲自踏入地狱,那力量将发生质的变化。”
紫罗兰的眼睛闪着魅惑的光,梅林问道:
“那么,远坂小姐,你会如何选择呢?”
“是与剩下的人一起下地狱,还是只身一人前去闯荡,做个默默无闻的最棒英雄?”
远坂凛吸了口气。
她看向被她拖着过来的迹部景吾,在心底道了句歉。
耍了那么久的帅,最后却还要利用这个少年的力量。
“……利用少女的愿望,预知她将坠入绝路而一直冷漠旁观,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这样恶劣的家伙呢。”
“是吗。”
远坂凛揉了揉酸痛的手臂肌肉,她凝视着梅林。
那张美丽的脸,现在笑得格外虚假,但梅林的内心世界,与远坂凛没有关系。有权原谅他、赦免他、治愈他的,并不是远坂凛。
所以——
“再见了,梅林。”
魔术师说出了她的愿望。
-
“真是热闹啊。”
恩奇都苦笑着,操纵大地,挡住了少女的炮击能量束。
但是,没有全部,拼尽全力操纵的半圆巨坡,也只是堪堪化解掉部分,依然有数千人在这攻击下牺牲。
“一击能毁掉一个区吗……而且,还在变强。”
情感上还不想认输,可理智上已经看清了差距。
少女与此世其它强者的差距,在于质;而对暂时达成统一战线,同时身并「圣女」与「灭世者」魔力属性的恩奇都与Saber来说,差距在于量。
Saber的魔力依然由难波绘梨香脑海中的自动排除装置来提供,她在恩奇都意识之海里,维持着沉默。
为了避免被自动排除装置发觉到异样,使用令咒来让计划搁浅,恩奇都与Saber计划让他来主控,Saber作为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奇兵。
恩奇都遗憾地叹了口气:
“看来还差点啊。”
心神松懈,敌人可不会等待他。少女早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将目光投了过来,嘴唇蠕动了下。
“——!”
攻击狂风暴雨般袭来。
“你在发什么呆啊?!混账!”
最后关头,恩奇都被粗暴地推开了。
野兽般的红眸映入眼帘,恩奇都愣了愣,随即大急:
“你是她的从者!不能过来!”
“看清楚,老子是谁。”
恩奇都这才注意到肤色与纹身的改变:
“这么短时间……你是强行破坏契约的吗?可这样,你很快就会消散。”
“谁知道呢?”
红眸蓝发的枪兵,利落又挑衅地笑了笑:
“管用不就行,你这家伙的能力能伤到她吗?”
“是的。”
“老子来吸引注意,剩下的交给你了。”
红色的魔枪与他的指腹紧密贴合,库丘林在下一击到来前,从暂时落脚的大楼顶部一跃而起。
当他注视着那张脸时,眼底闪过略显复杂的光芒。
“……”
只有他一人能听到的话语,在高速移动中,消散在空气里。
-
“小鬼,给我跑远点,不要回头看。”
白发少年甩下这么一句,便纵身飞向天空。
最后之作没有执行他的命令。
毕竟她已经十岁了,这段时间身心健康、发育较快,也到了叛逆的时间了。
女孩倔强地仰着头,死命瞪大眼睛,注视着终局的一幕。
她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着:
祈祷着那个人不要受伤;
祈祷着世界能够恢复正常;
祈祷着那个少女能够找回自己,重新展露温柔的笑容。
可她又无比清楚地意识到:
她的愿望不可能全部实现。
难波绘梨香是个温柔的孩子,恢复清醒的她,永远不可能再露出笑容了。
最后之作拼命忍耐着,却感到眼泪越流越多。
“讨厌……”
幼小的孩子,第一次感受到了「恨」。
对自己无力感的痛恨。
(如果我能再强点、更强点,那也许……)
她抬起手臂,想擦去狼狈的泪水,视野被遮蔽的刹那,巨大能量束从天而降,向她的位置砸落——
所有人都在逃命,她仅有的两名骑士正在天上战斗。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跪坐在废墟上、无助大哭的女孩。
除了——
【呀咧呀咧,只不过睡了一觉,竟然发生这么麻烦的事。】
齐木楠雄提着女孩的领子漂在半空,那束可以将地面砸出陨石坑的能量束,没有造成任何伤害,被空间裂缝准确地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