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宛如低头卷着手帕,“明天我弟弟从学校回来,我要在家里等他。”
萧安澜忙问:“小舅子在哪个学校就读?明天我去接他。”
俞宛如一听他的称呼,就窘迫得涨红了脸,小声道:“他叫俞清。”
萧安澜点点头,“原来小舅子叫俞清,好名字。”
俞宛如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明明她已经提醒,小弟的名字叫俞清,他还加了个小舅子来。
萧安澜又问:“小舅子是在一中还是二中?”
他不愿意改口,俞宛如也没好意思直说让他改,只得由了他,“在一中,柳城中学。”
萧安澜道:“那可巧了,我有个学长,就在一中教学,或许正是小舅子的老师呢。明天什么时候接他?
我去接,让老王开车一会儿就到了,顺便看看我那学长。”
俞宛如忍不住心想,他认识的人可真多,到处都有他的朋友。
其实她心里,一直都十分羡慕萧安澜这样交际广泛的人,因她自己寡言内向,自小到大,也就交了一个闺中好友,自从对方嫁人之后,她身边,连个一起说说话论论书的人都没了。
俞宛如道:“一直都是父亲去接小弟回来的,这件事,我还得回去问问爹娘。”
“那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去,再问问伯父的意见。”萧安澜拍板决定。
俞宛如只得随他。
萧安琪举着浦公英跑远了,安妈妈忙跟着她去。
眼下两人周围没人,实在是个好机会。
萧安澜又上前一步,准备去牵俞宛如的手。
“老萧,你们在干什么?!快过来喝酒!”身后木楼内突然爆出杨世东的大嗓门。
萧安澜伸到一半的手顿时僵住。
俞宛如松了好大一口气,低着头,也不敢看他,跟只小兔子一样跑开了。
萧安澜缓缓转过身,盯着木楼前毫无知觉的杨世东,一句脏话憋在胸口,差点将他噎死。
俞宛如几人到底没有留下来吃饭。
杨世东将他们送出马场,拍着萧安澜的肩背道:“等把你媳妇儿送回去,记得在来我这里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萧安澜憋着口气,狠狠道:“你就等着叫人收尸吧。”
杨世东咧嘴大笑,“口气比酒量大,谁把谁干一下还不一定呢!”
萧安澜把俞宛如送回家,又去见过俞老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俞老爷同意,明天由他去接俞清。
从俞家出来,他把萧安琪送回去,又去了万昌饭店,把周晟拽过来,杀气腾腾地往马场进发,打定了主意要和周晟两人联手,将杨世东灌倒。
俞府内,俞宛如回房洗去一身的灰尘,换了干净的衣服,到前院和家人一起吃晚饭。
饭后,俞太太支开俞老爷,留下俞宛如单独说话。
“今天和安澜玩得怎么样?听安妈妈说你们骑马了。”
俞宛如道:“去了萧少爷朋友家的马场,挺有意思的。”
俞太太握着她的手,轻声问道:“这几面见下来,你觉得安澜怎么样?”
俞宛如低了头,小声道:“萧少爷……人很好。”
俞太太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今天你们出门之后,萧家的媒人来了。定下了下聘的日子。又说萧家准备明日登报,公布两家的婚讯。”
俞宛如看着双手没说话。
俞太太感叹道:“等明日过后,整个柳城都会知道萧家和咱们家的婚约,看那孙家还有什么手段。”
这半年来,因为孙家老二,他们一家子人提心吊胆,到现在,终于能够稍稍放下心来。
俞太太又说:“等明天你弟弟回来,咱们留安澜下来吃饭吧,总不能让他来来回回的白忙活。”
俞宛如道:“娘做主就好。”
俞太太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当下就把安妈妈喊来,和俞宛如三个人围在一起,商量明天的菜式。
第二天一大早,俞太太就亲自和安妈妈上街,去早市买最新鲜的菜。
另一头,萧安澜宿醉方醒。
其实要论酒量,他和周晟两人加在一起,还不是杨世东的对手。
不过他们两个都不是那种老老实实的,两个人合起伙来,更是坏主意一个接一个,最后成功把杨世东灌倒。
不过,他们自己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萧安澜昨晚是被司机老王一路拖回来的。
他忍着头晕,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胡乱抓了抓头发,进卫生间洗把脸刷过牙,踩着拖鞋就下了楼。
楼下萧家众人看见他,纷纷侧目。
萧安慧真更是呀呀叫道:“大哥,你怎么这副样子?跟哪里来的野人一样!”
萧安琪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大哥哥好丑,身上还好臭。”
萧老爷看他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梯,皱起眉心:“你昨晚是几点回来的?在哪里混到这么晚?”
萧安澜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两滴泪花,“昨天和世东他们多喝了两杯。”
萧太太道:“看你这样子,何止是两杯。快来把解酒汤喝了,再喝些粥,不然有得你头疼的。下次记住,喝了酒回来,就跟娘说一声,我让人给你做醒酒汤。”
萧安澜摆摆手,“放心吧娘,以后不喝了,就是要喝也不会喝这么多,昨天情况特殊。”
昨天他是憋着一口气,要报复杨世东,想把他灌醉,才不得不豁出去。
要是平时,他虽也喝酒,但都是小酌即止,不会超过三杯。
他喝了一大碗解酒汤,又灌下两碗稀粥,觉得活了过来,这才拿起刀叉,享用他的早餐。
他吃得极快,虽是最后一个来的,却第一个放下刀叉,用餐巾抹了把嘴,噔噔噔又跑上楼去。
等众人吃完早餐,正准备各自撤下,他又出现在楼梯口。
这一次的形象仿佛打了好几遍蜡一样,精神焕发,闪闪发着光,跟刚才有着天壤之别。
萧太太惊讶地挑了挑眉。
萧安慧则直接惊呼道:“大哥,你会变身术耶!刚才还穿得像乞丐,现在就成皇帝了!”
萧安澜勾起嘴角,整理着袖口,长腿慢慢步下楼梯。
萧安慧捧起脸,“哇!像电影里那个男明星一样,安雅你说是不是?”
萧安雅点点头,“那天大哥送我们去学校,就有好几个同学追着我问大哥是谁。我觉得大哥你比那个林延生更有男子气概些,林的脂粉气太重了,他以前唱旦角的时候,扮相倒很漂亮。”
萧安澜原本还得意,听着听着就黑了脸,“你们拿一个男旦跟我比?”
萧安慧道:“大哥你别看不起人,林延生现在可有名了,我们学校好多女同学都喜欢他!”
萧安澜嗤笑一声,“你们这些个女娃娃懂什么?”
他转头对萧太太,萧老爷道:“娘、爹,我出门了。”
“今天打扮成这样,要去哪里?”萧太太追问。
萧安澜头也不回,边往外走,边摆摆手,“去接我小舅子回家。”
萧太太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摇头笑骂道:“从来只听说女大不中留的,没想到,这男儿大了更不中留!”
萧老爷看了看她,偷偷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过一阵子你就该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了。
第13章 牵手
萧安澜坐着车,先是去了一趟万昌饭店,在西餐厅内拿了一款新出的玫瑰早餐包,又跨过小半个柳城到了俞家。
俞宛如今日穿了一身新做的衣裳,上衣是浅粉色绣花短袄,底下配同色的马面裙,整个人娇嫩得似一朵带着晨露的蔷薇。
她的着装虽比旧式女子新颖些,但和时下摩登女郎的紧身旗袍相比,或者是与那些留洋女子的小洋装相论,就又显得保守许多。
不过在萧安澜看来,她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他把那带着玫瑰香味的早餐包拿出来,送到俞宛如面前。
俞宛如已经吃过早餐,不过,见那餐包做得精致,忍不住拿起来仔细端详。
萧安澜给她解释道:“这款餐包,不但外表是玫瑰状的,里头的馅料也是从法兰西运来的大马士革玫瑰做成的。在国外,玫瑰是爱情的象征,男士们在追求女性的时候,都会送她们玫瑰花表达爱意。”
俞宛如听他嘴里吐出一个个自己从未听闻的洋文,心中感叹他的见多识广,也再一次认识到,他与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人。
萧安澜见她有些兴趣,又说起了自己早年的留洋经历。
他在国外多年,除了求学以外,还特地周游了欧洲各国,所闻所见,自然比寻常人广博得多。
就比如万昌饭店的设计,就是他从国外的众多大酒店中,吸取了各家之长建成的。
俩人一个说一个听,竟忘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安妈妈进来小声提醒,才知道该去接俞清了。
因萧安澜不认得俞清,所以俞老爷让安妈妈和另一个长工与萧安澜一起去柳城中学。
他们走后,俞宛如仍坐在桌边,脑中满是萧安澜方才说的外边的世界。
她虽自小到大也看过许多书,读过许多游记,但本书上看来的,到底和别人真正经历过的不太一样。而且书里写的,大都是国内各地山川,与外国的人文记事又有很大区别。
萧安澜说他那里有许多外文翻译过来的书目,可以借给她看。
她心里第一次期待着下一次萧安澜来找她。
俞太太去厨房看过一遍,又让人把饭厅桌椅再打扫打扫,等转到前厅,看见俞宛如呆坐在桌边,便道:“宛如,想什么呢?”
俞宛如回过神,轻轻摇头。
俞太太看见桌上的玫瑰包,哟了一声,“这又是安澜带来的?”
俞宛如道:“是,是萧少爷家中饭店的西餐厅新出的样式。娘,这玫瑰包里面还有玫瑰馅,听萧少爷说,是法兰西产的大马士革玫瑰,漂洋过海运来的。”
俞太太听她一口一个萧少爷,便笑道:“什么时候你的称呼也该改改了,虽然按照旧俗来说,男女婚前不应该过多接触,但现在,大家不是都在说要破旧革新么,如今大街上,年轻的男孩女孩,手拉着手的都有,我今早还看见了一对。
人家讲究自由恋爱,咱们虽然不如他们开放,可你和安澜已经订了亲,也没必要死守旧规,就喊一句他的名字,不算过分。”
俞宛如低头卷着手帕,略有几分羞涩道:“娘,我叫不习惯。”
俞太太笑道:“傻丫头,没让你刻意去叫,平时两个人相处,你看看什么时候时机合适,自然而然就叫出口了。”
俞宛如拧着细眉,为难的点点头,“那……那我试试。”
“这就对了,”俞太太说道,她拈起玫瑰包咬了一口,微微蹙眉:“这味道香是香,不过我有点吃不惯。”
俞宛如也咬了一小口,“我觉得味道挺好的。”
俞太太说:“你是年轻人,接受这些新的事物肯定比我们这些老人家快。
不信,等一下我拿一个给你爹尝尝,他肯定觉得更怪。”
俞宛如道:“爹和娘一点都不老。”
俞太太摇头轻叹,“你都要嫁人了,我和你爹真的不年轻喽。”
两人正说着,俞老爷从书房出来,俞太太见了他,嘴角含着笑说道:“快来尝一下安澜带来的新鲜玩意儿。”
她说着,已经拿了一个塞进俞老爷嘴里。
俞老爷嚼了两口,眉头紧紧抿成川字,勉强又嚼了两口,囫囵吞下,面上表情复杂。
俞太太掩嘴直笑,对俞宛如说道:“看见没有?我就说你爹是个老人家。”
俞宛如也抿着唇轻笑。
俞老爷摇摇头,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两口,暗中砸砸嘴,感觉嘴里的怪味还是没消,便又站起来跺去厨房,打算随便吃点什么消去这怪味。
到了中午,萧安澜、俞清几人回来了。
就这短短的一路,两人似乎已经混熟了,萧安澜揽着俞清的肩走进来,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俞清今年虽然才十四岁,但已经是个长手长腿的少年郎,穿着一身学生装,头发理得短短的,长相俊秀,神似俞老爷。
他多日不曾见过家人,一进门,见亲人都在厅堂里等着,便少小跑上前,高兴道:“爹、娘、姐姐,我回来了!”
俞老爷点了点头,问道:“这段时间在学校有没有惹事?”
俞太太忙打断他,不高兴地说:“阿清刚回来,你不问他在学校辛苦不辛苦也就罢了,反而问他有没有惹事,有你这样做爹的么?”
俞老爷被她挤到一边,只得无奈走开。
俞清忙说:“爹、娘,我在学校里很好。先生很照顾我,同学对我也十分友好。”
俞宛如仔细看了看他,问:“阿清这段日子是不是晒黑了?”
俞清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参加了学校的足球队,最近训练给晒的。”
萧安澜正好进来,听见这句,便说:“课余参加一些体育活动,强身健体,挺好的。前段时间报纸上不就登了,中国足球队获得第二届远东运动会冠军的喜讯。”
俞清眼前一亮,忙问他:“姐夫也知道这件事?”
俞宛如原本正看着两人,一听弟弟的称呼,立刻臊红了脸,有心想要提醒他别这么叫,可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急得直揪手帕。
俞太太和俞老爷对视一眼,轻轻咳了咳,心里想着,一会儿得好好教教这孩子,现在怎么能乱叫人。
萧安澜看了看俞宛如,嘴角含笑,说道:“前段时间报纸铺天盖地,我略有耳闻。”
俞清遇见一个有共同话题的人,恨不得立刻就抓着萧安澜长谈。
俞太太将他拦下,“你自己不累也就罢了,安澜特地去接你回来,总要让人家歇歇脚。饭都要摆上来,还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你先回房去洗把脸,一身的灰尘,跟土里滚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