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 我感觉爸爸要回来了。”安安突然站起来,衣服上的沙子因此掉落。
花猫小脸一副深不可测的表情。
“他就在那个方向!”
小家伙猛地指向一个方向。
而安安所指方向上——
才进了宾馆, 分配好住房问题,得到特殊待遇的王斧拿着大房间的钥匙出来。
“拜拜。”王斧丢下这句话,算是打招呼。
出了宾馆就上了车,准备回家。
看着活老虎潇洒背影的蔡鹏——
活老虎难道有其他特殊的事需要单独行动?
蔡鹏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猜测最为正确。
那可是活老虎, 老板底下的扛把子,一定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蔡鹏不禁将H省的工程看得更重了, 恨不得不顾旅途之后需要休息的众人,直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这边——
在一旁干干净净捧着书守着四岁幼龄弟弟的须之玉,和勇士不置可否地——无视他。
“真的,这一次爸爸准是要回来了。”
安安忘掉自己辛辛苦苦做好的“饭菜”, 小腿直接撂倒奔向平平,举着脸冲须之玉说。
须之玉注视着面前被放大的花猫脸, 一双眼睛凝脂点漆, 几秒后眨动, “乖,继续玩。”
没有伸手捏小脸, 是因为太脏了,须之玉不打算弄脏书。
书是陈景明友情提供的, 书名——《外语词典》。
这归功于每次陪着安安去体检时,陈景明不时冒出一句国外的医疗多么多么好,国内实在需要努力。
终于有一天,须之玉精致的脸蛋泛出醉人的笑意, “叔叔,你能不能教我外语,我以后想去看看国外怎么样。”
陈景明一摩尔抵抗力都没有,拍着大腿点头同意,将院长嘱咐他同时兼顾另一个科室的事抛在脑后。
被迅速、高效启完蒙后的须之玉,便整天捧着词典背诵学习。
笑话,这片江山曾经属于她,自己的江山被人嫌弃,她有正当有理由不满,要去探究个究竟。
是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陈景明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拔苗助长了未来的女王。
——毕竟人家还是个孩子,至少身体上来说。还没好好享受新世界的童时光,又要操心国家大事了。
“孩子”每天捧着书,势必要在两个月内精通这门语言。
笑,也许不用两个月。
这边,勇士这几天生病,不太爱动,在太阳底下懒洋洋地进行太阳疗法,对于激动的小主人仅仅是确保他们的安全,没有精力玩乐嬉戏。
“你要相信我呀。”安安看出平平在敷衍他,小脸挤成一团,眼睛瞪大,小嘴嘟起,“你是平平,我是安安,我们是平平安安,我们一定要信任对方——”
这就是为什么安安不叫姐姐,开始叫须之玉平平的原因了。
有一天安安突然开窍,姐姐是平平他是安安,平平安安,这可比姐姐弟弟更密不可分且独特。
因为可以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但是平平只有安安。
四岁的安安还不知道什么是重名,懂的词汇也不多。
心里认为了比起姐姐,平平更能体现二人之间的关系,便“平平,平平”的叫了。
女孩子长得早,同是四岁,这会儿须之玉比安安高了半个头。
须之玉在安安面前惯是不可动摇的形象,又是和妈妈并列放在心上的第一人,见平平不信,安安小脚一跺,急了——
嘴巴咕噜咕噜,“这一次……是真的,……昨晚……还见着……爸爸了,我知道……他……要回来了。”
见着是指梦里,家里没照片,对于王斧的形象全靠叔叔们的讲述,和对周围人外貌拼凑而成。
很不幸,在儿子的梦里,王斧是一头有着小脑袋的黑熊。
黑熊是安安在电视里看到的,坚定地认为那是最最勇猛、英俊(?)的生物了。
“爸爸……还……抱我呐……”
安安没哭,只不过毛病发作,心里不顺畅就开始喘。
呼吸浅快。
偏这样还要说,须之玉顾不得书脏不脏,随手撇地上,“对对,安安说得对,先别说话,等回家了妈妈也在,也讲给她听。”
须之玉两只小手在目前唯一的弟弟身上快速游动,通过指节按摩平喘。
勇士也凑过来,尾巴甩得飞快。
“好……讲给妈妈听……”
仗着自己有病的安安噘着嘴勉强同意了。
小小的安安不知道,因为这件事给自己心爱的爸爸,在平平的心里减了十分,从零分到负十。
从可有可无的陌生人变成有点招人烦的陌生人。
正拿着车票排队的王斧眼皮跳跳。
因为绿要近傍晚才回,所以平平安安待在原地,恢复到先前的状态,该玩玩,该看书看书。
估计时辰差不多,这才手拉手回家。
绿回到家的时候,肩膀酸痛不已,可是当看到平平安安手拉着手,阳光灿烂地仰着天真的小脸时,心中又涌出力量。
“安安今天有没有听平平的话?”绿蹲下身子询问让自己操更多心的小儿子。
王小翠去年改嫁了,对象就是前面职工宿舍的铁姓寡居男人,领了证后王小翠搬了过去,他们俩在一起开伙。
因为从小的记忆里没有亲生父亲,王欣王悦对此都无意见,有个人能与母亲作伴,他们欣然接受。
绿是有意见也不敢提。
又因为继公公不愿意和继儿媳在一起吃饭什么的,怕惹人议论,是故家里只有绿一个大人了。
王小翠有王欣王悦两个大学生需要供养,压力不小,有时继公公还得帮衬。
平平安安日后上学读书的担子自然而然落在绿的肩膀上,绿接受了卢晓曦的邀请,去店里坐镇接受外人定制。
至于蒋成一众他们自是不会让侄儿侄女读不起书,只不过在这个世界已经五年的绿,熟悉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女人也可以赚钱养家。
绿便坚强地挑起了担子,攒钱给孩子读书。
绿本不是能坦然接受嗟来之食的人。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着卢晓曦一般的眼光,能够理解绿的技艺的独特与珍贵。
导致绿在店里干得最多的事就是缝补衣服,定制来源基本还是卢晓曦。
而平平安安则有时候到不同的叔叔们那里去玩,或者像今天一样,姐弟俩呆在一块。
“听平平的话。”安安点头。
“妈妈,我要跟你讲我昨天的梦。”安安是家里说话第一多的人。
“——是爸爸。”安安依偎在绿的身边。
“爸爸要回来了!”安安说得很激动。
屋内一家人没有注意到门锁的响动。
绿笑着看着安安高兴的模样没有说话,心里苦涩。
平平则是放下书进厨房洗手。
五年未归家,推来家门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响亮清脆的童音——
“爸爸要回来了!”
王斧头一次体会到有什么东西就在耳边炸开的感觉。
震耳欲聋。
☆、袋鼠妈妈
“汪!”勇士站起来, 冲门口吠,凶狠的气息逐渐覆盖其有点发胖的身子。
这味道它记得!
依偎在一起的母子俩顺着勇士声音看过去——
“啪。”
有什么东西打落在地上, 一滴一滴。
“啪嗒,啪嗒,啪嗒。”
泪水顺着女人洁净的脸庞滑下,氤氲了地板, 慢慢地浸透,使地板颜色加深, 独特的形状像是水墨画,勾勒的是伤情。
“妈妈,不哭不哭。”
安安第一次看见绿哭,吓坏了。
拉长身子举着小手用衣袖子给绿擦脸, 可他在外面玩了一天,衣服早就脏兮兮的, 和着泪水将绿的脸给擦花了。
小人儿焦急的模样分外惹人怜爱。
欢乐飞到绿肩上, “啾啾”叫着, 像是疑问和安抚。
须之玉听见动静出来,娘和弟弟仍旧蹲在原来的地方, 只不过情绪有点不对,而门口站着一个高大陌生的男人。
须之玉眼神变得深邃, 衬着一副天之骄颜,让人不禁联想到返璞归真的仙人。
王斧不动声色地看着屋子里接二连三出现的角色。
漂亮的女人,精致的小孩,小臂长的鸟。
全都不认识。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落空, 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抱歉,走错了。”
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并拉上门。
“汪!”勇士在屋内大叫。
这一叫声宛若一个大棒子,“哐”地一声敲在王斧的脑袋上,使其血流加快,供应能量,加速思考。
将他的双脚钉牢在门前。
——“勇士就寄在你家。”
——“勇士还帮忙看家不是,嫂子就一个女人在家。”
张宝健的声音在脑海里回想。
王斧脑子快速转动,这是头一回,遇上的问题让他甘愿脑袋痛上十天八天,也要在瞬间搞个究竟。
身后的开门声响起,小小的人儿背对着光面部轮廓不清,可还是漂亮得惊人,“你是王斧?”
音色冷清,精致的小脸便愈发脱俗清雅。
王斧嗓子莫名发干,有什么答案似乎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可因为咽道过于干涩,答案一时被憋在那里。
王斧这辈子都没有这般窘态过。
面对着女孩灼灼目光,王斧最终选择点头的方式做为回复。
然后——
“妈妈,爸爸回来了。”女孩走到母子身边,声音较之先前带着暖意。
和小男孩站在一起,给默默流花了眼的女人擦泪水,女人依旧失神。
“爸爸回来了。”须之玉重复,轻轻在绿的耳边说。
心痛地擦去这个表面努力做坚强母亲,实则内心纯白柔弱的女人的眼泪。
女儿的声音宛若一道光射入深海,将陷入其中沉浸在自己感情世界里的绿唤醒。
绿强迫自己在儿女面前停止眼泪,结果反是抑制不住哭声。
“唔——”
是相公回来了。
绿第一眼看见,她就知道是相公回来了。
泪花涟涟,男人身影模糊。
心中是痛也是喜,是悲也是乐,是狠也是爱,一切化作泪水奔泄出去。
过去五年种种在今日通通显了原型,绿仍旧是那个初来乍到,战战兢兢依附着男人微不足道的关怀,而获得支持她在这个世界下好好活下去的女人——
“唔,相公——”泪眼婆娑。
“歘!”
女人哪里只是在简单哭泣——
王斧感觉泪水直接滴落在心上,滚烫的温度点燃心脏,心便“歘”地蹿起火苗烧了起来,满腔血液因此变得滚烫滚烫,流经全身上下。
绿哭出声来吓到了安安,毕竟是小孩,平常再怎么开朗活泼大胆,也是被吓住了,“哇——”的一声也跟着哭起来。
哪怕是心心惦记爱的爸爸回来了,也不能哄住哭泣的安安。因为妈妈哭了。
勇士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何况还弄哭了主子们,“汪——”的一声就奔向王斧。
可惜它下降的战斗力和王斧与日俱增的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尽管男人心不在焉,依旧轻轻松松将其一脚踹开。
安安被眼前一幕吓得骤然止住哭声,随之是响亮的嚎声,“妈妈……我怕……勇士你快过来……”
“呜呜啊——”绿很少哭得这么吵闹,她都是默默地蜷缩在被子里,不声不响地打湿了枕头,就是哭过了。
可今天她哭出了声,声音在屋子里回响,吓到了身体不好的小儿子,惊到了每天用欢快的歌唱着的欢乐,依旧控制不住自己。
安安今天第二次喘起来,并且绝口不提对面那个“爸爸”。
场面混乱。
勇士真切实际伴着安安长大,跟故事里的爸爸还是有着亲疏之分。
安安自然心疼勇士而惧怕高大的男人。
怕什么来什么。
安安看见那个男人一步步走向他,甚至展开手臂要将他困在怀里。
宛若大熊要将小小的他扑倒!
安安的小鼻子都要停止翕动,呼吸交流暂停了,须之玉连忙将安安扯出王斧怀抱范围,给弟弟按摩缓气。
而绿则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味道,男人说——
“对不起。”
哗——
眼泪无止无尽地流,蜷缩在男人宽阔的胸怀里,如同幼崽躲在安全可靠的地方,先前的害怕与惶恐缓缓被驱散,内心逐渐回暖。
女人伸出双手,紧紧、紧紧地攥住男人衣服腰侧,不说话,只是放声哭和泪流。
王斧将女人往怀里带,抱得和女人抓住他衣服的力量一样紧,重复,“对不起。”
女人柔软的身子和小孩、幼崽并没有太大区别。
对不起我回来得太晚。
王斧脑海里只剩下这一句话,他现在也是一片空白。
理智和多年的人生经验这一刻瞬间退散,他变回了不谙世事,仍能为着一条小狗而心软的小男孩。
男人的眉眼放软,抱着怀里的女人,摇着哄着,“对不起,对不起——”
一遍遍重复着,动作细致而又耐心地拍打着女人的后背,以免女人哭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