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的,”绿声音小小的,“我去做早饭。”
相公回来了,她不该这个时候才醒,而且上班时间也快到了。绿咬唇,不敢抬头看男人。绿昨晚睡得实在太深,今早睡过头了。
王斧想开口我去做早饭,很快把这话咽了回去,转弯——
“一起去外面吃。”男人的话不容反驳。
结果小女人还是要起来。“干吗?”
男人的声音有几分不悦。
“安安要起床了。”
不起床的后果就是——“平平对不起啦。”安安低头认错,小脸挂满愧疚。
妈妈没有和自己睡,晚上就没有人喊自己上厕所,于是理所当然的,安安尿床了。一张大大的地图将平平身下的床褥也划入自己的范围。
须之玉沉着脸,此刻的形神和王斧有几分相似。
绿望着沮丧的安安,摸摸他的小脑袋,转头对平平说,“妈妈把被子洗了,平平去洗澡,洗出来香喷喷的好不好?”女人笑起来很温柔,长长的裙子扫在地上,身骨飘逸空灵。
而她的对面是一对面容精致的小孩,长长的头发垂在身后散开,这样的一副画面让靠在门边的王斧看失了神。
王斧头一回嫌自己长得不够好看。
…………
王斧带着妻儿出门的时候,绿早已错过上班时间了,然而感受到相公的好心情,绿把话咽回了肚子,四人款款出门。
绿的活本是自己接多少便有多少,只是想着自己今天突然来晚了,张姐会不会着急,担心自己出了意外。
勇士被留在家里,欢乐自然是随便飞。
街上一点点的热闹起来,人流渐渐增加,王斧想找的早点铺已经不在了。
五年了。王斧看着县城熟悉又陌生。
四个人在路中间很是吸睛,主要是母女三人,赏心悦目。
安安因为是长头发,有些人不凑近看会把安安误认为是女孩。
“斧哥。”惊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王斧转过头,记忆中却翻不出来人。
来人搔了搔后脑勺,笑,“斧哥你不认识我,你在的时候我才十六岁。”一口大黄牙好不羞涩地外露。
王斧在县城是个有名人物,正如他如今在港香的名气。
“斧哥你一定才回来,不然大家铁定都知道。”来人十足偶像崇拜的样子,自顾自说着话。
安安在一旁看的很是兴奋,胸脯挺直,好似有人在夸他。
“王有才开的早餐店去哪里了?”王斧打断来人的话,询问。
“王有才?谁呀?”来人一脸迷茫,张大的嘴巴可以看见牙缝间的菜叶。
“走吧。”王斧牵着安安走,觉得这个人污了自己妻儿的眼。
来人只能用羡慕崇敬的眼光盯着男人的背后。
安安边走边偷笑,像只小老鼠,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对爸爸说,“爸爸,他认识你呢。”嘴角都要咧到耳后。
王斧看小孩兴奋的模样,大致猜到儿子是为什么高兴,嘴角勾起扭头看妻子和女儿,观察她们的反应。
绿念着店里的事,分神压根没注意。而须之玉并不觉得这个很棒。高兴的人只有安安。
王斧的嘴角压下,眼角也耷下来。
王斧最终带着一家人进了饭馆,吃到最后,迎来了王斧真正的熟人——蒋成。
“艹,回来了也不招呼。”蒋成一拳捶在王斧胸口,王斧硬受着。
王斧没感觉有什么,安安和绿替他感到疼。
“蒋叔叔,你不要打我爸爸。”安安乞求叫着扑到蒋成身上,插在男人中间,试图分开二人。
绿松了一口气,尽管她知道蒋成会控制力道,不让相公受伤,可还是会心疼。
蒋成笑出声来,把小家伙抱起,“你叫干爸爸,叫了我就不打。”男人下巴底下有胡渣,他欲把脸凑过去要逗小孩时,小孩被夺走。
王斧邪气的眼神看着蒋成,呲笑,“干巴巴的东西离我儿子远一点。”
“艹。”蒋成笑。“你们吃完了?”看着桌子上的空盘子出言。
“嗯。”王斧把安安放下,小家伙一直在他胸口上揉,挺怪的。
“在这边待多久?兄弟们在一起聚一聚。”蒋成抽出一根烟递了过去。
王斧接过,没抽。当初在白.粉档看的太多,因为吸.毒变得人模鬼样的人不少,烟算是小毒,渐渐的他就戒了。
“三天,过两天去C市。”C市就是H省的行政中心。
王斧说完这句,敏锐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灼热。
安安是立马扑到他的腿上,绿则用深情不舍的眼神看他,女儿依旧没有表情。
王斧心里觉得,自己大概是完了,因为落在身上的目光让他儿女情长。
活老虎怕是再也不敢冲第一了。
蒋成笑容滞住,“这么快,那嫂子和侄儿侄女怎么办?”说的时候,还用眼睛扫视了她们,眼神划过绿时,眼睛深里带了别样情绪。
然而一大家子,除了须之玉没人看明白。
“五年没回来,待三天就走,王斧你可别让我瞧不起你。”蒋成言语变得严厉,盯着经历过港香闯荡,气质变得沉稳,浑身散发着强大二字的男人。
“带她们一起去C市。”王斧看向绿,女人的眸子里盛满的全是他,心里的天秤便完全歪了。
蒋成抓住王斧,“那我们兄弟更要好好聚了,嫂子带孩子一起来。”
绿不好意思拒绝,“不用了,你们在一起就好。”
相公的兄弟都是男人,上次生孩子事出有因不可避免,这一次绿要是能坦然接受和这么多男人在一起,内心必定煎熬。
兄弟俩约好了时间就分开了。
王斧计划着一家人去走走看看,绿终于下定决心跟相公坦白。
“当家的,我现在上班了,今天上班已经迟到了。”绿垂头,王斧看着女人的头顶,大手盖上,好脾气地说,“辞职。”
他王斧就是这么霸道。他的女人怎么可以为别人做事呢。
绿抬头,柳眉星眼红唇轻启,“这样不好吧。”
当初是卢晓曦同情她,才让她留在店里接生意,可是如今主动要走的也是她。
这样会不会显得利用人了。
“我也希望妈妈在家。”安安插嘴,他不想看着妈妈每天回来都很累。
“爸爸不是说带我们去C市么。”小家伙记得很清楚,“去了是不是就上不了班了。”逻辑准确。
安安睁大眼睛看爸爸,等待他的点头增强自己的说服力。
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如今相公和儿子都这么要求,绿的坚持最后被丢掉,点头应允。
于是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商场,进入卢晓曦的店里。
一大帮人进来的时候还被认为是顾客,随后看清来人,店员张笑着说,“王绿你怎么今天带着孩子来了?”
扯过两个小孩将柜台后的葡萄塞给他们吃,小孩粉琢玉雕的,光是看着就讨人喜。
葡萄是卢晓曦搞来了,她总是有办法弄到县城普通人难以接触到的东西,而且对店员们都很大方,店里常备小水果。
绿抿嘴笑,弯弯的眼睛里纯净透亮,“张姐我是来打招呼的,以后可能不来了。”卢晓曦那边自是回家之后上门去说,两家离得不远。
“哟,好好的这是为什么?”张姐问。
“我当家的回来了。”绿耐心回答。
张姐听说过绿的男人出去几年都没有消息,听到这里,大笑,“好事呀。”
把逗弄小孩的店员都吸引过来,因为绿平常在店里也不总是说话,常是低头干活,做完了客人的,便自己搞绣花针,是故除了张姐,绿和其他人之间关系并不熟络。
店员们了解情况后纷纷祝贺,“好事,恭喜。”
被一群人这么围着说,场面倒像两人新婚被祝贺似的。
绿挂着笑耐心一一谢过。
王斧买完东西之后,绿和孩子们还在店里。
男人找上来之后,先是吓着店员们,怪男人气质凶煞,待明白这就是绿男人时,又都堆起笑。
王斧就一边玩弄着口袋里刚刚找了很久才买到的避孕套,一边等着女人完事。
十足好丈夫模样。
☆、全都完了
妈妈辞掉了工作, 安安很高兴,一路上叽叽喳喳的。
一家四口气氛温馨。
回到家的时候, 客厅里已经坐着两个人。王小翠和铁史,面容憔悴,神色凝重。
王斧见着二人脸色立即阴沉。
“娘,你们怎么来了?”绿脱掉鞋子, 勇士亲昵地蹭上,被王斧用脚扒开, 嗓子里发出低吟。
须之玉摸了摸狗头,安安夺过王斧手中的袋子,举到勇士鼻子底下说,“大骨头, 你的。”
王小翠开口说话,“这不王斧回来了, 来看看,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回答着绿笑得勉强。
“我今天买了好些菜, 还有王斧爱吃的鸭。”王小翠起身似乎要去厨房。
王斧冷冷看着,须之玉牵着安安领着勇士回房。
绿对情况一概不知, 收好平平、安安出门戴在头上的帽子后笑着说,“娘真贴心。”
刚才一家人去菜市场, 平平要求买大骨头补偿勇士,绿也是这样想到,倒是忘了男人好鸭肉这一口,亏得途中还经过卖鸭子的。
“昨天说的这么快就忘了。”王斧斜着眼睛看沙发上两人, 语气不喜。
同时一手揽过女人,不让绿取桌子上王小翠买好的菜拿进厨房。
绿迷茫地看着男人。
王小翠脖子以上变红,“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这是跟娘说话吗?”声音高亢幽怨。
铁史拍了拍激动的王小翠的背,清了一嗓子,对着人高马大的继子讲道理,“王斧我们有什么先坐下来好好说,你离开几年,你娘也不容易,昨天我知道你是激动了,一时克制不住才说那些。我和你娘都没放在心上,中间有什么误会,吃完饭,好好说。”
铁史从身边拿出一酒瓶子晃悠,“我们喝点酒。”一笑,额头上的抬头纹愈发深刻。
铁史看上去肚子里打了不少草稿,可惜王斧拉开了门,“钥匙留下,东西你们带走。”
狭长的眼睛只是简单瞥了一眼二人,似乎对方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更多的目光停留在搂在怀里的女人身上。
王小翠没想到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如此冷漠,也不明白自己改嫁之事会让王斧如此排斥。
绿也不懂相公为何这么对婆婆,转过头问,“当家的怎么回事?”
两人挨得太近,唯一的距离便是身高差的距离,但低下头王斧仍旧可以将女人气息收纳完全。
瞬间心猿意马,身上的异样让王斧觉得避孕套买少了。
“你不用想。”王斧并未打算让女人知道具体情况,伸手摩挲女人头发。
抬起眼皮冷酷对着二人说,“你们是要自己走,还是需要我帮忙。”王斧无情的态度吓到了绿,扯着他的衣服希望相公能够收回。
男人不为所动。
王小翠从未想到自己和大儿子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也不说,一上来就要我和你铁叔离婚,你倒是给个理由呀。”
王小翠哀嚎,内心悲怆,无论是当初每天累死累活拉扯三个孩子,还是这几年巨大的经济压力,都没有让她如此惶恐不安。
王斧爹死了之后,尽管是家里大人就王小翠,可事实上,王斧早早逼迫自己成长,替她分担压力,很多时候王小翠会依赖王斧。
王小翠失去的不仅是骨肉血亲的儿子,还是一个长久以来的精神依靠。
王斧冷笑,“你真想知道为什么?”
这一句话带着嘲讽,局面冷冻寂静。
王小翠有着不祥的预感,内心惴惴不安,人愣住了。
铁史这时握住王小翠的手,王小翠失神望过去,两只不再年轻紧致的手握在一起,力量在指尖之间传递,眼睛逐渐聚焦。
她需要一个理由。
“我就不相信我哪里错了。”王小翠反问,语气变得同王斧一般冰冷。
“呵。”王斧呲笑。
抱住女人闭上眼睛说,“你难道忘记爸爸是怎么了死的了。”
怎么死的?
记忆太遥远,王小翠模糊回忆过去——
有一天,还没到收工时间她男人就回来了,脸上带着伤。
当时她怀着孕挺着肚子,还没上前问是怎么回事,就被男人铁青着脸推开了。
那个时候王斧还不叫王斧,叫王喜宝。
小子贪玩天都黑了才回家,而这段时间里,男人都没跟他说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干什么。
喜宝喜宝,光从名字就知道王斧他爹多么珍重这个儿子。
于是王小翠跟喜宝商量,让他进屋看看爸爸,问爸爸为什么跟妈妈生气。
…………
王斧进去了——
男人在哭,小喜宝心里一直崇敬仰望着的男人在哭!
“爸爸,你为什么哭呀?”当年的王斧一脸慌张不知所措。
男人掳过他,将他狠狠地抱在怀里。
当初的王斧能清晰听到男人的呜咽声。
像是被困的小兽,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逃出密室,最终留给自己的是遍体鳞伤,蜷缩在角落里暗自伤神,舔舐伤口。
“喜宝。”男人开口,嗓音沙哑。
“一个人的心只有这么大。”男人的手放在喜宝心脏跳动的位置,他的手掌圈出了喜宝心脏的大小。
喜宝感觉空气有点渗,但他点头,爸爸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