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每个人都像王斧那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对待女人。
整齐的树,一丝不苟冷灰色的建筑,学校的严谨性处处可以体现。
长长的道路上望不见人,似乎来到一座空城。
好不容易看见了人,那是一群列队训练的新生们,在口令下做着动作。
一眼望去全是男生,挥洒汗水的他们注意不到这群访客。
谢静筠感叹,“好久没来学校看看——”双眼眷恋地扫视着周围。
陈景明点头,小时候或许还跟着父亲来过,后来长大,慢慢的,也就没再来过。
看着一张张年轻稚嫩的脸庞上留着的汗水,记忆回到从前。
平平小嘴紧抿,眼中不悦。
吐纳法都没有练好就进行训练,无疑是事倍功半。
即便是站着的教官,瞧上去还不如这世的父亲来得狠厉。
这就是国防大学——?
国家由这样的人守护?
就着绿的步伐,一行人走了近半个点,中途休息了两次才到目的地。
“张叔叔。”陈景明道。
而所谓的张叔叔冲着他和谢静筠点头,微笑,随后看向平平,“是这个小孩?”
张共的眼里有着惊讶,本以为有个四岁小孩得到上面首长批准,如此年幼便可进入这所国之根本的学校,已是诧异不矣。
但今天见了小女孩的不俗相貌,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沉淀的镇静与坦然,只一眼,就觉出小女孩不同常人。
有些东西是言语之外的,说不出来,但高明的人,能够看到的。
平平对着张共甜甜笑,张共这才没一味打量。
陈景明点头称是。
张共笑着赞叹,“你和老陈倒是好福气。”有了个好干女儿、干孙女。
没有任何瞧不起小孩的态度。
也不多说,起身拾起椅背的外套,“走吧,现在精英班已经上课了,这个班人少,也许比较适合小孩。”
张共气势很强,是那种上位者的气质,在场除了绿未曾接触,其他三人都习以为常。
然而作为一名母亲,绿表现得很好,不卑不亢,张共目光扫视过来时礼貌地微笑着。
“……根据原理,我们可以得出……”讲台上的老师兢兢业业,底下的学生勤勤恳恳,在这里,人人都是精神集中着,全副身心的。
以至于门被敲了三声,里面的老师才停止讲课,示意学生自习,这才出去。
“今天有个新的学生。”张共笑。
这里的老师都是国内各自领域的巨头,张共对着他们也得恭恭敬敬,有什么事,都得跟同他们好好商量,绝不会擅自主张。
谢静筠和陈景明一看就不是学习的。
巨头用自己的能力判断,扫向绿,又回眸看那个幼稚的小书包,冷笑,“一屋子的男人,塞进来一个女人——”尾音拉长。
“你这是让大家不好好学习,还是信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蠢话。”
言语刻毒。
然而,“老头,上学的是我,别用你丑陋的眼光看我妈妈。”
巨头低头,一个只比他膝盖高出一点点的小女孩——
明明是仰头,却似乎是低头看着你。
☆、小疯子!
平平讨厌有人用这种眼光打量女人, 出声吸引巨头的目光。
小小的人儿气场不小。
巨头只瞟了平平一眼,转眼看向张共, “你疯了。”
面露愤恨和嘲讽,眼底深处是对他的不满。
堂堂学府,如今却被行政人如此戏弄!
“我的课堂上,绝对不会让你们捣乱的。”巨头挥袖, 返身要走进去。
没等陈景明及二位女士做出辩解,以及张共的详细说明——
平平开口了, 说的是什么绿不知道,谢静筠、陈景明、张共他们也都不知道。
但是平平口中的老头止步了。
平平声调平稳,语调不急不慢,一大串陌生、极具专业性的词汇泄出口。
教室里自习, 自然是很安静的,隔上门之后, 外面普通的交流声也不大能听清楚。
然而平平特意拔高声音, 屋里屋外的人都能听清楚。
巨头转过身, 死死地盯着平平,那样深沉的目光, 让绿想要站出来,立身女儿面前。
平平还太小, 她应该这么早接受如此沉重的审视目光吗?
女儿优秀,绿为此自豪和高兴。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要是在小小的年龄受到自信心的打击,后果绿不敢想象。
那是能够记一辈子的, 何况又是平平如此骄傲、敏感、灵慧的性子。
可是——
绿沉默,拳头握紧又松开。
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平平和巨头身上——
作为母亲更应该站在孩子身后支持不是么?
作为风雨之后的港湾。
平平小嘴不停地分析着,专业地发表见解,脸上一直是冷冷清清,和巨头眼里愈来愈旺盛的光形成强烈反差。
陈景明看着这一幕,心中暗爽——
叫你小瞧人。
这一幕比看刺激的球赛还要来得酣畅淋漓。
提溜着小书包的手感觉更有力气了,再来一打书包也没问题。
“所以——现在是国内的研究太落后,专业人员也后继不足,以至于书上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领域么。”小女孩精致的面庞绷得很紧,冷眼静看老头,轻描淡写地做着最后的总结。
平平是故意这么说的——
要知道她所学的专业可是国防大学最好的专业,再差也是国内顶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将自己放到最高点上。
年纪尚小,如果你不表现你的与众不同,你的天赋与才能,那么人们只会把你当小孩,同你说着小孩的话。
巨头,也就是江关卫先生,他猛地蹲下来,双眼直视着平平。
面上的肌肉因为激动的心情而震颤,你能看出来他是高兴的,喜悦的。
他张开口,想要说话。可是太过激动,第一口没说出来,只是嘴角越弯越大,越弯越大。
三个人站在一旁看着这一老一少。
良久,江关卫先生才爆出一个词,“好!”那掷地的响亮声让人担心他将牙齿磕坏。
像是卡在喉咙里的那层阻碍被冲破,他紧接着说。
“真好,说得真好,小疯子!”
他笑得很灿烂,笑出声来,如同人生四喜此刻全都圆满。
江关卫的大声评论,让本就滔滔不绝的学术即兴演讲所吸引的学生,屁股开始坐不住椅子。
纷纷骚动起来,探头探脑欲知道外面是怎样的人,能得到老师这么高的评价。
虽然只在这位老师手底下只学了一个多月,但老师的性格大家都已摸透。
嘴巴刻薄尖酸,讲起课来让同学们宛如进了火场,只觉着得拼命才能努力追赶上他的步伐。
然而无论他们多么刻苦,这位老师永远都不会满意,永远粗着嗓子批评他们学习不努力。
这让同学们苦不堪言,可是也不敢顶嘴或是向老师更上级报告。
因为老师的投入和费尽心血他们看在眼里,也感受得到。
他们的接受赶不上老师的输出,他们应当受了这些批评。
小疯子——
绿等人黑了脸,有这样评价的么,当着对方亲人的面。
平平依旧泰然自若,轻轻地哼,表示着不屑。
莹白的面颊如同上好美玉。
“既然我是来捣乱的,我还是别惹人嫌。”小女孩持着自尊骄傲的模样,背过江关卫,走到陈景明身旁,一副要接过书包走人的架势。
“你可以直接和我的研究生一起上课。”江关卫心疼地看着平平的身高,这么矮,实验都不方便做。
目光中淡淡忧伤。
“还莫名其妙被说疯子。”小女孩的声音清冷。
“要是你师兄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江关卫偏袒得很明显。
“我想我还是回家好了。”
平平牵起妈妈的手。
“我觉得这节课我应该请假,带你和你的师兄们见面,你们多交流。”
江关卫站起来,没有老人家久蹲起立时的眩晕,他精神抖擞,似乎还能跑他个几公里。
眼睛亮亮的,“我们应该分清主次,本科生这里随便叫一个老师来吧,或者让他们自己待着。我要带我的学生去我的实验室,培养学生不就是为了进实验室做科研么?”
江关卫和平平对牛弹琴之后,同张共急急地说。
除了他和平平之外所有人都是眼角带笑的。
大概是我方尚未使出全力,敌手就哭着嚷着要服输的愉悦心吧。
绿眉眼染上喜意,低头看着小小的女儿,轻轻问,“要去吗?”
平平安静了一会,中途还拨动一下书包背在肩上的位置,确保了背准了姿势,这才慢吞吞地说,“可以看一看。”
好勒。
江关卫也不获取张共的同意,大手推开门,宣布,“这节课我不上了,你们好好学。”
教室里掀起喧哗。
江关卫不管他们,也不给学生们往外看的机会,快速拉上门,对着平平笑眯眯地说,“我们走吧。”
之后发生的一切绿就不知道了,实验室并非博物馆,江关卫只带着平平。
绿等人得自己安排自己,可以在外面等孩子,也可以想干嘛干嘛,到时候来接平平就好。
平平不想让妈妈接,因为妈妈有身孕。
“我可以自己坐车回家。”平平很认真,绿也明白平平说话从来言出必行。
“我让万奶奶来接你?”只不过那样就辛苦万英了,两个孩子都要她接送。
“你不用担心我。”小身子很没说服力,平平对此也无奈,尤其在对方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的人看来。
“我可以接平平呀。”谢静筠高兴地说。
“嗯——”绿摇头拒绝,怎么可以麻烦她呢。
最终还是江关卫心急,拍板自己送孩子回,他也是有车的。
而张共也表明江关卫这点还是可信的。
于是告知了住址,绿不舍地道别了女儿,陈景明开车送她。
谢静筠想留绿在自己家,绿拒绝,笑着说这太打扰她了。
“没有,我整天一个人在家,你们要是肯打扰,我是高兴的。”能不一个人在家么,作为撰稿人,谢静筠需要安静。
“下次我带着平平安安一起来。”绿婉言,陈景明很少回家,她要是去了,就打扰到一家子相聚。
“好吧。”看出绿的态度,谢静筠不强求。
谢静筠仍然高兴,转而言,“平平今天真棒。”她的手挥舞着,比自己领了劳子文学奖要高兴许多。
“对了,王斧还没回来?”
一个孕妇,虽然家里还有保姆,可是带着两个孩子也是很累。
“没有。”绿摇头,低落起来。
明明有电话,可是打过去没人接,相公自己也没有打过来。
相公已经出去一个月了。
绿的手指轻轻划着手心。
安安学游泳早已如鱼得水,她画画也能画出神.韵,平平今天也上学了。
但相公还是没有回来。
安安已经开始不再每天回来就问爸爸回来了没,只是偶尔突然问起,结果依旧令人失落。
谢静筠皱眉,“这是怎么回事呢?”
陈景明思索一阵,安慰绿,“我帮你问问。”人在二叔手里,陈景明倒是可以问问。
不过——
陈景明看着车内后视镜,这事一定不能让老太太知道。
谢静筠向来看不惯陈言承,还有他的家人。
要不是为了兄弟面子,她才不会每逢节日,还要准备着礼物送给那一家人。
而这也是陈言礼唯一没有顺着谢静筠的地方。
“谢谢。”陈景明的帮忙绿无法违心拒绝。
将她送到了家,谢静筠再次赞扬房子买的好。
“风景好,也清静,讨人喜欢。”
陈景明不说话,老太太自己不愿意离开男人,不然以她自己赚的钱,哪里不可以住呢。
绿笑,“我也喜欢这里。”
“要是你愿意,可以来这里住住。” 绿邀请。
这里的夏天由于绿叶的遮挡,没了那份炎热。
李莉告诉她过。
“好呀。”谢静筠像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答道。
再聊了几句,道别。
陈景明遵守承诺,到家避开谢静筠就联系二叔,说明了电话的来意。
电话那边的人笑,声音温和,和他父亲是一样的,只不过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人会是黑白两道间的灰色人。
“二叔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陈景明安静地听,对于二叔他是尊敬的。
“王斧想要脱离港香这边,又不愿意放手C市的事务,这是可以的。”
即便看不见。但陈景明猜到二叔在抽烟,吐出的云雾缥缈空中。
“我培养他,他回报我,等到利益达成平衡,他的要求我就同意。”尾音愉悦,似乎他是有着大善心的商人。
“他儿子女儿还是我干儿子干女儿呢。”陈景明忍不住说。
电话那边传来笑声,“放心,不会有事的。”
猛虎被他放出去最后一搏了,自然不能让人轻而易举捕猎。
虽猛虎日后不愿意为他撕咬搏斗,想要安逸。但关在笼子里,让人观赏依旧有利可图。
王斧和陈言承的交易双方都是情愿的,无论双方如何理解,条件都答应了,契约便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