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飞此刻还死死盯着安安爸爸,王斧挑眉,垂眸看着小孩。
小孩不怵他,定定的,乌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好一会,这圆眼睛圆脸的小家伙才开口,腮帮子鼓鼓的,十足包子脸,“安安我可以和你换爸爸吗?”
宋家飞的头是向着安安的,问得很是小心翼翼,又夹杂着期许。
“不可以。”小家伙很果断。
“你干嘛要和我换爸爸呀?”安安走到爸爸腿边,一只小胳膊圈住爸爸的小腿以示主权。
王斧亦是不解又带着兴味。
宋家飞慢条斯理地说,“因为你爸爸比我爸爸更硬朗。”露出小牙齿冲王斧笑。
圆脸小家伙词汇用得挺高级,不过安安模糊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可是每个人只有一个爸爸,不能用来换的。”
宋家飞睁大眼,如同十五的月亮,他同安安讲道理,“你还小,你不知道的——”小孩子的声音宛若刚打破壳的小鸟,又脆又嫩。
安安只有四岁,相比六岁的同学的确是小,拉低了他们所在班级的平均年龄。
宋家飞认真地说,“你一定不知道,爸爸妈妈是可以离婚,然后再结婚的。”
安安懵懂地点头。
宋家飞继续,声音稚气又稳重,“你知道离婚是什么吗?”
安安摇晃小脑袋。
王斧一面看着这小孩教育着儿子,一面将儿子背上的小书包脱下自己拎着。
小书包在男人手里宛若玩具。
方弘靖终于跑来,弓着身子两手撑膝,大口大口喘着气,没法说话。
宋家飞叹气,望着安安的眸子里写着小孩就是麻烦,简明道,“就是你爸爸妈妈不是夫妻了,他们要跟别的人做夫妻,也就是换媳妇和丈夫。”
豆丁点大的小孩说着媳妇、丈夫两个词让人忍俊不禁。
“连他们都可以换,那么爸爸妈妈也是可以换的。”宋家飞的推理论证直白到让男人发笑。
安安开口,声音脆脆的,两小孩如同两只小鸟在啁啾互鸣,“我不管,反正我不换,你不能强迫我。”
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宋家飞,可以说是掷地有声。
王斧摸了摸儿子的头,笑,“跟小朋友再见吧,妈妈还在等着。”
见安安爸爸要带着安安走,而安安也不同意自己换爸爸的提议,宋家飞急急地说,“我怎么做你愿意跟我换爸爸呀?”
方弘靖缓了气,闻此言,“你跟安安换爸爸干吗?”
“他爸爸比我爸爸厉害。”
“可那又不是你爸爸,你叫你爸爸也变厉害呗——”
“变不了了,安安爸爸已经是顶顶厉害——”圆眼睛的小家伙望着王斧的眼神可谓是看心爱甜品的眼神。
谁都不明白这个小家伙要厉害爸爸干嘛。
“谁叫你运气不好呢。”方弘靖耸肩,又对安安爸爸说,“叔叔你还记得我吗?”
一笑,两只眼睛全没了。
王斧轻点头,哪能不记得,小胖子看上去瘦了些,“你看上去瘦了。”语气很随意。
方弘靖很高兴,尖声笑着说,“是吗?可能我跟安安学游泳,瘦了——”说完挠挠头。
说到游泳,安安想起什么,“爸爸,爸爸,我现在可以自己游泳了。”头上小翘毛随着小孩的高兴劲晃动。
“好。”小家伙得意劲令男人不自觉露出笑颜,在这样铁邦邦的脸上可谓春风拂向寒冰。
“走了,你妈妈还在等着。”王斧膝盖轻轻碰碰儿子的背。
安安冲小伙伴挥手,“byebye——”
byebye是小学生们之间的潮语,近日来疯狂侵占孩子们的口语。
“嗯,byebye——”方弘靖看见了家里接他的车,挥挥手走了。
宋家飞不死心,缠着问,“真的不可以么?”
安安撅嘴,嘟嘟,“不可以,不可以——你又不是我妈妈生的。”
小家伙有些不耐烦,牵着爸爸的手往外走,“你快回家吧,你爸爸妈妈来接你了吗?”
圆脸小家伙垂头丧气的模样,有气无力地回复,“我家就在对面的屋子里,我自己回家的。”
双方有一段路是同行的,安安本就跟宋家飞不熟,而且爸爸还久没回来了,他忍不住跟爸爸亲热,“爸爸你剪头发了?”
安安太小,王斧不抱着他,两个人就没了亲密接触的机会,身高差导致牵手对他们来说不是件轻松的事。
王斧得很用心才能听清儿子的话。
“刚刚剪的,酷不酷?”男人的声音如同一颗遒劲的大树,被风挂起沙沙声。
不等安安说酷,宋家飞抢先,“酷极了——”
安安正要扭头表示不满,王斧突然跨步向前,俯身捞起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哭哭啼啼着,嘴里还含着手指头。
小女孩哭得迷糊了眼,眼见要在地上摔个狗啃屎,男人发现及时挽救。
两个小男孩都跟不上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小女孩突地被人举起,嚎叫着的嗓子骤停,迷糊糊的眼睛也睁开了,四肢划动神似小乌龟。
王斧将人放下,将自己的行为归纳为被自家孩子激发出来的爱心。
谁知一落地,小女孩嗓子再次破开,哭了起来,大拇手指头也被戳回嘴里。
不知情的家长以为王斧是孩子他爸,瞅着王斧一脸凶悍,以为是训孩子了,嘀咕,“怎么带孩子的这是——”
男人听见,不过没说什么,示意着安安往米粉店走。
哪想小女孩碰瓷似的,堵在男人面前,嘴里含含糊糊不知说些什么,总之不让男人走。
安安和宋家飞侧耳去听,啥也听不明白——小羊咩咩叫似的。
“你把手拿出来说。”安安对小女孩说。
女孩比他还高,小脸白白净净的。
不听,就是哭,小嘴嘟嘟囔囔着。
这儿离校门口还挺近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王斧对儿子说,“走到那边去,问问她。”
安安于是要牵着小女孩的手同行,小女孩的手却板得直直,不给他牵。
宋家飞上也同样如此。
四个人堵在这里实在碍事,男人弓着身子,再次将小女孩捞到自己怀里。
女孩一到她怀里,就不哭了,透过泪眼朦胧的眼睛盯着男人,腮帮子轻轻蠕动,吮吸着大拇手指头。
乖巧可人的模样与在地上的表现完全不同。
“爸爸,她可真奇怪呀——”安安说。
宋家飞也点头。
走到街上的时候,人群算是被稀释了,王斧问,“你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含含糊糊说,“奶奶不见了。”小嘴张合中,透明口水顺着嘴里的拇指漏下。
王斧只听清小孩奶声奶气地哞哞叫。
安安问,“爸爸她说什么呀?”
宋家飞也跟着安安一起仰头看安安爸爸。
“不知道。”男人蹙眉。
他打算将孩子送回学校,背着书包总归是学校学生,而且没准她家人正在找。
米粉店就在眼前,王斧跨步,“安安,爸爸带你去妈妈那里,待会爸爸把这小孩送到你们学校去。”
小女孩本来是板正身子被男人抱着的,男人说了这句话之后,她便倾倒,小脑袋搁在男人锁骨窝,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吮吸。
平平很少让自己抱,突然有个小女孩这么粘着他,王斧不适宜,“看见没,妈妈坐在那里。”
安安顺着爸爸的目光看去,看到妈妈在和一个瘦瘦的小哥哥说话,正笑着。
“嗯。”安安点头。
仿佛感应到父子俩的视线,绿也抬头看向这边。
不过让她奇怪的是,相公怀里抱着的不是安安,而是一个陌生的小女孩。
而相公脚下除了安安还有另一位亦步亦趋的小男孩,绿疑惑——
正吃着面的黑瘦小孩抬头顺着绿的视线看去,脱口而出,“小阿姨,你有三个孩子呀?”
绿笑,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如此,可是——
绿看着走来的四人,微微不明不白,歪头。
☆、爸爸爸爸
“妈妈——”安安蹦蹦跳跳迎向绿。
王斧跟在安安后面走了过来, 对绿说,“刚刚碰上一小孩, 估计跟家人走丢了,我再去学校一趟,把人送过去。”
颠起怀中的小女孩示意。
小女孩吮吸着大拇手指头,眼神呆呆的, 柔软的头发贴服在男人颈间。
像是小羊羔。
绿心软,轻声说, “那快去吧。”孩子的家长应该也很着急。
“你在这里等一会。”男人吩咐。
绿点头,同时将粘向自己怀里的安安抱住,素手碰碰他的红润小脸蛋。
安安说,“妈妈, 你看我的小红花——”
扯着前襟给妈妈看。
见着女人和孩子眼里都没有自己,男人抱着小女孩往回走。
绿春山似的眉翘起, 眼中含笑, “这是第四朵了。”
“嗯。”安安大声应。
“回家妈妈帮你收起来。”另外三朵小红花也好好收着的。
黑瘦小孩一直在旁听着, 夸了句,“小阿姨你儿子真不错。”
黑瘦小孩六年级生了, 在安安眼里是大哥哥的存在。
被大哥哥当面夸,安安不好意思地羞红脸, 却也大大方方地说,“谢谢大哥哥夸奖。”
“刺溜——”最后一口面被吸到嘴里,抹了抹嘴,道, “小弟弟要吃方便面吗?哥哥请你。”
牙口一露白闪闪,是个豪爽的孩子。
一旁被冷淡了的宋家飞出声了,对着绿说,“阿姨好。”
宋家飞脸干净,气质也干净,一张脸给人第一感觉就是圆,清白无害的样子。
绿这才同这个跟着相公和儿子一起来的小孩说话,眉眼弯弯笑着,“你也好。”
安安同黑瘦的哥哥交流,“谢谢哥哥,我不吃。”
又瞧着宋家飞还跟着自己,道,“你怎么还不回家去呢?”
“我家近,我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宋家飞回答得很任性,将背后的书包放下。
作为居住在这一块的人,他当然是尝过这家店的方便面,何况他的爸爸妈妈今天本来就不在家吃晚饭,他是要在外面吃的。
跑到老板面前,“我要一碗方便面。”
宋家飞是熟人了,老板熟稔道,“今天又不回家吃呀?”
“嗯。”宋家飞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踮起脚放到煮面的大锅里烫洗,眉眼认真。
黑瘦小孩同绿说,“竟然弟弟不吃,那我就走了,小阿姨再见——”他不认为大人会在这里吃,是故没请绿的客。
之前与小孩的交流愉快,绿举起手挥挥,声音婉转动听,笑颜清新,“嗯,回家小心。”
小孩岔开了腿,从椅子上站起来,“好嘞——”
背上书包这就走人了。
安安趴在妈妈的怀里,“妈妈你认识那个哥哥吗?”
“不认识。”绿摇头。
宋家飞洗完筷子,走回来,将黑瘦小孩吃过的碗拨到一边,坐下等着面端上。
“是同学吗?”绿推直了安安的小身子。
“嗯。”
“阿姨我叫宋家飞。”乌黑的眼睛纯净无邪。笑起来露出的小酒窝,有雨后晴空的味道。
“他刚刚想跟我换爸爸呢——”安安不满地扭到妈妈怀里跟妈妈道。
宋家飞红了脸,眼睛睁得圆圆,“那是因为安安你爸爸好,我才想和你换的。”
安安的妈妈很漂亮很温柔,宋家飞不愿在阿姨面前失了面子。
绿偏头,眼里不惑,浅浅笑,“爸爸怎么可能换的呢?”
“就是。”安安一口咬定,“爸爸是不能换的。”
宋家飞的耳尖都红了,道,“好啦,不跟你换,不要说啦——”
绿见出小孩害羞,不再看他,以免羞涩。
而男人这边——
找到一个办公室,推门进去,里面是聒噪着聊天的老师。
一屋子女人占了大半,随着突然闯进的陌生人,室内安静,目光齐刷刷地指向男人。
男人将孩子放下,立在脚边,简单地说,“刚刚路上捡到一个孩子,是你们的学生。”男人眼角藏着兵气,胆小的老师只敢埋头偷偷看着。
最靠近的老师反应最快,是个上了年纪的女老师,道,“谢谢你啊。”
微扬下巴算是回复了,男人掉头要走。
干净利落的姿态和凶煞的模样,真不像是做好事。
而女老师也蹲下身子,要靠近小女孩,检查她书包里的小书,看看是哪个班的孩子——
岂料——
“啪——”孩子摔倒在地上,也不哭,只是脸鼓鼓的,似乎憋足了气摔着就不疼了。
王斧掉头,眉间隆起。
——小女孩抓住了男人的裤脚,被他前行的步伐带摔了,嘴里的手指头也吐了出来。
没哭,不过一双眼睛定定地瞧着王斧,仔细一看里面还有着淡淡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