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金宇帝伸手揉了揉睛明穴,无力道。
“三皇子翟鸣礼克扣贡品,借以买通各路官员和绿林人士,以助他夺嫡。臣眼拙不知那些是贡品,以为是女婿送于丈人的薄礼,便一一收下。直至有日臣将库里东西拿出来晾晒,被登门拜访的礼部侍郎看到,他暗中提醒老臣,老臣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今已将错收贡品一一清点记录在册,今日就可送进宫里,物归原主。”文彦涵从怀里拿出一本清单,由太监总管帮忙转交给金宇帝。
“好,非常行,你们都是商量好的,想弄死本宫是吧?告诉你,本宫死也要拉上你们垫背,文彦涵,还有兵部和工部,以及骁骑将军,还有其他乱臣贼子,本宫倒下,你们以为自己就能脱身?城门失火必然殃及池鱼。”翟鸣礼知道自己已经无法申辩,便破罐破摔。
“来人,将翟鸣礼压入天牢,任何人不得探视。其通敌叛国,私治□□,克扣贡品等罪行,交由五皇子与刑部,兵部共同审理。拉斯佳太子的接风宴,今晚照常举行。退朝!”金宇帝强撑着精神,下完旨意,便由总管太监和解语扶到近神殿休息。解语为他针灸缓解头疼,才让心绪不宁的他放松下来。
“君儿,朕是不是该退下来了?”寝宫里只有金宇帝和解语,他叹了一口气,问道。
“父皇,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儿臣也相信父皇的决定是对的。所以,多关心一下您自己的龙体,少操心一些其他吧!”解语没有明说,但金宇帝明白,这就是告诉他,他的身体已经不适合继续打理国事了。
“扶朕起来,朕要拟旨。”金宇帝点点头,暗自下了决心。解语扶他到书桌坐好,乖巧地为他研磨。
“君儿,你在宫外的时间长,待朕空闲下来,记得要带朕出去听戏喝茶,喝酒吃肉。”将圣旨封好,金宇帝整个人都放松了。
“父皇放心吧!只要父皇乐意,儿臣还可以带您去喝花酒!儿臣认识好多花魁!”解语对金宇帝眨了眨右眼,一脸坏笑道。
“你这丫头,明明是个女儿身,却跟个男孩子似的。”金宇帝习惯性地刮了刮解语的鼻子,很高兴自己收了个好闺女。想起已经出嫁的长公主凤来,就跟着想起还在天牢的翟鸣礼,这两个孩子都是已故皇后所生。没想到,一个逼死丈夫,年轻守寡,一个无情无义,作恶多端。皇后明明是个格守妇道,明理懂事之人,所生子女,为何如此离经叛道?难道因为他过分宠爱,才让他们无法无天吗?
“君儿,你觉得,朕是个好父亲吗?”许妍君也是自幼丧母,即使失忆,她依旧善解人意,聪明机灵。许翰山教女有方啊!
“父皇,儿臣作为女儿与您相处时间不长,不好妄言您是否是好父亲。人人均畏惧您的天威,甚至五皇兄对您都是又敬又怕。可您对百姓好啊!天子是天下人的父亲,儿臣作为您的百姓,可以很大声地说,您是一位极好的父亲!”解语看金宇帝拖着一身病痛还认真批阅奏章,哪里水患哪里旱灾,他就着急上火,食不甘味。做皇帝做成这个样子,已经很负责了。因此,这一番话,是她的肺腑之言。
“好一句天子是天下人的父亲,希望你的五皇兄能做到这句话。”金宇帝摸摸解语的头,期望道。
“父皇请放心,五皇兄定不会辜负您和百姓对他的期望。”解语知道翟鸣鹤是好皇帝,只可惜,他的子孙就……不过,历史更迭,改朝换代都是必然的,有盛必有衰,人最多不过活百岁,能遇上这两代明君,已经是百姓之福了。
“好,朕拭目以待。”金宇帝郁结于心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翟鸣礼最终的判决是贬为庶民,搭配英州,文薇薇也在那里,二人若是团聚,场面一定非常尴尬。不过他的仇家那么多,能不能顺利到达英州,谁也不知道。他的党羽除了文家保住,兵部尚书和工部尚书,以及其他名单里的官员全都革职查办,根据所犯之罪,按律法裁决。他苦心经营的一切短期内土崩瓦解,再难成气候。方一笑和仪宁的父亲均翻案,还了他们两家清白,韩拓之子也沉冤得雪,这些都是解语请翟鸣鹤帮忙办的。可逝者如斯,因为政治的黑暗死去的人,终究是枉死了。解语问过方一笑可想入朝为官,他不想自己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准备先为方家开枝散叶,将来子孙多了,谁想当官,他不会阻拦。仪宁因为沦为艺伎,不想落人话柄,并未回家。解语知道仪宁和方一笑互有好感,便撮合他们在一起。为仪宁准备了大家闺秀应有的嫁妆,还做了他们的主婚人。
拉斯佳拿回圣旨后发现自己被忽悠,大发雷霆,可是他求婚的确实是瑾华公主,金宇帝还问了他是不是新封的,他说是。他哪里知道大周人喜欢玩文字游戏?此锦华非彼瑾华。更没想到,金宇帝居然在他出门前往皇宫的路上这段时间才册封了吴翩跹为瑾华公主。而解语前一晚约见他根本就是为了迷惑他,让他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娶她为妻。没曾想,她找了吴翩跹顶替。奇丽国是主动求好来的,大周也以礼相待,还将刑部尚书之女嫁给他,附赠丰厚的嫁妆,怎么说他都不亏。可他委屈啊!他明明想娶的是定远侯的女儿许妍君。如今圣旨接了,君无戏言,他只能认栽把吴翩跹娶回去。更可气的是解语,为了让他们培养感情,三不五时带着吴翩跹来找他,他想见许妍君却不想见吴翩跹。而她们都是公主,他一个才休战的小国太子,为了国家也不会跟她们撕破脸,在岳龙待着的这一个月,拉斯佳度日如年。等到大婚之日,他还被解语下了药,跟吴翩跹生米煮成熟饭,这都什么狗血的剧情?
“君儿,我恨你!”拉斯佳说完这句话,翻身上马,带着大队人马向奇丽国方向离去。
“你恨我没事,要好好对我的曾曾曾姑奶奶!”解语小声地嘟囔道。
吴仕魁终于过完二十二周岁生日,得以认祖归宗,回到吴家。解语为他送去寿礼,同时也请他帮忙。
“解语,这么做,合适吗?”吴仕魁为难道。
“我别无他法了。”解语对吴仕魁一贯都是耍赖皮的态度。
“可,这是欺君之罪。”吴仕魁咽了咽口水道。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我都是大夫,要把控时间,还不容易?”解语继续引导道。
“行……行吧!”吴仕魁咬咬牙,点头屈服。
“今后,请多指教。”解语对吴仕魁福了福身,感激道。
“一样。”吴仕魁不知道这是幸福还是痛苦,不过能让解语开心,那就值得。
金宇帝在瑾华公主出嫁,翟鸣礼一案处理妥当之后,终于颁旨,册封翟鸣鹤为太子,并要求他每日去御书房一起打理国事。同一天,赐婚锦华公主于刑部尚书嫡子吴仕魁,可谓双喜临门。
“解语,为兄不明白,你为何想尽办法不嫁给曾经的心上人,却选了一个怎么看都配不上你的吴仕魁。”翟鸣鹤倒了一杯酒给解语,好奇道。
“是二猫哥从湖边救了我,在棋风山的三年,他一直照顾我,随我怎么胡闹,都尽力配合。他是个好人,也许并不出色,但作为夫君,还是令人安心的。灵杉不在了,我总要活下去。而我又不能一辈子不嫁人,找一个对我好,又知根知底的,总比胡乱挑个人强。”解语喝完杯中酒,无奈道。
“对了,这是灵杉的遗物,他在出事之前就托我保管的。说哪天他不在了,要我转交给你。之前一直没有想起来,如今,当做祝贺皇兄立储的贺礼。”解语把陆袭远的令牌交给翟鸣鹤。 “多谢!”翟鸣鹤从未见过这个令牌,也不知有何用。 “灵杉交代,带着这个令牌去闲云山庄找贺昆,他积累的人脉和力量,都随你调用,见令牌如见他。”解语补充道。 “灵杉,我已被立为太子,这么多年一直依赖你。如今,英贤真正长大了,你在天有灵,要好好看着我,我定不负所望,做个好皇帝!”说完,翟鸣鹤像地上洒了一杯酒,当是敬陆袭远的。 “皇兄,这里还有一封信,也是灵杉留给你的。”解语想起还有一封信没给他,忙从随身小包里取出来。 “这是?”翟鸣鹤打开一看,是一张花名册。 “灵杉说过,你若立储,以及将来登基,必然要重新整顿朝纲,上面的名单都是可用之人,能帮你分摊政务。何人适合哪个岗位,也有标注。”解语真佩服陆袭远的远见和知人善任的本领。 “灵杉……”翟鸣鹤讲那张花名册收好,不禁想起与陆袭远在一起学习,共事的时光。可惜,他再也见不到他谦恭而温文的模样。想到这里,他的眼眸变得潮湿起来。怕他尴尬,解语静静地起身离开,留他一人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桌子上哭着。憋了这么久,翟鸣鹤也不容易,该让他发泄一下。
在接到圣旨赐婚的十天后,解语就嫁到吴家,她在筹备仪宁嫁妆的同时也在准备自己的,而太后个任贵妃在准备吴翩跹嫁妆同时也在为解语准备,因此,她带着异常丰厚的嫁妆,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嫁入吴家。吴谦语送了一个公主女儿去奇丽国,又接了一个公主儿媳妇回来,吴家一时间成为岳龙城最出风头的家族。
解语嫁过门后孝敬长辈,礼待同辈,宽待下人,吴家上下都很喜欢她。更让吴家长辈高兴的事,她才过门一个多月就有了身孕,为吴家开枝散叶。解语怀孕以后,便把齐月堂的事务交给吴仕魁打理,当然只是医馆部分,韩拓年纪大了,很多事只是指点吴仕魁,好在看起来憨憨地吴仕魁并不笨,打理生意还蛮有一套,韩拓在解语面前夸他。至于其他几个萌主负责之事,解语并未让吴仕魁知道。而她,也慢慢放权,让方一笑当二把手,自己几乎不管是,退居幕后,做个闲人,安心养胎。
☆、第十八章
在解语临盆的那个月,翟鸣鹤登基为帝,之前陆袭远为他推荐的人才也都陆续到岗,虽然还没有身居要职,却都兢兢业业,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华,将来建功立业加官进爵都不在话下。这一切都如翟鸣鹤所愿,唯一的心结是至今未查出到底是何人杀害了陆袭远,除了□□像是刻意留下的,大火烧毁了所有证据。他问过翟鸣礼是否是他所为,结果被否认。一年多了,毫无进展。任贵妃劝过他,让他以国事为重,切不可因为这件事过分伤神。解语也放弃寻找真凶,说只要他做个好皇帝,陆袭远就会安息,哪怕凶手找出来也不能让他复活,活着的人,要幸福平安,继续为他这么纠结,他在天之灵恐怕难以安息。他问过解语,是不是陆袭远还活着,大家只是故意瞒着他。解语苦笑,如果他活着,她怎么会嫁给吴仕魁?这么说也对,可翟鸣鹤还是能感觉到陆袭远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思念他了。 “公子,五殿下昨日登基了。”小冬拿了个手炉给陆袭远,兴奋道。 “好事。”陆袭远摸着手炉。点点头道。 “一年期限快到了,不知道公主会不会如期赴约。”青晏一边擦着剑,一边说。 “公主向来守信,定会与公子汇合的。”小冬相信解语。 “可她不是嫁给吴仕魁了吗?嫁了人还能来找公子?”青晏不信。 “咳咳……”陆袭远想说什么,可忽然咳嗽起来,小冬忙帮他顺了顺后背,青晏则为他倒了一杯温水。 “公子,这一年,小的按照公主给的食谱和方子料理您的饮食和汤药,可您的身体怎么没什么好转?”小冬不解。 “要不,属下去请公主来,她在的时候公子的身体康复得可好了。”青晏请命道。 “不可,那会打乱解语的计划。”陆袭远虽然不太确定解语嫁给吴仕魁的原因,但隐约觉得跟他有关。拉斯佳碰解语一下都让她难受半天,她怎么会跟吴仕魁做真的夫妻? “可您的身体……”青晏为难道。 “不碍事,我还好。”陆袭远又喝了一口水,才把想咳嗽的感觉压了回去。 “灵杉。”方一笑会不定期前来探望陆袭远,为他送来生活必需品,同时也向他请教一些事情,解语本想让陆袭远安心养病,可他闲不住,偶尔会帮方一笑出谋划策。这件事,解语并不知晓,因为怕她担心,陆袭远请方一笑保密。 “霖瑄,坐。”二人已是朋友,便以字互称。 “糖主托我给你送牛羊肉来,冬天到了,该补补身子。还有这些木炭,少烟耐烧,放在手炉里也不会熏眼。”方一笑把两大包东西交给小冬,自己接过陆袭远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有劳霖瑄了,还请代我谢过公主。”陆袭远这近一年时间都在解语的照顾下生活,陆家所有产业都交给翟鸣鹤,解语带他出来,也只收了他重要的文件,和一些书画,其它东西全部烧光。曾经富甲一方的陆家少主,现在是个身无分文的体弱病人。他花了一段时间才适应自己什么都不能掌控,凡事都要仰仗解语的境遇。一个闲不住的人成了混吃等死的米虫,除了那一年之约,已经没有什么支撑他活下去。他也担心过解语无法赴约,只到方一笑总是来探望他,他才相信,解语并没有说善意的谎言。陆袭远在这段日子里,才真正觉得自己是个人,有七情六欲,会害怕,会欣喜。之前活得就像一把双刃剑,在对抗一切的同时,自己也遍体鳞伤。 “这是糖主交给你的信,一会儿我把回信带回去。”方一笑每次都呆不久,因为齐月堂有事要做,且呆太久容易被人察觉。 “请稍等。”小冬赶紧扶陆袭远进屋。这几个月,解语不定期写信给他,并交代他看完信就销毁,不用留着,而解语也是,看一次烧一次。她不得不谨慎,因为翟鸣鹤有意无意就会试探她,想从她那里套出陆袭远还活着的消息。平日并无多少笑容的陆袭远只有看解语信件时才会笑,笑得柔情蜜意,分外温暖。看完信,知道解语的近况,他便提笔回信,告诉她他的情况。解语没有跟他解释自己嫁给吴仕魁和怀孕的事,只是一再强调,他一定要相信她。人在没有事情分心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陆袭远也不例外。因此,他平日做得最多的就是写书,把自己经营陆家的事例记录下来,如果装订成册,就是一本生意经。而他与翟鸣鹤之间的事,只字未提,与解语的事也无半点着墨。这本书他写好,再看送给谁,生意场上会遇到的问题,基本都有记录。谁得到这本书,相当于得到一本生意秘籍,运用得当的话,做个富甲一方的商人不成问题。 “请霖瑄将此信转交给公主。”陆袭远把用蜡封好的信交给方一笑。 “定不负所托,灵杉,多保重!”方一笑将信收好,拱手告辞后,便快马加鞭赶回岳龙。因为解语临盆将近,他要回去认干儿子。方一笑第二日下午才到的岳龙,就听说解语要生了,仪宁已经在吴家陪着解语,他也顾不上休息,立马赶过去。仪宁才新婚,还未生子便与吴仕魁和方一笑一起被拦在外头不让进,里头由齐月堂手下的稳婆接生,和许浩云的夫人,以及吴仕聪的夫人,以及宫里派来的几个宫女帮忙打下手。 “这都三个时辰了,还没生,怎么办,怎么办?”吴仕魁着急地问方一笑。 “我也不知怎么办,我还没当爹呢!”方一笑茫然地答道。 “君儿的母亲疼了十个时辰才把她生出来,再等等。”许翰山这个过来人安抚道,虽然他也很紧张,可毕竟是长辈,而且还是堂堂定远侯,要撑住场面。 “疼那么久?那得多疼?以后不让解语生了,太疼了!”吴仕魁心疼道。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吴谦语的妻子拍了下这个才回来一年左右的儿子,嫌他不会说话。 “娘,您生我也吃了不少苦头吧?辛苦了娘!”吴仕魁突然抱住吴夫人,感恩道。 “你可好生了,从开始疼到你出生不到一个时辰。”吴夫人不领情道。 “娘,孩儿知道您这是在安慰孩儿。”吴仕魁不信,觉得吴夫人是在宽慰他。结果惹来吴夫人一记你爱信不信的白眼。 “嘻嘻嘻……”仪宁被这母子俩给逗乐了。 “哇……”一阵响亮地啼哭声从产房里传出,大家都送了半口气,终于生了。 “恭喜恭喜,母子平安!”过了一会儿,稳婆帮解语处理好伤口,才出来道喜。小家伙这会儿被宫女抱在一旁洗澡,怕他着风就没抱出来给大家看。 “我女儿呢?”比起外孙,许翰山更关心解语的情况。 “公主在里面休息,并无大碍。”稳婆答道。 “可以进去吗?”门外一群人都眼巴巴地想进去看看解语和孩子。 “诸位别一口气进去,两个两个进,看一眼就出来,公主才临盆,需要修养。”稳婆交代道。 “好好好,父亲您先进。”即使很想立马冲进去,吴仕魁还是忍住,请许翰山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