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赵氏母子放弃了相州,就等于一无所有,不具备任何的威胁,活命的机会也就越大。
赵氏终究是做过皇后的人,早已经想的透彻。
王奉熙道:“这么看……陆瑛真的投奔了金人,那相州岂不是丢了,我们要不要写封信函交给王爷,请王爷早些防范。”
陆瑛投靠金人吗?
琅华转身走下城楼:“不着急,先等等赵氏再说。”
王奉熙僵立在那里,等到赵氏岂不是晚了。
……
赵氏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齐蔚,这两年让她尝到了一辈子的苦,先是被废,然后每天活在恐惧中,生怕哪一天大行皇帝将她从床上拖起来灌杯毒酒,或是赐条白绫将她勒死在那里。
好不容易活下来,却又跟着大行皇帝东奔西逃。
她已经不想做什么太后,也不想将孩子扶上皇位,她只要过普普通通的日子,看着孩子长大成人。
赵氏想到这里,怀里的齐蔚因为颠簸大声地哭起来,仿佛要用尽全力,却又只能发出细弱的响动。
再这样下去孩子恐怕受不了了。
赵氏心里如同刀割般疼痛。
“主子,”内侍低声道,“您再忍忍就快到了。”
赵氏强迫自己振作精神,轻轻地晃动着怀里的齐蔚:“好孩子,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能活下来了。”
说到这里,赵氏攥起了手,也不知到了京城之后庆王妃会不会收留他们,肯不肯让他们进城,她这是在赌,用自己和孩子的性命赌这一场。
赵氏撩开帘子,看到了外面的闵子臣。
闵子臣跟着他们从相州出来之后,就很少说话。劝说闵子臣帮衬她们母子的时候,她想好了要许下金银或是高位给闵家,话到嘴边却终究没能说出来。因为,面对个失魂落魄的人,任何许诺都是徒劳,好在闵子臣最终选择了她们。
“我们快些走,今天就不要再休息了。”赵氏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看向闵子臣。
趁着没有追兵,他们应该一口气走到京城。
闵子臣胡乱点点头,转头看向另一辆马车,闵子臣催马到了马车边。
马车里隐约传来哽咽的声音。
闵子臣叹了口气,半晌才道:“你别难过了,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你也该想想闵家的名声,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闵夫人紧紧地攥着闵江宸的手,赞同地颔首:“阿宸,你就听你哥哥的,不是我们不帮陆瑛。我们若是做了那种事,闵氏一族百年的名声都会毁于一旦,你父亲只怕也会被人挖坟掘墓。”
闵江宸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她这一路上都在后悔,如果没有将那件事告诉哥哥,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她当时只是想不通,对陆瑛又怨又气,怨他这样无情,气他为了琅华竟然不惜卖国,沦落的不人不鬼。
她告诉哥哥又能期盼有什么结果呢?其实她早该料到。
闵江宸止住了哭泣,闭上眼睛靠在马车上不言不语。
天渐渐暗下来,马车放慢了速度,却还在官路上前行,没有人来阻拦,也没有人来袭击,离京城越近,好像就越太平。
“我们明日就能到京城了。”侍卫前来禀告。
闵子臣点点头,现在看来庆王妃八成会收留赵氏母子了,否则早就出兵阻拦,他们也就不会这样顺利地走到这里。
赵氏这次赌对了。
那么他呢,有没有选对?
……
琅华用过了早饭,坐在屋子里看柳子谕送来的文书。这几年不停地打仗,大齐的国库已经被掏空了,好在柳子谕十分聪明,想方设法筹来了军资,足够维持到年底。
“王妃,”王奉熙大步走过来,“赵氏母子到了城外,我们该怎么办?”
琅华道:“放进来吧,请个宗室女眷出面安置他们。”
就这样?王奉熙抿了抿嘴唇:“那……要不要问他们陆瑛……”
琅华摇了摇头:“不用了。”
王奉熙看着庆王妃淡然的神情,忽然之间明白了庆王妃的用意。随随便便、静静悄悄地接受了赵氏母子,就像是接受了个普通人一样,这也正代表了庆王府的态度。
在庆王府看来,赵氏和齐蔚最多不过是个宗室而已。
真是厉害,只有真正将赵氏母子放下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王奉熙快步走了出去。
没有让将士卸甲,没有让人查验她们的车马,赵氏恍惚中觉得,战事已经过去,大齐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那么的威武、自信、沉稳,她和“太子”渺小的不值一提。
见到宗室女眷,赵氏心中一颤,这就是她的将来,虽然有些失落,可是赵氏仍旧松口气,从此之后她要时时刻刻地告诫自己,这样的地位就是她想要的。
“蔚儿。”赵氏低下头目光落在齐蔚的小脸上,你要记得不要贪心,本本分分的才能平安活下来。
想到这里,赵氏双腿一屈跪在地上:“谢庆王妃搭救我们母子,庆王妃的恩德我们终身不忘。”
眼见着赵氏和齐蔚被宗室女眷带走,闵子臣愣在那里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能让我见见庆王妃吗?”闵江宸从马车上下来,“我想求见庆王妃。”
“王妃身子不适,”王奉熙走过来道,“特意吩咐了谁也不见。”
闵江宸微微张开嘴,琅华还是第一次将她这样拒之门外。
眼看着王奉熙也离开,闵江宸看向闵夫人:“娘和哥哥先回去,我……我要去庆王府求见琅华。”
望着憔悴的女儿,闵夫人皱起眉头:“你这是何苦呢。”
闵江宸垂下眼睛:“我只是想要让琅华知道相州发生的事。”琅华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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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也算聪明人吧。
一场浩劫结束之后,总会有所改变。
第七百六十八章 必须接受
琅华刚刚起床,萧妈妈立即带着人上前服侍。
萧妈妈低声道:“闵大小姐还在门口等着呢。”
琅华点点头。第一次知道阿宸喜欢陆瑛的时候,她的心情十分微妙,虽说她已经与陆瑛退婚,可是仍旧不免会对阿宸失望,所以过了许久,她才能公正地劝说阿宸一句,希望阿宸悬崖勒马。阿宸与陆瑛并不合适。
却没成想阿宸就这样认定了陆瑛,可惜的是,直到现在阿宸也没有看清楚陆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盲目的喜欢一个人,想要苦求一个结果,是没有任何用的,那不过是阿宸心中的一个执念。
所以她真的已经没话跟阿宸说。
“王妃,”阿莫进来禀告,“闵大小姐晕倒在门口了。”
连日奔波,加上满怀心事也难免会这样。
“将她安排在北院,让郎中去看看吧!”
……
郎中几根针下去,闵江宸悠悠醒转,还没有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她已经模模糊糊地喊起来:“琅华……琅华……”她真的有些话想要跟琅华说。
这一路上,她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才坚持到了京城,无论如何她也要见到琅华。
闵江宸的手在半空中挥舞。
“阿宸你总算是醒了,真是要吓死母亲了……”
闵夫人用帕子擦着闵江宸额头上的汗珠。
“阿宸,庆王妃忙着打理京都的事务,如今腾不出功夫来,你也该懂事了,不要仗着与庆王妃相识就胡闹。。”
“最……后一……次,”闵江宸仿佛是在乞求,“真的是……最后……一次,母亲您就再纵容女儿一次。”之后她再也不会去想别的,都听从族里的安排,哪怕青灯古佛一辈子。
“你想要说什么?”
琅华撩开帘子走进屋子,清澈的声音仿佛让整个屋子都亮起来。
闵夫人低下头立即上前行礼,在琅华面前,她只会觉得自惭形秽,如果不是因为老爷和顾、闵两家的关系,庆王妃不会再理会她们。
闵江宸支撑着起身,红肿的眼睛迎上琅华的目光:“琅华,你来了,你还是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理睬我。”
琅华坐在锦杌上,示意屋子里的人退了下去,抬起头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闵江宸攥紧了手,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琅华,你救救陆瑛吧,陆瑛人不坏,他不是故意要与金人为伍的。”
琅华眼睛微微发亮,仔细地看着闵江宸:“那你说他是为什么?”
最后一次机会。
闵江宸的心乱跳个不停,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头:“琅华,陆瑛是放不下……”放不下你,所以才会一心想要与庆王对立。
如果不是这样,陆瑛不会做出傻事。
闵江宸说完话乞求地望着琅华,只要琅华能写封信给陆瑛,定然会让陆瑛回心转意,只有琅华能够做到。
屋子里安静下来。
闵江宸从琅华眼睛中看到了失望,如同吹灭了最后一盏灯,剩下一片漆黑。
为什么?闵江宸不明白,她说错了什么?
琅华站起身,向外走去。
闵江宸急切地差点从床上扑下来:“琅华,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琅华停下脚步,脸上满是怜悯的神情:“你觉得陆瑛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他不肯接受你也是因为还没有忘记我。”
闵江宸嘴唇嗡动,她是这样想,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不敢说出口。
琅华道:“阿宸,你可以喜欢一个人,却不能因此变得愚蠢。你以为了解他,其实只是你的妄想和揣测,陆瑛不能接受你,都是因为你自己,你没有让他动心。”
这话像一柄刀扎在了闵江宸的胸口,闵江宸几乎支撑不住就要倒下来。
琅华道:“你以为他真的投靠了金人吗?真的是这样你们早就死在了相州城外。”
闵江宸瞪圆了眼睛:“琅……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琅华走到门口,阳光撒落在她的肩膀,她的脸上是不容置疑的笃定:“陆瑛不会投靠金人。”
“投靠金人最终换来的不过是一世骂名,他要的却是争得一席之地,如果赢了金人,就能为齐蔚争来名声和百姓的支持。”
“不……不……不……”闵江宸尖叫,“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是亲耳听到,我听到他与金人在交谈,没有错,没有错。”
“一定是你想错了,你错了。”
“我没错……我没错。”
闵江宸渐渐变得癫狂,喊叫了一会儿却伏在闵夫人怀里哭起来。
“不是这样……我是要帮他,不是要害他,我不想来京城,我只是……他做了错事,如果他没错,我们这是在做什么?我做了些什么啊!”
撕心裂肺的叫喊,让院子里的闵子臣脸色变得铁青,他竟然从来没有想过,陆瑛有可能是在骗金人,陆瑛是诈降。
他对陆瑛并不信任。
他突然想起陆瑛留给他的一句话:“不到万不得已,要殊死抵抗。”
他那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他却明白过来,所谓的万不得已,就是离开相州,带着赵氏和齐蔚一起逃离,万一金人没有上当,他要保护齐蔚,让齐蔚活下来。可是在此之前,他要守住相州城和赵氏母子。
他没有等到打仗就仓皇逃窜,将相州扔给了陆瑛一个人支撑。
闵子臣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光了,一步步向后退去。
为什么陆瑛不告诉他实情。
闵子臣想到这里不禁笑出声,因为他不堪重用,陆瑛早已经看透。
“是我害了他,”闵子臣双手颤抖,“我该回相州去……我……”
“来不及了,”琅华道,“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能后悔。”也许这个结果也是陆瑛想要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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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跳着写来着,画面感虽然强,但是情绪会断,所以还是改回来了。
于是晚了,那么明天继续吧
第七百六十九章 屠城
陆瑛望着缓缓打开的城门,金人一会儿就会进城。
“军帐都准备好了?”
陆瑛问旁边的副将。
副将应了一声:“军帐、医工、药材和饭食都备好了。”
金人终于相信了他,陆瑛不知该不该高兴,他就这样悄悄地骗过了所有人。这又不何尝不是他的悲哀,知道闵子臣带着赵氏母子逃出城之后,他觉得这样也很好,这样一来他谁也不欠了,最后的关头让他们自己去选择,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用感觉到愧疚。
他的心本来就像一块石头般僵硬,即便被背叛,他也不会难过,因为他就没有期望过会有什么人,能让他永远信任。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的真心,时时刻刻他都会提醒自己,不能付出太多,付出只会受感情的牵绊,只会痛苦。
现在他真的一点也不难过,过去的路不能重来,要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