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还有几天的功夫,一定要把张伯说服下来。最好是劝通他们搬到别的地方,让苏府的人永远都找不到。那个人间炼狱,谁愿去谁去好了。
张伯趁机收回手,站到了一旁。
流清拾起帕子,将头一扬。
“一招鲜,吃遍天。有这一手就够了。”说着,站起了身。转身的瞬间使劲压住心中翻涌的哽咽,将杯中的热水倒了一半在帕子上,拧了拧,贴上苏锦溪的眼睑。
“亏了病了几天没着妆,否则真成了大花脸了。哭的这么狠,看你明天还要不要见人!”
别看流清成天嘻嘻哈哈,年纪不大,艰辛那玩意却比谁尝的都多。一出生来就被父母卖,辗转倒手几家,皆是挨打受苦,直到最近几年才知道吃饱饭的感觉。若不是那次逃出来被张伯拾了,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苏锦溪心中对家的痛楚,她感触至深。
“那就不见了呗,只要让我天天能见到你们就行了。”苏锦溪拨拉开流清的手,笑容越明媚起来。
“谁稀罕让你见了,我考虑的可是今晚能不能睡个舒服觉。这几天趴桌子,尽剩腰疼腿软了。“
撇撇嘴,瞅了眼床里面的位置。”再强调一下,现在就剩半晚了。”
见到流清的这副模样,苏锦溪想不笑都难,向床里挪了挪,为她空出一个人的地方。并主动将被子掀开了个角,示意她钻到里面睡。
“是是是。我的姑奶奶,这下可满意了吧。”连着几夜,将流清的脸都耗瘦了。
一时间,突然想起在苏府与流清相依的最后岁月。当时的流清,凸显着颧骨顶着一张暗黄的脸,宁可饿的晕,偷偷去嚼干草,也要装出吃的饱饱的样子,将仅存的一点能算的上吃的的东西让给她。
即使被大夫人派来的丫环安排住到最阴冷的房间,还是一脸无所谓的坚持留在苏府陪她。没有流清,等不到冯途晟、二夫人的迫害,她就早被大夫人折磨死了。
想到这,苏锦溪已经止住的眼泪,又一次的想往上涌,又狠狠掐了胳膊几下,才强迫自己忍住。
“这还差不多。”流清也不客气,甩脱了鞋,真就钻了进去。她比苏锦溪小一岁,虽是张伯捡的。却从小和苏锦溪亲密。
看她们和睦的样子,张伯也不禁笑了。
“多大都没个正型,早点睡吧。”说完,吹灭了临近的蜡烛。正要吹灭另一支,蒙着头的流清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又喊叫起来。
“蜡烛就这样吧,义父你不是很忙吗,赶紧忙去吧。”摆了摆手又钻回了被子里,裹着被子的身子整个朝里挪了挪。
知女莫若父,知道流清还在害怕,张伯无奈的摇摇头,笑着走了出去。
“流清,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搂着睡吧。”苏锦溪说着揭开了流清头上的夹被,挽住了她的胳膊。小时候流清胆小,她总是搂着她的胳膊给她壮胆。
流清正被捂的难受,一露出头就迫不及待的深呼了一口。一使劲,苏锦溪的胳膊反被她紧紧反搂过来。
“嗯,一转眼我们都这么大了。锦溪,你说江宁府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和我们这一样有池塘、有集市?”流清生在此地、长在此地,最远处不过去过近县,显然对去江宁府充满了遐想,瞪着一双大眼睛兴奋极了。
“不知道,也许有吧。”苏锦溪实在不想扫流清的兴,眼前却止不住的浮现起流清临死时的情景。
那时的流清已经没力气再站起来了,倒在她的臂弯中喃喃的叨念着说想这里的小院子,想门口搭的凉棚,想长廊下的葡萄架......
张伯死后,原本可以留下来的流清,毅然作为她唯一的亲人,陪着她回了苏府。不仅为了她能避祸不惜亲自涉险。甚至还多次帮着她暗地里偷见羽生。
羽生!对了,羽生!重生回来,不知他是否安好。想起他,苏锦溪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忍不住颤抖起来,赶忙暗暗深吸了几口,才缓了些。
望着流清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流清,羽生还好吗?”流清同羽生也算一起长大,私下相处都是直呼姓名。
“羽生是谁?”流清迷糊的快睡着了,莫名其妙的回了一句。
苏锦溪以为流清又借着她与羽生的关系故意打趣她,低下头,红着脸又补了一句。
“羽生,就是隔壁举人家的羽公子啊!”
然而流清的回答却让她错愕。
“什么羽公子?锦溪你不会真犯魔怔了吧,咱们隔壁可是个荒宅子,从我来就没有住过人!”流清说着往被子里缩了些,看着苏锦溪又惧怕又担心。额,这一夜,还让不让睡了!
没,没有这个人?!
是个荒宅子?!
她那么清晰的记忆,难道只是一场梦?!
苏锦溪只觉的脑中嗡嗡作响,紧接着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席卷全身。
不,她不相信,她绝不相信。羽生,这个她爱的刻骨铭心的男子,怎么可能只是她梦幻出来的!他死前的那些钻心蚀骨场景,她此时此刻还能感觉的到的那些痛楚,怎么可能是不存在的?!
然而为了不再吓到流清,她强隐藏了自己的震惊。故作平静的挤出一个笑容。
“不过是逗逗你,竟然还当真了。”费劲的说出这两句,说到最后一字时,声音明显已经带了颤声。
好在快睡晕的流清,并没有觉到她的失态。
“你居然敢这么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她听了个大概,就已经急了,扑上去就去咯吱苏锦溪的‘死穴’。
第五章 “故宅”
“哈哈,我不敢了,哈哈,饶了我这次吧!”苏锦溪忍不住跳出被子,左右躲闪着连连求饶。
可稍一背过脸,脸色便漠然下来。
经过委身冯途晟的五年,她的身体早就麻木的不懂什么是痒痒了。嬉笑的表现不过是哄着让流清安心。
“算了,算了。我睡觉了!”心智单纯的流清果然被骗了,见苏锦溪的‘惨样’不忍心的放了手。缩到被子里,去寻‘周公’,没多久便鼾声四起。
苏锦溪为她折上被角,侧过身,重新搭上被子,背对着她枕上半边的枕头。
虽闭上了眼,可心里惦念着羽生的她,怎么可能睡的着。
要不是碍于流清,她这会儿子只怕早已去隔壁看了。好在已离天亮不远,未等回顾多少前世,雄鸡已经开始叫早了。
“流清,流清,我先起床了。”苏锦溪象征性的推了推流清,轻轻的下了床。
“嗯。”流清不像苏锦溪有心事,睡的正香。翻了个身,继续和周公聊天去了。苏锦溪原就想背着她去隔壁,便更加轻声的换好衣服,蹑手蹑脚的出了院门。
隔壁没有挂着匾额,房檐上空荡荡的布着些蛛网,
刚推开大门,就沾了满手的灰。随后步入眼帘的是破败的院子,丛生的杂草,凋零的树木。一看便知,已经很久没人收拾过了。
再往里,房屋的梁脊已经坍塌了一半,地上零散的都是破碎的瓦砾。仅存的部分,突兀的长着荒凉,寒风一过,摇曳凌乱。
难道真如流清所说,根本没有羽生这个人?
可那些.....
忍不住的泪眼婆娑,让她的精神恍惚起来,渐渐的眼前的水雾越来越浓,终就连成一片皑皑。
松软的雪,翩然如絮。
诱的生性怕寒的她也走到了院里。
随即,脚尖触碰的柔软质感让她忍不住轻舒云袖,敏捷的旋转起来。
顿时间,衣袂翩翩,玉棱漫漫。园香袭人,芳容如梦。
待停了脚步,抚髻微歇时。双颊早已桃红一线。
“这么冷,也不怕冻着。”传来的男声,微微嗔怒,但内中更多的是心疼。这么冷的天,真不知道她冻了多久?
她闻声望去,熟悉的身影立刻引得她笑涡荡漾。
“羽生!”
未及她奔过去,羽生已经大步出现在她跟前。紧接着,冻的赤红的双手被严严捂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指也是这般的冰凉,立刻捧到嘴边连哈了几口。
“快回屋去。”自知不足,又连连催促她回房。
之后更是弓下腰自亲在窗前为她填碳挑炉,丝毫不关心自己被融雪润透的墨靴。
偶尔回眸,二人对视一笑,笑靥如花。
望着眼前的情景,苏锦溪不禁抬手,刚想将那个心系的男子再抓在手中。
怎奈转眼间,寒风肆虐,雪花凌乱。眼前的人顿时换了风貌。
一身单衣的羽生将唯一的棉衣套在了她的身上,使劲跺着步子,尽量将她面前的路趟的好走些。虽然冷风刺目,两个人仍旧是匆匆赶路。
得到她**被送到了丞相府的消息,羽生第一时间赶到江宁府,倾其所有买通了丞相府里的下人带她私逃。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追来的人,很快抓住了他们。
“冯途晟,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再欺负她!”羽生挡在蹲在角落瑟瑟抖的她前面,清瘦的脸上神情坚毅。
虽然只是个文弱、单薄的书生,却给了她全力的保护。
“哦?好大的口气。要是你能耐得住他们几个,我乐呵够了自然放了你们!”冯途晟不屑的冷哼一声,挥挥手几个壮汉立即冲到羽生身边。
出手便是一顿重拳,滴滴沥沥的鲜血顺着羽生的嘴角,在他的脚旁流成一片,未等远流,已结成一片赤红。即便如此,他仍是始终挡着她,没有挪开一步。
“还是个难缠的!给他来点‘舒服’的!”冯途晟冷眼扫了一下,几个壮汉就地拾起了家伙。
啪!骨骼脆裂的声音,羽生的左膝重重的砸在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一粒粒的滚落,而他愣是吱都没吱一声。
啪!又是一条腿,羽生没撑住,就着脸直接扑倒在雪地上。接着是左胳膊,是胸口......
嘴里涌出的血越来越多,没多久,整个胸口都被浸染成红色。
眼前刺目的殷红晃得她心惊,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狠掐着手指,痛哭着哀求。
“求求你不要再打了,只要你答应,我愿意...”
“锦溪!”羽生不容置否的打断了她的话,咬着牙,用唯一未断的胳膊使劲支撑起半副身躯。坚定的屹立在她与冯途晟之间。
之后盯着冯途晟,昂而言。
“继续好了,我还受得住!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像个男人。”冯途晟抬手制止住几个准备继续的壮汉,闲散的走到羽生面前。抹了下嘴角,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匕。
“可惜太天真了。”音未落,尖刀已直插进羽生的心口。
羽生的眉头骤然收紧到一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头扭向身后。
“锦溪......”那是羽生最后一次开口叫她,话还没说完,便带着自责、愧疚的眼神沉重倒地。
.....
一滴泪不自觉的顺着她的眼角滴落,若是根本不存在,这些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