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其振的手忽然颤抖起来,忙弓腰,“老太太,这里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您千万莫要生气,您说回顾家,晚辈也跟您回去就是,说到底都是姻亲,有什么话不能说明白,不至于就闹到外面去,让人笑话。”
顾老太太却不准备再和王其振多说,让人扶着回到马车里。
王其振站在马车外,期望着听到顾老太太的回音,等了半晌才听到稚嫩的声音。
“祖母,刚才真是将我吓坏了,那位舅舅好像要吃人一样,还有……那人……还要拿刀杀人……我……孙女……再也不要出来了……”
王其振的牙咬得咯吱吱响。
骗子。
这个骗人精。
可他能说什么?跟一个八岁的孩子对质?那只会让他自取其辱。申辩,顾老太太会相信孙女还是相信他。
顾老太太的声音果然更硬了些,“拿上我的帖子去将闵老太爷请来,现在只有请闵老太爷做主了。”
闵老太爷的儿子是镇江知府,镇江蝗灾的时候,顾家辅助闵大人抗灾有功,如果真的找了闵大人,闵大人不会不给顾老太太情面。而且闵大人马上就要调任苏州知府,接任镇江知府的正是父亲,父亲打点了多年,如今就差朝廷一纸公文,这件事让闵大人知道了,以闵大人的脾气,不但会对他多有责难,还会连累父亲的仕途受阻。
王其振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的罪名坐实,可就真的全完了。
顾家的马车向前走去,王其振不敢怠慢忙吩咐下人,准备车马一起去顾家。
看到一旁的陆瑛,王其振豁然想起来,陆瑛与那顾琅华是有婚约的,顾老太太对陆瑛很是喜欢,王其振一把拉过陆瑛,“快去顾家,跟顾老太太说说,这里一定有什么误会,两家姻亲这么多年,请顾老太太一定不要一时冲动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来,我和你外祖父一起去顾家解释,一定会解释清楚。”
“瑛哥,舅舅一家现在就靠你了。”
陆瑛大方地点了点头,“好,那甥儿就去试着劝劝。”
陆瑛望着王其振匆匆离开的方向。
程颐凑过来,“这……顾家到底要做什么?”
大动干戈地来捉卢正,又在舅舅门前演了一出好戏,卢正方才说的话,不止是在场的顾家、王家人听了个清楚,只怕是旁边的平民百姓也知道了不少,这些传言就会像长了翅膀似的很快就传遍整个丹徒县。
眼下正值外祖父晋升镇江知府的关键时刻,如果家中闹出这样的丑事,显然对外祖父不利。
直到现在他才想明白。
顾家不光是要找出害顾大小姐的幕后真凶,还要做改弦易辙的大事。
让整个镇江,外祖父的仕途都跟着起变化。
是谁有这样的能耐?
顾老太太与顾琅华商量好的,祖孙两个联手行事。
还是顾琅华的主意。
陆瑛眯起了眼睛,不管是谁的主意,这是一盘好棋,他要陪着顾家好好地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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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华蜷在顾老太太身边,一副受过惊吓的模样,断断续续讲出了整件事的经过。
陆二太太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屁股下像是长了蒺藜再也坐不住了,脸上那精致的妆容也被汗水冲花。
她早早起床梳妆打扮,就是要来顾家耀武扬威的,她觉得顾老太太不是个傻子,经过了一夜的思量,一定会想通,除了依靠陆家,顾家已经无路可走。就算顾家不准备离开镇江,顾家也不敢得罪她,因为她父亲就要继任镇江知府,整个镇江都要看着她王家的脸色过日子。
可是现在呢?
她没想到哥哥居然做了这样的丑事,还被顾家抓了个现行。
那卢正就像是得了失心疯,逢人就说到底是如何被哥哥收买去害顾大小姐,真的闹到闵大人那里可就糟了。
她只希望父亲早一步找到闵大人,先入为主地向闵大人解释整件事。
陆二太太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琅华看着陆二太太,从前陆二太太有了机会就会去教训她,一说就是一个时辰,现在她不过说了几句,陆二太太就一副要逃走的模样。
她还没快活呢,哪里能放陆二太太离开。
陆二太太果然站起身来。
琅华将茶端给顾老太太,“陆二伯母,您去哪里?我话还没说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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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把对陆二太太的称呼写错了,已经改过来了,不妨碍阅读,大家知道就行了。
第十九章 愤恨
陆二太太不知道顾琅华要说什么,可既然顾琅华说出口了,她就不能不听。
陆二太太勉强浮起一丝笑容,“琅华,你还有什么话要跟二伯母说。”她心中气愤却不能发放,她的小辫子被顾老太太牢牢攥在手里,只能忍气吞声。
顾琅华抬起脸,“二伯母,我听说王家外祖父和舅舅都是做官的。”
刚被顾老太太夹枪夹棒地骂了一顿,顾琅华却装作刚听说的样子,一边玩着手里的提线木偶一边问她。陆二太太觉得自己就是顾琅华手中的木偶,身上所有的地方都被穿了线绳,只能随着顾琅华的手指动作无法挣脱。
她恨不得上前提起顾琅华,将她狠狠地摔在地上,抬脚去踢她,将她踢的苦苦哀嚎,鲜血直流,一直将她踢死为止。
可是她却只能应和,“是啊,你外祖父和舅舅都在镇江任职。”
顾琅华仿佛兴致勃勃,“这么说,二伯母应该不缺钱,却为什么您头上的簪子是镂空的,身上的衣衫像是才翻新过的,鞋子上也没见有什么点缀,只有几颗珍珠而已。就算是我三婶,也有几件刻丝的褙子,腰间的香囊、环佩都是一日一换,二伯母,您的钱都到哪里去了?”
前世,她只是听说陆二太太为了陆家竭尽心力,将娘家所有银钱包括顾家抬进陆家的嫁妆,都花在了陆家和陆二老爷陆文顕身上。陆二太太常跟她说,想要享受陆家带给她们的荣华富贵,自然是要付出点代价的,所以陆二太太是陆家最贤惠的媳妇,不论走到哪里都被陆家称赞,要不是父兄身上背着罪名,陆二太太又不能生育,早就替陆老太太执掌全局。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个样子。陆家真的满意陆二太太这个媳妇,怎么不第一时间赶来顾家为她撑腰,遇到这样的大事,全都缩在陆二太太身后。她不信,这次王家害她的事,陆家一点都不知道。
从前她是瞎子的时候坐在屋子里,对外面的事知晓的并不多,以为这也算是寻常,现在通过仔细地观察,她立即发现了问题,不说陆家长辈,如果陆文顕真的爱着陆二太太,怎么能放任妻子受这样的委屈。
陆二太太的穿戴表面上还过得去,仔细一瞧满身的样子货,就像是个不入流的乡妇,连寡居在家的母亲都不如,更比不上三婶。
她记忆中,陆二太太可是一直很支持陆文顕,陆文顕在外的一切花销,陆二太太都会尽量满足,这才让陆文顕得以在外大展手脚,后来陆文顕靠着玄学经常出入达官显贵府邸,一度还入宫被皇上召见。直到裴杞堂入了朝,两个人在玄学上还有些争斗,皇上更喜欢裴杞堂,陆文顕因此失了宠,陆家上下全都靠正经入仕的陆瑛。
即便是这样,陆文顕毕竟风光过,这样的人,妻子就算不会向内命妇那样享受富贵荣华,也不至于从头到尾过的委委屈屈吧!连陆瑛给她置办头面,买几套衣服都要冷嘲热讽一番。当时她只当陆二太太为人小气,现在从陆家跳出来,她却有另一番感觉,陆家和陆文顕都在利用陆二太太。
陆二太太脸涨的通红,顾琅华竟然奚落她,“陆家本就简朴,我们老爷在外更是不易……”
顾老太太冷笑,“所以,就来做害人的把戏,我们琅华若是生了眼疾,我会将一多半的财产都给琅华,等到他们离开,只剩下我这个病入膏肓的糟老婆子,只能受你们王家摆布,顾家在镇江剩下的田产也都将是王家的囊中之物,我说的对也不对?”
陆二太太的心突突跳个不停,这的确是将整个顾家装入口袋的最好方法,她心中虽然想过顾老太太托孤,却没到去害顾琅华这一步,她甚至不知道哥哥居然买通顾家下人这样去做。
陆二太太急的哑了嗓子,“老太太,这里面定然有误会,我们王家是绝不会这样做的,那卢妈妈和卢家人,不知到底受了谁指使,赖上我哥哥……”
陆二太太话音刚落,只听外面传来陆老太太的声音,“我相信二媳妇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姐姐怀疑王家,我也赞同一查到底,免得因为猜忌坏了两家的情分。”
琅华抬起头,看到陆瑛扶着陆老太太进了门。
陆瑛眼眸一片宁静,仔细看去又幽深如海,嘴角带着一点点弧度,让他显得亲和又优雅,怪不得萧妈妈总说,新调进屋的丫鬟,见到陆瑛总会面红耳赤。
她那时候多希望,自己也能好好看看陆瑛的样子。
可现在呢?
得知了陆家的算计,王家对她下狠手,陆瑛如今对她只是利益权衡,她还会不会嫁入陆家去?
陆瑛径直向她这边看来,四目相对,陆瑛微微笑了笑。
这是在做什么?跟她打招呼?
陆二太太感激地说不出话来,只喊了一声,“娘。”立即去扶陆老太太。
陆老太太拍了拍陆二太太的手,“这件事非同小可,也难怪我姐姐要生气,我已经给你父亲送了帖子,希望他能过来说出个道理。”
陆二太太点了点头,“父亲已经离开镇江好一阵子,哥哥也是前两日才从常州回来,却不知道怎么就……”
一句不在镇江,就想要脱清干系。
顾老太太冷笑两声,“这么说是我老太太冤枉了你们王家。”
陆二太太脸色铁青,“姨母别生气,媳妇……不是这个意思……”
陆二太太话还没说完,陆老太太打断了她的话,“怎么不见大太太。”
顾老太太面色不虞,“她的陪房被人收买,如今除了伤心还能有什么?年纪轻轻就在家守寡,带着个女儿,还不够凄凉的吗?那些人对她们孤儿寡母怎么下得去手。”
陆老太太装作没有听出顾老太太话里话外的责难,笑着向琅华招了招手,“琅华,快过来让姨祖母看看。”
琅华看着陆老太太故作姿态模样,她从前怎么会将陆老太太当成亲祖母来看?
琅华躲在顾老太太怀里,“姨祖母,我的病还没好呢。”
陆老太太笑道:“还是琅华懂事,我倒忘了这一茬,”说着看向顾老太太,“让晚辈们都下去吧,我们姐妹俩说说话。”
顾老太太只得答应,吩咐萧妈妈,“照顾好小姐。”
琅华站起身向众人行了礼,带着萧妈妈和阿莫出了门。
走到院子里,琅华吩咐萧妈妈,“去看看母亲那边怎么样?去厨房给母亲煮个百合鹌鹑汤。”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日夜流泪,落下了一个久咳的毛病,后来但凡有伤心的事,母亲总将自己关进屋子里,哭上一整日,接下来就是病得一个月不能出门,后来琅华干脆在陆家东边的园子里为母亲建了一处宅院,让母亲远离喧嚣,静静养病,结果没想到养出了母亲离世隐居的习惯,不愿意让任何人接近宅院,身边伺候的也只有卢妈妈几个母亲信任的人而已。
萧妈妈刚走开,阿琼就走过来,“大小姐,陆三爷请您去西院的亭子里去。”
陆瑛找她准备要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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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坦诚
琅华仔细想想,陆瑛现在要说的事,无非关于陆家和王家。
如果陆瑛劝她在祖母面前说说好话,放过陆家,她该不该答应?她心底里对陆瑛会彻底的失望吧!
一个人就算再有算计也不能对错不分。
可是她不去,就不知道陆瑛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所以,她还是要去赴约。
万一陆瑛说出什么她不想回答的话,她尽可以不理不睬。
琅华决定带着萧妈妈一起去,前世里,她身边的人中也只有萧妈妈会识人。
她面对陆瑛一定会被昔日的感情所扰,安排一个能帮助自己分析的人再好不过。
琅华等到萧妈妈回来,几个人才向西院走去,路过柴房,琅华听到里面传来咳嗽声,这声音十分像母亲,不由地停下脚步。
柴房门口的下人来向她行礼。
琅华道:“大太太在里面?”
以前她去给母亲请安,如果母亲生病就不会见她,让她回去,她知道母亲的心思,是想要她尽快为陆瑛生下子嗣,这样才能在陆家立足,否则一个无依无靠的瞎女,再一无所出,每日都会活在别人的指责中。
那时候,她就会站在廊下听母亲咳嗽一阵,祈盼母亲的病早日康复,然后满怀心事地离开。
不得不说,那时候她能在陆家,全靠陆瑛的维护。
陆瑛也从来没有短过她和母亲日常的花销。
如果她瞎了眼睛,陆瑛对她不理不睬,她能想到会陷入多么悲惨的处境。
下人立即禀告,“没有,大太太一直没过来。”
琅华点点头,“那谁在里面咳嗽?”
下人道:“是卢妈妈,大约是昨晚着了凉,一直咳嗽不止,那老东西在大太太身边养的精贵,不过才折腾了一宿就这样起来,活该,谁让她做出那些下作事。”
这就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母亲咳嗽了一辈子,现在换成了卢妈妈来尝尝这种滋味儿。
不知不觉中,琅华已经走到了西院。
西院里种了许多种类的竹子,随着微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声音,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冲洗的很干净,走过来不会有半点的尘土,两边的桂花树交叉着生长,牢牢地挡住了阳光。琅华模模糊糊地想起在这条路上玩耍的日子,祖母总是嘱咐她,“慢着点,别着急。”
后来这话成了陆老太太的口头禅,大约陆老太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真心对她好,所以只能学着祖母的样子。
都过去了。
如果让她选,她再也不想让这些人再出现在她的人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