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太过高兴,竟然也敢笑话起陆瑛来。
在前世,她记得胡仲骨与陆瑛说话,都要小心翼翼,唯唯诺诺,仿佛就窝在陆瑛羽翼下苟延残喘。
因为有个馋嘴的名声,只要灶上少了些东西,都会记在他头上。
在顾家那个小小的内宅都抬不起头来。
后来她终于看不过去,惩治了那些下人,曾劝说胡仲骨施展才华,多收几个徒弟,她出资为他开一个名满大齐的药铺。
胡仲骨从未那般激动过,然而很快他就感叹已经垂垂老矣,一切都不能从头再来。
他已经老了,看了太多人情世故,已经被磨的没有了棱角,再也立不起来了。
这也让琅华知道,一个人想要抬起头是件多么艰难的事。
现在一切还都不晚。
今天,很多人都会抬起头来做人,做他们真正想要做的事。
再也不会被人束缚,再也不会被人迫害。
“走,”琅华吩咐道,“将军粮带上,我们去城门口。”
……
城门口,王其振站在辆车上向前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尽头传来呼喊的声音,“闵怀来了,闵怀来了。”
人群如同蜜蜂一下“忽”地掉准矛头向闵怀拥去。
“闵怀……”
“闵怀……”
声音如同旱地惊雷。
王其振心跳加快,从来没有这样愉快过,这是他最喜欢看的事,闵怀不是一心为民吗?蝗灾的时候要不是闵怀非要将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粮分给百姓,他们何必差点被活活饿死。这群愚民就是牲畜,永远不会记得曾被人奴役,更不知道谁给过他们好处。现在镇江活着的人大半都是闵怀救助过的百姓,那又怎么样?他们早就忘记了那个被立了长生排位,让他们感恩戴德的闵青天。
现在他们只是暴民,从来都是该死的暴民。
他现在就要看着这些暴民怎么将闵怀的心挖出来,怎么将闵怀扔进锅中烹煮。
他很好奇,闵怀进了热锅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后悔维护这些愚民。
那种心情一定是极为微妙的。
被热水烫又是什么感觉,皮肤会不会瞬间脱落,人什么时候才会被煮死。
今天这一切他都会看到。
百姓们推推嚷嚷,乱成一团,李旭手下那些扮成百姓的官兵互相点了点头,松开了手,任凭百姓将他手中的闵怀抢走。
他们想要做的已经做到了,现在只要站着看热闹,看闵怀如何惨死在这里。
不知道是谁先拽住了闵怀的衣领,然后将他身上的官服扯了开来,闵怀上半身已经没有了官服,下半身犹自挣扎着,无数双手扒在闵怀身上,淹没了闵怀的喊声。
韩璋终于赶到了,命令官兵维持秩序,然而冲进人群的官兵,很快也被百姓淹没,这里仿佛是在举行一个盛宴,一个烹煮闵怀的盛宴。
大锅上方水汽蒸腾着,所有人的眼睛都如同下面被烧红的柴火,发着烫人的光。
人性从来都是嗜血的,他们喜欢看到暴力的东西。
王其振伸着头看得十分高兴,他向一旁拨弄着人群,却开始有人撞在他身上,竟然一下子将他身边的刀撞飞了出去。
王其振顿时大怒,抽出马鞭就抡过去,“不长眼的东西。”然而没有像往常一样,鞭子不曾落在皮肉上,而是被人抓住。王其振看到那人愤怒的目光,如同逃脱了主人掌控凶猛的狗。
王其振大声喊去,“你们要做什么?造反不成?也不看看本官是谁,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
王其振用力地夺着鞭子,他一定要让这些人受到教训,这些人就是牲畜,不尝到皮肉之苦,永远就不会臣服。当他手臂灌满了全力时,那人却松开了鞭子,王其振顿时失重一头从辆车上栽下来。
王其振只觉得头重重地装在地上,眼前顿时冒出金星来,他正想要挣扎着起身,豁然之间却被人拎着举起,他挣扎着挥动手臂,两只胳膊豁然被人牢牢地按住,这时他听到不远处闵怀的声音,“大家冷静些,千万不要闹事……”
王其振觉得可笑,真是可笑,到现在闵怀还在劝说这些暴民。
闵怀是没救了,这样的人快死了干净。
王其振张嘴要说话,不知是谁抡起了手肘一下子撞在了他的鼻骨上,他顿时听到鼻骨碎裂的声音,咸咸的滚热的液体顿时涌入他的口鼻,他顿时呛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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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还债
是谁,是谁打了他,王其振努力地睁开眼睛向周围望去,到处都是模糊的人影,一种从未有的恐惧,顿时涌入他的身体。
王其振要喊身边护卫的名字嘴里喷出来的却是咸咸的血。
血。
他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的衣服也被人扯破,鞋子不知去了哪里,身边都是哈哈的笑声,就像是多年前那场蝗灾,人们看到粮食时的情形。
仿佛渴望了很久的事,如今终于得以实现。
旁边的李旭看到这种场景,不禁问向韩御史,“那又被举起来的人是谁?怎么看着好像是王其振王大人。”
哄闹的百姓举起了两个人,一个是闵怀,一个竟然是王其振。
这是怎么回事?
韩御史也不明白王其振怎么会搅合了进去,“快,快进去把王大人弄出来。”他还要利用王家父子继续与韩璋周旋。
李旭忙向身边的副将示意,副将点点头,吩咐手下人冲进去。
聚在一起的百姓,就像是铜墙铁壁,副将好不容易带着人手顺着缝隙挤进了人群,可是才走了两步副将就觉得不太对头,因为转眼之间他已经找不到手底下那些人。
这怎么可能?这些人都是经过战场的,对付这种场面应该是游刃有余,就算会遇到些困难也不至于转眼就被冲散了。
他也不是没有遇到了暴民作乱的场面,那些暴民看起来可怕,实则脆弱不堪,他们不懂得互相合作,也没有什么整体意识,只要打倒几个旁边的人就会受到震慑,接下来的事就好办的多。
可这次不同,所有人仿佛早就有了一个目的,提前做好了准备,就像是一张大网,只要进来就别想再出去。
副将用尽全力想要向外冲去,却迎面撞过来一个人,如同泰山般立在那里,目光坚定而凶狠,浑身上下紧绷着如同一把出鞘的剑。这让副将想起了两军对战时,那迎战的方队,轰隆隆地开过来势不可挡,所有一切都会被碾压在其中,更何况是血肉之躯。
面前的这个人,他身上散发的气势就是这样,这时久经沙场的人才会有的血腥气。副将顿时脸色惨白。
他们上当了,这一切都是韩璋布下的,这些暴民,这些喧闹,这张大网,根本就是韩璋的排兵布阵。
副将想要高声疾呼,却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嘈杂里。
不,并不是淹没在这片嘈杂和混乱中,而是他根本就没能发出半点声音,他的喉咙被人捏住,他用尽了全力也只是像离水的鱼儿一般空张着嘴,然后一只袋子套住了他的头,紧接着他就被捆住手脚拖了出去。
不过过了多久副将脸上的袋子才被拿走,他重新睁开了眼睛。
一间黑暗的屋子,地上躺着二十几个人,都和他一样被绑了手脚。
副将仔细看过去,才发觉这些人都是他带来的援军,他们打扮成护卫的模样跟在公子的身边。
现在他们都在这里。
终于有人走过来蹲在他跟前,“赵副将,好久不见了,现在你该跟我说一说,为什么朝廷的援军都变成了李家的下人。”
赵副将立即道:“他们不是援军……”
“不是吗?”那人嘿嘿一笑,“只要仔细查下去就会清楚,这些人到底在不在兵籍,这一点赵副将比我清楚,只要查实……别说是你……就算是李成茂李大人也担不下这个罪名。”
赵副将脸色顿时变了,“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们是来支援韩将军的,只不过……人手还没到……我们就……”
那人点了点头,“那您就告诉我,您带来了多少人,也方便我们向韩将军禀告。”
赵副将脸色苍白,他不明白为什么审理闵怀的贪污案,却将他们抓了起来,他不甘心地问过去,“你是谁?”
那人笑道:“我啊……我是刚才帮闵大人卖米的主薄,鄙人姓朱,我知道你还有许多疑问,不过很快,你就会全都明白。”
……
李旭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看戏的热情一下子去了一半,他的人都不见了,如同在沙子里淘金子,茫茫人海之中找不到一个他认识的人。
“闵大人的衣服被脱下来了,”韩御史故意叹息,“这成什么样子,这些暴民太不像话了,怎么连王大人也一起打了。”
王其振被抓的头发散乱,远远看去已经不成了人样,相比较王其振而言闵怀居然是好的,只不过被脱了官服而已。
王其振怎么能比闵怀还惨。
韩御史和李旭相对一看,这件事不对,不能再任由这样发展。
韩御史立即走到韩璋面前,“韩将军,要不然再调些人马过来,这……万一成了暴乱,我们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韩璋脸上出现冷酷的笑容,“韩御史,您忘了,我从岭北带来的军队还没到呢,镇江城里能动用的人马不是都在这里了吗?您之前可是跟着我去看过,加起来还没有王仁智大人家的护院多,”说着转头看向李旭,“李大人的援军不是也没有到吗?我是想要调人马,可惜手中无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李旭被问得无话可说,是啊,他怎么能向韩璋要人呢。
韩璋望着人群,“我看各位大人还是稍安勿躁,百姓不能总闹下去,一会儿也就散了。”
王其振却已经支持不住了,他感觉自己向掉进了地狱里,疼痛从四面八方而来,无数只手落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我不是闵怀,我不是闵怀……”
一定是有人将他当成了闵怀。
王其振从大喊大叫变成了低声呻吟。
“救命,救命……”
泪水,鼻涕和血混在一起,在他脸上干涸起来。
他终于抽出一只手拉住身边的百姓向前指去,“闵怀在那里,我……我……”
“我知道您是王其振王大人……”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过来。
王其振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他眼睛里满是希冀,“对……我……我……我是……是我抓……了……闵怀那贪官……”
王其振的声音沙哑,嗡动这嘴唇,尽量地说着。
“我知道,王大人,我们都知道。”
你们都知道,都知道。
王其振道:“快,帮我放下来,都是……误会……我……不会……追究你们……”
那人豁然笑了,“王大人……不是误会……您在镇江这么多年,未必认识我们这些人,可我们认识您,****夜夜您都出现在我们梦中,您的那条鞭子上面沾的都是我们的血,现在……是该血债血还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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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煮了
王其振睁大了眼睛,他们想要做什么?他们想要杀了他?他可是朝廷命官,杀了他可是死罪,这些人怎么敢这样做?
王其振想要说出些凶狠的话来震慑住身边的人,却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哎呀,这是王大人。”
对他就是王大人。
王其振艰难地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要能救了他,他就会许给他们富贵荣华。
“你要什么……救了我……有钱……想做隶员……我也会……”
王其振大声地许诺。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不信,就没有谁会不动心。
那人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大声喊着,“王大人摔倒了,大家快将王大人带出去,快……去请郎中……快啊……”
终于有人动心了。
吵吵嚷嚷的声音传出去。
王其振有种自己马上就会被拯救的感觉,他要谢谢那个人,谁知才侧过脸来,那人一巴掌打过来,顿时将他打的耳朵一阵嗡鸣声,那人巴掌搧个不停,却还在焦急地喊,“这是王大人啊,我们要救王大人。”
王其振愣在那里。
他们这样做是在遮掩真相,让人以为是在救他,其实是在害他,他们只会说他是不小心受伤,没有人看到他挨打,也没有人知道谁对他都说了什么话,即便他侥幸活下来,也没有信心绝对能找出那个打他的人。
他忽然想起闵怀方才的那句话,“大家冷静些,千万不要闹事……”是因为发现了这些人想要害他,所以开口阻拦。
怪不得闵怀被抬进来这么长时间只是被脱了官服而已,根本就是毫发无伤。
这些百姓根本就没想要将闵怀扔进大锅中烹煮。
他们是在演戏。
“王大人,您一定会认为闵大人会落得这个下场吧?”
“您不是方才还站在马车上笑得欢,您那时候在想些什么?”
王其振顺着声音望过去,眼前却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王大人,您那时候不该高兴,应该害怕,因为会落得那个下场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