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刘景臣的人头来祭旗。”
赵廖看向陆瑛,陆瑛目光深沉轻轻地摇了摇头。
阻止不了的事,不如不开口。
陆瑛和赵廖从大殿里退出去,刚刚走出宫门,陆瑛叫住赵廖:“赵指挥使是不是觉得这一战必然会败。”
赵廖一凛,皱起眉头:“陆大人……”
陆瑛打断赵廖的话:“在这个时候,我们就不要再遮遮掩掩,这一仗赢不了,但是却必须要打,至少让人知道皇上抗击金人的决心。”
赵廖明白陆瑛的意思,皇上信任刘景臣这么多年,如今大家都知晓刘景臣是金人的奸细,也都纷纷猜测皇上对金人的态度,若是此时朝廷再没有动作,必然会让人失望,万一庆王打出大旗来与金人对立,人心就会纷纷倒向庆王。
赵廖心中苦笑,其实他也偷偷地想过,如果皇上换做是庆王,大齐不会惧怕任何人。
陆瑛道:“皇上没想过会输,但是我们要做好准备,如果输了该怎么办,我们要想法子带着皇上退出战局。”
这是要背着皇上做事。
赵廖惊讶,所以抓到刘景臣的是陆瑛,陆瑛懂得要如何把控如今的局面,可大齐乱成这样,到底是个什么结果,谁又能说得清。
……
徐松元抬起头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
“老爷,”杭氏将斗篷披在徐松元身上,“您是不是在想老夫人。”
徐松元知道这些瞒不过杭氏:“虽然我知道不论出了什么事母亲都是罪有应得,可我还是有些难过。”
京中传出消息,刘景臣等人下了大牢,金人带兵冲破了大齐的边防重镇,皇帝不日就要御驾亲征。
临走之前很有可能会处置刘景臣等人,徐松元握紧了手。
“这些年母亲做错了很多事,”徐松元叹口气,“父亲和姨娘都是死在她手中,她有今日也是在偿还罪孽,正元应该也难逃一死,可怜了二弟们和巧姐。”
还好他没有错的离谱,至少没成为母亲的帮凶。
徐松元道:“我们得庆幸如果没有琅华,我们就要被刘景臣左右。”想一想都觉得可怕,刘景臣用母亲做的错事来要挟他,到时候他想要与刘景臣撇清关系,又有谁会相信。他立即就会变成叛国的奸细,让人人唾骂。
还好,他没愚孝到不管不顾的地步。
“为母亲烧些纸钱吧,”徐松元道,“其他的不要再做什么了。”
杭氏点了点头。
……
徐谨莜被奇怪的声音惊醒。
悉悉索索的响动,然后是一个人拼命想要呼吸的声音。
徐谨莜睁开眼睛看过去,几缕阳光从前面透进来,将牢房的角落照亮了。
几只硕大的灰老鼠,晃动着肥硕的身子,低下头啃噬着一个人的脸,在老鼠的撕扯中,那人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一双灰白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和疼痛,定定地望着她。
徐老夫人。
徐谨莜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手脚立即变得冰冷,伸出手抱住自己的肩膀,仿佛那些老鼠已经跳在了她身上,很快她就会沦落成徐老夫人一样的下场。
老鼠在啃徐老夫人的皮肉,徐老夫人就像一个破碎的娃娃,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最可怕的是她还活着,被撕扯半天,才竭尽全力地动一下,这样细微的动作却无济于事,并不能让那些老鼠害怕。
“不要看我,”徐谨莜大叫起来,“都是你自己做的孽,听说我是徐士元的女儿,你一定很想立即杀了我,要不是因为你不想要顾琅华进徐家,也不会放我一马。”
说起这些,再看徐老夫人的惨状,徐谨莜忽然轻松了许多。
“所以我早就想通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以为我再回到你身边侍奉是为了什么?为的就是借着徐家登上高位,我没有错,错的是你自己,是你相信刘景臣,是你要留在京城,如果你不杀老太爷和姨娘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徐谨莜声音发颤,“如果你没有杀老太爷和姨娘,说不得我会变成真正的徐家小姐,我的亲祖母一定会比你好。”
一滴血泪从徐老夫人眼角淌下来。
“就是她。”狱卒的声音忽然传来,拴着牢门的锁链被打开,那些老鼠立即四下逃窜,留下了满身伤口的徐老夫人。
其中一个狱卒上前扯起了徐老夫人的头发,徐老夫人似是被噎住了般,从喉咙里发出“咯咯”地声音。
“这是不行了吧!”
“倒省了我们的事。”
两个狱卒说着,就要向外走去。
“你们在做什么,快,还有这么多犯人要处置,快点……”
“这……要死了……”
“那就别管她了。”
狱卒应了一声,抓住徐老夫人的肩膀重重地将她摔在了牢房地上,巨大的撞击声将徐谨莜吓得牙齿打颤。
徐老夫人也像一根木棍般在直挺挺地横在了地上,双脚挺直踹了两下,再也没有了动静。
两个狱卒没有再查看徐老夫人的情况,而是转身走出了牢房,重新锁好牢门。
鲜血在地上蔓延,徐老夫人的尸身就在她脚下不远处,没有人为她收尸,只是引来了更多的老鼠。
“将她带走,”徐谨莜尖声喊起来,“将她带走,求求你们,我不要跟她在一起……她已经死了。”
徐老夫人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缠着她。
徐谨莜的泪水在脸上纵横。
她又会怎么样?选择一个什么样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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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死亡率是所有书里最高的了。
呵呵。
接下来是谁的结局?
第七百五十五章 该去恨谁
徐谨莜低下头,看到了半垂下来的腰带,上面的金线绣着的是两朵睡莲,她的手颤抖地握住了腰带,就像是握住了最后的希望,如果她就吊在这里,不会有人阻止,她也可以解脱了。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仿佛已经感觉到了死亡袭来的滋味儿,不知为什么这种感觉特别的而熟悉,让自己腾空,双脚离地,拼命地挣扎,等待着痛苦结束,一切陷入黑暗之中。
为什么老天要让她活着,夺走她的一切。
“放我出去……”徐正元忽然喊起来,“让我出去。”
徐谨莜打了个冷战,她不想死,她想要出去,没有人知道三娘的事,或许他们会看在她进宫侍奉过皇上的份上放了她。
她是侍奉过皇上的人。
她是侍御,就算品级再低也曾是主子。
狱卒终于将徐老夫人的尸体拖了出去,徐正元的喊叫声越来越轻。
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徐谨莜感觉到身体愈发的衰弱,在黑暗里那一双双眼睛静静地等待着,等到她没有了力气,它们就会像啃噬徐老夫人一般,跳到她的身上。
“走啊,快走了!金人要来了。”
忽然有人喊叫起来。
“金人在哪里?”
“我们打了败仗,皇上都已经逃了,一会儿金人就要攻破京城,不想死就快逃吧。”
金人来了,三娘他们打过来了,徐谨莜一脸的茫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放我们出去……”大牢里也开始躁动起来,“将我们放出去。”
仿佛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骚乱让人更加的恐慌,连皇上都逃走了,他们是手无寸铁的囚犯,留在这里只会是死路一条。
狱卒如同丧家之犬般地向外逃窜,只留下一群不停喊叫的囚犯。
“快跑啊!”
不知是谁先从大牢里脱身而出,然后将所有的牢门逐一打开,人流向外涌去,徐谨莜也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
四周混乱不堪,空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本来繁华的街道已经一片狼藉。
打仗了。
徐谨莜睁大眼睛,这是真的打仗了。
镇江和太原打仗的时候她只是听说,从来没有想过到底是什么模样,现在这一切就在眼前。即便从大牢里逃脱,却像陷入另一个牢笼之中。
“金人,金人追来了……”
满身是血的兵士搀扶着向前逃窜。
犯人们喊起来:“朝廷真的输了,我们要怎么办?”
从大牢里出来的人都想要回家,可是如今家又在哪里?
徐谨莜也愣住了,她要怎么办?徐家没有了,金人即将到来,那个曾帮助三娘传话的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即便她告诉金人她认识三娘,又有谁会相信。
所有人没有目的地向前跑去。
马蹄声传来。
几个大齐士兵立即被马上的人砍倒在地。
那是金人,一脸凶悍,嗜血般的金人。
越来越多的金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所有人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拼命地向前跑着躲藏。
惨叫声不绝于耳。
朝廷的兵马不再抵抗,金人就如入无人之境,他们手下的都将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都会死,也包括她。
宁王攻进城不会屠城,庆王夺了皇位也不会屠城,因为他们都是齐人,他们是大齐的子民。
如今来的却是金人,金人不会在意齐人的性命。
几辆马车出现在大街上,护送马车的禁卫军阻拦着金人,让马车突出重围。
徐谨莜看到了跟在马车后面的人,这些人的模样很特别。
是内侍。
这车是从宫中出来的,车上必然是宫里的主子们。
徐谨莜很想要追过去,却被人扯了一把:“还愣着做什么快这边逃。”
几个禁卫呼喊着众人。
箭从周围射过来,但是大家已经顾不上这些,继续向前奔跑。
“那边,也有金人。”
众人停住了脚步。
“金人将京城包围了。”
他们已经无处可逃,只有等待着被金人找到。有人开始哭出声,有人藏在角落里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一步。
逃是死,藏着也可能是死,禁军脸上也满是颓败的神情,朝廷放弃了京城,战事不会再有转机。
金人的号角声吹起,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等待着死亡。
一片死寂过后,破空的声响从头顶和周围传来,那号角声顿时被打断。
“怎么回事?”
禁军向周围看去。
兵士手捧着羽箭奔跑过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是……是……神臂弓……庆王,庆王的兵马来了。”
皇上兵败逃走,庆王却迎了上来,意外的转机让所有人眼睛中露出了希望,在这时候没人会在意庆王是乱臣贼子,起兵谋逆的人。
角落里的徐谨莜也不禁一时欢喜,京城有救了,金人也许不能再攻进城来,可是立即地笑容从她脸上消失。
裴杞堂,顾琅华,一样不会饶过她,不管谁赢,她都不会有个好结果。
“趁着这时候,我们走吧。”
眼见禁军就要离开,徐谨莜提起裙子,追了上去。
她不要留在这里等死,她也要走,不管去哪里,她都不能落在顾琅华手中。
“带我们出城去吧!”徐谨莜低声哀求,“官爷们,让我们也出去……”
禁军皱起眉头思量,终于点头:“总归都是齐人,带他们一起走吧!”
徐谨莜心中顿时欢喜。
“咦,是她!”
一个声音响起来,“这不是大牢里管着的那位侍御娘娘吗?”
有人知道她。
徐谨莜抬起眼睛向那人看过去。
“对,就是她,她怎么逃出来了。”
“是位娘娘?”禁军问过去。
“没错,是我每日给这位娘娘送饭食。”
徐谨莜在禁军眼睛里看到复杂的神情,她心中顿时发慌,她罪不至死,她的嘴唇不停地颤抖。
徐谨莜慌乱地解释:“我是被冤枉的,那些事与我无关,皇上一定也清楚,所以……没有惩办我……”
听得这话,禁军紧绷的嘴角一动,露出了几分尊敬的神情。
徐谨莜心中一喜,她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终于有人因为她的身份而动容,禁卫八成会护送她出京,脱离危险之后,她就可以……
刚刚想到这里,撕裂的疼痛忽然从她肚腹上传来,紧接着是暖暖的感觉,从身体里涌出来,沿着她的衣裙落在她的鞋面上。
徐谨莜低下头看到了一柄钢刀穿透了她的身体,她眼睛中是难以置信的目光。她应该已经安全了,明明已经……
禁卫握着刀柄,摇了摇头:“皇上有令,除了赵氏等人随驾离京之外,其余的娘娘皆赐自尽。”
“您是娘娘,也算为了大齐的尊严,只能怪金人攻入京城……”
禁卫手上施力转动了刀柄。
徐谨莜感觉到皮肉被生生割离的疼痛。争了那么久,用尽全力,最终的结果却是亲手将自己的命葬送。
这一步步,从三娘到入宫,都是为自己的死在铺路。
她怎么能想到,腥臭的血拼命地涌出来,禁卫已经带着人向前逃去。
徐谨莜没有了力气脚一软,倒在了地上,疼痛迫使她睁大了眼睛,生命一点点地流逝,比自缢更痛苦的死亡,慢慢向她袭来。
这一生,她该去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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