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手繁华——云霓
时间:2017-12-07 16:22:52

  顾老太太有些犹豫,“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些人应该都已经作古了,谁还会……”
  琅华道:“他们不想回家吗?散落在边关那么多年,隐姓埋名,以身涉险,有胆识的人才敢做这些事,可是突然之间国破家亡,没有人再知道他们的身份和他们的抱负,他们只能被困在那里,他们心中难道就没有委屈?”
  “就像您记得顾家的事,沈昌吉记得沈家的事一样。我想那些察子中,也会有人将秘密传给后代子孙。”
  “他们或许也在等待着回家的机会。”
  “这是我们所有人欠他们的,只要有了这个机会,就该为他们正名,接他们回家。”
  顾老太太有些感伤,眼睛不由地红起来,“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我们顾家还有用武之地。”
  “如果你祖父知道了,一定会心中欢喜。”
  琅华靠在顾老太太怀里,“会的,祖父和父亲都会高兴。”她会将父亲没有做完的事做下去。
  阳光慢慢地从屋中退去。
  琅华服侍顾老太太歇下,轻手轻脚地走出了门。
  四叔不知什么时候能将消息带回来。
  ……
  顾三老爷就像是进了阎王殿,脸色苍白缩在角落里发抖,说什么也不敢抬头。
  屋子里有一股阴冷、潮湿混合着腐败、血腥的味道,一阵风吹过灌进了顾三老爷鼻子里,顾三老爷捂住了嘴干呕,眼泪顿时顺着他的鼻梁淌下来。
  沈昌吉知道,这不能装出来的。
  顾三老爷与外面的传言一样,胆小懦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顾四老爷还好一些,虽然面色铁青,双手紧紧地攥着,仍旧竭力维护着自己的颜面,他只是望了一眼被遮盖起来的尸体,立即就向旁边退了两步,脸也别开来,“沈大人……不知……要让我们兄弟……怎么帮忙……”
  沈昌吉点了点头,下属立即就提了个人过来。
  那人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般,拼命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一旦获得自由,他就会像个野兽般将屋子里所有人都撕碎。
  顾三老爷又向后缩了缩,差点就要哭出声来。
  顾四老爷打量着这个人,半晌才道:“这……是西夏人?”
  沈昌吉点了点头,“这是西夏的枢铭。”
  顾四老爷向枢铭走了两步,眼睛里流露出恨意,“这就是韩将军带兵捉来的枢铭?”
  比起那具尸体,顾四老爷显然对枢铭更感兴趣,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壮硕的异族人,“朝廷会怎么处置他们?”
  沈昌吉对顾四老爷的态度不满意。
  西夏人只是他用来推算那具尸体身份的器物,如果顾四老爷只关切西夏人,是不是代表他并不知道躺着的那具尸体,可能是庆王的子嗣。
  “赵翎……”
  沈昌吉突然吐出一个名字。
  顾四老爷微微抬了抬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枢铭,对这个名字根本就没有特别的反应。
  沈昌吉忽然觉得是他判断错了。
  顾家上下与庆王并没有往来。
  沈昌吉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怒其不争的愤怒来,这样一来还有什么意思?
  就算现在杀了这两个笨蛋,也不能让他有半点的欢喜。
  可他仍旧不甘心,也许顾四老爷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因为他分明感觉到有个人掌握着所有的一切。
  “顾四老爷,”沈昌吉踱步过去,伸手按向枢铭身上的伤口,“这个西夏人不重要,那具尸体才是我们要弄清楚的。”
  尸体上蒙着的草席被拉开,一股臭味顿时溢出来,顾三老爷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弯腰就吐出一大堆黄水。
  顾四老爷也捂住了鼻子。
  “那才是捉住这枢铭的人,我们怀疑这人是庆王余党。”
  顾四老爷脸上浮现出惊诧的神情,“庆王余党?那是谁?”
  庆王余党这个词太过宽泛,谁也无法直接越过去想到庆王的子嗣,顾四老爷的茫然正好说明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沈昌吉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顾四老爷接着道:“既然人已经死了,沈大人还要我们做什么?说起辨认身份,我们这些乡绅……怎么及得上官爷们。”
  沈昌吉冷笑,若是能看出这人的面貌,他何必大费周章,这个人已经摔的七零八碎,别说长相,就算是尸体也是好不容易才凑齐了。
  沈昌吉豁然握起顾四老爷的手腕,目光阴鸷,“顾四老爷跟我去瞧瞧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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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确定
  顾四老爷猝不及防地被沈昌吉带到了尸体前。
  看到了眼前残破的尸体,顾四老爷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整个人向后躲去。
  虽然镇江之战他带着人帮朝廷一起收拾战场,但是对这种血腥的场面仍旧十分不适应,顾四老爷不愿去看尸体的脸,这是韩璋手下副将教他的诀窍,这样一来就不会在深夜里做噩梦。
  沈昌吉道:“三老爷、四老爷都没听人说过,就算不看尸体的脸也能辨认身份吗?”
  顾四老爷道:“除非身上有特殊的印记。”
  沈昌吉嫌弃地丢下了顾四老爷的手,顾家的后辈也就仅此而已,顾家祖上的那些辨别的技巧、训练察子的方法就这样都丢掉了。
  沈昌吉指向枢铭,“辨认那尸体的方法都在他身上。”
  枢铭身上的伤痕能看出那个人练的是正宗的外家功夫,这具尸体也是一样,肩膀比寻常人要宽,那是从小练功的缘故。枢铭伤口的位置,就透露出那个人的身高,和这具尸体的情况相符。那人习惯用长刀,右手能找到与长刀匹配的茧子。
  这具尸体显然就是那个他要找的人,
  如果这个世上真的存在赵翎,那么赵翎已经死了。
  站在尸体旁边时间太长,顾四老爷也忍不住逃出了门。
  枢铭终于明白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整个人笑着抖成一团,那个捉住他的齐人死了,西夏从此少了一个劲敌,他抬起头望着威风凛凛的沈昌吉,神情怪异的扭曲起来,就像在看一个傻瓜。
  齐人都是傻瓜。
  他们只会杀自己的人。
  傻瓜,真是大大的傻瓜。
  西夏人的目光,让沈昌吉不舒服起来,他讨厌这种轻视的神情,他抬起脚踢向西夏人的肚子,西夏人显然疼痛地畏缩了一下,可是紧接着又笑起来,身体弯成了一只虾米,笑容依旧的热烈,眼睛火辣辣地盯着沈昌吉。
  让沈昌吉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终于,沈昌吉忍耐不住,对着西夏人的脖颈重重一击,西夏人瘫倒在地上,可是那抹笑容仍旧留在了脸上,紧接着眼角一滴泪水滑落下来。
  仿佛是因为哀伤。
  沈昌吉转头看向那具尸体,西夏人在为赵翎哀伤?那个捉住了他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庆王死了之后,江浙还有人对庆王念念不忘,赵翎死了,连敌人都会为他哀伤?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会不会有人如此大笑又默默的流泪。
  沈昌吉豁然沉默了。
  他开始有些后悔没有在赵翎活着的时候与他说句话,但是赵翎跃落悬崖的那一幕却永远镌刻在他的脑海里。
  “大人,”下属打断了沈昌吉的思路,“您的那位师叔来了。”
  沈昌吉皱起眉头,刚才他还在感叹一个人的骄傲,现在又要厌恶另一个人无赖。
  沈昌吉挥挥手,“跟他说,我不在。”
  “吉儿,吉儿……”不远处一个声音传来,“不是说好了过两天见我的吗?怎么现在又反悔了,我可是你的师叔。”
  人还没到,酒气先到了。
  顾三老爷闻到酒臭差点又呕起来。
  沈昌吉皱起眉头,“有什么事去书房里说。”
  那人发髻凌乱,皮肤青黄,久经沧桑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手中提着一只酒壶,脚下踉踉跄跄仿佛随时都会摔倒般,眼睛在顾三老爷和顾四老爷身上一转,目光落在他们腰间的玉佩上,立即就向他们走去。
  “还有客人在,”那人笑着向顾三老爷道,“我是沈大人的师叔,你们叫我冯老爷就好了。”
  顾四老爷伸出手来撑住了顾三老爷摇摇欲坠的身子,向冯老爷行了礼。
  冯老爷笑开了花,“这样就对了,”说着帮助顾四老爷去搀扶顾三老爷,“这是怎么了?脸色可不太好,你们住在哪里?我来帮忙送你们回家。”
  顾四老爷忙道:“不劳冯老爷,”说着别头看向沈昌吉,“沈大人这边若是不需要我们兄弟,我们兄弟这就告辞了。”
  沈昌吉不想这么容易就放过顾家人,他刚要示意下属将顾家人带下去休息,立即就看到了冯老爷摸向顾三老爷腰间的手。
  冯老爷的那只手极快,在沈昌吉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将顾三老爷腰间那块上好的羊脂玉摘下来握在了手心中,然后那块玉就像是凭空消失了般,去的无影无踪。
  沈昌吉的脸立即变得铁青。
  又是这样。
  冯老爷每次只要上门来,总会顺走一些东西。就算被他当场抓住,冯老爷也会当场耍赖,来个死不承认,让他丢尽了脸。
  发生了这种事,沈昌吉只得吩咐下属送顾家兄弟出门。
  顾家兄弟刚走出院子,冯老爷立即缠上来,“吉儿……你来江浙做什么?你跟我说说,朝廷派给你的是不是肥差?你可不能闷声发大财,对你师叔不理不睬,我告诉你……这次你说什么也要帮我教训那个混账东西……他竟然冤枉你师叔偷了他的玉麒麟……”
  “你师叔辛辛苦苦教他武艺,他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要将你师叔逐出家门,哪有这样的事。”冯老爷说着又去抿酒,喝光了酒壶中最后一滴酒,他脸上立即出现了恹恹的神情。
  沈昌吉不准备理睬冯老爷,冯老爷却伸手拉住了沈昌吉的袖子,“吉儿啊,你就帮帮师叔这一次,那小混账说了,只要我能将你引荐给他,以前的账目都一笔勾销,他仍旧让我回去。”
  沈昌吉想要甩脱冯老爷,冯老爷偏偏如同跗骨之蛆般不停地缠上来,“你就去见见他,有什么难的……”说着瞥了一眼屋子里的尸体,“那些尸体有什么好看……哎呦……你要让师叔也变成尸体不成?”说着避开沈昌吉挥过来的刀刃,倒在地上抱住了沈昌吉的小腿。
  沈昌吉脸上立即露出凶狠的神情,如果他能杀了这个师叔,他片刻都不会犹豫,可惜的是师叔的轻功世上无人能敌,想要刺中他比登天还难。
  沈昌吉放弃了挣扎,“你说谁要见我?”
  冯老爷笑道:“我那徒儿也从京城来到了镇江,早就在家中设好了宴席,等着你前去。”
  沈昌吉早就知道师叔教一个世家子弟功夫,“你说的是谁?”
  冯老爷眨了眨眼睛,“我跟你说了几次,你就是不肯上心,你的师弟就是裴大人家的四公子,裴杞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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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杞堂正式出场。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生气
  沈昌吉的脸顿时黑了,他当然知道裴四公子,但是没想到师叔在他耳边说了几年的人就是那个无法无天的裴杞堂。
  不是个好人。
  怪不得会将冯师叔请去做武功师父。
  要知道冯师叔在师门中是最让人头疼的,不走正路,每日里就骗些银子买酒喝,去青楼里找花娘,那些摆不上台面的丑事他都做过。
  师父曾请冯师叔去太子府做教习,培养太子府的护卫,冯师叔是去了,却监守自盗卖了太子的一套粉彩的酒杯,太子一怒之下就要让人打断冯师叔的腿,冯师叔却早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
  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混的窝窝囊囊,本来有一身的好本事,却不懂得运用,现在师父提起师叔来都觉得脸上无光。
  沈昌吉也不愿意与冯师叔扯上任何关系。
  而且,对方还是裴杞堂。
  裴家都被裴杞堂搅合的天翻地覆,这两个人碰到一起,能有什么好事。他没有功夫在这两个人身上浪费时间。
  沈昌吉淡淡地道:“他让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那还能有什么,”冯师叔放开了沈昌吉的腿,“给你银子,请你帮忙活动个官职,这对你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看到冯师叔满脸的笑容,沈昌吉恶心的想吐,求官职求到他这里了,“我记得他裴家也是世家,裴老大人虽然已经致仕,每年除夕皇上都会写一张福字送去福建裴家,裴老爷想要为儿子求个官职,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冯师叔道:“裴老爷不喜欢那位小祖宗,否则哪里有我们的份儿……”说着使起眼色来,“那小混蛋别的没有,手里的银子一大把,总不能便宜了外人……师叔也是为你好,多赚点钱,弄个外室,免得你这脸色总是铁青,像是生不出孩子似的。”
  沈昌吉气息一滞,眼睛里仿佛能喷出火来,“我是朝廷命官……”
  “得了吧,皇城司不就是干点偷偷摸摸的活,”冯师叔说着向屋子里的尸体努努嘴,“那是谁?你敢说吗?”一副过来人十分明白的样子。
  沈昌吉一掌就要劈下去,冯师叔急忙躲闪,几步就窜到了尸体旁边,像是被尸体的惨状吓到了一般,冯师叔边翻腾尸体的手脚边道:“哎呦,哎呦,可惜了,这么好的根骨……哎呦……这练的是长刀吧……哎呦……瞧瞧这才多大的年纪,也就十五六岁……皇城司真是造孽啊,居然杀了这样年轻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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